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浮雕文創店
十點左右，忽啦啦進來一群醫生，把病床團團圍住。主治醫生帶著各科室專家來會診了。一對對如炬的眼睛審視著**的程遠洲。
程遠洲有點慌，從人縫中朝被擠到牆角的寧檬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朝他做了個口型：老實點。
他委屈地躺平任人魚肉。
醫生們看看片子，詢問症狀，這就算了，可怕的是，他們開始動手按按摸摸。寧檬知道雖然沒有實質傷口，卻是骨折的疼痛度，趕忙擠上前阻止時，他已被數隻手按得哼哼唧唧。
醫生們交流著眼神和晦澀的隻言片語，給病人投去努力掩飾同情的關愛微笑，紛紛撤離。
臨走前，她聽到一位專家跟主治醫師說：“給他安排做個腰穿……”
她渾身哆嗦了一下。
程遠洲被折磨得蜷得跟隻蝦米似的，臉都拱進了枕頭底下。寧檬趕緊上前掀開枕頭，見他疼得臉色煞白，又出了一頭冷汗，眼睛緊緊閉著，眼睫濕漉漉地黏著。
她慌道：“程遠洲，你沒事吧？”
他眼睛打開一道縫：“要被他們……玩死了……救我出去……我要出院……”
她說：“好。”
她知道他的真正病因，卻無法告訴醫生，說出來會被當成瘋子。醫生為了查明病因，接下來肯定要做很多檢查，別的不說，腰穿一項就讓人魂飛魄散。
她找來一隻輪椅，躲過醫生護士，直接把他推出住院部。萬一讓醫生看到，免不了費口舌，出院手續她回頭再補。
把他扶上出租車，兩人逃命似地逃離了醫院。
程遠洲雖然實際上骨頭完好，卻有全身骨頭都斷了的感覺，在出租車後座上全程軟綿綿靠在寧檬身上。後視鏡反映出司機鄙視的眼神，清清楚楚在說：一個大男人真能撒嬌！
程遠洲完全沒留意到，寧檬隻能硬著頭皮頂住鄙視，調整姿式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按著程遠洲的指路，出租車在市內一條林蔭老街中段停下。這條街是小有名氣的文青打卡地，整條街的老房子都改成各種咖啡店、文藝書店什麽的。她把他扶下車，仰臉看著麵前的小店，把門頭招牌上的字念出來：“浮雕？ ”
“是我的店。”
寧檬想起在遊戲裏時，他憑時賢書房裏的幾份文件推敲出一個企業和家族的風雲變幻。當時他說懂這些是因為“家裏做生意”。這小店，難道就是他家的生意？！
程遠洲按開方格玻璃門上的指紋鎖：“請進。”
程遠洲的這家小店是個文創店，裝潢簡約有格調，擺著數量不多卻錯落有致的商品，設計感和文藝氣息十足。穿著白棉布襯衫、米色九分褲和帆布鞋的程遠洲往店裏一站，無比協調。
他有心想拉著寧檬看他的店，實在疼得直不起腰，同她攙扶著，費了半天力才沿著木樓梯爬上二樓。
這也是座有年頭的老房子，意外地寬敞。一樓店麵，二樓住人，三層是個帶露台的閣樓。單層麵積有一百平，空間設計得很好，二樓有休閑區、臥室、書房、廚房，通透又舒適，看似簡單，實則透著設計師不俗的審美。
程遠洲總算是倒在了鋪著淺灰棉麻被褥的**，渾身脫力，卻還在哆嗦著聲音說話：“你渴不渴？冰箱裏有飲料……不，你還是喝點熱的吧，我給你沏杯普洱茶……”
他掙紮著要起，被寧檬二指禪按著額頭按了回去：“我什麽也不喝，你給我老實呆著。”
她往那張看著十分舒適的亞麻色沙發裏一倒，也感覺精疲力盡。仔細想想，從被《塵封》遊戲強製上線那一刻起，已經過去兩天兩夜，她沒有合過一下眼，實在是累透了。
仰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美麗的藤罩吊燈，她有氣無力地囉裏八嗦：“你雖然有骨折痛，但總算骨頭沒真斷，恢複應該沒問題。我把醫生開的止疼藥帶回來了，你疼的厲害就吃一片，聽見沒……”
她話尾詞句漸漸模糊，還沒來得及聽到程遠洲的回答，就沉入了睡夢中。
