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戀的本能

小春卷:

我嚐過百般滋味,卻不如你給我帶來的妒忌入骨。原來人在低穀,下場雨都是悲傷的,日常降溫都覺得是世界拋棄了自己。

—— 山川大河

01

柏川接收到了小春卷給的新任務,寫建團申請書。

從鄉下回來柏川也沒有多問一句她今日行事,小春卷可喜歡這種人了,少說多幹,還不用慣。她捂著書包小心翼翼地上樓,柏川等她進了屋子,沒聽到其他動靜之後才打開自己家門。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川媽川爸就坐在客廳看著晚歸還掛了彩的兒子。

柏川一如既往的平靜:“我洗澡去了。”

“等下。”川媽起身,她看著柏川受傷的唇瓣問,“今天許老師一直找不到暖暖,你是和她去哪兒了嗎?還有,你的這裏……”

嘴唇有傷,讓人很好奇啊。

柏川知道這事得說,但不能如實說,點了頭:“我們去同學家玩了。”

川爸在一旁嗬嗬笑:“你高二,她高一,你們哪兒來的同學?”

柏川也不急:“當然是我的同學。”

“哦——”川爸拖著尾音,看著川媽抬抬眉,別問了,他不會說的。

川媽還在追問兒子的傷口,柏川抬起手,拇指從唇上擦過,有微微痛感,他笑得清淡說不礙事。即便是向來心大的川爸,都能察覺到柏川的歡愉,果然孩子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小秘密。

這個美好的夜晚,二樓和四樓的臥室依然亮著燈。

柏川伏在書桌前寫著申請書,小春卷聚精會神地給麵人捏上眼睛。

少年們的堅持如此珍貴,為夢想,為明月,為心上人。

02

許老師發覺小春卷這陣子有些老實,心裏突地發慌。

恐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他太怕閨女再給自己惹麻煩了。

於是,許老師悄悄地潛進小春卷房間去,不是要動什麽東西,就是看看。他東瞄西瞥,看見了裝訂得很整齊的A4紙,它是反著蓋在桌麵上的。

許老師輕輕掀起一點角,生怕移了位置,瞧見那申請建團的字句時,眯了眯眼。

怎麽樣,她隻要老實就有貓膩!

許老師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退出房間。

隔日在學校的時候,許老師在教師食堂碰見團委的老師,暗暗給拉到一邊,附耳說了些話。

小春卷收到回拒消息時,當即就和綠萍抱著麵人去找團委老師,老師拒絕申請的理由很明確,申請書內容太過虛化,不切實際。

綠萍舉著麵人給老師看:“這手藝,學校絕對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個人能力突出,不代表懂得團結協作,社團不是一個人的舞台,你們還是回去再琢磨琢磨這個申請書吧,寫得確實不怎麽樣。”

小春卷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她腦袋昂起,頗為護短:“老師,你可以說我麵人捏得不好,但不能說我申請書寫得不好,要琢磨也是你們琢磨。”

老師“嘶”了聲:“哎,你這個小同學……”

於是這個小同學扭頭就走,下樓之後就開始垂頭喪氣,一直喪到高二年級樓下,小春卷抬頭一望,邁腿就往上跑。綠萍捧著唐僧四件套,不敢跟著快速跑,隻得喊著等等她。

小春卷在高二(三)班門口探頭往裏看,與身後進來的人不小心撞上。

林念當即就認出來這個跟她嗆過聲的學妹,瞬間心裏那口氣就忍不住上湧。她環著胸靠在門口,恰好擋住了小春卷的目光:“鬼鬼祟祟幹什麽?”

小春卷早把得罪過的人忘了,她還客氣地喊了聲學姐。

林念冷冷地笑:“我可不是你學姐,擔當不起,這不是你待的地方,趕緊走。”

學姐話中有話,小春卷也顧不上,扭頭就往窗戶邊跑,她衝裏麵喊道:“柏川!”

原本安靜的教室,一眾學生都抬起頭來。

柏川本趴在桌上小憩,被同桌給推醒,同桌擠眉弄眼地示意外麵:“有妹妹找。”

林念上前扒拉了她一下,有些生氣:“你大喊大叫什麽?”

