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碎鑽

上午10點多,海上巴黎酒吧的停車場,黃色的警戒線已經拉起。

饒羨趕到現場,副隊長邵輝立刻過來向他匯報,報案人叫龍新宇,龍氏集團的副總,屍體就是在他的後備箱裏被發現的。

據龍新宇說,他昨晚參加了公司的酒會,在酒店門口就把車鑰匙交給服務生泊車,酒會沒結束,他就跟朋友聞人英和厲光一起離開,當時也是服務生將車開給他的,之後龍新宇一行三人,分別開車來到海上巴黎繼續喝酒,今天要離開的時候,發現車子後備箱有異味,打開後就發現了屍體,立刻就報案了。

饒羨一邊聽邵輝匯報一邊往車那邊走,遠遠就能看到是車是銀灰色經典款的保時捷,後備箱開著,鑒識科和法醫正在拍照、采證和做初步的屍檢,還有一段距離,就能聞到屍體特有的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饒羨走近,就見一具頭部血肉模糊的男性屍體蜷縮在後備箱裏。

邵輝跟在饒羨身後捂著鼻子向饒羨匯報:被害人閔俊,男性,31歲,經營連鎖酒店,昨晚參加了龍氏在他家酒店舉辦的慶功酒會,今早屍體就被發現了,法醫推斷死亡時間是昨晚10點-2點之間,因為是夏天氣溫高,車子停在外麵,後備箱又不通風,才十幾個小時,屍體就已經開始有腐臭味了。

饒羨訝異於屍體頭都毀成這樣了,還能這麽快就確認出身份。

邵輝用力捂著鼻子解釋:“法醫從死者口袋裏找到了死者的手機,手機上鎖了,但是鎖屏上是一張自拍,報案人龍新宇他們指認那張自拍是閔俊,而且據龍新宇說,他昨晚見過閔俊,記得他穿的衣服,所以雖然死者頭部嚴重變形,還是可以確認是閔俊。”

饒羨了然,回身看看不遠處被分開跟警員敘述經過的三個人問:“報警的就是他們?”

“嗯。”邵輝點頭指著龍新宇道:“那個就是龍新宇,車是他的。”

饒羨問:“龍新宇跟閔俊認識嗎?”

邵輝因為捂著鼻子,語音模糊:“認識,他們說是商場上的朋友,認識有些年了。”

饒羨思忖:“龍新宇有嫌疑嗎?”

邵輝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龍新宇的行車記錄儀有停車監控,不過鑒識科的說卡被抽走了,還有最先到的警員說他們幾個吐了半天,光看他們對屍體的反應和報警後的狀態嫌疑不大,法醫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他們在酒吧裏拚酒,有包房的服務生可以給他們證明,我剛剛跟服務生核實一下了,他們進包房後就唱歌,喝酒,打牌,沒有人離開過,酒吧監控也沒有顯示他們離開包房——呃——嘔——”

一陣屍臭味傳來,讓邵輝說不下去反胃了。

饒羨同情地拍拍邵輝:“嗯,你緩緩,盯著鑒識科的采集仔細點,別漏了線索,車是會移動的,第一現場可能不是這裏,我過去跟他們聊聊。”

邵輝好容易壓下反胃的感覺連連點頭。

那邊,龍新宇神色萎靡地靠在警車邊,發現屍體時,聞人英當場就吐了,帶得龍新宇也受不了地吐了,還是厲光是狠角色,雖然麵色不好看,但是忍住了沒吐,等警察來了,他們三個就被分開接受問詢了。

龍新宇可沒想到閔俊的屍體會在他車裏,還死相那麽恐怖,如果不是警察拿著翻出來的手機照片給他辨認,還有那身帶暗紋的西裝,龍新宇都快認不出那是閔俊了——頭被砸得稀爛,又是腦漿又是血的,眼球都突出來了——呃,想到那個樣子,龍新宇又想吐了。

這時候,法醫那邊做完了初步屍檢和證物采集,將閔俊的屍體裝進運屍袋,推向警車,經過了龍新宇。

正蔫蔫地跟警察複述昨晚到今天經曆的龍新宇一看屍袋,加上聯想起閔俊的樣子,鼻翼間那股腥臭味兒好像又重了,他受不了地朝警察搖搖手,捂著嘴去一邊去繼續吐,不過剛剛已經吐過一場,現在再吐,胃裏實在沒有東西,隻能一陣陣幹嘔。

饒羨正準備走近就看到龍新宇彎著腰在綠化帶那兒幹嘔。

饒羨望天,先是邵輝反胃,再是龍新宇幹嘔,弄得他也有點反胃了!

