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貓:暗夜尋蹤

“小姐,有預定嗎?”一位戴著墨鏡、一身黑衣的服務生站在餐廳的門口,有禮貌地招呼安歌。安歌感到很納悶:在一棟叫Sun Mall的購物中心裏,為什麽會有一家黑暗餐廳?

“第17桌,謝謝。”

服務生立刻拿了一副眼罩給安歌,然後示意她戴上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像是上了奴隸船,安歌想道,無奈地跟隨著服務生來到了餐廳的深處。

她摘下眼罩後,發現跟戴上沒什麽區別,餐廳確實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隻能看到服務生的熒光手環。按規定,這裏不能使用手機,也不能用任何夜光設備,安歌隻能幹坐著等那位大神出現。

音樂緩緩流淌在空間中,視覺的暫停讓聽覺變得更加敏銳了。樂聲幹淨透澈,仿佛水晶跌落在銀白大地上,讓人產生了一種回到冬天的錯覺。安歌仔細聆聽,手不自覺地打起了拍子,喃喃自語道:“好像來到了北極啊!”

“樂感不錯,但是領悟力差得太多,這是範吉利斯的《南極物語》。”

對麵突然響起了說話聲,嚇了安歌一跳,“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你自我陶醉的時候。”奚星闌說道,“怎麽樣?這地方夠酷吧?我覺得挺適合你的。”

“為什麽?我可不像有些人,喜歡把自己關起來。”安歌不僅不喜歡這個地方,是非常討厭這種對話方式,好像自言自語一樣。

“因為你要問我的東西,往往都是見不得光的。”

“喂!我是找你正常谘詢問題,不要搞得我們是在地下交易似的。”

“有什麽區別嗎?”奚星闌說道,“菜來了,邊吃邊聊吧。”

菜在哪兒呢?安歌試探著先摸到桌子,然後慢慢向中間摸去,想要找到筷子,結果她摸來摸去,隻摸到一個軟軟的、光滑的東西,按一按還挺有彈性的。

“啊!這是烤乳豬?”

“這是我的手!”奚星闌用筷子打了一下安歌的手,“你這才是鹹豬手!”

“哎喲,不好意思,”安歌有點兒臉紅了,還好這裏太黑,他根本看不到,“這……根本沒法吃啊。算了,你先吃吧。”

奚星闌也不回應,自顧自地吃起來。安歌隻好先轉入正題:“我是認真地想谘詢你,假如有人想綁架微博上的一個名人,在不知道家庭住址和真實姓名的情況下,也不雇用黑客,有可能辦到嗎?”

奚星闌很快回應:“你想綁架哪個明星?最近韓劇看多了?”

“不是明星!就是稍微有點兒名氣的普通人!”安歌生氣地說道,“算了,實話跟你說吧,失蹤的是個小孩。”

“早說啊!你的朋友圈裏沒有剛當父母的人嗎?”奚星闌嘟囔道,“也是,都是跟你一樣嫁不出去……哎喲!”

雖然看不清臉,安歌還是可以在桌下狠狠給他一腳,誰叫他剛才下手那麽狠的?

“腳下留情!”奚星闌立刻撤回了腳,“我這可是新鞋!“他不再賣關子,“我當多大回事呢,不知道現在父母怎麽曬孩子嗎?光有照片可不行啊,還得微信微博定位啊!時間長了,你想不知道他家孩子上哪個幼兒園、最喜歡去哪兒玩、什麽時間上課後班都難啊!”

原來如此!安歌不怎麽用這些社交軟件,她的手機還停留在打電話發短信這兩個功能上,她點了點頭,然後覺得不對勁,“哎?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你的朋友圈裏有人當爹了?”

“客戶,都是客戶。”奚星闌把盤子推過來,“就這麽簡單的問題,還值得你請我吃一頓?”

安歌碰到了盤子,原來他默默把所有菜都分了一份給她。她再次覺得,他格格不入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

安歌先嚐了一口,筋道的口感、香醇的醬汁,原來是黑椒牛排!人在黑暗的環境中,果然其他感官都變得更加敏銳了!普通的食物都變得更好吃了。但是安歌沒有忘記心中的疑問,“其實還有一個問題,不過現在僅停留於猜想。在這起失蹤事件中,丈夫聽到了妻子的聲音,妻子卻說自己根本沒打過電話。如果妻子沒有說謊,那麽有什麽辦法能做到這一點?這個詭計一定是利用了某種科技手段。”

“不是錄音筆?”

“不是,他們是隨機的對話,而且怎麽獲得妻子的聲音呢?”

“你再查查,據我所知,偽造一個人的聲音其實並不難,就像創作一首歌曲一樣。想讓電話那端的人相信,肯定是提前錄好的,不可能現場發揮。”奚星闌肯定地說道。

“也就是說,順著這個猜想,去查從哪兒能獲得妻子的聲音以及製作聲音的設備,就能解開這個迷了?謝謝你了!”安歌高興地說道。

“還有製作聲音的軟件。”奚星闌敲了一下盤子,它突然發出一個聲音,“蒜蓉焗蝸牛。”

安歌嚇了一跳,這些菜自己還能說話?奚星闌笑道:“它們都被設定好了程序,想讓它們怎麽說就怎麽說。說不定這世界上也存在這樣的軟件呢。”

今天還真是長了見識!安歌想了一會兒,問道:“你該不會這兩個月在開發這種軟件吧?”

