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陷阱
放下走後,肖揚轉向陸冰心:“你都查到了什麽?”
陸冰心卻拎著一包外賣盒:“難道不應該先吃點東西?”
“都有什麽好吃的?”
“炸雞。就隻有炸雞。”
“炸雞是最好的選擇!”
兩人吃炸雞的功夫,陸冰心說了剛才查詢的情況:“的確有四眼井這麽個地方,原來就是一個巷子,現在已經擴成了社區。我查了12年前的接報警記錄,沒發現四眼井當年發生過刑事案件,也沒有四眼井的居民有報失蹤。這個地方和放下之間的關係還需要深挖。”
肖揚點點頭,吮著手指,點了點頭。
陸冰心接著說:“的確有湯寶這個人,22歲,大學輟學。據說是因為黑入了學校的服務器造成了網絡係統癱瘓,得了個處分,之後憤而退學,說是要當比爾蓋茨什麽的。湯寶隻有他奶奶這一個親人。但據屬地派出所反映,湯寶平時很少回家,隻是委托社區工作人員定期為她奶奶領取匯回的生活費。我已經通知了指揮中心,請求指揮中心對湯寶全城布控,一旦發現他的蹤跡,就將情況反饋給我們。”
肖揚扔掉手裏的骨頭,抓起可樂往嘴裏灌。陸冰心也不說話了,看著肖揚牛飲。咕嘟嘟喝掉半瓶,肖揚把可樂放到桌上,喘了幾口大氣,吐著舌頭說:“辣得很過癮。”
陸冰心心中暗暗笑,他在外賣備注欄裏,留下三個字:變態辣。他倒想試一試這個女領導吃辣的能力。
“明天早上要是臉上長痘痘,我可饒不了你。”肖揚作勢。
“大小姐脾氣。”陸冰心咕嚕一句。
肖揚拿起一個雞翅塞進嘴裏,邊嚼邊問:“你怎麽看這個龍隱書院的放下失憶的事情。”
陸冰心搖搖頭:“有可能和我們查的案件沒關係,但也有可能有關,誰知道呢!”
“說說你的預感。”
陸冰心沉思一會兒,說:“龍隱書院在龍隱山的腹地,華億公司要開發龍隱山就一定繞不開龍隱書院。而商業開發一定會牽扯到各個方麵,湯寶、殺手、我父親也都在書院現身了,再加上一個說不清曆史的放下,所以盯著龍隱書院,沒準會有什麽意外的發現。
肖揚把把雞骨頭在陸冰心眼前晃了晃,說:“你知道我有什麽想法嗎?”
“什麽想法?”陸冰心問。
“我的想法就是,你腦袋的確很靈光呦。”
就在兩位年輕的刑警返討論案情時,放下也回到了龍隱書院內。在重案組之行浹背的汗流已經冷徹入骨。他回到廂房,打了熱水,脫去上衣,開始擦拭前胸,然後是後背。汩汩細流滑過脊背,一隻隱秘且碩大的蝙蝠慢慢顯現。
而就在此時,那頭死了配偶和孩子的公野豬開始發出一聲聲充滿著複仇意味的咆哮!
