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子

“林嶠,求你了,冷靜一點,好嗎?”宋佳哭泣著。

此時,林嶠即使有再多的怒氣,也已經心灰意冷了。他最愛的女人,居然和自己的好友背著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他真的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林嶠歎了口氣,他低著頭,整個人病懨懨的,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沉默,還是沉默。

“林嶠,對不起。”宋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氣氛,很無奈地用雙手抓了抓自己的亂發,“那天,我已經說過,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以為你會原諒我,我答應過你的,再過一段時間,等案子破了就有時間了,我們會有更多時間準備婚禮,我們還可以去度蜜月,我們還可以……”

“這麽多天了,你知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林嶠,我甚至因此患上了抑鬱症,而你對此卻不聞不問。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的吸引力沒有了,不足以讓你為了我,犧牲一點點對工作的熱情,哪怕是一點點。”她哽咽道,臉上淚水泛濫,洶湧地流下來。

“佳佳……”林嶠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全身顫抖著。他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

宋佳掙脫出林嶠的手,是那麽不情願在他手心停留,好像林嶠的手心裏長滿了刺,她說:“林嶠,還是好好地去破案吧,整個山源市的人都需要你。你是一個大英雄,所有人都需要你保護,我對你的愛是微不足道的,我所需要的愛,隻能說太過於自私,太微不足道了。”

“我以為我們的感情不會這麽不堪一擊。”林嶠抱頭歎息。

“林嶠,我太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我們真的不合適。而且你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嗎?那天晚上你們還……”宋佳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完全無法再說下去。

“你一直不給我機會解釋,我說了那是誤會,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

“誤會?”宋佳吸了口氣,笑了笑,“林嶠,我很了解你,你已經對那個女人動心了,別再自欺欺人了。”

林嶠的腦海裏,突然湧現陳雅的樣子,還有昨晚那條短信,“你不是一個人,林隊,堅強一點!”

“不過,林嶠,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竟然會如此不合適!”

“難道,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嗎?”林嶠問,他想再清楚地聽到宋佳的回答。

“林嶠,如果我們真的結婚的話,對彼此來說都是桎梏,又何必非要結婚呢?離開你之後,我過得很開心,我相信,方毅就是我這輩子想要的那個人,我們珍惜彼此……好了,林嶠,太晚了,我也該回家了。”

當時是林嶠拜托方毅去照顧宋佳的,和他相比,方毅簡直太迷人耀眼了,他各方麵的條件太優秀了,又懂得如何討一個女人的歡心,宋佳愛上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林嶠站在門口,並沒有挪開腳步。

良久,他對宋佳說:“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今晚你不用走了,該走的人是我,我這就去拿行李。”

宋佳聽完後,呆呆地看著林嶠,沒有再說話。

林嶠從來沒有想過,這段感情會這麽結束了。他對於這段感情有著難以想象的自信,以至於他隻顧埋頭工作,而忽略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宋佳也是人啊,更是個女人,如果一個男人對於她來說有跟沒有一樣孤單,那麽她為什麽要強迫自己苦苦等待,讓虛無縹緲的期待來折磨自己呢!

他想著想著,到最後竟把事情想得很透徹,他能夠理解宋佳,倒是開始有些痛恨自己。現在的局麵是多麽的可笑啊,母親去世了,宋佳也離開了自己,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

江夏別墅區是山源市很高檔的住宅區,不過這裏的房子並非每個人都住得起的,所以很多別墅是空的,並沒有人住。

林嶠從方毅家出來後,直接去地下停車場取了車。

途中,他經過了很多空曠的別墅樓,月光把每棟樓都映襯得影影綽綽,仿佛全世界隻剩下車內的一點光亮。

倏忽,一個人影在林嶠的車前麵閃過。

隻是一瞬,林嶠便覺得這個人形跡可疑,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這個人接下來會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於是,他把車停在前方,然後小心翼翼地朝剛才那個人走過的方向走去。

