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進門以後，一切如舊，又好像跟舊時的光景截然不同。
右邊牆壁是三間房，左邊是客廳和餐廳，廚房依著餐廳，這裏的裝潢是原木色的，沙發是咖啡色的，牆上有很多彩色的相框，是他們一家的照片，很多溫暖的回憶都在這些照片裏。
左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是鞋櫃，鞋櫃上麵是錯落的木格子，中間有一個框好的珍珠項鏈，梁宇把那個框拿了下來，那是他爸爸親手做的。
他拿著相框往裏麵走了幾步，轉臉看著客廳，以前的畫麵仿佛就浮現在他眼前。
梁宇的媽媽在他讀小學的時候就走了，爸爸的工作早出晚歸，梁宇吃了很多年盒飯，很多東西都得靠自己。
初中的時候他也叛逆過，拿著媽媽的項鏈出去換錢買煙抽，被他爸發現以後，爸爸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是他爸第一次打他，也是唯一一次打他。
“你可以拿這屋裏任何東西出去賣，唯獨不能動你媽的東西。”
他爸那時費了很多功夫才把這項鏈找回來，親手做了這麽個紅色絨底的框，把它放在了客廳的這個位置，作為一種警示。
那次以後，他爸也意識到自己當爹的不足，又不知道怎麽跟叛逆期的兒子溝通，隻能經常喝點酒壯膽，盡量找他說說話。
父子倆沒說過什麽推心置腹的肉麻話，大多是爸爸說一些工作上的見聞、社會新聞，講講道理。
“兒子，千萬不要隻看著眼前的利益，也千萬不要隻看錢，爸爸見過太多為了錢，為了自己的私利而犯罪的人了，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情，還有義，還有希望，還有愛。”
那種淡淡的酒味此時此刻似乎就飄散在客廳裏，一切記憶都猶新。
“這是你家，你怎麽跟參觀博物館似的，一個客廳都能看這麽久？”
嘉琪在他後麵進來，自認為再不叫他一聲，他可能就要站在原地變成一座雕塑了。
梁宇沒答她的話，他帶著這個框去了第二扇門的書房，那裏有他爸媽的遺像。
他打開書房的門，裏麵都已經被打掃幹淨了，進門左邊的牆靠了一個半人高的長方形紅木櫃，木櫃上放了一個小鼎，滿是香灰，上方是他爸媽的遺像，本該落灰的相框上是一塵不染的。
小鼎旁邊多一個玻璃瓶，插上了三朵新鮮的百合花，看著這百合花，梁宇心髒裏的血都慢慢變熱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喜不喜歡百合，就自作主張了。”嘉琪站在門口，雙手在背後捏來捏去，手心都捏出了汗。
梁宇微微低著頭，平生第一次知道不好意思是怎麽一回事，想看她又有些不敢看她，嘴裏隻說出了一句“謝謝。”
他把手裏裝有珍珠項鏈的框放在桌上，從抽屜裏拿線香，裏麵的香都換了新的，點過香以後，跟父母說了一聲：“我回來了。”
一室安靜，靜到隻能聽到心裏的一片空寂。
“歡迎回家。”在好一陣安靜後，嘉琪在門口，突然回應了他的話，回應了以後又手足無措，慌裏慌張地指了指身後，“我去給你切水果吃。”
她剛一轉身，就被一雙手從背後緊緊圈住，隨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後腦勺被梁宇耷拉著的腦袋頂著。
嘉琪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緊繃著，差點兒就能哆嗦起來，發燙的血都衝到了臉上，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動都不敢動一下。
