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藥粉

晚飯後再也沒有見到徐耀威,這令陳建鬆感到意外,他以為他的上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之中。然而,他卻並不打算過問,多年來和徐耀威形成的默契使他決定繼續充當一個局外人,盡管凶案的情節或多或少對他構成了吸引,可他明白自己終將從徐耀威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一切——這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陳建鬆走出房間,打算到沙灘上散散步,可他不禁聯想到昨晚的經曆,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那隻不知為何仍然存活著的龍至今仍在他腦海裏翻滾,它不僅象征著未知的恐懼,還在潛意識中引發了作為這個時代的統治者的人類的恐慌,使後者本能地意識到曾經地球上的霸主依然沒有滅絕,無論是誰,都會感到惶遽不安的。

這絕非空穴來風。

他下到一樓,見有個人坐在酒吧前喝酒,從背影無法判斷是誰,他遲疑了會兒,也決定過去喝兩杯。

走近一看,是胡誌峰,兩人四目相對,而後彼此向對方點頭致意。

陳建鬆挑了一瓶路易十三,斟滿杯子,慢慢地品嚐起來。

酒吧一片寂靜。

過了會兒,胡誌峰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轉向一旁的陳建鬆,問:“你也是警察嗎?”

陳建鬆搖搖頭,“不是,我是司機。”

胡誌峰挑了挑眉毛,“噢?他怎麽不帶助手過來?”

陳建鬆笑著解釋道:“他喜歡單幹吧!”

“那他的能力很強啊!”

陳建鬆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事實上。他不喜歡背地裏議論別人,何況這人是他的上司。

“你們案子查得怎麽樣了?”胡誌峰喝了一口酒,又問。

“不知道。他不肯對我講。”陳建鬆守口如瓶。

“就這麽點人,應該很好查吧?”

“誰知道呢?好不好查也不是我說了算,我隻想快點回去。”陳建鬆舉起杯子,盯著裏麵紅色的**。

“是啊,好不容易來度個假,沒想到卻碰上這種事……真是運氣背到了極點!”

“嗯……”

倆人聊了不到幾句,又都陷入了沉默。

陳建鬆本來就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讓他打開話匣子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他一邊品著酒,一邊欣賞著富麗堂皇的酒吧,酒吧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壁櫃,裏麵擺放著琳琅滿目的酒,陳建鬆可以想象客人多的時候張玉容忙前忙後的情形。此外,酒吧與客廳相連,客廳外有露台,客人們可以選擇到露台上喝酒,在那裏,他們可以享受到海風吹拂帶來的愜意。

酒吧鋪著羊毛混紡地毯,地毯不僅質地柔軟,圖案也別具一格。陳建鬆觀察著地毯,很快發現圖案是一條龍,龍的腳下是翻滾的海水,整副圖案逼真、傳神。此外,陳建鬆還注意到地毯上麵覆有少許的白色粉末,起初他並不在意,可他發現粉末著實不小,不像是澱粉或石灰之類的東西,而是呈顆粒狀,於是他俯下身,用手指蘸了蘸,使粉末附著在指尖上,並放到鼻子邊嗅了嗅,沒有任何味道。

這時,他察覺到胡誌峰正凝視著自己,於是他直起身,重新端起酒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喝起酒來。

他可不能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因為案情尚處於撲朔迷離的階段。

盡管他隻是一名司機,可多年來在徐耀威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已經練就了敏銳的洞察力,對於某些可能對破案有幫助的線索,他認為自己有責任向他上司匯報。

這些粉末委實令他感到不尋常。他還記得溫健的證詞,那家夥聲稱自己隻喝了兩杯就醉了,可是連傻瓜都知道,就算是小孩都不可能喝了兩杯就醉,何況是一個成人呢?

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徐耀威經過噴泉,朝別墅的正門走去。他剛要拐彎,拐角處卻傳來談話聲,他連忙收住腳步,尋思是否要露麵。

“你告訴了他什麽?”肖永富的聲音傳來。

“我……我隻說看到了您,肖先生!”回答的人是張玉容。

“當初不是讓你什麽也別說嗎?!”肖永富厲聲質問。

“他……他威脅我了!”張玉容顫聲道。

“他威脅你什麽?”

“他說……他說我如果不說實話,他就逮捕我——”

“你信他幹什麽?!他憑什麽逮捕你?警察都愛嚇唬人的,你不知道麽?你不說不就完了,他又不可能把你的嘴撬開!”

“肖先生,請您小點聲,會被人聽到的——”

“你還怕被人聽到?我告訴你,就是你的口無遮攔,害得那個條子盯上我了……你要是壞了我的計劃,我跟你沒完!”

“我是被逼無奈啊,肖先生!您也知道,那人不好忽悠,什麽都瞞不過他的!審問時我都避免與他對視了,可是沒有辦法,還是被他看出來我撒謊了!”

