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不幸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是蒙蒙亮,林嶠就已經動身去警局了。

來到刑警隊的時候,隻見陳雅正坐在辦公室裏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卷宗。

林嶠抬起手看了眼時間,走過去對陳雅說:“來這麽早?”

陳雅嘴裏正含著一口滾燙的小米粥,見來的人是林嶠,急忙把粥囫圇吞下肚,站起來窘迫地回答:“睡不著,就早點來了。”

林嶠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慢點吃,別急。”聲音涼涼的,很好聽。

“對了,”陳雅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摞資料,遞給林嶠,“小吳昨天加班把剩下的頭發都驗了一遍,這是檢驗結果,沒有一個能匹配。”

林嶠昨晚就猜到了結果,很平靜地答道:“我知道了。”

“你去檔案室拿卷宗看了?”林嶠問。

“是啊,我想再看看有沒有什麽細節被我們忽略掉了。”陳雅的臉很燙很燙。

“給我吧。”林嶠把桌上厚厚的卷宗拿走,示意陳雅先把早餐吃掉。

回到辦公室後,林嶠翻開手裏的卷宗,認真地查看每一個細節,不肯放過任何一處蛛絲馬跡。

昨天劉梅慌張的樣子讓他記憶深刻,如果那時候不是李鐸突然回來,也許那會兒劉梅已經把真相說出來了。

李慶元會是凶手嗎?

這個問題一直在林嶠的腦子打轉,隻不過,他必須親眼見到李慶元這個人,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

於是,他打算再去李家一次,而這一次,他必須見到李慶元本人才會罷休。

辦公室外。

陳雅時不時透過林嶠辦公室沒有關的門,偷偷看一眼裏麵正凝神沉思的林嶠。

林嶠不會起疑吧?

她拉開抽屜,看著裏麵姐姐當年出事的卷宗,心裏一陣漣漪。

她沒有別的意思,隻不過在找卷宗的時候,突然翻到這些卷宗,好奇想看看而已。

她本來還想找到哥哥當年那樁案子的卷宗,拿來一起看看,很遺憾,她沒有找到。

上午八點半,林嶠去郭誌清辦公室討論案情和進度。

郭誌清認為,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李淺淺已經失蹤之前,不能太過於激進,倘若因為警方的強行介入,失蹤的李淺淺出現意外,事情會變得更複雜。

林嶠正想和郭誌清說再去李家一趟的事情,劉玥卻突然敲門而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劉玥說,郭一鳴有急事要找林嶠。

原來,剛才報警中心接到李鐸的報警電話,昨晚李慶元自殺了!

這件事讓林嶠和郭誌清非常震驚。

林嶠親自帶人再次來到李家的時候,偌大的一個家空空****,隻有李鐸一個人坐在裏麵。

昨晚,李鐸把妻子和母親都送進醫院了,今早一回到家才發現父親在書房割脈自殺了。

林嶠昨天下午見到李鐸的時候,李鐸隻是有些憔悴而已,而如今癱軟在沙發上的李鐸,看起來已經萎靡不振了。

李鐸手上拿著父親留下的遺書,上麵隻有短短幾行字,寫著:“此生所恨,不能再見淺淺一麵,遭此劫難,實屬家門不幸。鐸兒,我已無顏苟活,望死後,替我自首,好好照顧你媽,還有阿梅,我對不起你們!”

林嶠看過遺書之後,覺得言辭懇切,句句清晰,對比李慶元以往寫的東西,也符合他平時寫東西時的文風,不像是別人偽造的。

隻是,這張遺書有些破損,像是被人故意撕破了一點。

至於屍體。

從姿勢來看,昨晚李慶元應該是坐在辦公桌上割腕自殺的。

慕容雲查看了屍體的肘部,並沒有淤青,說明當時沒有人對他施加外力壓住他。

鮮血順著桌子流到了地板上,一切都很自然,說明他當時也沒有掙紮過。

慕容雲默不作聲地注視李慶元的左手手腕已經好長時間了,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當她放下李慶元的手腕後,卻看見桌上有一杯水。她把那杯水端起來聞了聞,然後遞給助理法醫小吳。

“帶回去驗驗,”她又指著握在李慶元右手上的一把手術刀,“刀也一樣帶走。”

小吳接過那杯水,然後拿物證袋把手術刀裝上。

“林嶠呢?”慕容雲問一旁的陳在升。

“在李慶元的臥室。”陳在升回答。

“告訴他,李慶元不是自殺,命案再起!”