“現在又不是上課時間我為什麽不能喊?”小春卷蹙眉,覺得學姐故意找她事。

柏川出來的時候,兩人還在爭辯,小春卷看到他一下子來了底氣,抓著他的手臂就說:“這個人不讓我喊你,讓你們班主任批評她!”

“別鬧。”柏川低聲說,把小春卷微微拉至身後。

林念看著兩人如此熟稔,有些驚訝:“你們……是認識的?”

“她是許老師的女兒。”

“我知道她是許老師的女兒,但她在門口大喊大叫,多影響大家學習。”

柏川又道了聲歉。

小春卷突然甩開他的手,她看著麵前兩人扯起嘴角:“怎麽,你們班人成績是有多差,我喊一聲就影響學習了?”

林念臉色很不好,小春卷再次反擊:“不高興去喊你們班主任來啊。”她又看向柏川,悶聲悶氣又道,“反正告狀是你們班的特色。”

小春卷負氣離去,林念瞧見班裏同學們都在觀望,忍了忍,頭一甩進了班裏。

柏川轉身,正好看到綠萍捧著麵人追了上來,她喊著:“倒是等等我呀,怎麽又跑了。”待看到柏川,當即止步,喊了聲,“學長好。”

柏川點點頭,直接問道:“怎麽回事?”

綠萍還摸不清楚怎麽回事呢,就知道追著小春卷跑。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就是路過,剛去找了團委老師。”

一聽是關於建社的,柏川便問:“申請通過了?”

“啊?”綠萍也來不及多想,搖搖頭,“老師說我們申請書寫得不好,給拒絕了。”

“申請書寫得不好?”

“對啊,我們社長特別生氣。”綠萍已經冠予小春卷社長頭銜了,她還跟著憤慨,“我們社長說了,可以說她麵人捏得不好,但不能說申請書寫得不好。”

柏川好看的眼睫垂下,嘴角的笑隱不住:“哦?”

03

小春卷在生柏川的氣,不是因為申請書,而是她跟學姐吵架的時候,柏川沒有給她出頭。

她的人生信條,仇恨絕不隔夜,於是就小小報複了下。

趁著許老師洗漱,她翻開許老師帶回家的試卷,找到柏川那一張時,開始拿黑色碳素筆改答案,選擇題全給他塗了,A選B,B選C,CD反著選,都跟柏川原有的答案反著來,填空題和計算題都看不懂,就隻能在數字裏麵夾點東西。

許老師後來改試卷都是一臉蒙,第二天課上發試卷,他還批評了柏川:“你怎麽回事?塗塗改改,計算題錯得離譜,我是碎渣子裏給你找分數。”

試卷上鮮紅的32分。

班上哇聲一片,大學霸拿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兩位數分數。

同桌賣力給他鼓掌:“班長!優秀!一定給我繼續保持!”

柏川坐在桌旁捏著試卷角,他都不用全部過目,看到第一個B時就知道是誰改了他的卷子。那個小姑娘每次寫B都會把底下的半圈畫得很大,隨心所欲,十分可愛。

難怪今天早上在樓下碰見,她又衝自己翻了白眼。

小春卷不好哄,柏川暫且沒去惹她。

大課上完之後,他拿著自己多打的一份申請書去找團委主任,主任很喜歡這個麵塑社團,當即就想要看看寫申請書的人。柏川當然沒說是自己寫的了,他隻告訴了主任這份申請已經被團委拒絕了,主任非要問是哪位老師。

想來人事牽扯眾多,柏川不想小春卷將來人際關係不好開展,他思忖過後說道:“主任,您看可不可以這樣,為保公正,申請書可以遞交學生會進行審核修改,另外要求麵塑社團開展一次活動,我們來進行效益考核,屆時團員超過二十人,團委再考慮批準。”

主任一聽很驚訝:“這太嚴格了吧,別的同學申請建團也沒有這麽高要求。”

柏川笑笑:“沒辦法呢,申請書寫得不夠好,總要用實際成績證明。”

未雨綢繆,一切將願。

學生會辦公室,副會長程裏看著申請書聲聲稱讚:“寫得很不錯呀,這還讓人怎麽改啊?”