入夜,蘭香會所的大屏幕上綻放出一朵朵水墨流影的花朵,謝天慈在大屏幕下站立,代替華億公司老總顧衍忠,迎接用保時捷專門接來的兩位科長。
握過手後,謝天慈將兩位科長領進前廳,徑直向前,轉過屏風,進入到後麵不對外開放的庭院,那裏才是謝天慈專門接待客人的區域。
謝天慈推開庭院一角的一扇木門,請兩位科長進到一間四下全黑的房間裏,黑到來客不知其有多大,也不知其中有那些人。
“老謝,這是要幹嘛?”其中一位科長說。
“別說話,聽。”謝天慈低聲說。
有呲呲的氣息聲,從腳下升起,飄入鼻腔,而低吟的音樂也悄然奏起,將三人包圍。房間正中央的頂燈開了,投下一束幽幽的光,透過紗幔,形成一個模糊卻婀娜的舞者影子,一把琵琶似乎長在舞者的肩膀上。
琴弦突然撥動,正如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為首的那名科長開始擊掌。
謝天慈說:“知道二位喜歡古樂,便從西安裏請來了專業胡舞演奏家,安排了這麽一場演出。”房間的燈光更亮了,透過紗幔,竟可以看到那位反彈琵琶的舞者全身**。而另一位一絲不掛的舞者也在此時加入了舞台中央。兩個科長愣在那裏。
“那就請二位慢慢欣賞了。演出結束後,你們可以帶她們到樓上私下交流一下古樂,我這個司機就不打擾了。”說完,謝天慈便從屋裏退了出去。
謝天慈回到前廳,站在角落裏。DJ正在播放一首兔子舞曲,年輕的男女匯聚到舞池中央,噘著嘴也撅著屁股,扭動著身體,仿佛他們才是一隻隻愚蠢的兔子。
有人湊到了謝天慈的耳邊:“那兩個人已經帶舞女到樓上包間了。”
謝天慈點頭,問:“顧總安排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那個科長家的狗已經宰了,屍體就塞在包間的浴缸裏。”
謝天慈點點頭。因為土撥鼠湯寶的反水,這兩個科長在龍隱山旅遊開發上想打退堂鼓,需要敲打敲打。
離開會所前,謝天慈進到廁所小解。剛站到小便池前,一個女孩就踉踉蹌蹌推門進來。臉上掛著迷醉的笑。謝天慈斜眼瞅她,認出了她是誰。女孩卻還沒有任何警覺,她站在謝天慈身邊的小便池,也嘿嘿笑著,模仿男人做小便狀。
謝天慈冷冷地問:“嗑藥了?
女孩點點頭。
謝天慈繼續問:“還有沒有貨了?”
“大叔也要來點兒?”女孩癡癡笑著,從口袋裏掏出了幾片麻古。
謝天慈的聲音突然冷峻:“歡歡。”
“幹嘛?”女孩應道。
謝天慈將歡歡手裏的藥片打落,再一把將她的腦袋砸在小便池上方的瓷磚牆麵。歡歡癱軟下來。謝天慈扛起歡歡,出了會所,扔到他車子的後排座位上。
阿信也來過養父謝天慈的公司,但每一次來都會被保安攔住。保安器宇軒昂,精通中英文。麵對他的盤詰,阿信應答時時總是舌頭不利索。過了保安這一關,阿信進入電梯間,禮儀小姐問他上幾層。阿信邊說頂層,邊趁禮儀小姐還沒反應過來,便自己按下了樓層鍵。
電梯飛速上升,阿信可以從金屬門板看到自己和禮儀小姐的倒影,還有禮儀小姐有些不屑的眼神。出電梯,一個端坐在寫字桌後的女秘書指了指一扇側門,說:“老謝在裏麵。”
阿信看了看巨大古樸,掛著董事長銘牌的正門,又看了看側麵沒有掛任何銘牌的側門,暗想:是不是每一家大公司的司機辦公室都在老板的隔壁。
正想著,側門開了,謝天慈招呼他進屋。阿信進屋,環視一圈,房間不大,隻有一盞小台燈,照亮不大的一片。當阿信慢慢適應房間內的光線後,他看到角落躺椅上的歡歡。
阿信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養父。
謝天慈冷冷地說:“晚上在蘭香會所,她向我兜售毒品。”
“不、不……”歡歡的聲音低不可聞,她的臉隱在黑暗裏。
阿信還愣在那裏。謝天慈走到歡歡麵前,從口袋裏掏出了幾片白色的藥片。歡歡突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握住謝天慈的手,試圖從他的手中搶過那幾粒藥片。謝天慈鬆開手,歡歡將藥片一口吞到了自己的嘴裏。而阿信也在此刻倒退幾步,脊背靠在了牆上。
謝天慈問阿信:“怎麽辦?”