過了一會，程遠洲吃力地從**爬起來，手裏揪著一條灰白紋蓋毯，捂著痛處慢慢蹭到沙發前，把毯子蓋在她身上，然後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趴在沙發沿，仔仔細細看她的臉。
睡眠把寧檬眉眼的鋒銳柔化掉，嘴角總是繃著的一絲戒備也放鬆了，鼻尖挺翹，是那種最好看的形狀。皮膚很白，是健康的、有點透明度的白。睡著的她看起來又小又柔軟，讓人沒有辦法移開眼。
寧檬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天黑後才被一陣香氣勾醒。
她迷迷瞪瞪從沙發上坐起來：“唔……什麽味道……好香……”
“醒了？餓了吧？來吃飯。”
她一轉頭，看到程遠洲坐在實木餐桌前，正在擺弄碗筷，她愣了一下，怒道：“你居然做飯？你什麽情況敢做飯？幹嘛不好好躺著？”
他笑笑地看她一眼：“叫的外賣。”
“……哦。”
她走到他對麵坐下，掃一眼桌上的燉蠱和盤碗，一眼看去隻覺得色香味挺全的。程遠洲從燉蠱盛了一碗湯擱在她麵前：“先喝口這個。”
“我自己來自己來，你好好坐著吧，胳膊不疼了嗎？”
她真的餓了，拿起湯匙呼啦啦喝個見底，臉上發亮：“真好喝，這什麽湯？”
“佛跳牆。”
“……”她手中勺子一頓。再打量一下麵前飯菜。指了一下旁邊一大碗粉絲湯似的東西：“那個是……”
“這是四寶燴魚翅，來嚐嚐。”
她沒敢動，又看了看自己麵前的一小籠三個的蒸餃，它大概是桌上最樸素的了，但是看那半透明餃皮一半淡綠、一半淡粉的怡人色澤，還有裏麵透出的蝦仁形狀，無不在無聲地宣稱：我很低調，但我很貴。
程遠洲渾然不覺：“吃個蝦餃，涼了就不好吃了。哦對了忘記問你，你沒有什麽忌口的東西吧？ ”對麵的程遠洲認真地看著她。
“沒有沒有沒有。”她連忙搖頭，心中有個計算器跳了幾下，跳出個小四位數。外賣是吧？她從來不知道外賣可以點這麽高端的菜！
她小心地問：“那個……你點的哪家的外賣？”
“ 紫雲樓的。還合口味嗎？”
寧檬噎了一下。紫雲樓。本市數一數二的高檔中餐廳。因為認定這輩子吃不起，平時她路過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那種餐廳。
她又問：“你……平時都麽吃？”
“也不經常。太補的菜吃多了會膩。這不是我們兩個都需要補補，才點了這幾樣有營養的。”他慢條斯禮地喝了一口湯。
“真沒想到文創店這麽賺錢。”她開始盤算著是不是也要開一家了。
“店裏不賺什麽錢。”他搖搖頭，“我開店文創是因為喜歡，可以安心畫畫和做點東西。有適度的安靜，也有適度的不寂寞。哎你多吃點啊，在遊戲裏都吃了兩天的壓縮餅幹了。”
她猶豫地看了看桌上，不忍下筷：“店裏不賺錢啊？那你這麽浪費……”
他終於反應過來她在糾結什麽：“啊，店裏賺不賺錢都沒關係，我花的是我爸媽的錢。我家公司本部在國內，生意主要在國外，他們平時不太回來，零花錢是給夠的。”
寧檬：“……”哦，富二代啊！
她深深羨慕之餘，徹底服氣，放下心理負擔，再也不必客氣，揮起筷子風卷殘雲。
一邊吃一邊閑聊：“像你這種家裏有企業的，不是應該在公司裏學著做生意，將來繼承家業嗎？你父母怎麽由著你在這裏清清閑閑開小店啊？”
“他們慣著我。”他微微笑了，眼裏含著星辰一樣，“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能長大成人我爸媽就謝天謝地了。後來我要學美術專業，要開店，他們都沒攔著。”
她的筷子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他們要是知道這次的事……”
他倒吸一口冷氣：“可不能讓他們知道！”
她點點頭，心中悄悄壓了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