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任教練再歎了一聲,揉揉她的腦袋:“運動員要吃苦,並且要吃很多不為人知的苦,絕大多數,陪伴著我們的不是台上的掌聲歡呼聲,而是這一片泳池。重複著枯燥的訓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當體育運動不再變得純粹,能讓我們堅持下去的那顆為國爭光的心,國家榮譽至上。跳水這項運動,當今整體實力我們是最強的,可是,這樣的榮譽我們能捍衛多久?現在的社會,家裏的小孩都金貴得很,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誰還會願意將小孩往職業運動員的方向去送?落得一身傷病,錢還沒當一個網紅賺的多,得冠起碼還能有點名氣,以後能接接廣告什麽的,但冠軍隻有一個,這麽多的人,有多少是有機會站上領獎台的?”

任教練繼續又歎了一股長長的氣,似這口氣縈繞著所有的思緒,將它歎出來就能把這些煩惱給帶走一樣。

“所以湖體今年隻招收到五個人,以後還會有多少人呢?現在當一個主播當一個網紅都比運動員要賺的多得多,不僅有錢還出名。這次世錦賽,我去現場看了。觀眾席上,隻有百來人在看,其中還包括運動員的家屬。真正的觀眾又有幾個?在這種網絡發展的時代,跳的好吧,不一定會有人說你好。跳的不好吧,就肯定會有一堆人來說你的不是,出醜的照片遠遠要比獲得榮譽的照片點擊率高。”任教練的臉上滿是愁苦,手中握著的礦泉水瓶凹下去一塊,發出嘎查細微的聲響。

有時候人總是想著要去拯救一些什麽,悲苦的是發現自己毫無能力。

鹿邑看了他一眼,小小的手臂攬過任教練的脖子,朝他笑,“放心,我不會逃跑的。永遠不會。”

“哈哈,你這丫頭。”任教練一把摟過她的肩膀,兩個並排的身影倒影在地融為一體。鹿邑是任教練的夢,是那心思念念尚未實現的夢想。

鹿邑雖然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年紀也小,可是心裏麵想的東西特別的明白。所以任教練喜歡跟她聊天,因為聊得明白。

有時候兩人更像是老朋友,是一對忘年交的朋友。

遊泳隊有一個主教練有一個副教練,同樣的跳水隊也是如此。現在跳水隊的主教練還是當初任教練的師弟來著,當年任教練叱吒跳水屆的時候現在的這個主教練還不知道在哪裏,隻是後來任教出了一點事,退出了跳水,一度淪落為教小朋友遊泳跳水的老師。這些年,好不容易得到機會,成為了湖體的副教練。

任教練雖然看起來沒有一點正經的,但對鹿邑是真的好。

走出跳水館已經是晚上,夏天的晚上總是舒服得讓人想打哈欠,被太陽烤了一天的小路上散發著陣陣幹燥的泥土香,還有這一路盛開的野花香,鹿邑雙手背在身後,揚起頭,踏著歡快的腳步,感受著風,聽著歌,莫名的愜意。

湖體的廣播上播放著的是逃跑計劃的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第一次聽是在江以修的手機裏麵聽到的,鹿邑會如此記得是因為對這首歌裏麵的一句歌詞印象深刻: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

那時候鹿邑想了很久,很遺憾沒想懂這首歌的意思是什麽,但是江以修很愛聽這首歌。聽著這首歌,鹿邑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江以修向來聽得都是英文歌居多,怎麽手機裏唯獨的一首中文歌曲就是這一首?有這麽大的意義嗎?

那時候她太小孩不懂,後來長大了,再次聽的時候也不知怎麽的就聽著很難受很想哭。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後來有一句很火的話:初識曲不知曲中意,再聞曲音已是曲中人。

是不是在他們什麽都不懂,看事情也沒想得這麽深刻之前,或許想要的會單純簡單一點呢?會不會更加的容易得到,會不會更加的容易滿足?有些事情對於小時候的他們來說是觸手可得,長大以後卻成了奢望。

小小鹿邑正在嘟著圓乎乎的臉蛋想著是什麽原因的時候,任教練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先走了。”

鹿邑一愣:“不是要陪我吃飯嗎?您幹嘛去?”

“我怕我不走,你這小丫頭是要怨恨我。”任教練笑嘻嘻的扔下這句話,走得比馬還快。

“什麽啊?”鹿邑撇了撇嘴,轉身就撞入一個胸膛,整個人被撞得生生的往後退了一步,熟悉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這個人化成灰鹿邑都能拚的出來是誰!

“我的親娘喲……”鹿邑捂著自己的腦袋,“我終於知道那些瑪麗蘇電視劇上的女主為什麽會這麽傻白甜了,一定是當初撞男主的胸膛撞壞了腦子!你能不能下次說一聲,別再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好嗎?!”

江以修毫不留情的推了一下她的腦袋:“任教練都看見我了,你沒看見我是我的錯?少看這麽多瑪麗蘇的電視劇,多看看動畫片,新聞聯播還有國防教育懂嗎?”

按照鹿邑對江以修的了解程度來說,江以修這句話的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你瞎怪我咯?

“你是來找我的?”鹿邑雖說腦袋還疼,臉上卻露出很狗腿的笑。

“你笑成這樣……”江以修一臉嫌棄的看著她,同時往後麵退了一步。

鹿邑狗腿的挽住他的手臂,“你來找我做森莫了啦?”

“舌頭給狗咬了?”

鹿邑氣得牙齒都在打顫:“找我幹什麽!”

“工資。”江以修交給她一個信封袋。

“發工資了!我的天呐,我竟然忘記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了!”鹿邑迅速的扒拉開信封,財迷的數了一下多少錢。

整整四千塊錢,這是她兩個月的暑假工資,那時候由於在忙,去的時間不多,想不到還有這麽多錢鹿邑抱著錢,笑得樂嗬嗬的。

“你有多少?”鹿邑其實心裏大概有底,以修比她去得還少,肯定不可能比她多。

“兩千五。”

鹿邑仰天大笑,踮起腳伸長手攬住他的肩膀:“走!本姑涼請你吃飯去!”

看著她笑得喘不過氣來的模樣,江以修跟著笑了,“賣你一個麵子,走。”

鹿邑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用少女這個年紀特有的嬌柔模仿著霸道總裁的語氣:“今兒個,你就是爺的男人了。”

江以修笑:“想得美。”

江以修在外麵是正兒八經的模樣,在鹿邑這裏,他是個屁男神,簡直就是男神經。

鹿邑萬萬沒想到,吃一頓飯都能在這裏偶遇這麽多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