柏川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渾然輕鬆的模樣。隨後,程裏又問:“你說要給這個社團找活動地點,我想了又想,沒有什麽比較合適的地方。”

“有地方。”柏川垂下手,腦海裏映出的是小姑娘每每捏麵人時那開心的眸。

他說:“可以給他們帶來快樂的,比如,兒童福利院。我知道你認識很多家媒體,所以報道這方麵,想請你幫忙。”

程裏若有所思,“哦”了聲,突然說道:“你求我呀?”

柏川挑眉,程裏嘿嘿一笑:“你從來沒有給哪個人開過後門,看來這個麵塑社團跟你關係不一般啊。”

“事成之後請你吃飯。”柏川起身,整理好文件遞給程裏,黑色的眸子光亮閃耀,“還有,我沒有給她開後門,我開的是前門。”

程裏在他身後揮手:“你還沒求我呢,正會長就能這麽囂張啊!”

正會長就是這麽囂張。

回家的路上,小春卷捧著唐僧四件套慢慢地走著。

夕陽將她纖細的身影拉得很長,柏川追上她,遞上剛買的煎餅果子,未語。

這像什麽話,小春卷看也不看他,難道她會是那種吃人嘴短的人嗎?餅子的香味擾鼻,生菜和脆餅獨有的組合味道,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亂叫。

小春卷臉上有些緋意,她給自己解圍,對身旁人說:“你要跟我道歉。”

“對不起。”柏川說得毫不猶豫,再次遞上餅子,“吃嗎?”

別人道歉得這麽有誠意,再擺架子就太沒風度了。小春卷把麵人往他懷裏一放,撕開紙袋就咬了起來,嘴裏填滿了食物,兩腮鼓得跟倉鼠一樣。吃得急了就被噎著了,柏川把書包轉向她:“我水杯裏有水,你喝吧。”

小春卷抱著柏川的水杯,咕嚕嚕喝了個幹淨。

人一吃飽就開心,而小春卷的快樂就是柏川的快樂,柏川心甘情願站在她的身邊,少年們踩著金色碎光,一步一個腳印。

柏川說:“申請建社的事情你不要氣餒,申請書我再給你改改,另外我建議你能和群眾進行互動,要讓大家喜歡你喜歡的東西,就要做些努力。我聯係了一家兒童福利院,從孩子們開始,最容易接受。”他說完,又停頓,“接下來你做什麽,我都陪你一起。”

小春卷還咬著餅子,也愣了。

是因為他默默為自己的社團在做努力,更為了他最後一句話。

心裏有什麽東西在鬆動,眼眶中忍不住有濕意,她明明是討厭他的啊,討厭他的優秀和自以為是,可為什麽聽到他這些話,又有些感動呢。

“我……我知道了。”

那聲謝謝,硬是沒有說出口。

04

小春卷心裏清楚柏川在社團方麵有經驗,一切都聽從他的安排。

周六那天,柏川帶著小春卷去了福利院,學生會曾多次協助院裏舉辦過義捐活動,與院長也是熟人了。柏川與院長商討了時間,還在說一些活動細節,小春卷不會聊天,悄悄地溜出去了。

她沒敢走遠,就在教室周邊活動。年輕的女教師拿著小鼓輕輕地拍打,嘴裏唱著歡快的歌謠,底下的孩子們咿咿呀呀地學著,始終跟不上調。

小春卷就倚靠在窗戶邊,隻露了半個腦袋,她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皮膚白皙,眼睛明亮又漂亮。他不唱歌,坐在凳子上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玩具,也許小家夥是故意的,不急著撿還做鬼臉,逗得旁邊的孩子們咯咯笑。

直到老師過來將那玩具撿起塞進他的懷裏,小男孩順勢撲到老師懷裏,親了親老師的臉頰。他確實是故意的,因為想要討得老師的關注和歡心。老師樂得中招,戳戳他的鼻尖,輕輕地拍著他的小腦袋。

