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往事

林嶠從昨晚在江夏別墅區抓到阿普後,就沒閉一下眼睛,帶著陳雅離開天使孤兒院的時候,他已經身心俱疲了,整個人好像得了重感冒,頭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昨晚的事情很突然,以至於今晚,他甚至還要找地方過夜。

“怎麽了,林隊,有心事?”陳雅看見憂心忡忡的林嶠,情不自禁地問。

“沒有。”林嶠心不在焉地回答,聲音有點煩愁。

陳雅知道林嶠隱瞞了事實,她以為林嶠還在為母親去世的事情而難過,沒有繼續追問。每個人都需要時間去消化一些事情,林嶠也是人,既然他不想說,她又何必去問。

“今晚回哪裏?”林嶠在後視鏡中看了一眼陳雅,發現陳雅也在通過後視鏡看他。

陳雅迅速地低下頭,然後看著車窗外麵的夜色,輕鬆地說:“當然回我自己家。”

“嗯。”林嶠又瞥了一眼後視鏡中的陳雅,淡淡地答了一句。

來到陳雅家的時候,陳雅對林嶠說:“進去坐坐吧。”

林嶠遲疑了一秒。

“你的情緒很不對,能告訴我嗎?”陳雅最終還是忍不住問。

林嶠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宋佳……和我分手了。”

陳雅低著頭,眼神黯淡地說:“對不起……”

“我說過,這事和你沒關係。”

“那你還上去嗎?”

“好吧,就幾分鍾,喝點東西就走。”林嶠又餓又渴。

在去陳雅家之前,他順便去後備箱帶上那本天藍色日記本,想幹脆利用這幾分鍾的時間在陳雅家看看裏麵的內容,再做打算。

“為什麽會有行李?”陳雅無意中看到後備箱裏的行李。

“宋佳和方毅在一起了。”

陳雅愣了愣,沒再繼續問下去。

“先上樓吧。”

一進屋子,陳雅對林嶠說:“你先坐坐,我還是先去煮點東西吃吧。”

兩人晚上一直在趕路,根本沒有時間吃任何東西。

“不用了,有點晚。”

“我說林隊,人是鐵飯是鋼,還是聽我的吧,很快的!”

“……”

林嶠還沒來得及說話,陳雅就轉身往廚房走去,他急切想要看到日記本裏的內容,也就沒再堅持要走。

他坐在沙發上,手上那本日記,仿佛是一塊千斤重的巨石。

他翻看第一頁,上麵寫著一行娟秀的字體,“記錄我美好的婚姻生活!”

林嶠繼續往下翻,非常仔細地看日記本中,母親用心寫下的每一個字。

十幾分鍾後,日記本從林嶠的手中滑落在地,他揉了揉紅紅的眼圈,久久沒有說話。

他回想著剛才在母親的日記本中所看到的一切內容:

“孤兒院出現資金短缺,我真的很為國棟擔憂……”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我的婚姻,也從來沒有質疑過我的愛人……如果不是承美告訴我這一切,我將會永遠被蒙在鼓裏,繼續愛著這樣一個衣冠禽獸。”

“……我多麽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這些事情,林嶠還這麽小,我該拿他怎麽辦……我多麽恨自己如此無能為力,但我不能忍受良心上的譴責……我不得不離開這樣一個人,他不知悔改的態度讓我很失望,我得離開,不惜一切代價。”

“對不起,我最最愛的兒子,我實在無能為力,才迫不得已做出這樣的決定……”

林嶠的腦海裏全是母親寫下的話語,每一筆都像是一根針在他身上紮一下,他的心在滴血,全是痛苦,糾結,愛與恨,迷茫與不知所措……

可是,母親所說的事情到底是什麽,難道這就是父親躲著不見他的原因?

