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標是我

林雲舟一言不發,冷著臉直接拖過了中場休息,跳到了第二場比賽開始。

這次係統選中的是占點推車混合圖,簡而言之,就是跑到起點把敵人打跑然後發動車輛,開到終點。隨機到的地圖則是艾興瓦爾德,以德國黑森林為原型的,風景極佳的一張地圖。

但這張圖也是有一個聲名遠揚,不,在玩家中臭名昭著的、極其破壞遊戲體驗的名稱——A點慘案圖。

這就是指,進攻方很少能夠占領起點,發動車輛。可出於遊戲的平衡性考慮,這也就意味著,一旦占領下了A點,進攻方之後推車幾乎是坦坦****,一路順風,除卻幾個關鍵位置有些難攻克外。

係統自動選邊結束,又是HND先進攻。

周阮心裏一涼——真是見了鬼了。

林雲舟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專注的神情都要讓周阮懷疑他沒有看過這場比賽了。

可事實上是,這隻是他在她的要求下的一次複盤而已,也就是說,是他被迫接受了HND失敗的現實,殘忍地解剖開失敗這具屍體,找到致死的原因,並說給周阮聽。

他是那個必須坦**麵對這個殘局的人。

“凡是涉及到推車的圖都是特別考驗團隊配合的,進攻者什麽時候推車,多少人推車多少人牽製,牽製者什麽時候回到車旁整休,防守者如何卡住車不讓對方推進,在哪一個點卡,轉角還是大門都是十分吃默契程度的。

“老實說,這一場,我對HND抱以的期望是很大的。在這張圖上,”他猶豫了一下,考慮了資料的保密性後,又確信周阮不是會到處泄露戰隊機密的人,才說完了整句。

“起碼我離隊前,訓練賽也好,正式比賽也好,HND的勝率是——”說著,他比了一個手勢,“百分之百。艾興瓦爾德城堡BC點之間,哪一處有那一顆石頭,哪裏又適合打哪個套路以及反套路,HND每一個隊員心中都已經大概有幾十套方案了。

“但前提是,他們要能夠占領A點,把遊戲進程推到推車這一個環節上。可他們沒做到,A慘了。”

猝不及防,林雲舟就劇透了結局。

開場時可以顯然看到右下角小窗口隊員們的臉上是有著喜色的,對於他們而言,能輪換到這樣一張天生優勢圖,是再高興不過了吧?

可現實卻給了這一群選手重重一擊,仿佛是知曉了HND在這張圖上的長處,燃料隊針對HND擅長的B、C推車段這一事實拿出了一套極其反常規的陣容。

他們壓根就沒想要讓比賽成功進行到HND拿下A點,開始推車。

他們要在A點的防守,殺死比賽。迅速地扼殺這支隊伍殘存的生機,哪怕比賽不那麽好看。

燃料隊選擇了托比昂、秩序之光的雙建造師防守輸出位,定點輸出的炮台以及攝像頭會對進入他們視線範圍內射程之內的敵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燃料隊為了保證穩定輸出,他們還補上了士兵76號這一即時命中的長槍英雄,僅選擇了D·VA這一坦克位。

這一抉擇似乎是極其冒險的,因為守望先鋒中兩位建造師的攝像頭和炮台一旦被對方清除,他們需要花費長達幾秒的時間去重建,重建的過程中輸出會大大減少,從而給對方造成可乘之機。

可說是騷套路,就是騷套路。

世界一流的戰隊怎麽會像天梯中的普通玩家一樣,用普通的玩法打這一套陣容呢?

總之,習慣了常規陣容的HND,在察覺到這一陣容的一瞬間,大腦陷入了幾秒的空白之中。

這還是世界級的職業比賽嗎?

這是,他們很快確定,而且是一場事關他們生死存亡的比賽。

因為炮台和攝像頭不需要人為控製,一旦建造好就有自瞄功能,因此那些為了規避瞄準的高機動脆皮英雄。

如源氏獵空顯然是不能選擇了,因為在出現在它們眼中的一刻,它們就已經瞄準了你,不過片刻,你就成為了激光和炮火下的冤魂。

HND的自由人,格子,最擅長的源氏一下仿佛就是被敵方直接Ban(禁用)了,若隻有一個建造師還好,可兩個實在是吃不消,他被迫頂上了法老之鷹的輸出位,利用在天空中遠距離的火炮拆掉炮台和攝像頭。

比賽中心理戰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方才被用幾近一模一樣陣容克製,HND眾人本就心中忐忑不安,滿心都是問號——為什麽別人拿被天克的陣容打得進來,我們就不行?難道我們真的不如你?