小春卷也是無奈笑之,正歎現在的孩子太聰明時,老師微微側身,露出了小家夥另一邊空****的袖管。她一瞬間嘴角僵硬,心中像是被塞了一塊鉛石,又重又悶。

原來,想要跟人討要歡心,竟是這麽難。

小春卷的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她也總愛這樣,後來人走了,跟許老師又不親,她就覺得撒嬌這種事情沒有意義。這個世間,如果有那麽一個人,願意被你討要,就很幸福了。

回去的路上小春卷情緒頗低,柏川問她怎麽了,她停下腳步看他。

眼前的人是生來就擁有幸福的,長得好看成績優秀,家庭和睦人也健康,小春卷在羨慕的同時有一絲絲的妒忌,她有些難受,啞著嗓子問:“你是不是想要什麽,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

聽出她的脆弱與憂傷,柏川靜默半晌。

小春卷又聳聳肩,擠出個笑容:“沒事,就問問,走吧。”

身後那明朗清脆的聲音響起,柏川說道:“我想要的,怎麽可能輕而易舉。”

小春卷隻是一瞬間的好奇,少年的眸藏盡了故事與秘密,許是看不透的永恒,格外美麗。她扯扯嘴角,這個人啊,橫豎都是看不透的。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內心的感激。

小春卷沒敢正眼看他:“喂……謝謝啊。”

帶著一點想討要歡心的動機,小心翼翼地護著,不讓任何人發現。

柏川回了笑,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不客氣。”

小春卷沒有想到孩子們會那麽喜歡麵人,她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材料都帶去福利院了,還傾家**產買了一堆小禮品,奶糖、口哨和蠟筆等。

綠萍背著大包,開心地把小春卷的家產一一分掉,其間還忍不住八卦起來:“學長是許老師介紹給你的嗎?幫我們忙前忙後的呢。”

小春卷也不打算隱瞞,直言說道:“他就住在我家樓下。”

綠萍震驚:“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消息不早告訴我?你在學校沒聽過那首打油詩嗎?想在致遠混得好,會長大腿得抱好,校長主任沒心肺,千軍萬馬難抵罪,橫批:柏川免死。”

小春卷不以為然:“那是我不在,現在我來了,你就抱我大腿。”

綠萍得知這個小秘密,告辭了飄起來的社長,屁顛屁顛地跑去柏川那兒尋求打下手。

小春卷也懶得貧,跟孩子們打鬧成一片,她格外照顧那個斷臂小男孩,孩子被接收過來的時候,院長是按照百家姓的順序起名,他這一批孤兒全部姓薑,他叫薑星河。

星河璀璨,大道光明。

小春卷全程陪著他捏完了唐僧四件套。老師說薑星河從來沒有那樣認真過,他捏著麵人全神貫注,不哭不鬧。

薑星河還不讓任何人去碰他的麵人,唐僧師徒四人圓潤又滑稽,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再三跟小朋友們強調:“我的喔,都不能碰。”轉頭又跟小春卷舉手報告,“老師,我喜歡這個,特別特別喜歡,我長大了要跟你一樣捏麵人,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老師。”

第一次,小春卷感受到了榮譽感。

最爛漫的孩子,賦予她最純真的感動。

小春卷站在講台上收拾材料的時候,柏川就在外頭。程裏還聯係了一些媒體,他便在旁接待協助。他一點都不擔心教室裏麵的上課情況,因為他相信,小春卷會做好的。

想讓別人喜歡她的喜歡,一定會拚盡全力,事無巨細。

本來這次活動是很小很小的,卻意外地掀起了蝴蝶效應,媒體拍到的小春卷和薑星河捏麵人的畫麵被瘋狂轉發,有多家企業看到報紙聯係了福利院表示願意資助,甚至有家乳業公司願意免費為孩子們提供牛奶。

電視台的記者找來學校的時候,綠萍興奮地站在鏡頭前整整校服衣領:“嗯嗯,就是我們社長,我們社長不方便接受采訪,說被她爸爸看到了不好……對呀,給孩子們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買的,零花錢都花光了,每天的早飯都是我給她帶的呢。”

小春卷躲在隱蔽處扶額:“我的萍啊,要不要把家底全都翻給人看?”