每一秒似乎都被無限拉長了，在這緩慢的時間裏，嘉琪似乎聽到了，細細的，啜泣聲？
梁宇他，哭了。
嘉琪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她仔細分辨了鼻子短促吸氣聲音和這寬闊肩膀細微的抖動，繼而靜靜地站著不動。
她知道她不可以回頭，得給梁宇留自尊心。
這抽泣也並沒持續太久，梁宇放開她以後，背過身去，嘉琪還是背對著他，說：“我去切水果了。”
嘉琪去廚房，梁宇壓著頭把書房的門關上，去廁所洗了把臉，在裏麵呆了很久，一直等到眼睛鼻子不那麽紅了，才出來。
客廳裏，嘉琪已經把切好的哈密瓜端到了茶幾上，她拿起銀色小叉戳了一塊蜜瓜，遞給他，“吃點東西吧。”
梁宇接了過來，評價道：“生存能力還挺強的。”
“跟你混久了這不是很自然的事麽，這都是郭弘凡買的，他買太多了我都吃不完。”
梁宇對今天她擅自出門的事，還有些介懷，又把事情提了出來，“你不要隨便出門，上次那個人顯然是要你命的，不好對付。”
“我真的隻有今天出門了，我都挑那種人不太多，又不少的地方走，想著上次被他暗算就是人太多了，顧及不過來，人太少就更不用說了。這還是在小區門口買的，我已經使出十八般武藝了，如果他還能來搞我，那我可真是太背了。”
“別說自己背，遊戲還沒結束。”
嘉琪的臉都要扭曲了，“遊戲？”
“電腦打開，找奶茶。”
梁宇又變成了平時那個梁宇，嘉琪放心多了，她用郭弘凡的電腦登錄上遊戲，奶茶剛從一個副本地圖中出來，來得很巧。
梁宇事急，語音剛通上，便問奶茶：“奶茶，你們學校保安管得嚴麽？”
奶茶心裏咯噔一跳，警惕道：“你想幹嘛？”
“跟你們老師打招呼的事黃了，隻能偷偷摸摸幹了。”
嘉琪眼皮一跳，皺著眉頭問：“什麽？偷偷摸摸？”
奶茶心裏也沒譜，拖著嗓子回答：“我沒有偷偷摸摸的經驗啊。”
“馬上就有了。”
“你等等，我問問林向前。”
奶茶那邊安靜了好一陣，接下來出現的是林向前的聲音，“要不就算了吧……出了事我們會被開除學籍的。”
他的語氣顯得十分為難，對學生來說，最大的懲罰也莫過於此。
梁宇安慰他們：“出了事我來扛，你們別擔心。”
“不是……你們警察跟我們老師說一聲肯定能用的，為什麽要搞得更麻煩呢。”
梁宇覺得對兩個未出社會的學生，還是不適合說太多實話，隨口就編：“因為這個案子牽扯的人多了，需要保密。”
“扯到不該扯的人了？”
“嗯，講講你們計算機學院的安保。”
林向前想了想，如果隻是需要保密，那出事應該還能說得清道理，他這幫警察的忙，出事了也是為正義兩肋插刀，學校應該會考慮這一層，至少不會考慮開除他。
他心裏有了底，就開始講起自己學院的安保情況。
“我們計算機學院在學校燕青湖後麵，獨立的一個院子裏，裏麵就一棟樓，五年前新修建的，裏麵計算機產品比較多，都還挺貴的，學校怕有小偷，也怕火患事故，全天有人守。”
“講講晚上的情況。”
“晚上？好像是9點開始，保安每兩個小時巡一次樓，巡到早上5點。”
“監控呢？”
“走道裏麵和樓外都有監控，實驗室和辦公室是沒有的。”
“你能黑嗎？”
“……非得做到這個份上嗎？”
梁宇完全沒搭理林向前哀怨的情緒，“你能黑就行，你們倆現在在學校麽？”
“在。”
“待會接我們一下。”
“你們要來？”
“大概40分鍾吧。”
“……好吧。”
學院四麵圍了鐵柵欄，西南角是大門，西邊臨湖，其餘三麵都是小樹林，院子裏四周都是停車位。
梁宇找了大樓正對麵的位置停了車，跟著林向前進了院子裏唯一一棟樓，他邊走邊掃視，試圖摸清楚這個地方的地形。
