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

略作思考,徐耀威走向李萍的遺體,他掃了一眼那張毫無人色的臉,發現上麵已經浮起幾塊紫紅色的屍斑,心下不禁生疑:她才死沒多久,屍斑何以出現得這麽早呢?

他沒有深究,而是在屍體身上摸索著,包括袖口、口袋、褲兜等,可都沒有發現遺囑。

驀地,他不經意間觸到了屍體的手,隻覺上麵餘溫尚存,大驚之下,他連忙抬起她的手仔細端詳,發現她的指甲已經出現了紫紺,手指**,手臂腫脹,一股排泄物的氣味從她身下傳來。

徐耀威忍住臭味,將李萍的身子翻過來,果真發現床單上有排泄物,看來是死者大小便失禁所致。

多年來與屍打交道的經曆告訴他這不是正常的現象,他有點懷疑李萍是否是因病致死。首先,屍斑出現的時間比他預想的要早;其次,屍體麵部腫脹,臉色發紫,手指存在**;還有就是死者的排泄物自動溢出,而正常死亡是不會出現這種現象的。綜上所述,李萍更像是窒息而死。

聯想到窒息,徐耀威立刻俯下身,端詳著死者的麵部,隻見她的口鼻存有蒼白區,鼻梁有些歪斜,像是被人用手摁住所致。此外,他還發現死者的嘴角周圍附有羊毛,乍一看,竟與被子的材質一模一樣。

刹那間,他明白過來了,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這是他殺!

偌大的房間感覺不到溫度,窗外傳來的海鳥的夜啼夾雜著肆意的海風,奏出一曲淒厲的狂歌。頭頂的吊燈忽明忽滅,在牆上投出幢幢幻影,電蚊器發出低沉的嗡嗡聲,水晶電視亮著的畫麵證明屋子裏的人還未入睡。

事實上,他今晚也難以入睡。

在徐耀威得出李萍死於他殺而非病死的結論之後,他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如果說凶手隻犯下了第一樁謀殺,那徐耀威可以把案件定義為一起普通的謀殺案,可是,隨著李萍的遇害,案件的性質儼然已經上升為一起連環殺人案,這就迫使徐耀威需要考慮更多的問題:首先,凶手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一連奪去兩條生命呢?其次,他會不會再次作案?如果會,那下一個目標是誰?

這些問題無疑令他感到棘手。

回到這起案件中,眼下擺在他麵前的最大問題是誰會趁李萍昏迷不醒將其捂死。從作案動機上看,這人毫無疑問是一個對她心懷不滿的人,而這人極有可能是邱鈺輝。當邱鈺輝的謊言被徐耀威揭穿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告發他的人便是李萍,因為案發時他正好經過李萍的房間,後者當時正坐在**,並通過半敞的門目睹了他的行蹤(雖然出於保護證人的考慮,徐耀威沒有向邱鈺輝透露告發他的人是誰,但後者一定心知肚明)。加上邱鈺輝對肖家積怨已久,因此他具備很強的殺人動機。

除卻邱鈺輝,其他具備殺死李萍動機的人還可能是肖永富、肖愛珍和孫霞,前兩個人是出於爭奪遺產的因素(例如得知自己分到的遺產少得可憐),孫霞則是要複雜許多,由於她是肖永貴的遺孀,無論是出於對這個家族的怨恨還是其他原因都顯得合乎情理,因而她的嫌疑也委實不小。

至於其他人,徐耀威暫時未能找到擁有充分動機的人選。

誠然,這隻是徐耀威著手調查前的臆測,他還需要掌握各人案發時的動向,這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令他深感不安的是,凶手這次依然沒有留下線索,且較之第一起案件,這次的手法更加幹淨利落,他甚至沒有使用任何凶器便將老太太殺死;即便是采用捂死受害者這種傳統的手段,凶手也充分考慮到會因此留下指紋,於是他借用被子蒙住李萍的頭,使老太太在由精細的羊毛絲絨構成的被子的封閉下窒息而死,其作案手段之陰狠,著實非同小可。

徐耀威感覺遇到了對手,那個以往隻活在他想象當中的旗鼓相當的對弈者,這次終於在他麵前坐下,準備與他一較高下……

陳建鬆對於自己臨近十一點時被徐耀威傳喚並不感到意外,盡管他的頭發還殘留著因匆忙結束沐浴而留下的發膏,可他並沒有抱怨,他知道徐耀威一定有要緊的事情要他幫襯,否則也不會這般心急火燎。

果不其然,剛步入徐耀威的房間,對方便要求他坐下,同時丟給他一根煙,問:“睡了嗎?”