“我才沒那麽無聊!我在更新最強的防禦係統,看誰還敢壞我的生意!”

愉快地吃完飯後,安歌從餐廳出來,感覺自己從地獄重回人間一樣。她抬頭看了一下店的名字,問道:“最後一個問題,這家店的名字是什麽意思?”

“TrES-2b,傳說中最黑暗的恒星,比地球上任何一種物質都更黑暗。”奚星闌戴著厚厚的口罩,把臉擋得嚴嚴實實,“這個說法我不信。明明地球上有比它還要黑暗的東西。”

“是人心嗎?”安歌平靜地反問。

“永遠不要隻相信你眼睛看到的。”奚星闌說道。

是啊,安歌想道,就比如現在,表麵上我看到的是你故作神秘地來黑暗餐廳,實際上是你粉塵過敏啊!

不過,記住這條忠告總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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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回到家,立刻打開電腦調查薛凱風的妻子阿雲。

阿雲,本名叫邵若雲,她不是在結婚後才開始學畫畫的,她從大學開始就在美術學院進修油畫。

她自己就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在一些電台軟件、公開課直播間裏,都能找到她的節目。也就是說,想要獲得阿雲的聲音資料,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接下來就是如何製作的問題了,隻要有一款合適的軟件,就能製作出以假亂真的對話,輕易騙過薛凱風,然後趁機把孩子抱走。這些工作一個人是完成不了的,必須是一個團隊。

L城出現了如此高技術含量的綁架兒童團夥,可是件不小的事情。現在必須要思考的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要贖金嗎?可是24小時已經過去了,卻沒有打過勒索電話。拐賣兒童嗎?為什麽非得選中薛雲騏這樣的小網紅呢?阿雲在微博賬號上已經發動粉絲提供兒子的線索,綁架者不是為自己招來一幫便衣警探嗎?

如此大費周章,如此目標明確,隻能說明,他們能獲得的利益遠遠大於冒的風險。

不過,這樣一來,就有一點值得慶幸:薛雲騏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但是,營救他的步伐必須得快。

安歌把自己的發現都整理出來,決定明天上報給陳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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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騏的失蹤還正在查,不過你提供了一個搜查方向,不錯,我會告訴他們的。”陳斯年聽過匯報後說道。安歌這兩個月來安分守己,陳斯年對她的看法也有所改觀。

“先好好準備你的實習總結,等著轉正吧!別再私自行動,弄出什麽岔子來!”

“那我可以把這個案子登進失蹤人員係統了嗎?”安歌趁機問道。

“也行,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

安歌立刻高興地去檔案室了。瞿廣白沒有食言,他確實給了安歌進入失蹤人員係統的權限,她可以定期去檔案室查看係統裏的資料。

不過,係統裏可是有全國23個省、十多年的資料,要一個個看過去,也是件極其耗費時間的事情。畢竟已經13年過去了,僅憑每個省上傳的失蹤、非正常死亡的資料,就能找到下落不明的父親嗎?

盡管機會渺茫,還是要試試的。如果在係統裏查不到可疑的信息,起碼能證明父親還活著。安歌先查看了一會兒L城所在的省份資料,然後將薛雲騏的資料錄入了失蹤人員係統。

如今的係統已經全麵更新,和網上多個發布失蹤信息的平台合作,期待借助社會的力量迅速找到失蹤的兒童和老人。這點類似於“天網係統”,隻要被誘拐的兒童還活著,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然後安歌又查看了半年來L城的兒童失蹤事件,確實如有經驗的刑警所說,大多數孩子都被找到了,有的孩子本就是離家出走,錢花光了自然就自己回家了。於是安歌又對失蹤兒童的年齡進行篩選,查看近期學齡前兒童的失蹤情況。這麽小的孩子,不可能是自己跑掉的吧?有沒有迄今為止還沒找到的呢?

還真有一個。

蕭靜嫻,女,5歲,4月18日在幼兒園門口失蹤。失蹤狀態:未歸。

已經快一個月了,說不定已經被賣掉了。安歌歎了口氣,記下了父母的聯係方式。

拐賣兒童的團夥,一般都有自己的目標對象,有的隻誘拐十幾歲的少女,有的隻販賣嬰兒。他們就像毒梟一樣,有自己的供貨、物流和交易方式,也有穩定的買家市場,在見不得光的世界中做著這肮髒的生意,是所有母親的夢魘、一切有良知的人詛咒的惡魔。

看來,在L城風平浪靜的歲月中,已經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攪動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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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思來想去,總覺得聯係蕭靜嫻的父母有一些不妥。該怎麽開口呢?安慰一下始終沒找到女兒的母親?她可能會失聲痛哭,繼而憤怒指責“你們警察是怎麽辦事的”!提及又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孩失蹤?父親可能會破口大罵“要你們警察有什麽用”!

