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鶴上揚州:連環命案
通過了微信驗證後,安歌終於能和奚星闌視頻通話了,“你到底有多少個小號啊?”
“謹慎一點兒總沒有錯。”奚星闌果然靠在懶人沙發上,他把臉湊近屏幕說道,“你怎麽回事?真是一夜愁白了頭嗎?”
麵對他的審視,安歌覺得有些不自然,她拽過一縷頭發查看才反應過來,“哦,我用了你推薦的染發噴霧。”
“可惜隻學到了形似。”他笑著說道,“你還是栗色頭發好看。”
“好啦,說正事。”安歌的臉微微發燙,她把右手按在臉頰上說道,“我拿到了死者的手機,可是裏麵的信息都被清空了,手機卡也被拿走了。”
“從頭跟我講一遍。”於是安歌從在芳園小區偶遇阿成開始講起,講到在垃圾場發現屍體時,奚星闌的臉抽搐了一下,他連忙做手勢叫停,“不用說那麽詳細!我可以腦補!”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剛才說,從芳園小區出去後,你們是騎自行車去的?”
安歌點點頭,他立刻說道:“快看一下他的共享單車App還在嗎?”
“還在!”安歌興奮地說道,她打開查看,又變得沮喪起來,“可是App裏並沒有顯示他騎行的路線。”
“不過能顯示他使用單車的次數和時間。”奚星闌說道,“這能證明他是有騎行習慣的人。一般來說,他還會再裝一個記步數的運動App,你趕快查一下。”
安歌在“工具”文件夾中果然發現了一個運動App。這個應用程序的圖標很不起眼,她從來沒有見過,所以第一次查看時忽略了。
她登陸後,發現阿成每天的騎行數據都會上傳到這個應用程序中,並自動生成騎行的路線圖和平均速度。
“你太聰明了!”安歌叫道,“我怎麽沒想到這點?”
“智商的差距是天生的,”他又開始拽了,不過看到她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他也莫名地高興起來,“再看一下這個App是否和其他的社交軟件關聯了。”
安歌笑著點點頭,低頭去看膝蓋上的手機。她的左手不自覺地垂了下來,視頻的畫麵偏離了她的側臉,照到了她曬成小麥色的脖頸和微微敞開的領口。手機那端的人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找到了!原來它和QQ綁定了!”安歌把手機重新舉到麵前,驚奇地說道,“你臉怎麽紅了?又過敏了嗎?”
奚星闌咳嗽一聲掩飾尷尬,“你把騎行記錄都弄清楚後,退出登錄,再次登錄就能看到他的QQ號,發給我就行了。”
“嗯,你又幫了我一個大忙,可是我的錢都拿來買貓糧了,怎麽報答你啊?”安歌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給個友情價吧。”
奚星闌壞笑著說道:“下次視頻時穿透一點的衣服,內衣的顏色我沒看清。”
“流氓!”安歌啪的一下關了視頻,可臉上滾燙的燒還是沒退下去,她按住那個賬號想要刪除好友,但猶豫了半天還是沒下去手。
我一定是昏了頭,才說要報答他。安歌推開樓道裏的窗戶,讓夜風把自己吹得清醒一些。然後她收好東西,快速向住的賓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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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事本寫了滿滿的三大頁,安歌才停下筆來。根據阿成的騎行數據和單車租借時間,她整理出了阿成近一個月來活動的規律。
他頻繁出沒的地點有三個:錦繡華庭、山水雅居和美麗園小區。
這裏麵一定有一個是他住的地方,還有一個可能是薄荷糖交流集會的場所,而另一個可能是阿成秘密調查的傳銷窩點。
看似調查的範圍已經縮小,但眼前仍是困難重重。光是山水雅居就有兩大樓盤、30多棟樓,難道真要挨家挨戶排查嗎?
安歌正準備打電話向賀隊長報告,趙其琛卻突然打來電話,“小歌,你還沒睡吧?快來‘夜太美’,出事了!”