福利院給學校寫了一封感謝信,點名向貴校的麵塑社團表示感謝。致遠中學的所有社團都納悶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匹黑馬。

麵塑社團為校爭光,頓時名聲大噪,當即成立,不到兩天的時間,申請入團的就有三十多人。

學生會還給批了社團活動室,綠萍幹得起勁,把團裏的規章製度、團員信息等操辦得井井有條,倒是小春卷還沒有接受現狀,暈暈乎乎地站到了社長的位置,發言的時候“呃”“嘶”“嗯”了半天,最終憋了句:“大家好好幹,大哥不會虧待你們。”

後來學校評選優秀社團的時候,麵塑社團拿了一個“最佳人氣”獎,小春卷正大光明地將獎杯擺在了客廳最醒目的位置,朝大老虎伸出手掌,拇指和食指熱情地搓動。

友情提示,來,拿錢,得到了學校的表揚。

許老師認命地從錢包中抽出兩張紅票,失策啊,後浪的衝擊力果然不容小覷!

看著小春卷喜笑顏開的,許老師就想起自己在學校受到同事們羨慕吹捧,這心裏也怪得意的,甚至還覺得這臉上金光閃閃。

但就這文化功課,要是讓他一起有光就好了。

05

冬日漫漫,雪花卷著風來得比往年都要早。

小春卷的社團暫且沒什麽活動,主要因為同學們都在準備期末考試。班裏的各科老師開始輪流進行加晚課,小春卷和綠萍那段時間上完課還會留在學校裏寫作業,往往餓了都會跑到操場圍欄那裏衝街道上的肉夾饃吼上一嗓子。

一次柏川和同學在打球,看見小春卷踩在欄杆上,兩手抓住,像是被關在籠子裏餓了三天的小動物一般嘶吼:“老板兩個,快點呀快點呀。”她接過肉夾饃揣懷裏就跑,換老板在後麵抓著欄杆喊著:“同學,給錢呀給錢呀。”

小春卷跑了老遠,準備回身就看見柏川從口袋裏掏出零錢,她被這天氣凍得直跺腳,隻得衝遠處的人揮手:“謝謝學長!我要急著回去寫作業!”

那一聲學長喚得柏川回頭,掛在心上的小姑娘恐怕是叼著肉夾饃跑的,比箭還快。

小春卷是真真切切在努力,她怕耽誤柏川的學習時間,盡量都在學校解決作業問題。最重要的是她還惦記著許老師允過的承諾,期末靠近千名內有現金獎勵。但是現實太骨感了,小春卷的期末成績並沒有進到紅線之內。

可有個意外驚喜,她憑著實力提升了兩百個名次。

過年的時候,許老師破天荒給了她紅包。

小春卷佯裝淡定,眉眼斜視道:“不是沒考到就不給嗎?”

許老師又遞了下:“壓歲錢,要不……”

“嗖”的一聲,小春卷抽過塞口袋裏了,指尖摩擦著紅包厚度,根據以往經驗來看,十張沒跑了。晚上在房間偷偷地數,整整一千元,小春卷歡喜地在**來回打滾,過年真好呀,大老虎不是酒喝多了就是肉吃少了。

隔天早上,小春卷給煮了湯圓:“大老……爸,新年快樂。”

這把許老師感動的,吃了兩顆湯圓從碗裏抬頭,就看到小春卷招牌假笑,朝他伸出手:“紅包拿來,大過年的算您便宜點呢,一百塊。”

許老師一噎,生活不易,小心防雷。

拜年的時候,許老師還悄悄把柏川拉到一旁說話。

“按你的意見,我還是給了她紅包。別說,她還挺有覺悟,今早還主動起來寫寒假作業呢。”許老師心滿意足地叉腰道,“不錯不錯,待會兒我再實行你的B計劃。”

小春卷當時撐著衣服的大口袋給川爸川媽拜年:“叔叔阿姨新年好,謝謝……”

大口袋緊接著撐到柏川麵前,她歪頭甜甜一笑:“哥哥新年好。”

柏川也早有準備,掏出口袋的紅包遞給她。

許老師嘖嘖攔下:“同輩之間不用發紅包。”

小春卷還保持著撐口袋的動作,瞪向許老師。

柏川將紅包放入她的口袋中,輕輕拍了下:“新年快樂。”

明顯的偏愛與嬌慣,許老師是學不到其中的精髓了,小春卷生起氣來又不理人,許老師在後麵追著哄著:“哎,哎,暖暖,爸有個B計劃你想不想聽?”