饒羨停了幾秒,轉身回車裏取了瓶礦泉水又抽了幾張麵巾紙,走過去跟剛剛給龍新宇做筆錄的警員打個招呼,就把礦泉水和麵巾紙遞給了彎著腰幹嘔的龍新宇。

龍新宇正嘔得難受,也沒看是誰,接過來用麵巾紙捂住嘴,深呼吸,費力把反胃的感覺壓下去,才直起腰,用礦泉水漱口。

見龍新宇站直了,饒羨問道:“好些了嗎?”

龍新宇沒回答,仰頭把剩下的礦泉水全部用來漱口,又用麵巾紙擦擦口鼻,轉了一圈找到垃圾箱,把水瓶和紙丟進去,然後才轉過頭略微感激地看向饒羨。

隻見這人個子高挑,看起來很年輕,皮膚很白,臉頰瘦削,輪廓清晰,眼睛很亮,高鼻梁,唇色有些淡,穿著一身淺色外套,裏麵是白色T恤,深藍色牛仔褲——整體感覺幹淨、清朗。

饒羨也打量龍新宇,人看起來很沒精神,但是相貌不錯,一身手工縫製的西裝皺巴巴的,已經有些汗濕,看著有點頹廢,不過剛剛他看龍新宇把垃圾丟進垃圾箱而不是隨手丟棄,覺得這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注意到細節,應該挺有教養的,可能主要是因為長相很高級,讓人容易生出好感。

饒羨朝龍新宇一笑自我介紹道:“龍新宇先生是吧,你好,我叫饒羨,是負責這個案子警察,想問你幾個問題。”

龍新宇呼出口氣,清清嗓子,用下巴指指那邊的警員道:“該說的我已經跟他們說過幾遍了,簡單地說,就是有人把閔俊弄死了,然後屍體扔進了爺的車裏,害爺反胃到現在,車也廢了,”一說到反胃,龍新宇就覺得胃裏還是翻江倒海的,他摸摸口袋想找煙,發現煙不知道丟哪兒了,就問饒羨:“饒警官有煙嗎,給一支,我這胃裏太難受了,得抽根煙壓壓。”

龍新宇的語氣有些痞氣,饒羨覺得他的說話方式跟他之前的行為有點矛盾。

他一邊觀察龍新宇,一邊道:“抱歉,我不吸煙。”

龍新宇撇撇嘴,有氣無力地靠在警車上。

這時,一直在給龍新宇做筆錄的警員將龍新宇的口述記錄整理好了遞給了饒羨。

饒羨見龍新宇有些蔫躁的樣子,沒再堅持提問,而是拿過記錄翻看了一遍才道:“龍先生,你說你昨晚9點左右見過閔俊,然後你10點多從萬興酒店的服務生那裏拿的車鑰匙,開車來的了這裏,所以你認為死者應該是在酒店遇害,被丟棄在你車裏的?”

龍新宇點頭,參加酒會的時候,他的車鑰匙扔給了酒店的服務生泊車,在酒店時,閔俊還活蹦亂跳地騷擾駱萍萍,但是今天閔俊的屍體就在他車的後備箱了,按時間推斷,閔俊很可能是在他回到大廳後,開車離開酒店之前這段時間被扔到他車裏的。

自己和聞人英還有厲光從酒會溜出來的時候,閔俊的屍體應該已經在他車裏了,隻不過當時可能閔俊剛遇害,屍體的味道還沒散發出來,沒被發現,剛剛,如果不是聞人英被絆了一下,聞到異味,屍體被發現的時間可能更晚。

一想到車裏有具屍體,自己還有可能載著回家,龍新宇覺得腦殼疼了。

饒羨聽著龍新宇的推斷,一邊觀察他的神色,覺得他說的應該是事實。

饒羨招手,邵輝拿著厲光和聞人英的筆錄過來跟饒羨報告:“隊長,筆錄都做好了。”