阿信搖搖頭,麵色痛楚。
“或者是送她到戒毒所關兩年,或者是不管她,放任自流。”謝天慈頓了頓:“像你的親生父親一樣。”
阿信想到那個無可救藥,已經斷掉全部情感紐帶的父親。但歡歡還年輕。阿信不敢再去想象。
謝天慈看出了阿信內心的掙紮,他歎口氣:“交給我吧。我會找個房間,再派請幾個護工天天看著她戒毒,一個月能戒掉就一個月,三個月能戒得掉就三個月,你看行不行。”
阿信惶然點頭,沒去想這要花掉養父多少錢。
歡歡卻在此時發出一聲冷笑,那幾枚藥片讓歡歡恢複了常態,甚至展現出超常的銳利:“你們是誰?你們憑什麽決定我的命運。”歡歡站起身,走到辦公室的中央。而謝天慈似乎也來了興趣,他抱著胳膊,看歡歡的表現。
歡歡走到阿信麵前,對阿信說:“這是我選擇的生活。”
阿信搖著頭,喃喃地說:“不,這是錯的。”
“是錯的,但我選擇了。”歡歡伸出手,想摸一摸阿信的臉頰,但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了。
歡歡轉身看謝天慈:“我要離開這裏。”
謝天慈做了個請的手勢。
歡歡大踏步,和阿信錯身而過,走到門前。
阿信猛然轉身:“你不要走。”
歡歡停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拉門把手。
“你是愛我的。”阿信幾乎要哭出來。
歡歡背對著冷冷地說:“那隻是你這麽認為。”說完,便拉開門,離開了房間。
室內就剩下謝天慈和阿信兩個人。
謝天慈望著窗外,輕聲感慨:“你知道,我也是愛你的。”
阿信沒吱聲,他還沉寂在歡歡決絕所帶來的痛苦中。
“人生要做出很多選擇,是負重前行,還是輕裝上陣,都取決於你做出的選擇。”謝天慈接著說:“你選擇不忘掉過去,那就將一直生活在曆史的陰霾中,所有的悲情故事將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
謝天慈歎口氣:“我知道你為什麽一直沒有從童年的陰影中走出,你想要個答案,想知道你的爺爺當年是怎麽死的,但是12年已經過去了,答案卻越來越遠,你難道還要再耗上個12年麽?”謝天慈來到阿信身前,讓自己身體的投影將阿信籠罩。
阿信抬起了頭,看著自己的養父。
“你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找一份體麵的工作,找一個靠譜的女友,周末開車旅旅遊,泡泡吧,你不缺能力,你也不缺愛你的人,這你是知道的。”謝天慈繼續說。
“可是我要靠自己的努力。”阿信說。
“你一直都在靠你自己啊?!”謝天慈幾乎喊道。
阿信不說話了,兩人之間出現片刻的沉默。
“或許你可以以另一種視角看待過去,”謝天慈換了個話題:“想一想曾經發生的那些值得回憶的事情,比如我們之間第一次見麵。”
阿信想起了那個早餐店,他隻有十二歲,站在熱氣騰騰的包子籠外,肚子裏咕咕在叫。
謝天慈接著說:“我看出了你的饑餓,以及對包子的渴望,但我也看出了你堅決不肯伸手乞討,或是偷竊哪怕是一個小籠包。就連我提出請你吃碗麵,都是求你許久,你才肯接受我的好意。”
謝天慈將手放在了阿信的肩膀上:“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囉嗦,像唐僧。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幸福。”
阿信點了點頭。
兩人又沒話說了,阿信又遲疑了幾秒,轉身要離開。就在他即將從門後消失那會兒。謝天慈說:“那天我作為顧董事長的說客,和放下院長談關於龍隱書院山旅遊開發的事情,這隻是公事,和個人喜惡並沒有關係。”
阿信點點頭,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