而現在,他們仿佛是被綁住了手腳,渾身有力發揮不出來,又急又氣,始終沒辦法讓比賽進行到他們擅長的環節。

在燃料隊精細狡詐的“算計”之下,HND竟然沒有能夠攻破對方的防守,拿下A點,而是製造了A點慘案——一分都沒拿到。

還在眾人處於剛才的失利中,尚未回過神來時,燃料隊進攻時果斷選擇了快攻陣型,一下衝破了HND的防守站位,迅速集火帶走輔助位,然後一個個收掉剩下的殘兵敗將。

至此,第二局小比分零比一失敗。

總比分零比二落後。

HND一分未拿,甚至是,一個小分都未拿。

看到這裏,周阮的心情已經開始有些複雜了,她開始明白為什麽林雲舟剛才的情緒有些失控。

“到此為止,他們的心態已經爆炸了。”林雲舟輕描淡寫的語氣,卻直接宣判了比賽的結果,“大比分三比零輸掉了比賽。

“第三場已經不重要了,占點圖,漓江塔,偏偏是漓江塔——中國地圖!在這裏,HND輸掉了所有的尊嚴。很考驗輸出力度的占點圖,就是互相廝殺比誰輸出火力更猛。

“燃料隊不用說了,每個位置都是頂尖。雖然說論壇和電競媒體一直評論說燃料隊最強的是輔助位TIMO和副T位Mira,可能進入燃料隊的輸出位怎麽可能是吃素的?HND輸出對位輸了,輸給了去年剛進入燃料隊的C位,IDQG。”

“IDQG?”周阮怔住了,大腦中立馬開始搜索這個略有耳聞的名字,“是那個被稱之為韓國日落西山的FPS遊戲中最後一個射擊手的IDQG嗎?”

林雲舟沒否認。

一個謙遜而有禮的韓國人,可今天,他一直以來隱藏著的利刃卻出鞘了。

就在漓江塔這張純拚輸出的地圖上,以中國HND戰隊為祭品,他的刀尖狠狠地舔著血,給世界展示了一遍他極有壓製力、令人窒息的強大。

“ZNX打不過他是正常,他的即時命中英雄還有長足的進步空間。ZNX的優勢在於英雄池,隨便什麽輸出都可以掏出來,讓現在的HND看上去更像是雙自由人隊伍。可惜,他們磨合時間還太短,HND還沒琢磨出這種新打法……”

林雲舟還沒說完,正在分析這一場飲敗的原因,就被周阮打斷。

“那你呢?”她插嘴,急不可耐地問他。

林雲舟有片刻沒能理解她話的意思,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神色。

“你對上IDQG打得過嗎?HND可以贏嗎?”沒讓他有思考的餘地,周阮立馬接上。

“我?”他躑躅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回答周阮的問題,似乎就將話題終結在這一個問號上了。

他不過是遲暮的英雄。或許,拿不起槍的英雄,也根本沒有資格稱之英雄,隻能叫逃兵。

林雲舟將比賽錄像拖到最後,是比賽很快結束後雙方選手的致敬握手環節。

勝利的燃料隊臉上並沒有特別喜悅的神色,或許對他們來說這一場比賽根本不算什麽。而與之相對應的是HND全員臉上灰敗的臉色,沒有什麽比這更恥辱了,一個小分都沒得的零分比賽,他們必須帶著極其慘烈的失敗滾回家去。

隻見燃料隊走近了HND的比賽位,然後隊員們十分有禮貌地一一握手過去。周阮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IDQG身上,那個表麵看起來極為斯文的小男生。

他和自己的前輩一樣,九十度鞠躬,再是用力地握手,可是這一切在下一秒卻忽然變了。

是他對上ZNX的時候。

剛還謙遜有禮和ZNX握完手的IDQG忽然停了,身後的隊員看到他出乎意料的停頓也什麽都沒說。他臉上禮貌的神色,立馬被一個張狂到不可一世的表情取代。

周阮看見,他的嘴唇微動,好像在說些什麽。

下一刻,剛才還低著頭沮喪著的ZNX忽然抬起頭,十分震驚的樣子。然而轉瞬,就是更差的臉色。

林雲舟將畫麵停在了這一秒,過了好一會,周阮才聽見他的聲音。

“他的目標是我。”

“啊?”周阮沒反應過來。

“我說,IDQG的目標是我。”林雲舟把自己的猜想跟周阮說了,包括那一日小組賽他找上了HND的事。

“大概他來這裏參加APAC原本想著的是和我對位,成為我的對手,並贏了我,”他諷刺地笑了一聲,“誰知道我在這個節骨眼上退役了。”

“那……他會跟ZNX說什麽?”周阮喃喃,有些不知所措。

林雲舟搖頭,“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了。大概是什麽‘你一百年都比不上Linzy’‘你還沒資格取代Linzy’之類的垃圾話吧。”

“這麽過分的嗎?”她吃驚。

“職業比賽裏,放狠話是經常有的事。不過,賽後的倒是不多見,大概他是真的想和我打一場比賽了吧。”林雲舟笑。

“這樣一來,我也突然很想和他比一場,然後贏一場了。”

很輕、很輕的聲音,似乎是要細微到塵埃之中去了。

若不是周圍實在太為安靜,若不是周阮全神貫注地聽著,若不是她也想聽到一個林雲舟一個肯定的回答……她是一定聽不到的。

可,她就是聽到了。

“或許會贏。”

他在回答剛才周阮之前的問題,語氣裏有不確信,但周阮明白,他從來都是對自己的技術極其自傲的人。

他說能贏,就是能贏。他說不能贏,那便是創造機會也要贏下,即使困難重重。

她就是這樣相信著他林雲舟。

她的男孩,她自十五歲開始就恍如天神般強大、戰無不勝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