不過很奇怪,才短短一分鍾的時間,那人完全沒了蹤影。

就在林嶠納悶加快腳步往前走的時候,旁邊的灌木裏衝出一個人,從後麵緊緊勒住林嶠的脖子。

林嶠反手一肘打在那人的頭上,掙脫開來,隨即,他轉身就是一腳,把對方踢飛在草坪上。

那人嗚咽似的低低呻吟了一聲。

“你是什麽人?”林嶠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那人身邊,把對方控製住,低聲質問道。

那人大口大口地喘氣,想從林嶠的束縛中掙脫開來,沒有回答林嶠的問題。

林嶠扒下他的外套,用衣服利落地打了幾個死結,然後把人綁緊扔進車裏。

——

林嶠完全沒有想到,他的無意之舉,竟然抓到了趙暉費盡心思想要抓的人——打死鬥牛犬的那個年輕人,阿普。

阿普被捕後,一直安安靜靜地蜷縮著身體,坐在審訊室,除了告訴警方他的名字叫阿普,不多說一句話,仿佛是個啞巴。

隻不過,很幸運,阿普不是啞巴,他的聲帶很完整。

阿普仿佛受過什麽刺激,一旦有人靠近他,他的麵目就會變得猙獰,狂熱到青筋暴起,雙眼紅得就像一匹餓狼,看起來分分鍾想殺人。

“這人看起來和以前的程偉沒什麽兩樣嘛!”郭一鳴心煩意亂地說。

陳雅聽他這麽一說,忍俊不禁地說:“我倒是覺得他比程偉可愛一點。”

當然,這句話招致了幾位男士的一陣反感。

“他很焦躁,坐立不安,像是受過什麽刺激。”林嶠的臉一直很嚴肅,“小陳,你查清楚他的底細了嗎?”林嶠突然看著陳在升。

“沒有任何頭緒,和那些孩子一樣,黑戶口,局裏查不到任何有關於他的資料……”

“那你查到多少就說多少吧!”

“阿普的全名是……我沒查到,性別,男性,年齡,今年21歲,身高182cm,體重65,未婚,目前無業。”

“你就查到這些?”林嶠聽後,若有所思地說。

陳在升低著頭訕訕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林嶠總覺得阿普很像一個未長大的孩子,他的舉止行為都很幼稚,甚至有些奇怪。不過,不管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總之和案子有關就行。

陳雅認為阿普應該是被長期幽禁在某個地方,才會形成這樣的性格,似乎有一些心理問題,而且看起來還有些失憶似的,應該找一位專業素質較好的心理醫生來幫助阿普走出心理障礙。

“半小時後,就會有心理醫生過來,我已經讓人去請了。”趙暉正好有事過來看看情況,對林嶠說。

“趙隊真是未雨綢繆啊!”林嶠客套地說。

“我說你小子還真神啊,剛回來就能把我想抓的人給逮住了!”趙暉嘖嘖稱讚道。

“我還以為是個小偷,純屬瞎貓碰上死耗子。”

兩人又聊了會兒案情,二十分鍾轉瞬即逝。

很快,趙暉請過來的心理醫生終於來到刑警隊。

林嶠沒想到會是方毅。

方毅是市內飽受讚譽的心理醫生,他有著獨特而又有效的催眠術,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不過幸好方毅很快就被趙暉請進審訊室,兩人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

來到審訊室後,方毅把整個審訊室用罩布弄得嚴嚴實實的,他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儀器,放在阿普身邊,準備對阿普實施催眠。

趙暉指揮著刑警們把審訊室布置成方毅所要求的樣子就走到林嶠身邊,對林嶠說:“這事兒我還得和郭局匯報,你盯著吧!”

