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難舍

39難舍 燃文

拜貝內特太太所賜,達西向伊麗莎白求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朗伯恩,幾乎每天都會有鄰裏特意過來詢問消息是否屬實,每當這時,貝內特家的女主人總是會得意洋洋的做出肯定答複,然後心滿意足的目送對方離開。而作為當事人的伊麗莎白卻煩不勝煩。

“我真弄不明白媽媽為什麽要這樣做。”她這樣對簡說,她們總是無話不談。“這樣她能得到什麽好處嗎?”除了引來別人的嫉妒。

簡邊數著一顆顆米粒大小的圓潤珍珠邊習慣性地安撫她,“也許媽媽隻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為你祝福。”

伊麗莎白長長地歎了口氣,拿簡這種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往好處想的心理沒轍,“希望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好吧。”她托腮凝望在花園裏一邊澆水一邊嬉笑打鬧的柯林斯夫婦感慨了轉變了話題,“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拿著小桶在下麵挖蚯蚓釣魚的情景,當時基蒂嫌蚯蚓髒一直不肯挖,莉迪亞就把挖來的蚯蚓塞到了她衣領裏……”

“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了?”簡抬頭好笑地瞥她一眼,從紡錘上抽出一根極細的絲線來開始往一頂漂亮的女帽上串珍珠。

伊麗莎白發了片刻呆才用有點發悶的語氣道:“有點害怕嫁人了,”她在簡麵前一向坦誠,“我不知道該怎樣和達西先生相處,雖然我真的對他有好感,也很期待和他過一輩子。”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你一個,莉齊,”她的話引起了簡的共鳴,“我根本就不清楚賓利先生向我求婚到底是因為我的容貌還是我的性情,也不清楚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對我即將嫁給她們的兄弟接受了多少——她們一向看不起我們家的人,是的,莉齊,在倫敦的一切已經足夠我看清楚卡羅琳對我到底是份什麽心了,可我依然感到難過,我……”

“哦,簡!夠了!夠了!都是我的錯,”伊麗莎白撲過去用力抱住自己的姐姐,“我真不該拿這些事來幹擾你的心,讓你也跟著我胡思亂想。”

“說不定我們真的有點瑪麗說的婚前恐懼症呢,”簡的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溫柔,“不過當初她結婚的時候怎麽就看不出半點不安呢?”

“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充分考慮過嫁給柯林斯先生的利弊了啊,他可是給了我充分考慮的時間呢。”瑪麗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響起,簡和伊麗莎白急忙回頭,看到她臉上還殘留著幾滴晶瑩欲滴的水珠。

“哦,瑪麗!你可別再和我們說嫁給柯林斯先生的好處了,這些天我們看得足夠多了。”伊麗莎白誇張地捂著額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簡咯咯直笑,拉著瑪麗在身邊坐下來掏出手絹給她擦臉上的水珠,問她怎麽不和柯林斯先生繼續澆花了。伊麗莎白故意唱反調,“他們哪裏是澆花,分明就是胡鬧,等園丁看到花園那狼藉的模樣,一點會哭的!”

瑪麗也覺得她剛才和柯林斯鬧得有些不像話,咳嗽一聲,故意忽略伊麗莎白的話對簡道:“羅辛斯剛才來了快信,估計凱瑟琳夫人有什麽事情要吩咐他吧。”

簡的表情立刻變得擔憂,“如果實在沒辦法留下就先回去吧,你現在嫁人了,很該為自己的丈夫著想。”

瑪麗不以為然地搖頭,伸手取過一串珍珠穿起來。

“——當初我結婚的時候你們可是一直都陪在我身邊的,”她邊穿邊說,“婚禮又有許多事情要準備,你們還要一起出嫁——到時候難道指望基蒂?”

也許受了幾個姐妹相繼有了對象的刺激,基蒂也對自己的婚事變得積極起來,這段日子一直跟著貝內特太太社交,目前和威廉爵士的一個外甥打得火熱。

“我們都知道你的一番心意,也十分心領,”簡溫柔地說,“可你不能仗著柯林斯先生對你的縱容就過於任性,他畢竟是亨斯福德的教區長,凱瑟琳夫人又器重他,你還是要注意點分寸。”她是幾姐妹的長姐,這話理該由她來提醒。

知道她是為自己好的瑪麗彎了彎眼睛,“放心吧簡,我知道該怎麽做,”她將穿好的珠子遞給簡,看著她串垂到女帽上,“我和柯林斯先生已經商量好了,我留在朗伯恩幫忙,他再留兩天就回去工作,等到你們要結婚的前半個月再過來,凱瑟琳夫人很能理解,她還特意讓我們過來的時候祝你們婚姻美滿呢。”

“哦,我可沒指望過這個,”伊麗莎白用手交錯在胸口劃了個大大的叉,“特別是在我搶走了她女兒的如意郎君後。”

“莉齊!”簡頭疼地喚道。

瑪麗也為之莞爾,“這麽說你做好了凱瑟琳夫人會上門來找茬的準備了嗎?”