安歌立刻抄起**的包,“那是什麽地方?”
“聽名字就知道了,是Y城最大的夜總會!”趙其琛的聲音快要被嘈雜的音樂聲淹沒,“具體地址發給你,快點兒過來吧!”
需要我立刻趕過去的事情,隻可能是……
又發生命案了。
安歌狂奔到樓下,寂靜的街巷隻有路燈的微弱亮光,根本不會有出租車經過。她看到路邊停了一輛孤零零的自行車,隻好掃碼解鎖,朝著目標地點騎行。
她一邊騎還要一邊低頭看手機的導航,差點兒撞到電線杆上。為什麽不能在自行車上安導航裝備啊?真是太不方便了!
因此,她花了二十多分鍾才騎到燈紅酒綠的酒吧街。這裏倒是一派喧鬧的景象,音樂聲、狂飲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她隻能把自行車放在路邊,背著包穿過人潮,往最高的那棟大樓擠去。它上麵碩大的招牌“夜太美”,在夜幕下閃爍著猩紅色的光,格外醒目。
停滿豪車的夜總會門口,突兀地停了幾輛警車。警戒線還沒有拉起來,可能是怕引起恐慌,因為想要把整條街的人都疏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倒不如低調一些,安歌一邊跑進門一邊給趙其琛打電話。
“我們在一層的男衛生間,你進門後往左拐就是了。”
夜總會的服務生誠惶誠恐地站在屏風前麵,見到安歌過來立刻上前阻擋。安歌一邊掏出警官證示意,一邊在服務生詫異的目光中戴上了口罩和頭罩。
“抱歉我來晚了。”安歌繞過屏風,走進了男衛生間,寬敞的衛生間已經被刑警占滿了。
賀隊長先開口:“你說過,現場最適合你。我們沒有動過,你來看看吧。”
大家給她讓出一條路來,安歌這才看到泥濘不堪的廁所地板上倒著一個男人。他臉朝下趴在地上,衣衫不整、麵色通紅,就像是喝醉了一樣。
安歌接過趙其琛遞來的鞋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死者身邊。她查看了眼瞼和口腔,又測量了體溫和室溫,然後說道:“死亡一個小時左右,服用了劇毒的氰化物。”
她將死者嘴角邊的嘔吐物收集起來,對大家解釋道:“有明顯的苦杏仁味道,皮膚也呈現出氰化物中毒特有的泛紅症狀。”
“凶手是怎麽把氰化物帶進來的?”趙其琛問道,“這家夜總會可是要安檢才能進的。”
安歌沒有回答,她又拿出了尺子,仔細測量了地上淩亂的腳印,然後用手機拍了照。她又站起身,測量了洗手台、小便池、窗台等地方的高度,忙活了好半天才說道:“他沒有把氰化物帶進來,這個人在踏入衛生間之前就已經死了。”
在場的人都十分驚訝,賀隊長說道:“這怎麽可能?一個死人怎麽進入夜總會?”
“別忘了你們第一眼看到死者時,心裏在想著什麽。”安歌笑道,“一般人都會想,又是一個爛酒鬼喝多了。大堂的服務生也對這種人見怪不怪了吧?如果有兩個人攙扶著一個酒鬼從他們麵前經過,你說他們會多看一眼嗎?”