“你沒有撒謊,懂嗎?我怎麽跟你說的?你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看見!你倒好,稍微被他威脅一下就全招了……哎,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從現在起,你給我把嘴巴閉緊,否則有你好受的……”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遠去。

看來肖永富是進屋子了。

徐耀威注視著地上的影子,很快,僅剩的影子也離開了,這表明張玉容也進了屋子。

為了避嫌,他決定等上一會兒再進去,於是他返回噴泉邊上,掏出一根煙點上,裝作一副出來散心的悠閑的樣子。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人遠遠地朝他走來,等那人走近,他認出是肖娜。

“你還沒進去嗎,警官?”肖娜問。

“嗯。今晚夜色不錯!”

倆人在礁石下相處的經曆似乎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隻見肖娜來到他身旁,掃了一眼噴泉,問:“漂亮嗎?”

徐耀威迎著她飽含笑意的目光,點點頭,“你們家可真有錢!”

肖娜格格地笑了,並不搭腔。

徐耀威用餘光打量著她,心想:如此美麗動人的姑娘難道就沒有追求者嗎?還是長期隅居海島導致她不食人間煙火?

肖娜雖說麵對噴泉站著,可她的眼珠子卻不由自主地向徐耀威望著,兩鬢的劉海在晚風中輕輕拂動。

徐耀威掐滅剩下的煙,對她說:“我回去了,小姐。”

肖娜反應過來,連忙跟上他,“走!”

他們推開大門,見有兩個人坐在酒吧裏,明亮的光線下映出他們通紅的臉龐。

“你去哪了?我一直在等你!”胡誌峰見狀站起身,徑直向他們走來,目光略帶責怪。

徐耀威怔了怔,隨後明白過來他在跟肖娜說話,便徑直走向酒吧,因為他的司機正向他招手。

“我去喂小家夥了!”肖娜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什麽事?”徐耀威在陳建鬆麵前坐下,後者躍躍欲試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

陳建鬆趁那倆人爭辯之機指了指腳下,徐耀威順勢望去,隻見少許白色的粉末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這就是安眠藥……”徐耀威注視著證據采集袋裏的粉末,緩緩道(顯然他已經把它們收集了起來,然後回到了房間)。

“安眠藥不都是藥片麽?”陳建鬆問。

“這明顯是被人捏碎的,你看,有些顆粒還比較大!”徐耀威展示給他。

陳建鬆瞅了一眼,沒有接腔。他慢慢踱到露台上,留給徐耀威獨自思考的空間。

過了片刻,房間突然傳來說話聲,他轉身一看,溫健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正神情緊張地回答著徐耀威的問題。

“我們找到了你喝醉的原因,這個——”徐耀威把證據采集袋展示給他,“安眠藥!”

溫健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給我下藥了嗎?”

“很有可能。請你仔細回憶一下,溫先生,有人經過酒吧時往你的杯子投東西了嗎?”

溫健冥思苦想著,搖搖頭,“記不清了。那麽多人進進出出,我哪有注意這麽多!”

徐耀威翻看著溫健先前的證詞,問:“肖永貴拍你肩膀的時候你已經有些迷糊了吧?”

這次溫健不假思索地答道:“對。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他。”

徐耀威摸著下顎的胡茬,“那就說明有人提前把安眠藥放進了杯子。”

“啊?”

“你試想一下,凶手為什麽要往你的杯子裏投藥呢?因為他知道肖永貴想見你,他擔心你的出現會耽擱他的計劃,於是索性把你弄醉。倘若他在肖永貴拍你的時候才得知這一消息,那他肯定是來不及下手的。反之,他應該是提前獲知這一消息的。隨後,他弄來了安眠藥,放進你的杯子裏——”

“可他是怎麽知道我用哪個杯子的呢?”

“不需要知道,”徐耀威鄭重其事地說道,“他隻須在每個杯子裏都放藥,就保證你會喝到。”

“其他杯子也有安眠藥嗎?”

“早就被他衝掉了!凶手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既然他能不露痕跡地殺掉死者,這些不容忽視的細節怎麽會被他遺漏掉呢?”

溫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噢……那他為什麽要針對我,警官?難道是也要對我下手嗎?”

“不是。他隻是深諳你的作息規律,知道你每天不同的時段都在幹些什麽——”

“可我剛來沒幾天呀!”

“這就足夠了。我問你,你每天吃完午飯都要到酒吧喝酒吧?”

“是的。”

“他如果從餐廳出來,那勢必會經過酒吧,對於一個有預謀的人來說,他一定會留心周圍的一切,那個時段誰在酒吧,誰在餐廳,誰已經上樓了,他都一清二楚,因此他才能利用為數不多的空檔去殺人行凶。”

溫健麵色泛白,顫聲道:“他在偷偷……觀察我們?”

“是的。對於一個企圖在有限的空間裏實施犯罪的人來說,他必須很好地掌握周圍人的生活規律,排除萬分之一的可能,否則他們的計劃不僅會受到影響,還可能導致他們的行跡敗露。通常實施這一類犯罪的人無外乎是一群心思縝密的人,他們就如同蜘蛛,能夠在狹小的空間裏編絲織網,並不露聲色地攻擊他們的目標。而其餘無關者,像你我一樣,隻要不危及到他,那他就不會痛下殺手。”

溫健麵色慘白,“如果危及到他呢?”

“那很不幸,我們將成為下一個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