第五十一章 她的房間
程遠洲用托著女孩腿彎的一隻手按開閣樓的門把手，一進去感應燈就亮了，照出室內的情形，已經跟寧檬上次離開前完全不一樣了。
之前他把這裏當成收藏室，就在寧檬要休息的前一晚，他聯係了搬家公司，把收藏品收到一樓的庫房裏去，同時把早就畫了好幾天的設計圖紙發給熟悉的軟裝公司，限他們一天一夜把閣樓房間布置完。
吊得低低的罩燈下，亞麻原色的床鋪，棕色雙人沙發，灰色地毯。朝向露台的一麵的落地窗和玻璃門連成一整麵透明的牆，室內的綠植與落地窗外的花草連成一片。拉上灰色調的隔光窗簾，又能變成私密的空間。
室內除了那張金絲楠木的老茶桌按他的意思保留了，其他大到家具，小到一隻水杯，都是軟裝公司加急采購搬進來的。
軟裝公司接到這個一晝夜必須完成的任務時，差點崩潰。但還是基本還原了他的設計圖，就連玻璃花瓶裏都按圖中所示，插好了大朵藍色繡球花。活幹得還不錯。複古和自然相融合，應該是她能喜歡的風格吧？
他把寧檬輕輕擱到**，蓋上薄被。
她挨到枕頭時有瞬間的清醒，迷迷糊糊問：“到家了？”
“嗯。睡吧。”他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的聲音低柔，有催眠的魔力，讓她眼睛睜也睜不開，卻努力吐出一句：“我們吵完了嗎？”
他無聲地笑了。
“吵完了，你贏了。”
她滿意了。似有柔軟落在她的眼皮上，沒來得分辨那是什麽，就沉進雲朵般舒適的深眠中去。
寧檬醒來的時候，看著球形桔色夜燈照映下的美麗房間，完全弄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她在被窩裏呆呆坐了一陣，赤腳下地，踏過木地板和地毯，把深灰色大窗簾拉開一道縫隙，清亮晨光透過整麵落地窗泄露進來。
窗外是蔥鬱悅目的植物，早晨半邊淡藍半邊淺白的潔淨天空。
帆布棚下的藤椅裏，穿棉布襯衣的青年舒適地倚著，手中的書悠悠翻了一頁。
程遠洲？
程遠洲家的三樓天台？！
可是這間屋子……她難以置信地又回頭看一眼，它不是程遠洲的收藏廳嗎？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副樣子？就像從文藝公眾號裏扒下來美居圖片似的！
再轉過頭來時，窗外的程遠洲已經抬眼看著她，手指了指一個方向，說了三個字。
這大玻璃窗看著薄透，其實是雙層的，隔音挺好，聽不清他說什麽，口型卻能看出來：“洗手間。”
她“哦”了一聲，懵懵然轉身去洗手間。她知道這屋裏原本就有洗手間，但進去後發現也大變樣了，多了玻璃淋浴房，洗手台上擱著新的洗漱用品，牆角多了台洗烘一體洗衣機，置物架上擺著毛巾、浴巾，還有一套洗燙過疊得整整齊齊的深藍睡衣褲。
睡衣褲是程遠洲的，她曾借穿過的那套。
她對著鏡子，看著身上髒兮兮的運動衣，皺眉陷入冥思——她不會是剛從遊戲世界中穿出來，又穿進什麽魔法世界了吧。
半小時後，她像隻洗得幹幹淨淨的白蘿卜，散著濕潤的頭發，穿著寬鬆的藍睡衣，趿著雙男式拖鞋從玻璃門走出去——程遠洲百密一疏，忘記囑咐軟裝公司置辦女孩子的浴衣和拖鞋，昨天晚上忽然想起來，隻好把自己的拿上來。
程遠洲已經在小木桌上擺好兩份蒸蛋羹和香噴噴的小米粥。
她坐在他對麵，先舀了一口蛋羹，入口滑嫩：“不錯，哪家店的？不是說早餐沒外賣嗎？”
“我做的。早餐我一般自己做，吃得舒服些。”
寧檬：“……”那還每天讓她帶豆沙包？
他發覺失言，趕忙補上一句：“你家樓下早餐攤的頂配套餐也不錯。”
喝到小米粥的時候，她一臉困惑地看向落地窗，用手指了指：“是我腦子出了什麽問題嗎？”
“我讓人重新布置了一下。”
她迷惑不減：“我記得周六我離開的時候它還是個收藏室。雖然遊戲裏黑夜白天顛倒，不過我們在仙橋鎮也就呆了一天半吧。布置得這麽快，難道是什麽魔法？”