趙其琛倒吸了一口氣,“你是說,凶手至少有兩個人,他們攙著已經死了的人走進夜總會,把他丟在這裏,再大搖大擺地離開。這也太冒險了,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原因我現在還想不出來,不過這裏肯定不是第一現場。”安歌說道,“外麵沒有下雨,洗手台和隔間裏都是幹幹淨淨的,隻有死者倒下的地方滿是腳印。我看到牆上有衛生記錄表,這裏每半個小時都會有人清潔,即便夜總會裏魚龍混雜,這樣肮髒的地麵也太少見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發現自己的鞋在剛拖過的瓷磚地麵上留下了痕跡,於是他故意弄亂了現場,以為這樣我們就看不出來了。”
“你是找到凶手的腳印了嗎?”賀隊長興奮地問道。
“正是他自作聰明,才讓我識破了他偽裝犯罪現場。”安歌指著地麵,向賀隊長解釋,“他找不到可以抹去腳印的方法,於是將錯就錯,把自己的鞋和死者的鞋對調,然後從背後抱起死者,讓他的腳踩在地上,做出走路的樣子。而他則穿著死者的鞋亂踩一通,最後再把鞋換回來溜走。”
“那還能算出凶手的身高和年齡了嗎?”趙其琛問道。
“當然。他以為對調了鞋,就能迷惑我們。可是他不知道,對足印痕跡的檢驗不僅僅是依靠鞋子的材質和步幅大小,更重要的是足印痕跡的輕重程度,特別是行走習慣留下的輕重痕跡。”
安歌進一步解釋,“死者腳上運動鞋的痕跡,呈現的是磕痕,一般抱著重物行走的人才會留下這種痕跡。而且痕跡顯示足尖向內前方劃動,說明走路的人應該有膝、踝關節的毛病,可我檢查過,死者的膝蓋、腳踝並沒有受傷。這一切都說明運動鞋的痕跡不是死者的,而是凶手的。”
賀隊長哈哈大笑,“我算明白陳斯年為什麽派你來了!周瀚那組應該快排查完了,你把分析結果匯總一下,我們立刻就去抓這個興風作浪的家夥!”
賀隊長招呼在場另外的三名刑警把死者抬出去,安歌在記事本上飛速寫下對凶手的初步分析數據,這時一名刑警說道:“咦,這是什麽?”
一個綠色的手環從死者的褲兜裏掉了出來,上麵寫著“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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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城警局燈火通明,大家守在電話旁邊,心情都格外沉重。
“會有人打來嗎?”周瀚問道,“你確定有人認識死者?”
“那麽明顯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凶手卻不拿走,他是故意要把這件事弄得滿城皆知的。”安歌說道,“而且他選擇把屍體轉移到夜太美夜總會,造成酗酒暴斃的假象,也一定有他的目的。”
“一個反傳銷組織的成員,出現在高消費的娛樂場所。”趙其琛沉吟道,“凶手是想轉移人們的注意力吧?反傳銷可是賺不到什麽錢啊,難道他想栽贓薄荷糖有不可告人的資金流動?”
“算了,我不陪你們猜謎了,我還是調監控看能不能抓到人吧。”周瀚說道,“有事叫我,你們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這兒有這麽多人呢。”
“小歌,你回去嗎?我送你。”趙其琛問道,“你頭發怎麽回事?”剛才在現場,他就覺得安歌一臉疲憊,現在她摘下頭罩,灰黑相間的頭發顯得她更憔悴了。
“沒什麽,我就在這裏守著吧,反正也睡不著。”安歌打開記事本,繼續研究阿成的騎行路線。她不敢睡覺,怕一合眼就夢到阿成的臉。短短一天,就有兩條鮮活的生命結束了,前方還會有多少血腥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於是趙其琛也不回去了,坐在她旁邊,陪她一起分析案情,然後根據她對凶手的數據分析,去找人做心理畫像了。
困意還是漸漸漫過來,安歌的眼皮越來越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趴在本子上睡著了。
夢裏,她又來到芳園小區,在槐樹下遇到阿成。他向她招手微笑,告訴她自己有多麽思念家人。她耐心地聽著,正準備問他的家鄉在什麽地方時,一隻黑色的蒼蠅從他的左眼眶中飛了出來。