柏川簡直操碎了心,新的一年,他希望自己的老師能更加堅強和獨立起來。

小春卷對於許老師給一千塊還心有餘悸,現在又說初三送她去姨奶奶家看外婆,這可把她嚇住了,她護著自己做麵人的全部家當很是謹慎。

這就是許老師的B計劃,溫暖的時候再添一把火。

後來看許老師態度十分誠懇,小春卷暫且相信了,懷揣所有新年紅包在身,怕留在家中被居心叵測的人一窩端了。

小春卷還不想讓許老師跟著,所幸姨奶奶家就在城裏的西區,許老師看不算太遠,就讓她自己去了。

06

小春卷過了一周回來的時候,許老師被小區裏大爺大媽給找去搓麻將了,他本來是要去車站接人,臨出門還惦記著一轉身就給忘了。

天空暗沉多日,開始下起了暴雪。

柏川早早就等在站台,他穿著黑色羽絨服,九分的休閑牛仔褲,腳腕處微微挽起露出了腳脖子。少年體熱不怕冷,扯了扯脖子上的米色圍巾,覺得身上有些冒汗了。

每一輛過來的車柏川都逐個查看,直到小春卷的那一班停下,她已然靠在窗邊睡著了。乘客們一一下車,等車重新啟動的時候那個熟睡過頭的小姑娘渾然不知。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傍晚,漫天的白,少年追著車跑,他拍著玻璃大聲喊道:“暖暖!暖暖!醒醒!”

司機師傅最先發現的,刹車停下之後,開了門讓柏川上車,小春卷還打著呼不知在哪兒夢遊。她散著頭發,抱著書包有些慵懶,柏川將人喊醒後,她睡眼惺忪:“嗯?爸爸讓你來接我嗎?”

你爸爸三缺一湊數去了。

惦記你的,隻有眼前人。

柏川站在背風處,指尖揉著小春卷的額間。女孩子的頭發獨有的柔軟,落在他的手背上仿佛是春日的柳,小春卷還半垂著眼眸,顯然還沒從瞌睡中清醒。

柏川突然發現,幾日不見的小春卷變胖了,皮膚也白嫩了很多。他放慢了手速,深深凝視少女的臉,像是被封塵的璞玉,光芒一旦閃耀必然奪目。

他沉了沉心,小春卷好像有些不耐煩了。他道:“多揉會兒,額頭熱了不容易招風感冒。”

小春卷哪是不耐煩啊,她的後頸僵硬到能當菜板切菜了,太陽穴凸凸地跳動著,柏川的指尖太過溫熱,直戳她的血液,再帶起心動的信號。

柏川還將自己的圍巾取下,繞到她的脖子上,帶著淡淡的香味擋住了風雪。他做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小春卷跟在後頭走著,有些鬱悶地垂下腦袋。

討厭,是不是隻有她是認真的。

腳下的積雪踩得咯吱作響,柏川雖沒有回頭,但是他知道,這個人好好地走在自己的身後。他突然有了某種危機感,小姑娘開始長大變美了,就意味著要和更多的人對立了。

他已做好了準備,一定是奮不顧身的。

07

後來敵人出現的時候,柏川會長的心理活動,嗯,如狂風入境。

新學期開學沒到一個星期,在人潮湧動的操場上,一個高高的少年幾乎引起了所有女生的注意,留著板寸,眉眼雋秀,尤其那瘦削白玉般的下巴,著實勾人。可帥氣隻是他迷惑眾生的外表,少年濃眉一蹙,薄唇微撇,立刻撒嬌哭鬧得驚天動地——

“大哥!”

小春卷聞聲回頭,很是激動:“冬冬!”

“大哥!嗚嗚嗚……”

早忍冬穿著致遠中學校服,遠遠就朝小春卷飛奔而去,撲到跟前就號開了:“大哥啊!賽虎死了!嗚哇……”

小春卷都來不及問他怎麽在致遠,跟著擔心:“怎麽回事啊?”

