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目魚

紅裙少女沒有眼睛的臉麵無表情,肢體有些僵直,攻擊動作卻奇快,青白的手呈爪狀再度抓來,寧檬後退一步拉開距離,朝對方濕漉漉的腦袋飛腿一踢。

她穿的是包臀小短裙,這一腳踢出,走光不說,裙子也要撕破。

當然這種關頭也沒必要計較那麽多。

這一腳卻沒能飛起來,被什麽東西絆住了——是吳啟解開救生圈後丟在甲板上的繩子絆住了她的腳腕!她頓時失去平衡,腰部撞上欄杆,整個人翻了出去,重重跌落湖水中……

打輸了,丟人!

落水的一瞬,她看到紅裙女站在船舷處,靜靜地“俯視”著她,《水邊的阿狄麗娜》仍在回旋。

寧檬落水後立刻閉住氣,在水中蹬掉了腳上的高跟鞋,奮力劃著水朝水麵遊去。除了格鬥,她遊泳也不錯。她在體校時可是尖子生,涉獵的項目豈止十項全能!

腦袋冒出水麵後,天幕仍是黑夜,說明仍然處在遊戲場景中,並沒有像吳啟預想的那樣“離開船就能退出遊戲”。四麵張望一下,望見了一個在水麵上孤孤單單漂浮的救生圈。

吳啟呢?!

她趕忙遊到救生圈近處,猛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水底太黑,根本看不清吳啟在哪裏。在她一口氣即將耗盡的時候,突然看到一道道瑩紅的光滑過。水底什麽會有光?

再仔細看,那些紅光竟是從大約三寸長的魚兒身上發出來的——是魚的眼睛,把小小的魚襯得格外恐怖。那些魚在朝某處聚集而去,一對對魚目聚得如一團水底的火星,映出一個掙紮的影子……

是吳啟!那些魚在攻擊吳啟,好像在用尖尖的魚吻啄他的臉!

她急忙拚了命地遊過去,手朝凶殘的魚兒們揮去。魚群受驚,四散而去。她趕忙抓住吳啟的手臂朝上遊,可是吳啟已經失去理智,瘋狂地掙紮,反而拉著她朝下墜去。

她當機立斷,一記手刀劈在他頸後,他頓時老實了。

帶著被打暈的吳啟浮上水麵,把救生圈套在他身上,自己也扳著救生圈借力,一動不動在水麵漂了一陣。她感覺今天體力特別差,這一番折騰已累得脫力了。

總算喘過一口氣,她試圖喚醒吳啟,抬頭看向他:“吳啟……”

話音卡在喉嚨。吳啟的腦袋歪在一邊,還沒有蘇醒。他的左眼處,已經變成一個空洞。

她已被湖水浸得冰涼身體更加如墮冰窟。終於知道那些紅眼魚為什麽攻擊他的臉了……

一陣熟悉的煙塵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凝成一行字:“「守護者」失去眼睛,任務失敗。”

就像一層黑布“嘩啦”一下從天空揭去,陽光突然當頭灑下。震驚的寧檬再看向吳啟時,他身上那套西裝襯衫已經換成原本的T恤。眼睛上,戴著那個VR眼鏡。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低胸小西裝也變回白色罩衣,而臉上有些沉甸,分明又有了眼鏡的壓迫感。抬手把VR眼鏡摘下來,狠狠擲進水裏。

她的手伸向吳啟的眼鏡時,微微哆嗦。

鼓起勇氣摘下,露出一對緊閉的眼睛。左眼處好好的,沒有空洞,一根眼睫毛都沒少。她險些喜極而泣。

是遊戲。真的是情景逼真的實景遊戲!可是,也逼真得過份了吧!就算鬼是特效,紅眼魚是特效,人要是淹死了怎麽辦呢?都落水了也沒見有工作人員來救!等回去後必須投訴,索賠!