他無奈道：“我讓軟裝公司一天完工。”
“哦原來是這樣！”她終於明白了，嗬嗬樂了，由衷又欽佩地給出評價：“原來是砸錢的魔法。”
“……也不僅僅是砸錢。”
她又挖了一勺顫顫嫩～嫩的蛋羹：“還有什麽？”
“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她又瞥了一眼窗後的美麗房間，“挺有味道。”
“我設計的。”
“唔。”她專注地拿勺子咯吱咯吱刮最後一點結結實實粘在碗底的蛋羹底兒，蛋渣在勺子尖攢成美味的一小團，送進嘴裏，心滿意足——嗯？對麵的低氣壓是怎麽回事？
抬頭，程遠洲抿著嘴看著她，似乎有點不高興？
怎麽了？
她叼著勺子，困惑地看著他，把剛剛的對話在腦子過了一遍，終於明白是自己捧場捧得不夠，趕忙補充：“不僅是砸錢的魔法，還是才華的魔法。你設計得真好看。”
程遠洲熗起的一根毛被準確地撫了下去，滿意了。
他掃一眼她的左臂：“手還疼嗎？”
她試著活動一下，點點頭：“非常逼真的痛感。但是與真實創傷相比其實好很多，畢竟這種疼痛隻是來自大腦和神經的錯覺。”
他像揣著什麽心事似的，兩手十指交叉擱在桌麵，兩根食指不安份地對敲著，清了清嗓子：“寧檬老師？”
寧檬正在皺著眉頭喝粥，不是因為不好喝，是在一邊喝一邊思考著什麽，隨口應著：“唔？”
“你看，你住的地方雖然離這裏不算遠，但開車過去也得十多分鍾，路況也不太好，趕上交通高峰可能堵車，下次遊戲啟動還不知什麽時候，萬一我過去接你時堵路上，我們還沒趕到任務地點血就掉光了……”。
他八切八切說了一通，對麵的人不像聽進去的樣子，好像還有點走神。
他心中糾結，突然想起什麽，眼中一亮。
下定什麽決心似地，身子往前一趴，下巴墊到擱在桌上的手肘上，從下往上看著她，眼仁黑潤，一時像隻賣乖的大型犬：“寧檬老師，你還記得進仙橋鎮前，你說隻要我好好地出來，你就給我個禮物……”
她忽然問：“多少錢？”
“？”
寧檬指了指落地窗：“這房間租金一個月得多少錢？”
程遠洲：“！！！”他為了請她搬過來住鋪墊那麽多，差點要把一次要禮物的機會搬出來了，結果她主動提出來了嗎？！
不要錢！當然是不要錢！但張口的瞬間又忍了回去。按寧檬的性格，白住的話她可能不願意。小心翼翼地說：“你給我上搏擊課，學費就頂租金了，怎麽樣？”
她蹙起眉：“說實話，你這房子條件太好，學費可能抵不了。再說了，你是我的守護者，我教你最終是為了保護我，這有點……”但要是認真算錢的話，以這房子的條件，她不可能租得起。
他的心提了起來：“我體質差，本來也需要鍛煉身體。你可以多給我上幾節課，我租金也就賺回來了。”
寧檬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確偏單薄的身板，點頭：“行吧。”情況特殊，住得遠確實有風險，擺脫《塵封》後再搬走就是了。
程遠洲算計了好久的心願得逞，露出一排小白牙，眼睛都笑彎，對寧檬老師打量他時犀利如刀片反光的眼神也不甚在意。
不過很快他就會知道那是什麽眼神。
是體育老師看體測不及格的學生時的眼神。
寧檬抱著手臂，勾了勾手指：“過來。”
程遠洲麻溜地湊到她跟前。寧檬站起身，抬起兩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個子比她高出好多，這個動作親密曖昧得猝不及防，程遠洲隻覺得渾身僵硬臉頰滾燙，低眼怔怔看著她，腦子裏的念頭瞬間轉起龍卷風：“她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想要親我？她怎麽這麽主動？我是不是該更主動一點？我是不是該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