陳建鬆搖搖頭。

“那就好——”

話音未落,門便開了,又是那個叫肖讚的年輕人出現在了門口——陳建鬆印象中他今晚是第二次來。

“不好意思,警官,讓您久等了!”他朝徐耀威欠欠身。

徐耀威示意他進來,陳建鬆意識到自己又有任務了,於是趕緊拿出筆記簿,準備記錄他們的談話。

以下是對話內容:

“那麽晚叫你過來,是想向你確認一件事……”徐耀威的語氣聽起來異常嚴肅,“你說你出門的時候看見了邱飛,那時是幾點,還記得嗎?”

肖讚昂起頭,思索片刻,答道:“應該是八點過了……”

“八點過了?能具體一點嗎?”

“這我記不得,得問問媛媛,她應該有印象。”

徐耀威同意了,他讓陳建鬆去叫。

邱媛媛走進房間,徐耀威沒有向她解釋這一切,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肖讚是幾點去找你的?”

邱媛媛先是一愣,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見徐耀威一臉堅定地望著她,隻好努力思索著,“幾點?讓我想想……幾點……嗯……應該是八點零五,警官!”

“你看了表嗎?”

“沒有,但他來找我的時候恰好電視劇開始了,因為每晚那時候電視劇都準時開播!”說著瞟了一眼一旁的肖讚。

“這麽說你是八點零五分看見邱飛的了?”徐耀威轉向肖讚。

年輕人隻能點頭。

“出什麽事了,警官?”邱媛媛一臉疑惑。

“沒事,”徐耀威不打算吐露真相,“他出去幹什麽了?”他又問肖讚。

“不知道。我隻看到他從我麵前經過,然後就一聲不響地進去了!”

“他的神色有異常嗎?”

“沒有——嗯不是,我沒注意!”

邱媛媛從他們的對話中了解了一二,一股難以覺察的驚懼悄悄爬上她的臉頰。

“你去找她幹什麽?”徐耀威指了指邱媛媛,問肖讚。

“我去……去找她商量事情了!”

“關於你對邱飛的疑慮嗎?”

肖讚點頭承認,“是的……他怎麽了,警官?”緊跟著便問道。

“沒什麽,”徐耀威仍然三緘其口,“你倆請回吧!謝謝配合。”

肖讚和邱媛媛麵麵相覷,而後默默地離開了。

一連敲了九下,門才打開,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出現在門框內。

“什麽事?”徐耀威的出現並沒有觸動邱飛,他不耐煩地問道。

“我有話要問你。”

邱飛本想拒絕,可一看到對方嚴肅的表情,便退縮了,他隻好把他讓進來。

陳建鬆尾隨而入。

房間密不透風,四處彌漫著刺鼻的汗臭,徐耀威不知道對方有多少天沒洗澡了。

“你剛剛出去了嗎?”徐耀威在房間中央站定,注視著黑暗中的那張臉——事實上他看不到對方的任何表情。

“剛剛?剛剛沒有,但我今晚出去了一趟。”

“幹什麽?”

“上廁所。”

“房間裏不是有廁所嗎?”

“房間廁所的衝水箱壞了。”

徐耀威讓陳建鬆去檢查,隨著一束光亮傳來,邱飛連忙捂住臉,縮到徐耀威身後,大喊:“快把燈關上!”

一陣並不幹脆的衝水聲傳來。緊接著,燈熄了,陳建鬆從衛生間出來,說:“老徐,好像真是壞的……”

“你去了哪間廁所?”徐耀威繼續問邱飛。

“二樓的公共廁所。”

“就是樓梯旁邊那個?”

“是的。”

“那時是幾點?”

“不知道。”

“你就不怕光線損害你的皮膚?”

邱飛驀地打了個哆嗦,答道:“偶爾出去一下也無妨。”

“你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對麵先是一陣沉默,而後冰冷的聲音傳來,“異常?這我沒注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徐耀威仔細琢磨著邱飛的語氣,他感到既像是明知故問,又像是一無所知,令他一時難以分辨,無奈之下,他隻好隨口否認。

見無法從邱飛口中獲得有用的信息,沒多久徐耀威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