望一眼浮在不遠處的遊船,隨著遊戲結束,特效消失,它已經恢複了破敗相,不再航行,隨著水波微微晃動,發出要散架般的咯吱聲,像一艘鬼船。

她試圖喚醒吳啟,未果。隻好連人帶救生圈又推又拉,吃力地遊向湖岸。

遊一陣,歇一陣,總算返回了那個廢棄碼頭。把吳啟拖到木棧道上,自己原地癱倒,好半天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旁邊的吳啟哼哼一聲,悠悠醒轉。

她趕忙爬起來:“吳啟,你怎麽樣?”

吳啟睜開眼,茫然仰視了她一陣,突然猛地坐起,捂住左眼,驚恐叫喚:“魚!魚咬我眼睛!”

她拍著他的肩安撫:“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退出遊戲了,是特效,全是假的!”

吳啟反複摸著自己的左眼,又把手放下看看手心,仿佛在看有沒有血跡。總算是確認眼睛還在,這才慢慢冷靜下來。突然一掌把寧檬推得跌倒在地,惡狠狠道:“全是因為你,帶我來玩這個鬼遊戲!”

寧檬頓時記起在遊船上時,他把她推到紅裙女麵前的情形。心頭火起,冷冷說:“要不是我,你恐怕淹死了。”

吳啟站起身來,指著她說:“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掉水裏!我就不該沾上你這種女的!”

說完轉身就走,突然一個趔趄摔倒在棧道上。寧檬還以為他被破木條絆倒了,歎口氣,想著這事自己的確有責任,他罵兩句就罵兩句吧。走過去扶他:“你小心點。”

一扶沒扶起來,彎腰去看,卻見他一隻手在臉上捂一下,放一下,滿臉驚恐。她不解地問:“你幹嘛啊?”

“看不見了!”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左眼,看不見了!”

寧檬震驚地看著他。

經過反複確認,吳啟的左眼雖然看上去完好無損,卻真的失明了。他崩潰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抱怨。她愣了一陣,說:“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送吳啟到市醫院,做完一係列檢查時天已經黑了。她站在病床前,手裏拿著初步檢查結果的看,眉頭緊緊蹙起。靠在病**的吳啟忐忑地問:“結果怎麽樣?”

“心因性失明。”她回答。

“這什麽意思啊?”

“醫生說,沒發現實質損傷,你得的是心因性失明,一種應激障礙性癔症。是過度驚嚇後導致的心理疾病。也就是說,你的左眼並沒有受傷,隻是大腦認為它受傷了,所以才失明。”不過,醫生說第一次見到單眼的心因性失明案例——這話寧檬沒敢說出來,怕給他增加壓力。

吳啟:“也就是說,還是那個遊戲造成的!”

她無奈道:“看來是的。”

他煩躁不已:“就告訴我什麽時候能好?”

“醫生說,通過心理治療,應該很快能好。”

聽到恢複有希望,他沒那麽慌了,卻怒從心起:“這全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拉我去,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你個喪門星,我要跟你分手!”

寧檬的臉色冷下來:“當然得分手。一個在危急關頭把我推出去的男人,我留著過中秋嗎?告訴你,我最厭惡的就是拋棄同伴的懦夫。”

說完,轉身就走。身後傳來吳啟氣急敗壞的呼喊:“寧檬!我住院費你得負責!”

她沒理他,心中充滿突如其來的怒火,一刻也不想停留。去一樓繳費處預付了五千塊費用,頭也不回地走出醫院大門。

回到家時已淩晨三點,整個人跌倒在**,望著天花板怔怔發呆。今天發生的一切恍若一場噩夢。

唯有右手腕的隱隱作痛,提醒她的確曾發生過什麽。她又一次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腕皮膚完好無損,可是疼痛的感覺十分真切,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傷口。

那是在遊船遭遇紅裙女的攻擊時,被對方的利甲劃傷的地方。

退出遊戲後手上的傷口就消失了,可是為什麽痛感仍然這麽真切?難道她像吳啟一樣患了應激障礙性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