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受傷
救護車本來就在街口待命,過來的速度很快,擔架不夠,情況沒那麽嚴重的現堪人員被廖峰攙扶著上了救護車。小吳跟車去醫院,不用麵對著慘不忍睹的現場,他人舒坦不少,心思都放在照顧傷員上。
劉晟明到底是男人,皮糙肉厚,除了身上落了一層灰,臉上有輕微的擦傷,這會兒人清醒不少,有點耳鳴,有掌心來回推敲耳朵:“發生了什麽事?”
他自己聽不見,但車廂裏除了還在昏迷的法醫姐姐,剩下的人耳朵都好使,被震得直捂耳朵。
畢竟是小吳要負責的人,他怕現堪人員在鬧出洋相,拽著他衣袖解釋著:“現場出了點意外,屍體下的地裏埋了炸彈。”
“你說什麽,大點聲,我聽不見!”
小吳揉下險些被喉嚨的耳朵,憋足一口氣,更大聲地喊出來:“我們去醫院,你別說話了!”
“好的!”
兩個護士僵坐在那,臉都快綠了,人家傷患耳朵不好使嗓門大點就算了,你一個聽力沒問題的還跟著瞎起什麽哄,不知道還能用手機打字嗎?
現場亂做一團,明顯人手不夠,大部分警員都過去疏散人群了,廖峰隻能打電話向附近的派出所申請調度,但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他從車裏的巷子裏拿出一副手套,拎著屍袋重新回到大坑裏,把能撿的屍塊都撿進袋子裏。
一個人搞不定,廖峰想要叫韓策幫忙,便半歪著身子去找他,看見他正站在平地上,不知道和那個女孩在說著什麽。
廖峰喊了一嗓子:“韓策,幫幫忙!”
這頭,萬萬腦袋的嗡聲消退不少,但是仍舊有輕微的耳鳴,是那種電音式的響聲。她伸手揉了揉耳朵,沒有什麽效果,開口輕“啊”一下,連動整個腮都疼。
韓策注意到萬萬的動作,臉色一變,意識到了嚴重性,便也沒理會廖峰的召喚,拽著萬萬的手臂就往警戒線外走。
萬萬耳鳴聽不見聲音,刺激下不禁有些煩躁,忍不住掙紮了幾下,也沒掙開韓策的鉗製,便反手伸肘去撞他的胸口。
韓策沒料到萬萬會有這麽一手,躲閃不及,胸口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挺疼的。
這要換做是別人,死活他都不想管,但為人師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有危險,還對“身有殘疾”的學生不管不顧。
“老實點,你的鼓膜可能受到了爆炸的氣壓影響,需要去醫院檢查。”
萬萬隻覺得他嘴在動,聲音傳到耳朵裏就像戴了劣質變聲器一樣難聽,依稀從口型分辨出“爆炸”二字,不得不消停下來跟著他走。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能吃了她不成?
來的時候韓策是坐出租車過來的,這會兒要走便和廖峰手底下的人打了聲招呼,開走了廖峰的車。
路上萬萬一直對著鏡子揉耳朵,裏麵就跟塞了團棉花一樣,很強烈的脹感,什麽都摳不出來,便越發的煩躁起來。
等紅燈時,韓策抽出手攔下她胳膊,用手機打下一行字遞給她看。萬萬伸過頭去,上麵寫著一行字:氣壓衝擊引起的耳膜問題,有可能會發展成鼓膜穿孔,不建議暴力摳耳行為。
鼓膜穿孔?萬萬看著自己細長的手指,臉色蒼白如紙,平常性格強點也就罷了,但這聽不見可不是小事,還是乖乖聽韓策的話吧。
韓策注意到她手指頭乖乖地收回去了,於是放下手機全神貫注地開車,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最近的醫院。
醫院的急診大廳都是人,一眼掃過去,幾乎每張嘴都在一張一合的,萬萬聽不清聲音,腦袋全是嗡嗡的噪音,像是在對她的言語攻擊一樣,整個人慌得不行,迫切地想要逃離出這片領域。
下一秒,萬萬的手腕再次被攥住,慌亂地抬起頭看到是韓策的臉。他的臉很平靜,沒有任何擔憂或是憐憫的情緒,像一潭死水,深且悠長,著陸一樣平穩地呼吸著。
醫生診斷後鑒定為鼓膜受損導致的耳鳴。
韓策付過費後拿回來一小袋子藥,醫生拿出滴耳液給韓策演示了一遍滴耳液的正確使用方法,韓策看得極其認真,一學就會。
被當成半個小白鼠的萬萬,一忍再忍,可當冰涼的滴耳液滑進耳道後,被激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條件反射似的想要屈肘打人。
韓策意識到這點連忙上前快一步製住她的手臂,一邊客氣地和醫生說“知道了”,一邊手上施力幫她把身子正過來。
萬萬眯著眼看著韓策,但韓策根本不看她,隻一心認真地聽著醫生分配那幾樣藥怎麽吃什麽時候吃吃多少顆有些什麽注意事項。
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完全被人操控,沒有反抗的餘地,直覺地想離開。也真的說到做到,醫生的囑咐說完,她人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急診室按照記憶朝著電梯間的方向走。
越走心裏越不舒服,從上午被萬江華用有她媽的消息騙去酒店聽講座開始就壓抑著的火氣,再也扛不住,靠暴走來緩解壓力。
但這裏是醫院,不是學校的操場,走兩步就遇上一個患者,走三步就遇著個護士,根本提不上速度。
以至於從診室趕出來的韓策,仗著腿長的優勢,沒幾步就趕超上來,提溜著她棉服的帽子,沒用多大勁就把人控在原地。
萬萬的情緒就卡在那,不上不下地,找不到口子發泄,人好像會跟著爆炸:“韓老師,你放手,我還有事。”
“醫囑聽進去了嗎?”
萬萬奪過他手上的藥袋,語氣很敷衍:“聽了,我會注意的。”
他倆站在路中央,旁邊有病人有護士來來回回的經過,有些人會繞開,有些人就沒那麽有耐性了,迎麵遇見時會嘖一聲,繞過之後也會嘖出聲,不滿的情緒都在那調兒裏。
有中年護士看不下眼過來提醒道:“小夫妻有什麽糾紛就去那邊走廊聊聊,這還有人要走,不太方便站人,您看……”
人家含蓄,說話留餘地,萬萬猛地回頭深深地看了那護士一眼,那護士被那目光看得犯怵,她活大半輩子,什麽窮凶極惡、奇形怪狀的人沒見過,卻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的目光懾住。
怎麽說呢,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眼神,冷硬沒有一絲溫度。
這種眼神韓策隻在窮途末路的人身上看到過。
下一秒,萬萬垂下眼瞼遮住犀利的視線,扭身繼續和韓策談條件:“老師現在方便放手了嗎?”
韓策沒有理由不放。手上力氣放開後,萬萬沒真的去走廊那頭,而是跑進安全通道處,順著樓梯階梯,一步跨兩個往下跑,五層的高度,她連一分鍾都沒用到,便到了一樓,大口地吐息著。耳鳴也緩和了不少,不知道是藥效起作用,還是情緒穩定下來的關係。
不知是不是七竅相通的緣故,滴耳液明明滴在耳朵裏,嗓子眼卻跟著苦澀無比。
萬萬折身去攔出租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叫她名字。
這次倒比較清晰地聽見韓策問她:
“你想不想參與這起案件的偵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