真相往往很殘酷,就像一張巨網,把林嶠捆綁得不能動彈,他隻想呼吸,努力地呼吸。

又過了幾分鍾後。

陳雅從廚房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炸醬麵,來到客廳。

林嶠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陳雅看著林嶠憔悴的臉,搖了搖頭。

等了一會兒,林嶠終於醒了。

“為什麽不叫我醒?”

“你太累了。”

“我不該在這裏睡著的……”

之後,林嶠沉吟了幾秒,歎了口氣,“我得走了。”

“你去哪?”

“我去找我爸,有些事情,今晚必須問清楚。”

林嶠起身走到門口,陳雅才大聲喊道:“哎,林隊,麵……”

林嶠回過頭來,搖了搖頭,“算了,這會兒心裏有事,沒胃口,你多吃點吧!”

林嶠走後,陳雅落寞地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她很好奇林嶠為什麽臉色那麽差,而且他手上拿的那本日記本,裏麵到底寫了什麽?

她看著桌上的兩碗麵,已經涼了,也沒了胃口。正想端著兩碗麵向廚房走去,腳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她瞥見了地板上的天藍色日記本,才發現,原來林嶠忘記把它帶走了。

陳雅再次把麵條放在桌子上,彎下腰,把日記本撿起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翻看了其中幾頁,裏麵的內容卻讓她心驚。

憂慮,源源不斷的憂慮在陳雅的體內翻騰著。

她在想,林嶠該怎麽辦,此刻他的心裏一定很痛很痛。

——

陳浩真站在樓道的陰影裏看著林嶠從陳雅的公寓裏走出來,直到林嶠乘坐電梯離開,他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林嶠離開山源市的這幾天,他一直在暗中保護陳雅。

陳浩真發覺,林嶠明明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本天藍色筆記本,可是,離開的時候卻沒有帶走,很明顯,筆記本應該還留在陳雅的公寓裏。

而且,林嶠離開的時候憂心忡忡,憤怒不已,完全沒有來時的坦然和平靜。

那本筆記本裏麵是否藏著什麽驚天秘密?陳浩真對此非常疑惑。

一個小時後,陳浩真觀察到陳雅已經入睡了,才拿出父親給他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陳雅公寓的大門。

——

林嶠來到父親林國棟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林嶠站在自家的院子前麵,久久不願進去,這是他從小就生活的家。現在,這棟房子看起來比原先豪華多了,就連草坪也比地毯柔軟平整。

車庫裏可以清楚地看見父親的汽車,媽媽曾經送他的那輛老舊雪佛蘭已經被一塊灰色的布蓋住。車庫還停著好幾輛新車,一輛奔馳,一輛瑪莎拉蒂,車庫被塞得嚴嚴實實。

來開門的居然是蘇紫蘭,她披著一頭的亂發,還穿著睡衣,兩眼惺忪,妝容卻依然精致,手上悠然地拿著一支煙。

“林嶠,你怎麽回家了?”她滿臉的驚訝。

林嶠笑了笑,接著說:“蘇姨,我來找我爸,方便讓我進去嗎?”

“當然不會,你進來吧!”蘇紫蘭把門完全敞開,自己一邊說話一邊往裏走。

房子裏麵和以往完全不一樣了,他很久沒有來這裏了。

蘇紫蘭說父親還在熟睡,她得去樓上把他叫醒,讓他在客廳稍微等一等,之後抬頭挺胸地走上樓。

她腳底那雙絨毛拖鞋讓林嶠看著有些惡心,他不喜歡這雙鞋穿在這個腿部粗壯的女人腳上,看起來就像一頭大象長著一條兔尾巴。

父親下樓來的時候,身上隻穿著一件寬鬆的睡袍,更顯得他身材臃腫,走起路來笨拙緩慢。他慢騰騰地走下樓,遠遠地盯著林嶠看,就像小偷打量警察那樣的招牌神色。

“坐吧!”林國棟的語氣很沉重。

蘇紫嵐給他們泡了一杯茶,然後坐在林國棟旁邊,幫林國棟捏腿。

“爸,我想問你……八年前媽為什麽要和你離婚?”林嶠直接了當地問。

林國棟還以為林嶠是來興師問罪的,他甚至覺得林嶠會對他說:“為什麽你早就知道媽有了重病,卻不肯告訴我……我真的恨你……”