“它吃骨頭卡上牙膛了,弄不下來就把自己給氣死了!”

“……”

兩個小夥伴緊緊抱在一起,在那簇擁的人影之下,柏川靜靜地看著。

那雙黑色眼眸下的寒意止不住蔓延,往日溫和明朗的麵容**然無存,他將手慢慢放進口袋中,試圖緩解心上的刺痛。原來,嫉妒的滋味,就是將折磨調到了2.0的變速。

早忍冬是小春卷在鄉下最好的夥伴,當初她生病被送到鄉下的時候,沒半年痊愈了,但爸爸並沒有再將她送回城裏。早忍冬作為村上一霸為了收納城裏來的小妹妹,公然挑戰,還叫了所有小朋友來觀望。

因為回不去城裏,小春卷心情很不好,脾氣就暴躁,挑戰現場把早忍冬摁在地上狂捶。自此以後,村上一霸就易主了,於是早忍冬拜了小春卷做大哥,兩人上樹、爬牆頭,互幫互助,相伴成長。

小春卷來致遠中學念書誰都沒有想到,早忍冬跟爸爸耗了半年,還是賽虎被碎骨頭卡嗓子掛了,他難過地開始絕食,爸爸才應了讓他轉學的要求。

早忍冬在城裏還有個堂哥,兩人感情特別深。堂哥家裏又是暴發戶,添副碗筷不是個事,所以他的轉學辦得又快又順利。

同樣都是轉學過來的,小春卷覺得自己跟早忍冬的差距太大了,當時過來除了綠萍表現出熱情的歡迎之意,壓根就沒人理她。她去早忍冬的班級時,硬是在人群中擠出狹窄的道道來,好家夥,黑壓壓的女生,全方位無死角陪著聊天說地。

綠萍也一反往日嬌羞的常態,興奮地晃著小春卷的胳膊:“我要‘死了’啊,咱們年級終於來了個比學生會會長還帥的哥哥,這顏值,我覺得我可以!”

小春卷抽抽嘴角,看著早忍冬齜著牙花笑得跟傻子似的,不禁懷疑城裏人的審美。

早忍冬跟小春卷哥倆好的關係讓眾人吃味,他對綠萍抬抬下巴,嘴裏發出清脆的“咂”的聲音:“你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以後二哥罩你。”

小春卷無奈,剛想說別鬧了,隻見綠萍咬著唇,頓時淚眼生花,一把甩開自己的胳膊,來了個標準的90度鞠躬:“好的二哥!謝謝二哥!”

當許老師看到早忍冬躺在家中沙發上啃蘋果的時候,很想轉身回學校去加班。

早忍冬熱情得要命,大白牙一齜:“爸!我來了!”

“我不是你爸……”

“大哥的爸就是我的爸,嘻嘻。”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許老師忙完工作出來見早忍冬還坐在那兒,好奇地問:“你怎麽不回家啊?”

早忍冬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留下來吃飯啊。”

小春卷從房間探出頭來:“冬冬,我給你下餃子吃吧,我爸爸做的飯一般人吃不了的。”

於是兩人下餃子吃,壓根沒有許老師的份,他可憐兮兮地揣上小錢包去小區門口的餐館吃。

下樓的時候碰到柏川出來倒垃圾,許老師找到了傾訴苦水的對象,硬是拉著一起下館子。

柏川坐那兒陪著吃了幾口,許老師仰頭喝了杯白酒,嘖嘖搖頭。

“你知道暖暖在鄉下的時候,跟冬冬玩得特別好,我一開始覺得有人陪她,最起碼不孤單,是好事。後來暖暖開始上樹捅窩,下河摸魚,偷老奶奶假牙,扔老大爺拐杖,這我都能忍了,直到那天看到她跟冬冬蹲在村門口,跟小流氓一樣衝狗狗吹口哨。”

許老師一拍桌子:“我就知道這孩子長歪了。”

柏川沒有說話,他正在腦補小春卷調皮的場景。

“幸虧你提醒我,把她給帶回身邊,再加上她外婆身體不好,這才能把她哄回來。”許老師又咂一口酒,感慨道,“小川啊,我覺得這天得變啊,冬冬一來,估摸著無法無天哪。”

“沒關係。”柏川輕笑,眉眼眯了眯,“我在,這天變不了。”

08

早忍冬騎著自行車到小春卷家樓下,他單腳支撐在地,雙手做喇叭朝上麵喊著:“早晨起床!擁抱太陽!讓我暖暖!充滿正能量!”

