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去熱愛世界吧
山川大河:
你讓我明白,以自己的方式過一生是多麽重要的決定。世界它本來不完美,是因為有你才讓人喜歡。
—— 小春卷
01
小春卷和綠萍想在離開前帶領社團衝刺第三次的“最優秀社團”獎,把各種活動都安排上了。因為要準備大量的麵人,早忍冬請求她們來鄉下幫忙務農的願望也被駁回了。
早忍冬家種著三畝向日葵地,因為沒請工人幫忙,他被爸爸揪回去打瓜子。可憐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數不盡的花盤當中,拿著一根木棍機械般地敲打花盤,顆粒飽滿的瓜子盡數落下,很快,山高一樣的瓜子將他埋了起來。
等他再探出頭來的時候,發現隔壁坐著一人,那帥氣清朗的身影正是自己討厭的柏川。
“你怎麽來了?”
柏川看他一眼,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暖暖讓我過來幫你。”
早忍冬到現在都還介意柏川,明明他才是大哥最得意的小弟!他不以為然地嗤鼻:“誰稀罕啊,路都走不穩的人……可悠著點吧,您是大少爺我可賠不起。”
柏川這一次倒沒有回懟,認認真真地敲打著花盤。早在小春卷忙於社團的時候,他就說過要去幫早忍冬家農忙,他爸爸各方麵能力有限,都靠早忍冬一個人。
柏川對於早忍冬的關心,沒有任何的言語。
大概一小時後,柏川起身活動筋骨,被腳下的花盤拌了下。這可把早忍冬嚇壞了,連滾帶爬、“翻山越嶺”衝上來就將人一個公主抱,沒錯!公主抱!
鄉下長大的孩子身板過於結實,早忍冬力氣非常大,他竟然將柏川抱起,放到了一旁的空地,像是騎士般半跪在地。
他輕輕晃動柏川的腳踝,抬頭問著:“沒扭著吧?疼不疼?這樣呢?”
小春卷和綠萍趕來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麵,兩個男生不論身形還是樣貌不分伯仲,一個野性,另一個文靜,兩兩相對竟是這般和諧,甚至越看越好看!
綠萍吞咽了下口水:“這關係升華得也太急迫了吧……”
小春卷冷著臉,一步兩步往前走,突然操起一個花盤蓋在早忍冬的頭上,大嗬:“登徒浪子!不要臉!連個小男生都不放過!”
早忍冬抱頭亂竄:“什麽跟什麽啊!”
綠萍撿起從早忍冬頭上掉下來的花盤,瓜子都被摩擦光了,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重新撿起一個蓋在早忍冬頭上:“哇,瓜子原來是這樣弄下來的啊。”
早忍冬一看他的“小弟”都造反了,直接拿了花盤對準綠萍的腦袋扣下去。
兩人在旁邊玩得樂乎,小春卷還將柏川圈在自己領地保護著,看柏川要拿什麽東西連忙上手:“我來我來,你沒有力氣。”
“誰說我沒有力氣?”
小春卷看著他眨眨眼:“你的腳不行。”還很無辜地問候了下,“三十斤能不能抱起?”
兩個打醬油的人還在瓜子山裏撲騰,柏川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他輕而易舉地彎腰將小春卷抱起,極具魅惑:“你說我行不行?”
少年的張揚,歸屬正好的十八歲。
在最藍的天,最甜的風,還有最溫柔的眼前人之下,所有的不美好都能治愈。
世間所有,皆是遇見,四人是緣分使然,更是注定的羈絆。
年底的時候,小春卷的麵塑社團終於拿到了“最優秀社團”獎,她也算是光榮退崗了。那個寒假,她比雪花還要飄,得到了幾位老師誇獎,回家就對許老師搓搓指頭,示意給錢:“沒辦法,太優秀。”
許老師拜訪宋先生的時候,很委婉地說了下自己女兒因為捏麵人拉了文化功課,宋先生喝著茶悠悠回了一句:“沒捏之前,聽聞令千金位居倒數第一。”
許老師尷尬失笑:“打擾了。”
小春卷的成績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但在身為高級教師的許老師看來,隻有像柏川那樣榮登榜首的才叫學習好,別人家的孩子永遠是好孩子。
柏川跟小春卷說:“興趣當然重要,如果文化功課學得好,我們暖暖就更厲害了。”
看看,聽聽,這種話說個一萬遍都聽不膩。
小春卷覺得自己跟學霸在一起時間久了,也注定是個學霸,她一定能在最後的學期勇往直前,造就奇跡。
直到四個月後,小春卷麵臨著人生的第一道分岔路口。
在高考如此嚴峻和緊張的氣氛之下,她跟柏川一樣,要放棄高考。
02
事情緣於宋先生要去歐洲參加國際工藝大賽,在眾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類別當中,中國的傳統手工藝極具威望與神秘,因為項目重大,參賽現場需要一位助手同行。此去歐洲之行要十四天,恰好錯過了高考的時間。
小春卷是從非遺中心的老師那兒知道宋先生參賽缺一位助手的,她很興奮,因為自己太缺少實踐了,自從跟著宋先生之後,她就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
更為關鍵的是,如果不參加高考,她就得複讀。
她就是要一個複讀的機會!一個和柏川同行的機會!
