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毛發

五分鍾後,別墅的主人走進了房間(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徐耀威猜到肖永富在他弟弟死之後理應成為別墅的主人——事實上也隻有他了),他似乎沒有從上午的可怕經曆中恢複過來,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並毫不掩飾自己對徐耀威的敵意。

這些後者都看在眼裏。

簡單的寒暄之後,審問開始了。

“肖先生,我想我們應該繼續未完成的談話。”

肖永富一臉陰沉,問:“什麽?”

“從你進你弟弟的房間開始說起。”

“我跟你說過了,我沒有殺人,你還想要我怎麽樣?!”肖永富攤開雙手,極為不耐煩地說道。

徐耀威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我想知道你們的談話內容。”

肖永富嗤笑一聲,用手捂住腦門,“我的警官,你們都是這麽辦案的嗎?為什麽老是費盡心思去了解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徐耀威真想上前給他一記耳光,可他忍住了,正色道:“我說過了,你那個時間點出現在案發現場是很難不讓人懷疑的,你們談了什麽我有權獲知,否則我隻能認定你們發生了爭吵,然後你一怒之下殺死了他。你出來的時候不巧遇上了張玉容,本以為她能替你瞞過去,可她卻在我麵前妥協了。我就問你,你為什麽不如實交代你的去向呢?這隻能說明你的內心有鬼!”徐耀威針鋒相對。

肖永富臉色微變,解釋道:“我這就告訴你!我們也沒談什麽,他隻是問我那筆錢如果要不回來怎麽辦,我建議他把姓溫的告上法庭,既然那家夥死皮賴臉的不還賬,那我們隻好訴諸法律了。過了一會兒永貴便要我回去,說溫健馬上要來了,讓我在房間等著……就這麽多,警官!”說完故作誠懇地望著徐耀威。

“這麽說你是最後一個見過肖永貴的人了?”

肖永富伸長了脖子,辯解道:“這——這——在我之後不是還有溫健嗎?”

“溫健沒有上去。”

“你就這麽肯定?萬一他說謊了呢?”肖永富情緒激動。

“他喝醉了,沒有上去。”

肖永富嗤之以鼻,“我強烈建議你調查一下他的去向,我們酒吧裏是沒有濃度這麽高的酒的!”

這句話引起了徐耀威的注意,他搓著下巴的胡茬,陷入了沉思。

根據張玉容的描述,她十二點四十分經過酒吧時溫健還趴在櫃台上,要是他想製造不在場證明,那他的醉態便是裝的,目的是瞞過其餘人的眼睛,然後等人走完之後便溜上三樓行凶。

這不是不可能的。得虧肖永富提醒了他。

“怎樣,警官,我說的有道理吧?”見徐耀威麵色嚴峻,肖永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你們有什麽酒?”

“什麽種類都有,茅台、拉菲、路易十三,就看你的喜好了……不過說真的,這些酒都不至於立即喝醉,所以我勸你最好仔細調查。”

徐耀威瞅了眼陳建鬆,他正樂此不疲地記錄著酒的名字,似乎正謀劃著什麽時候溜過去喝個盡興。

徐耀威收回視線,轉向肖永富,“我下去會調查的……還有一個問題——”

“嗯?”

“你去找你弟弟的時候穿沒穿鞋子?”

肖永富擰著眉頭,忖道:“穿沒穿鞋子……沒有,我記得沒有。”

“為什麽不穿?”

“習慣啊!我一到房間就把鞋子脫了,隻要不下樓,不到外麵去,那我一般都是光著腳的!夏天嘛,穿啥鞋子呢!”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肖先生?”徐耀威意味深長地問他。

肖永富怔了怔,搖搖頭。

“如果說此前你是凶手的概率為百分之五十,那現在就增加到百分之七十五了!”

徐耀威的房間差點炸開了鍋,還好他和陳建鬆及時把肖永富趕了出去,才使得後者沒有發作,否則迎接他的又是一場沒有必要的爭論。

他不想被無關緊要的事情分心。

幾分鍾後,溫健來到了房間。

簡單的互相問候之後,審問開始了。

“溫先生,有幾件事情需要你確認一下……”

“嗯?”溫健直起了身子。

“肖永貴到底有沒有威脅你?”

“沒有。”

徐耀威付之一笑,“‘你要是再拖,我就把你丟進海裏喂龍’,這句話是誰說的?”

溫健的臉刷的白了,迎著徐耀威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問:“警官,你……都知道了?”模樣像極了在老師麵前承認錯誤的學生。

徐耀威點點頭,“有人聽到了你們昨天在爭吵。他就是用這句話威脅你的,對不?”

溫健點點頭。

“你打算怎麽辦?”

“我……我是真還不上呀!”

“然後你就把他殺了?”

“我沒有!”溫健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我沒有殺人!我跟你說過了,我在酒吧裏睡著了!”

“你喝了什麽酒?”

“拉菲。”

“幾杯?”

“兩杯。”

“這不至於喝醉吧?”