所以,林國棟在孤兒院的時候,不敢見林嶠,他不敢麵對他。

“這件事應該問你媽,你爸恐怕也是冤頭鬼吧!”蘇紫嵐白了林嶠一眼。

“你還是先上樓去吧。”林國棟平靜地對蘇紫嵐說。

“你……”蘇紫嵐瞪了一眼林國棟,肺都要氣炸了。

“先上去吧,讓我們父子倆好好談談。”

“好好好,走就走,你們父子倆才是血濃於水,哼……”蘇紫嵐的嘴唇噘得能掛起一桶水,她氣呼呼地跑上樓,腰扭得和鍾擺一樣誇張。

蘇紫嵐走了之後,整個客廳迅速變得安靜了起來。林嶠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家會如此拘束忸怩。他曾經在這個客廳赤著腳跑來跑去,折紙飛機讓它在這裏盤旋,和母親玩捉迷藏,和夥伴們玩“瞎子摸水牛”,也是在這裏他可以無憂無慮地躺在沙發上嚼著奶糖,大口吃著母親做的油渣餅。

現在,淡棕色的沙發已換成土黃色,褚黃色窗簾已換成淺紅色,地板鋪著厚地毯,花瓶少了,酒瓶多了。

和孤兒院一樣,這裏的一切,變化太大了。

“關於當年你媽為什麽要和我離婚,這件事你不該問我,當年是你媽非走不可,我怎麽留也留不住。”林國棟無奈地說。

“你沒有騙我嗎?”

“林嶠,你到底想說什麽?恐怕你今天回家並不是隻為了找我聊聊那麽簡單吧!”林國棟躺在沙發上,用手理了理有些灰白的亂發,“是不是你媽給你留了什麽遺言?或者,是你阿姨對你說了什麽?這個女人還是喜歡多管閑事。”

“我們就不能坦誠相對嗎?”

“我和你母親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有些東西,並非需要了解那麽清楚不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也沒有必要再追究了。”父親開始閉著眼,一副睡意來襲的樣子,他哼哼兩句,手動一動,腳動一動,可是,就是不再睜開眼睛。

“你真的不肯說嗎?”林嶠很絕望。

“林嶠,不管是誰對你說了什麽,我告訴你,你知道的一些東西隻是片麵而已。唉……你走吧!”

林嶠就知道父親不會和他說實話,而且,他不知道該選擇相信誰。

林國棟看起來心事重重,他把臉埋進沙發的裏側,四肢交疊在一起,懶懶地,不願意再動彈一下。可在林嶠即將要走出這個門的時候,林國棟又叫住了林嶠:“你知道我是多麽的愛你的母親,可是,她卻狠心地離開了我,如此狠心。可是不管怎樣,林嶠,你要知道,我永遠都愛著你,兒子,就連你的媽媽要走,我也要拚盡全力留下你。”

“那麽,沈阿姨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以至於她也離開了孤兒院?”

林嶠的質問讓林國棟瞬間如遭五雷轟頂,他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著,反問道:“你見過她了?”

“你很在意我有沒有見過她嗎?”

“不,不是。”林國棟故作鎮定,“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所以一時好奇。”

“你還沒有回答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今天我非知道不可。”林嶠語氣堅毅地說。

林國棟笑了笑,表情卻黯然神傷,這一幕,他在無數個日夜裏夢見過,“幾年前,沈承美從孤兒院的樓梯上摔傷,導致身體癱瘓,所以隻能離開孤兒院接受治療。”他歎了口氣,“我累了,你走吧。”

父親說完這句話又病怏怏地把頭埋進沙發裏,眼裏閃過的怒火和淒涼林嶠從未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