安歌大聲地尖叫,可是無法挪開腳步,越來越多的蒼蠅從阿成的腦殼中飛了出來,就像是烏雲一樣,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息。阿成一步一步向動彈不得的安歌走過來,潰爛的嘴唇喃喃說道:“救救我,救救我……”
“醒醒,醒醒!”安歌被人從桌子上拉起來,但是全身仍然在發抖。身上好像多了一件衣服,安歌瞪著虛空好久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披的是趙其琛的外套。
“你嚇死我了!現在好點兒了嗎?”趙其琛又給她裹緊些衣服,然後把保溫杯放在她手裏,“喝點兒熱水吧。”
手心中的溫度到了胃裏,讓安歌慢慢恢複過來。她發現趙其琛一直盯著自己看,他焦灼的目光給她很大的壓力,“我沒事了,就做了個噩夢。”
“小歌,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經常做噩夢睡不好?”他俯視著她蒼白的麵龐,想摸摸她的頭發。
安歌想起了被失眠症困擾的那些日子,但她搖搖頭,“昨天晚上沒休息好,沒事的。”
“你睡著後一直在抽搐,就像是發癲癇一樣,”趙其琛很擔心,“你還是去看看吧,今天你先告個病假,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不行!你們都在熬夜奮戰,我怎麽能回去躺著呢?”安歌還想反駁,但是他已經收好了東西,不由分說地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安歌剛從噩夢中掙脫,全身無力,根本反抗不了。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值守的潘警官接起電話,連連應聲,掛了電話後衝趙其琛喊道:“趙哥,有人打來報警電話!”
“是失蹤報警嗎?”安歌看了一眼牆上的表,現在是早上五點。
“對,我已經都錄下來了。”潘警官高興地說道,“報案人說他一會兒就來看屍體。”
“這個人同死者是什麽關係?”趙其琛問道,“他怎麽確定死者失蹤了?”
“好像是昨晚和死者約好了見麵,但是爽約了。”潘警官看了一眼趙其琛,他還摟著安歌,怕她掙脫,“您二位先回賓館休息吧,等他來了我再打電話。”
趙其琛看到潘警官臉上浮現的壞笑,立刻鬆開了手,他局促不安,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歌馬上把外套丟在他懷裏,搶過包就跑走了,隻留下他捧著衣服,呆呆地站在原地。
“唉,這小姑娘不好追,兄弟我同情你。”潘警官幸災樂禍地拍拍他的肩膀,拿著杯子接水去了。
衣服上還有她的溫度,趙其琛想了一會兒,把外套放在她剛坐過的椅子上。
安歌衝回賓館,先洗個澡讓自己放鬆一下。沒找到吹風機,她就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去樓下吃早飯了。清晨的陽光灑在包子和綠豆粥上,讓人感到生機勃勃的新一天又來了。充滿死亡氣息的噩夢似乎隻是一次偶然,已經在安歌的心頭消逝了。
早餐鋪人來人往,也是市井交流小道消息的好場所。
“昨晚上夜太美出事了,你知道嗎?”有人跟老板搭話。
“我這小本生意,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啊!”老板嘿嘿笑著。
“死的是薄荷糖的人!”那個人故意大聲說道,“他們都帶著綠色手環!”
“他們不都是什麽誌願者嗎?還有錢去夜總會?”另一個人被勾起興趣,加入了八卦。
“切!他們斷人財路,肯定會遭人報複!不過現在一看,原來也不是什麽好鳥!”
“說不定人家本來就有錢,閑得無聊才去做誌願者呢?”老板打著圓場。
“呸!有錢會去幹這個?他們也都是騙錢的騙子!我聽人說啊,他們所謂的解救勸說,全都是明碼標價的!”
“這些人腦子都有病吧!被人騙去傳銷,錢賠個精光,然後又花錢請人解救自己,錢怎麽那麽多啊?怎麽不救濟救濟我啊?”
安歌拍了一下桌子,嚇得他們立刻閉嘴,“買單,打包!”
老板立刻小跑著過來結賬,安歌則走到第一個傳閑話的人麵前,把警官證在他麵前晃了晃,“跟我走一趟吧。”
他還想反抗,被安歌一下子就扭住了手腕,“你是怎麽知道現場細節的?不說清楚的話,恐怕你再也吃不到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