小春卷抓著宋先生的手極其鄭重:“師父,我想考Q大!給我一年,我覺得我可以!”
高考是關乎人生的大事,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柏川一樣,天生是學習的那塊料。許老師把那顆操碎的心來回揉著,說到最後氣得險些飆淚:“你信爸,爸還能騙你嗎?今年的題絕對簡單,最壞你上個二本,上大學你愛幹啥幹啥,別說捏麵人了你就是捏長城我都不管……”
小春卷抬抬眼皮:“我就隻配上二本,不能上一本?”
許老師苦口婆心:“有目標當然是好事,但也得基於現實。”
“我不管,我就要去。”
許老師見說不動,一背手:“我現在就去找你師父!師徒倆都沒一個省心的!”
宋先生是保持中立的狀態,既不支持也不讚成,後來許老師又拉來川爸川媽進行思想教育,川媽兩個字“三思”,川爸本來想說成績那麽差,多讀少讀都一樣,不過多吃一年飯而已,可在接收到老婆“注意措辭”的目光時,說了句:“隨緣喔。”
周老師就更別說了,試卷直接發得比別人還多十幾張!
綠萍和早忍冬雖然平時處得好,但涉及高考的事情,都持雙手反對。於是沒有一個人讚同小春卷,除了柏川。他與所有人背道而馳,站在小春卷身旁。
“我支持。”
小春卷深受感動,覺得自己再不努力就對不起這唯一的支持者,她思索再三,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吉時,爬上了教學樓的天台。
小春卷的舉動,不僅在年級中引起轟動,整個學校都沸騰了。她舉著擴音器坐在天台邊晃著腿。
“Test test,one two three,one two three!”小春卷試音之後,從兜裏掏出寫好的措辭,“貴校的許厚生老師,您好,我是您的女兒,許向暖,也是高三(六)班的學生。許老師,上帝讓我跟您友好轉達一下,如果不在十分鍾之內將我的護照還給我,不同意我去歐洲的話,他就要邀請我去喝茶。為此我本人也友情提醒您,許家隻有我這一根獨苗,還望慎重考慮。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句話的根本意義,關鍵就在於要認識到自身盲點的重要性,我想我的盲點,就是對許老師您太心慈手軟了……”
小春卷在天台上優哉遊哉地念著,綠萍是最先趕到的,嚇得鼻涕眼淚橫流,抓著身邊的同學狂號:“怎麽辦怎麽辦,救救她救救她,嗚嗚嗚……”
一大波人衝到天台上,柏川難得憤怒,他喘著粗氣:“許向暖,給我立刻過來!”
許老師還在旁邊叱道:“你是要把我氣死啊,你敢過來我絕對敢揍你!”
“老師!”柏川即使看出小春卷在惡作劇,也還是被她遊**在天台邊上給嚇住了,他的語氣頗為不悅,“別讓她受傷好嗎?求您了老師,別說了。”
許老師微微一愣。
很快,擴音器的聲音又響起:“許老師,護照還不還?”
許老師隻想息事寧人:“還還還。”把隨身裝的護照給她從地上扔了過去,“行了吧,還不過來!”
小春卷沒動,道:“讓不讓去歐洲?”
許老師急了:“你先過來!”
他們在交談的時候,消防員已經快速趕到樓下鋪起了氣墊,小春卷往下探了一眼,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隻大老虎,詭計比我這隻小老虎還多。”
柏川的性子已經快要磨光了,他直接上前一大步:“許向暖!”
“你別過來!”小春卷可不想唾手可得的願望功虧一簣,她做口型“沒事”,隨即屁股又往邊上挪挪,“既然一山不容二虎,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作勢要跳,嚇得許老師心肝脾肺腎反正哪兒哪兒都疼,他眼淚都飛出來了:“好好好……去去去,求你快過來。”
“你發誓!”小春卷心生得意,這一招就是好使!
許老師帶著哭腔發誓:“我發誓,今天在場所有人都做證!”
“這還差不多。”
小春卷收了設備,爬起來拍拍校服上的灰,突然一個腳軟整個人往天空一側傾,嚇得剛跑上來的周老師以為跳樓了,直接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柏川像是要停止了呼吸,隻見小春卷靈活地一轉:“嘿嘿。”
她是故意的。
03
所有人都不理小春卷了,她是無所謂的,但是柏川不行。
晚上的時候,她爬上了久違的二樓,窗戶焊的是堅硬的防盜窗,她抓著鐵杆敲玻璃,壓低嗓子喊著:“柏川柏川。”
屋裏沒動靜。
小春卷又喊了幾聲,依舊無言,她靈機一動,“哎呀”一聲。
柏川火速拉開了簾子,打開了窗戶。透著明亮的月光,那張擔心的臉毫無保留地出現。小春卷就像一隻調皮的小猴子,雙手抱住鐵杆,笑得沒心沒肺:“嗨。”
柏川又要拉起簾子,小春卷說:“一分鍾一分鍾,我就說一分鍾好不好?我快堅持不住了呀……”
她可憐兮兮地拜托著,從未撒過嬌的人此刻化身嬌弱少女:“對不起嘛,我真的是太想去歐洲了,你一定能體諒我對不對?全世界隻有你對我最好了,我說什麽你都聽,別生氣好不好?”