整棟樓是個立方體，有8層，兩側是安全通道，進門正麵有電梯，除了1、2樓大廳，其餘每一層樓都是凹形的走道，走道兩邊是實驗室或辦公室。
林向前說的超級電腦“啟蒙”，在6樓出電梯左手邊最大的一間實驗室，梁宇跟著他到了實驗室門口，他就伸手攔著不讓進去了。
門沒鎖，林向前把門打開，探頭進去笑眯眯地跟裏麵老師打招呼，說帶著朋友來參觀參觀他們學院。
梁宇借著他打開的門縫，看了看實驗室裏麵，每個人的鞋子都擺在了門口，裏麵的人都穿著白網球鞋，桌子地板都是米白色的，異常幹淨。
難怪林向前攔著他，這間實驗室的管理還挺嚴格的。
梁宇進不了門，又開始四處觀察起來，突然發現門腰的地方有個卡槽，問道：“這卡槽是幹什麽用的。”
林向前解釋：“這台超級電腦是我們學院的寶貝，這間實驗室要刷卡進來的。”
他們假模假樣參觀完，走遠了點，梁宇馬上問林向前：“你有卡嗎？”
林向前突然雙腳一停，傻傻地摸了摸後腦，“沒……”
梁宇鼻子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他還得先偷張卡。
他們從計算機學院出來，林向前帶他們到學校附近的小吃一條街吃飯，餐桌上，梁宇又問林向前：“那台電腦你用過沒？”
“上次提過後，我找機會摸了摸，還行，不難。”
“用那台電腦匹配人臉，你需要多久？”
林向前雙手撐在桌上，腦袋伸上前，低聲說：“說不準，那個AI人臉識別的代碼不是我寫的，我還得從啟蒙裏找出來先看一看。”
“初步估計一下。”
“四個小時？”
“太長了，給你一個小時。”
奶茶耷拉著眼皮，說道：“你給他一個錘子吧，讓他把自己敲爛重生。”
梁宇不甚在意，鼓勵林向前：“你可以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大哥，這……”
沒等林向前組織好語言，梁宇斬斷他的說辭，“吃飯。”
晚飯吃完，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執行細節，聊完以後隻能用絕無可能四個字形容，隻有梁宇信誓旦旦地肯定道：“會成功的。”
8點半，梁宇把車開到了燕青湖，他讓林向前和奶茶先回去，他和嘉琪把車開到計算機學院裏麵，窺探裏麵的動靜。
9點，保安開始巡邏，這個時候還有幾間實驗室和辦公室的燈是亮的，有加班的老師，還有自習的學生。這一次巡邏，除了老師，保安把自習的學生都趕出來了。
11點，保安第二次巡邏，這一次巡邏後，樓裏麵的人就都被請出來了，保安鎖上了大門。
1點的時候，嘉琪已經坐在副駕駛睡著了，梁宇把自己身上的薄夾克給她蓋上，回頭看著樓裏，樓裏麵的燈卻沒亮，窗戶也沒有手電筒閃過的跡象，直到3點的時候，窗戶才有光閃過。
保安最後一次巡邏是5點，走完整棟樓差不多5點40，7點的時候，保安就不會巡樓了，他把大門打開，有人來接班，隨後就有工作人員來上班了。
梁宇找到了一個可以行動的時間點。
熬夜是件苦差事，有些保安都會自己找個安全的時間點休息一小會，11點以後到淩晨3點以前，這棟樓的保安沒有巡樓，一定有一段時間，這個保安是在睡覺的，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他開啟了車子的發動機，回家睡覺。
熬了一個通宵回家，下午兩點，梁宇才醒過來，嘉琪給他端上了5個煮雞蛋和兩大塊哈密瓜。
他邊吃邊給奶茶發消息，讓他們準備好，晚上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