總之,對於這樣一個深陷於痛苦的家庭來說,不打擾是一種溫柔。在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之前,就不要貿然拜訪了。

還是在網上查些信息吧。安歌覺得,自從認識了奚星闌之後,自己確實受到了影響,什麽事都先要在網上搜索一下。這樣下去,自己的專業可是要荒廢了啊。不過,這個案子沒有現場可出,隻能這麽做了。

她回到辦公室,開始全力搜索“蕭靜嫻”的信息。

現在置頂的搜索信息,是失蹤信息平台發布的資料,裏麵詳細地描述了失蹤時女孩的衣著、身體特征和走失地點,和安歌在係統裏看到的差不多。不過,這一回終於有照片了,小女孩梳著兩個羊角辮,笑容天真可愛,雖然還稚氣未脫,但五官比例很好,可以預見長大後會很漂亮。

這麽好的底子,家長肯定會全力培養。第一頁剩下的信息,全都是蕭靜嫻的比賽獲獎情況。她報名參加了很多藝術培訓機構組織的比賽,舉辦這些比賽本就是為了擴大機構的影響力,它們當然會在自己的網站上或是合作的媒體上發布獲獎名單。搜索“蕭靜嫻”的名字,這些網頁全都湧了出來。

安歌粗略地計算了一下,蕭靜嫻至少學了街舞、葫蘆絲、輪滑、鋼琴、書法、中國畫、圍棋七項技能,獲得了大大小小20多個獎項。她才5歲啊!她到底有沒有休息時間啊?

不過,從網站上的獲獎照片來看,小女孩笑得十分燦爛,也許她是真心喜歡藝術,或者喜歡滿足家長的心願。她的人生有著這麽絢麗的開頭,如今卻被不知名的惡魔掐斷了。即便素昧平生,安歌還是感到心痛。

對她滿懷期待的父母一定更加痛徹心扉。安歌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潛藏的惡魔揪出來。

從哪兒開始呢?一個念頭掠過腦海。對啊!這個案子沒有現場,可是另一個案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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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看了看表,晚上七點,太陽已經落山、路燈還未亮起,正是作案的好時候。她抓著鐵欄杆,縱身一躍就跳過了圍欄。

還好上麵沒有鐵絲網,管理人員估計知道經常有不良少年翻圍欄進來,反正遊樂設施都鎖起來了,也懶得管了。

L城是個小地方,遊樂場是和公園連在一起的。想要玩什麽項目,單獨買票就行,不妨礙公園裏的老大爺悠閑地下棋遛鳥。旋轉木馬在公園的角落裏,晚上也會有人偷偷溜進來坐。從兒童區抄近路過來,一定會經過有噴泉的花圃。

安歌翻進來的地方,距離旋轉木馬非常近。她卻拿出手電筒,朝著反方向行進。過了一天多了,現場應該不會留下可用的腳印了。但是薛雲騏是如何不聲不響地消失的,或許還能留下一些痕跡。

一個6歲的小男孩,被人擄走時怎麽可能一聲不吭呢?

隻有一種可能:他被迷暈了。

然後犯人就可以像扛著一袋米一樣把他弄走了。

那麽,犯人必須先找到一個隱蔽的地點,既不能讓父親發現,還能讓自己迅速處理好昏迷的孩子。

安歌在花圃的小路上走了好幾遍,也沒有找到能夠隱藏行跡的灌木叢或遮擋物。她一直低頭查看,這時直起腰休息一會兒,待看清眼前的事物時,終於明白了這道謎題的奧秘。

想要找到犯人,就不能用搜尋者的思維,而要用犯罪的思維。

整個花圃中,唯一不能在日光下一眼望到底的,就是那個噴泉!

安歌衝到噴泉邊,立刻跳進去查看。果然,噴泉外圍是一圈低矮的灌木叢,擋住了外界的視線,裏麵也有幾層台階才到蓄水的池子。如果犯人將孩子裝起來放在灌木叢下麵,自己則躲在水裏閉氣,外麵搜尋的人是根本不會發現的。

池子裏的水已經放掉了,安歌仔細地檢驗池沿,終於發現了幾個殘留的指紋。她立刻拿出帶來的粉末,先做了幾個簡易的提取指紋薄片。然後她又沿著灌木叢搜查了很久,發現了幾道輪子的印痕,看來裝孩子的可能是箱子或買菜的手拉車。

安歌把所有找到的痕跡都收集完後,夜已經深了。她朝著圍欄走去,聽到旋轉木馬那裏傳來了嬉笑聲。她本想悄悄地溜走,可那幾個乞丐小孩的舉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們趁著夜色溜進來,享受著白天不屬於他們的快樂。有兩個年齡稍小的孩子,正在互相拋擲一個玩偶。

安歌慢慢走過去,他們害怕地看著她,小女孩用髒兮兮的手摟緊了玩偶,生怕她搶走。

安歌蹲下身,笑著對她說:“告訴姐姐,你這個藍色小象玩偶是從哪兒來的?”

孩子還是害怕,什麽都不敢說。安歌摸了摸兜,找到了一塊巧克力,衝她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