林嶠點點頭,便心事重重地走進審訊室。

在審訊室裏,麵對阿普,方毅嘴裏的語言和手上的器材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林嶠看不明白。就像對於方毅這個人,林嶠現在恍然覺得,原來他一點也不了解方毅。

隨著時間的推移,阿普開始慢慢迷糊了起來,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他開始砸吧砸吧嘴唇,像是肉體已經開始麻木,而隻有靈魂正在看著他們的感覺。

昏迷狀態的阿普開始敘述著過去。

阿普出生在一個窮苦的家庭,母親對他深沉的愛讓他在苦難中生長也曾安逸快樂。

五歲那年,阿普的母親不幸患上可怕的傷寒症,不得不臥床度日。

六歲那年,母親死在阿普的身邊,而他的父親,那個粗暴的男人卻還在外麵花天酒地。

很快,父親娶了另外一個妻子,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

七歲那年,後母為父親生了一對雙胞胎,整個家庭生活的壓力驟然重了起來,由於後母的刻意挑撥,父親天天對阿普拳打腳踢。

那一年,父親離家工作,常年不回家,阿普被後母用鐵鏈鎖在黑暗潮濕的雜貨間裏,恐懼,饑餓,寒冷,悲傷……折磨著他幼小的心靈。

十一歲那年,離春節還有一個星期,一個和繼母**的男人因為同情他,在他麵前放了一把鐵斧。他拚了命地用鐵斧砍斷生了鏽的鐵鏈,掙脫了桎梏,逃離了地獄,卻在茫茫空洞的自由中迷失了逃離的方向。

當時,天正下著鵝毛大雪。

茫茫大雪,蓋住了他半個身體,一個年輕的男人將他帶回家中,可沒過多久,那個男人死了,後來他被人送去了天使孤兒院……

天使孤兒院……

阿普的敘述戛然而止,他臉色蒼白,牙齒緊緊地咬住舌尖。

“之後呢,又發生什麽事了,阿普,阿普……”林嶠追問著,而阿普卻已經暈倒,不再說話。

從阿普抽搐的四肢和恐懼的神情,我們可以得知,此後還會有更恐怖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他即使已經被催眠了,也無法再繼續把後麵的事情說出來。

陳雅已經悲傷得不能自已了,她為阿普而哭泣,為世界上還有這麽多聽起來令人內心疼痛的事情而哭泣。

方毅稍微鬆了一口氣,麵容略帶輕鬆,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

“我隻能幫你這麽多了,再深入下去,恐怕會發生未知的危險,你們也看到了他的樣子。當然,如果你們願意冒險,我也可以試試。”

林嶠沉默了一段時間,他看著阿普,口裏還在囈語。

“真的能再試試,如果可以的話……”

“林嶠,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已經很可憐了!”陳雅大喊,情緒很激動,打斷了林嶠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隻是想……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嚴重後果。”林嶠試圖解釋。

“也許,他會因為恐懼咬舌自盡,或者他的腦神經會錯誤地指示自己的心髒停止跳動,等等。”方毅一邊收拾自己的器材,一邊回過頭來對林嶠說,“其實你們對他誠懇些,讓他感受到你們沒有敵意,信任你們,他自然而然就會慢慢恢複這方麵的記憶,開口說話。”

也就是說,如果繼續下去,阿普隨時都有可能死於催眠。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林嶠無奈地說。

方毅收拾完器材後,鄭重其事地看著林嶠,他對林嶠說:“我剛才坐警車來的,坐得很不舒服,你能勻出點時間送我回診所嗎?”

林嶠一時語塞,他迅速地思考了幾秒,雖然很猶豫,但還是對方毅說:“走吧。”

在去診所的路上,方毅告訴林嶠,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宋佳,他和宋佳打算一個月後結婚。

林嶠聽完這句話後,仿佛如遭天劫,耳朵轟隆隆的聽不見方毅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

方毅談起宋佳的時候,臉上總洋溢著無法言說的快樂,是什麽讓他如此快樂呢?林嶠心裏在問自己,宋佳曾是自己的未婚妻,是自己多年的愛人,可是,一個另外的男人,在說到自己的未婚妻的時候,竟然露出了比他還興奮的表情。

馬路上汽車川流不息,行人匆匆忙忙,林嶠心事重重,他的整個人因為方毅的笑而變得愁眉不展,仿佛方毅那滿臉的笑意正是一把尖刀,慢慢地割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