饒羨拿過看了看厲光和聞人英的筆錄,跟龍新宇敘述的大同小異,沒有什麽疑點。

饒羨抬頭看看龍新宇,也不再提問,跟邵輝交代一下,讓他把人先帶回局裏配合調查,等跟酒店、酒吧和服務生那邊核實後確定龍新宇三人沒有作案嫌疑後,再放人。

於是,龍新宇他們被帶回了警局。

饒羨回到警局時,酒店那邊的視頻傳過來了,從視頻中可以看到閔俊遇害的那段時間有一個穿著黑色套頭帽衫的人從酒店的員工電梯出來的,徑直走向了龍新宇的車,用車鑰匙打開車門,將車子開到了一根柱子後麵,就一直沒出來。

過了七八分鍾,閔俊從電梯裏出來,徑直走向柱子後麵,然後,雖然有柱子擋著,但是仍能看出那人拿了什麽東西打了閔俊的頭,隨即閔俊栽倒,被拖入後備箱,之後那人居然又反複擊打後備箱裏的閔俊,這個過程大概五分多鍾。

之後,那人就停手了,過了兩分鍾,因為柱子遮擋以及那人沒有大的動作,無法看到他在柱子後麵做了什麽,但是兩分鍾後,那人蓋上車的後備箱離開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泊車的服務生來把龍新宇的車子開走了。

饒羨看過視頻就起身去了法醫室,詢問屍檢情況。

法醫室的林冬正在做初步屍檢。

饒羨就問有沒有什麽發現。

林冬指著閔俊的頭給饒羨看:“很直觀,致死原因是鈍器擊打頭部導致顱骨破裂腦組織受損。”

饒羨看著屍體問道:“有沒有其他傷口?”

林冬搖頭。

“能確認凶器嗎?”饒羨再問。

林冬不確定:“頭骨損傷嚴重,肯定是鈍器,對了,在傷口裏發現了這個,可能是凶器上掉落的。”說著他脫下手套,拿出一個證物袋遞給饒羨。

饒羨接過來一看,袋子裏麵有一顆小小的、亮晶晶的玻璃體。

“碎鑽?”饒羨看著林冬問。

林冬點頭:“是碎鑽,還不是普通的玻璃鑽,是真正的鑽石,可能是凶器上的,凶手在擊打閔俊的頭部時從凶器上掉落的。”

饒羨訝異:什麽樣的凶器上帶鑽石?鑲鑽的凶器也太昂貴了吧!

還有,鑲鑽的物品,都是亮晶晶的,一般是女性比較喜歡吧,難道凶手是女人?

不對,饒羨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帽衫人出現的時間雖短,但身高跟閔俊差不多,閔俊的身高是177,那犯罪人的身高不低於177,這樣的身高和視頻裏的走路姿勢不太可能是女人。

饒羨不再猜測,用手機把碎鑽拍了照片後把證物袋還給林冬,林冬伸手接證物袋的時候,露出了腕子上的手表。

饒羨眼睛一亮,他想了想給物證科打了個電話,得到答案後就想回辦公室驗證,在轉過拐角時就聽到一陣吵嚷喧嘩。

饒羨疑惑地快走了幾步,轉過走廊,就見電梯口,有兩夥人在對峙,一夥是三四個西裝筆挺的人簇擁著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另一夥是龍新宇和厲光他們,中年人聲音嘶啞地朝龍新宇大喊著什麽,而龍新宇和厲光他們正冷眼地看著那人。

饒羨快步走過去大聲問:“怎麽了,在警局裏喊這麽大聲?”

中年人轉頭氣勢洶洶地道:“你是警察?為什麽放走凶手?龍新宇是凶手,他殺了我兒子,你們為什麽放他走?”

饒羨聽出了中年人的身份道:“你是閔俊的父親?”

中年人道:“我是閔伯才,閔俊是我兒子”然後他眼神凶惡地瞪著龍新宇:“我看過酒店的監控,視頻裏清晰地看到是龍新宇在走廊踹了我兒子,我兒子的屍體也是在他的車裏被發現,他跟我兒子的死脫不了關係,為什麽放他走?”一邊說,他還用手指指著龍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