“你說什麽?”伊麗莎白幾乎從沙發上蹦起來,簡也一臉關切。

瑪麗又串了一串珍珠給簡,“凱瑟琳夫人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拜媽媽所賜,相信她已經收到自己的外甥要和一位鄉紳女兒結婚的消息了——她肯定會趕來阻止,至於什麽時候——”

“表妹,我們得通知大家準備一下,夫人說了明天要過來拜訪,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因為年紀的關係,凱瑟琳夫人所乘坐的馬車自然不會像年輕人一樣積極趕路,雖然亨斯福德距離朗伯恩不到五十英裏,凱瑟琳夫人也會選擇在驛站停留一宿再行趕路。

瑪麗聞言給兩個姐姐拋了個‘你們瞧’的眼神。

第二天凱瑟琳夫人如約來訪。她幾乎把個朗伯恩折騰了個雞飛狗跳。貝內特先生避進了書房,賓利先生帶走了簡,徒留下貝內特太太和她像鬥雞一樣嚷了個聲嘶力竭。伊麗莎白臉色鐵青的護著自己的母親和尊嚴,伶俐的口齒和鋒利的言辭刺得凱瑟琳夫人勃然大怒,她放棄了等去鎮上辦事的外甥,直言他已經被迷了心竅,再不是那個值得她關愛有加的好外甥了。然後將怒氣發泄到柯林斯先生身上,質問他要玩忽職守到什麽時候?亨斯福德的村民都要因為他們的教區長久久未歸惶惶不可終日了。

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重要到這種地步的牧師先生有瞬間的怔愕,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幹淨利落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就好像凱瑟琳夫人從未慷慨準假過似地充滿歉意——並且對凱瑟琳夫人所提出的和她一起回去的命令欣然應諾。

但是對凱瑟琳夫人要求瑪麗也同他們一起離去時,卻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堅持。

“尊敬的夫人,我的太太和兩位姨姐有著極為深刻的感情,在這種即將各奔東西的時刻,任何的分別都是不妥當的,還請夫人看在她們姐妹情深的份上同意我的太太留下來,陪伴兩位姨姐度過這一段最後的閨中時光。”

柯林斯這話一出口,貝內特家的所有小姐們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恨不得為他的行為大作讚歌。

“你就不覺得委屈嗎?”凱瑟琳夫人不悅的問,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了。“做妻子就應該隨時在丈夫需要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怎麽能為了娘家的事情忽略丈夫?那樣的妻子娶來又有何用?”

“夫人,一個不能讓自己的妻子過的舒心愜意的丈夫才真正叫做無用,”柯林斯先生微微欠身,“表妹是很好的妻子,因為她的到來才讓我的宅邸變得井井有條,讓我在工作之餘能夠放下心來好好享受閑暇時光。她給了我渴望已久的家庭溫暖,對她我深深感激,又怎麽舍得讓她難過呢。”

聽到這話的瑪麗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柯林斯目光誠懇,“夫人的眼光一下出眾,您和她這幾個月來的相處相信對她的秉性也多有了解,您覺得她是那種恃寵而驕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嗎?”

凱瑟琳夫人板著臉一言不發,良久她才在柯林斯殷切的注視下冷聲開口,“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介意和自己的妻子分開好幾個月,我這個做外人的難道還自討人嫌嗎?”

柯林斯不愧是最能安撫凱瑟琳夫人的人,隻字片語就讓對方鬆了口風。但她的臉色依然難看。隻見她說完這句話後,攏了攏下滑的披肩,將手遞給柯林斯舉止高傲的像白天鵝一樣昂著頸子起身,沒有半分道別的意圖,就這樣直直往門廳處走去——到得台階處,凱瑟琳夫人才冷眼回頭瞟了下麵上還殘留著爭吵過後暈紅的伊麗莎白,“休想我會承認你們的婚姻,我不會祝福!”

不速之客就和她來時一樣突兀的離去了,伊麗莎白咬著下唇靜靜看了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廳一眼,突然扭身直衝上樓,樓梯被她踩得蹬蹬作響,瑪麗分明從她眼角看到一抹淚光。無疑,凱瑟琳夫人不留絲毫顏麵的諷刺挖苦刺痛了她的心。

瑪麗眼下沒心思去安撫她的難過,她的所有心念都被即將和柯林斯分別這個認知給纏住了——她已經習慣了與他朝夕相伴的日子,乍一分別,竟然覺得心口悶疼的厲害,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在瑪麗胡思亂想著這才分開兩個月就覺得不安,等到脫離了這裏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她不瘋了才怪的時候,柯林斯以一種近乎於小跑的速度闖了進來。瑪麗怔怔的看著他,他則向貝內特太太和基蒂告了聲罪,拉著瑪麗就去了前幾天他們短暫休憩過的隔間。

“表妹,夫人還在外麵等我,我們長話短說,”柯林斯用力握著瑪麗的手,“兩個月的時間並不算長,現在的情況就和我們開始討論的一樣,你留在朗伯恩我回到我的工作崗位,你放心,在簡和伊麗莎白兩位表妹結婚的那天我一定會趕過來的——我會和你站在一起祝福她們。”

瑪麗沉默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似地說不出話來。

“表妹,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亨斯福德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我在處理,我不能辜負夫人對我的看重也不能讓村民們失望,所以……表妹,對不起。”

柯林斯聲音裏濃濃的歉意聽得瑪麗的心髒像是在被針紮一樣難受,她發現她已經無法在坦然接受柯林斯對她的好,特別是在她確定自己注定沒法回應的時候。因此她隻能呆呆的看著他,眼睛裏漸漸湧上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晶瑩水光。

發現表妹眼看就要哭出來的表哥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擁入懷中好一陣安撫——他卻在她耳邊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又是保證又是承諾,瑪麗全都聽而不聞,她隻是依戀的將自己埋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裏,嗅聞著對方身上淡淡的皂香,無聲的落淚。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已經吻在了一起,唇齒之間的交流讓他們的心靈變得無比接近,隻是還沒來得及更進一步,外麵急促的敲門聲已經把他們拉回了現實。瑪麗定定的瞅著柯林斯滿溢溫柔和不舍的眼眸,心口酸痛難當的她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再次啄吻他的唇,“表哥,早點過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