陳在升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後拔腿衝出書房,喊道:“林隊,不好了……”

處理完現場後,李鐸跟隨警方來到市公安局。

此時的李鐸已經生不如死,整個人仿佛行屍走肉。

“錢三夫婦的屍體……是我父親分解的。”這是李鐸坐在審訊室裏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讓林嶠沒有太大意外,他暗自想,事發當晚,錢三夫婦的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左右,而李慶元父子是淩晨三點才出的門,所以按常理來判斷,凶手不太可能是李慶元父子。

“你的意思是錢三夫婦不是你父親殺的?”雖然如此,林嶠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鐸的眼裏滿是訝異,問道:“原來警方一直把我父親當成凶手?”

林嶠心裏咯噔一下,然後很自然地說:“我們隻是懷疑過他,也不確定。能把當晚的情況說一下嗎?”

“可以,不過……”李鐸欲言又止。

林嶠見他似有難言之隱,問道:“事到如今,想說什麽就說吧。”

李鐸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非常痛恨地抹了一把眼淚,從懷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了蓋子。

盒子裏麵是一小截手指,林嶠覺得毛骨悚然,後背直冒冷汗。

李鐸慈愛地看了一眼盒子裏麵的東西,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哽咽道:“這是淺淺的手指,我父親把它放在市醫院保存,今天早上我取了過來本想和父親一起來警局自首順便報案的,沒想到一回家父親就……希望這個對你們破案有所幫助……你們一定要找到淺淺,即使是她的屍體,我也想再看她一眼……”

李鐸想起昨天綁匪告訴父親淺淺已經遇害的事情,心裏已經不再抱有太多希望,不過,他還是希望能找到孩子的屍體。

林嶠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看著眼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心裏竟然有些同情,他多想安慰他一下,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李鐸稍微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一個多星期前,綁匪在淺淺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把淺淺綁走,之後以淺淺的性命要挾我們不能報警,還向我們要了一筆錢,我們害怕淺淺有危險,就不敢報警。”

“你們和綁匪見過麵?”林嶠問。

“沒有,錢是我親自送到人民公園一個偏僻的樹林裏,他讓我放在一個椅子上,然後要求我離開。”

林嶠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後來,這個畜生還是不肯放過淺淺,直到……錢三夫婦被殺的前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父親,讓我父親第二天晚上去錢三家,要求……要求父親去分解他們一家人的屍體,父親不肯,他……他就把淺淺的手指砍下來,用包裹送到我們家門口……”李鐸再次哽咽得幾乎不能說話。

“你的意思是,在錢三夫婦死的前一天,你們已經知道他們會在第二天晚上慘遭謀殺?你們……為什麽不報警?”林嶠的臉勃然變色,簡直怒不可遏。

“報警?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可是……可是報警之後,淺淺該怎麽辦?她已經失去了一根手指啊!”

“你以為不報警就能救她?你想過沒有,就是因為你們遲遲不報警才延誤了營救的最佳時期,是你們親手把她一步步推向絕路的!”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以為……我知道我們自私,是我們害了淺淺,我該下地獄,我……”

“李淺淺十年前也被綁架過一次?”林嶠等李鐸情緒平複了一些,繼續問。

“是,不過那一次,她平安回來了。”

“綁匪沒有要求你們做什麽?”

李鐸木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和妻子還在國外,回國的時候孩子已經回來了,這件事隻有我父親知道,連我母親也不清楚。”

林嶠沒有追問,思忖了幾秒,說:“我想知道,孩子是不是你和劉梅的親生女兒?”

沉默之後,還是沉默……

“都什麽時候了,你不把事情說清楚,我們怎麽抓到凶手?”林嶠怒喝。

李鐸一愣,搖了搖頭,“孩子的確不是我們親生的……我有……”他低著頭,有些難堪,“有……不孕症,淺淺是我父親十四年前私底下從醫院抱養的,沒有去民政局登記過。”

難怪,劉梅的DNA和那張麵具的DNA不能匹配。

“我求你……一定要找到淺淺……盡一切辦法找到凶手!”李鐸說。

在證據還不充分的情況下,林嶠沒有告訴李鐸,李慶元並非自殺,可能是被人謀殺的結論,怕他一下子受不了。林嶠還問了一些昨晚發生的事情,李鐸也都坦然地回答了。

林嶠知道,李淺淺活著的可能性不大,心裏憋悶極了。他吸了口氣,扭頭一看,發現坐在一旁做筆記的陳雅已經淚流滿麵了,淚水把記錄本也弄濕了一大片。

“你先出去吧,讓一鳴進來替你吧。”林嶠對陳雅說,“順便把手指送去法醫實驗室,交給慕容雲,和那張麵具做一個DNA比對。”

陳雅看了林嶠一眼,點點頭,然後又看了李鐸一眼,在手上戴了一個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盒子,向辦公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