柏川是最先聽見的,他不用拉開窗簾都知道是誰。早忍冬每日定時一吼,已經成功引起了整個單元住戶的關注。

許老師特地跟早忍冬囑咐,不要早上準時六點半就喊人,早忍冬很是乖巧:“嗯嗯嗯,好的,爸,那我五點半來喊。”

柏川穿戴好下樓的時候,早忍冬正邁著大長腿拾級而上,兩個高大的身軀占據了狹窄的樓道,如此擁擠,偏偏一個不退,一個不讓。

早忍冬像是故意撞到了柏川的肩膀,似非似笑地揚了下嘴角。

兩人曾遠遠見過,這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很不幸,無形的硝煙呲出了星火。

柏川懶懶地抬眸看他,因為比早忍冬高了一個台階,似乎就多了些淩人的氣勢。一反對待新同學的溫柔,他笑得更冷:“怎麽,眼睛長著不是用來看路的?”

早忍冬斂去笑容,他輕飄飄一句:“對呀,來打我啊。”

柏川無視這種幼稚的挑釁,他下了台階,與其目光平視:“你剛來這裏,很多事情都不懂,比如暖暖愛賴床,一般都是六點十分起來,許老師有早讀的習慣,特別討厭被噪音打擾。”

眼前的人有些不爽,柏川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微微側頭:“我的老師經常說一句話‘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也送給你,希望你更能懂得如何做人。”頓頓,補了一句,“好嗎,小朋友?”

早忍冬怎麽可能不認識鼎鼎大名的柏川,又哪能不知道他的老師就是許老師。

局勢所迫,隻能拿個小本本將此人的刁鑽給記下!

冬冬小朋友一定告訴你如何做人!

早忍冬來致遠中學的禍禍能力那是絲毫不亞於小春卷。

他曾在大門口被校長揪著衣領拖到顯眼處做警示,校長難得一次視察就逮了條大魚:“我說了多少次,校服上除了學生卡或是校徽別別別的!”然後邊揪衣服上頭花花綠綠的裝飾品邊說,“讓你們別別別的別別別的,非要別別的!”

隔天,早忍冬給別到了頭上。

更在年級帶起了一陣模仿熱潮,校長當即開會強調,要求學生會做好儀容儀表管理,還特地點名了高一某個男同學。當天早忍冬就感受到了來自學生會的親切問候,他當然不爽了,於是找了個機會,在學校門口撞了下柏川。

早上值日的學姐在檢查每個人的學生卡,柏川被攔下才發現,胸口**然無物。

他當即看向已經進校門的早忍冬,早忍冬回身,倒著走,往空中拋了一物,模樣帥氣不羈。即便隔得遠,柏川都能清晰地看出他的口型:“教你做人。”

而自從早忍冬來了之後,小春卷再也沒有和柏川一起上學過了。

她使了不少法子糊弄早忍冬別來找她上學,但都沒用,越糊弄越激發夥伴的熱情。小春卷坐在飛馳的自行車後麵,早忍冬騎得飛快,硌得她屁股生疼。

“大哥!我越來越喜歡致遠了!”

小春卷抓著他的衣服,盡量讓自己坐得平穩點。

早忍冬的大長腿蹬得飛快,說道:“這裏的老師真的深得我心啊,昨天我一個作文寫了一百字,語文老師的評語就寫了七百字,總共要求八百字,滿了!”

小春卷翻了白眼,都替他覺得丟人。

“老師的評語什麽意思你不懂嗎?”

“懂啊,說我寫的字數真是精煉呢,還讓我教教他,哈哈。”

小春卷:“……”想跳車。

她有預感,難得平靜的致遠中學,又要雞飛狗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