“我反正是醉了,警官……”溫健含糊其辭地說道。

“看來你的酒量不行啊!”

溫健憋紅了臉,點點頭。

徐耀威示意他坐下來,“溫先生,現在是這樣一個情況:你說你飯後在喝酒,這個不假,因為有人確實看見你在酒吧裏,但她隻能證明那是十二點四十之前,但十二點四十之後她就無法證明你仍在酒吧裏了。這是一點對你不利的地方。第二點對你不利的是你曾受到了死者的威脅,而你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這就說明你是存在作案動機的。一個受到債主威脅的人是具有極強的報複心理的,這是人之常情。溫先生,目前的情況對你不太有利——除非你能拿出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作為一個警察,我有義務提醒你。”

溫健聽後沮喪地點點頭。

徐耀威一旦工作起來,那就絲毫不給人喘息之機,幫他做筆錄的陳建鬆是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溫健走後,徐耀威便喊來了孫霞,他大有把案子弄個水落石出的架勢。

徐耀威開場道:“肖夫人,很抱歉又打攪你了,但為了辦案,我不得已——”

“沒事的,警官,”孫霞仰起蒼白的麵孔,“您盡管問。”

“好的。肖夫人,請問你昨天經過酒吧時看見溫健了嗎?”

“你指的是回房的時候嗎?”

“對。”

“我看見一個人趴在櫃台上,但我不確定是不是他。”

如果孫霞確實是中午一點上樓的,那溫健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因為凶手的作案時間是在一點之前。事實上,不管孫霞上樓的時間是幾點,溫健的嫌疑都可以排除,因為孫霞和肖永貴住在一起,她必然進了他的房間,有第三個人在場,溫健是不可能作案的。換句話說,孫霞的證詞間接地排除了溫健的嫌疑。

想到此,徐耀威感到一絲振奮,這樣便少了一個嫌疑人,調查範圍也縮小了。“還有一件事,肖夫人,”徐耀威提高了音量,“昨天我問了溫健,他說你們給他規定的月息是四分錢,是這樣嗎?”

孫霞的臉色刷地白了。

“這利息就不低了吧?還有,你丈夫確實威脅了他,這個你不會沒有印象吧?當時你就在門外!”

孫霞驀地打了個寒噤,顫聲道:“您……都知道了?”

“為了破案,我什麽都會知道。”

“永貴他也是迫不得已啊!警官,為了讓那家夥還錢,我們真是想盡了辦法,可他就是拖著不還,我們總不可能讓他這麽拖下去吧……你想想,五百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啊!”孫霞埋怨道。

徐耀威由此聯想到自己每月的工資,五百萬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他衝孫霞一笑,說:“問題是這五百萬如果能要回來,那毫無疑問,肖夫人,你將成為受益者。”

孫霞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徐耀威一語中的,令她無從辯駁。

徐耀威笑道:“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除了你,還有好幾個嫌疑人,他們都存在殺害你丈夫的可能——對了,肖夫人,我想知道為什麽你丈夫死後,他哥哥表現得一點也不悲傷呢?”

孫霞忿忿道:“那人就是這樣!沒什麽能力就罷了,嫉妒心還強,別看他表麵上裝得一本正經的,實際上見不得永貴比他好,現在永貴一死——哎……”孫霞哽咽了,沒再往下說。

孫霞走後,徐耀威同陳建鬆一起回到案發現場,他打算處理一下屍體。

現在距案發已經過去了一天,在沒有經過特殊處理的情況下,屍體已經浮現出了不少屍斑,一股難聞的屍臭在房間裏彌漫。

“怎麽辦,老徐?”陳建鬆一副片刻都不想多待的樣子。

徐耀威沒有應聲,他仔細檢查著屍體,而後繞著房間走了一圈,並在門口拾起了某樣東西。

“什麽來的?”陳建鬆湊上前去。

“毛發。”徐耀威展示給他。

這說不清是誰的毛發,感覺有些粗糙,不長不短,很難判斷究竟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加上海島的條件有限,使得DNA技術無法展開,因此更無法確定毛發的歸屬。

這個發現要是放在以前,證據采集員會把毛發送進刑偵實驗室,作為警察,徐耀威隻需等著結果出來,那答案自然會揭曉。可現在不行了,在這樣一個條件有限的地方,很多技術手段都無法運用,這就迫使辦案人員隻能回歸傳統,用邏輯推理的方法去判別凶手。

徐耀威深感調查的棘手,為了不耽擱時間,他把毛發揣好,然後和陳建鬆一道把屍體抬了出去。

安放屍體的地方位於別墅外的一個涼亭裏,這裏可以使屍體免受風吹日曬,同時遠離生活區。徐耀威一度打算讓警方派船隻過來把屍體運回去,但仔細一想,這種做法未免顯得多餘。他有信心在五天之內查出真相,到時隻需他親自把屍體送回去即可,何必興師動眾呢?況且現在海上並不太平,他來的時候都險些葬身海底,倘若再加上一具屍體,那難度勢必會大大增加。

對他而言,當下惟一可行的辦法便是加緊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