見人沒反應,她試探性喊道:“柏川?學長?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柏川終是說話了。
小春卷因為抓住防盜窗太吃力,她又換了下手。柏川顯然是擔心的,當即抬抬下巴:“趕快回去睡覺。”
“不生氣了?”
柏川要被她打敗了,無奈地點點頭。
小春卷眼睛一亮,伸出小拇指:“那拉鉤,答應我永遠不生我的氣。”
這姑娘,目光真是長遠。
柏川內心籲歎,應了她。
小春卷突然斂去笑容,極其認真地說道:“柏川,謝謝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好。”
我也一定會讓自己變得更好,好到足以讓我們相配。
柏川不知道她內心的真正想法,雖然無條件地支持她、擁護她,但這次歐洲之行小春卷想得太過簡單了,許老師怎麽可能因為她的胡來而改變想法,處理了女兒佯裝跳樓後續的一大堆爛攤子之後,許老師直接翻臉。
柏川在跟許老師談的時候,攤牌了。
“您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麽故意留級嗎?”柏川靜靜地說,“是因為暖暖,因為我喜歡她。”
許老師先是疑惑,再而蹙眉,最後難以置信。
柏川點頭:“對,就是您想的那種喜歡。”
許老師簡直要崩潰了,他握拳恨鐵不成鋼:“小川啊,我好歹教你那麽多年,你目光怎麽這麽短淺啊!”
柏川:“……”
是親父女,沒錯了。
“別說留級一年,兩年都可以。”柏川此言十分有殺傷力,嚇得許老師直接彈起。
許老師連忙擺手:“不不不,別鬧別鬧。小川,俗話說得好,放棄這棵歪脖子樹,一整片森林等著你。你要是被強迫的,一定跟老師眨眨眼啊。”
“我不是被強迫的。”柏川一字一腔,猶如誓言,“我是心甘情願。”
許老師還在極力挽救:“你跟她不一樣,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你們過得完全是兩種人生。小川啊,老師沒有開玩笑,你天生就比她有出息。”
柏川垂眸:“這不是有出息,是我太過聽話。但是老師,暖暖她不一樣。”說到此處,他沉默半晌,因為隨後的話極其讓人震驚,“讓她去,我可以再陪她一年。”
許老師說不出話來了,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柏川。
眼前的孩子,不一樣了。
柏川嘴角輕輕一抿:“我不是證明什麽,我隻是,喜歡暖暖。”
04
小春卷去歐洲的事情已經提上日程,一切都很順利,隻不過,大老虎看自己的眼神,還有一點點,糾結?
宋先生其實一開始沒準備考慮帶她,相關部門在極力給他推薦成熟的麵塑師,他猶豫不決是因為小春卷有了突破的機會,可錯過高考確實是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
宋先生對許老師保持中立態度,但麵對小春卷的時候,還是再三言勸:“我希望你留下參加考試,一旦做了某些決定,很多事情都無法挽回。”
“師父你就帶我去吧。”小春卷很是堅定,“就算我參加考試也隻能考個普通大學,可我回來之後,就有機會去考Q大了,我一定要去,誰都不能攔我。”
可是長大後的小春卷回想起這個決定時,覺得太過懵懂青澀,她哪裏是做好了準備,無非是有人替她的決定做了準備。
柏川在機場與她分別的時候,再三叮嚀:“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待人有禮,多聽多看,你英文不好,就用我給你下載的翻譯器,我教你的步驟記住了嗎?”
小春卷深深地注視著他,點了點頭。
柏川突然心有不舍,他看著眼前人,似乎預見了她無限可能的未來,他的眼中泛光:“現在我說的話你要記住,大家之所以稱呼宋先生為‘麵人宋’,是對他高貴品質和精湛技藝的敬畏。宋先生收你做徒弟,是希望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得以傳承。暖暖,一旦你開始了,絕不能停下,在今天這個時代,萬物更迭,也許未來這些手藝會走向衰敗,但那更是文化複興的戰役,怎麽做,都靠你們了。”
小春卷聽得眼生迷霧,她恍惚有些感同身受了。柏川從未這樣認真過,像個大人一樣成熟與自己說教。柏川看她情緒不高,覺得有什麽事情。小春卷看了眼站在遠處的許老師,她將柏川又拉了點距離。
小春卷問了句:“我如果複讀,你會陪我嗎?”
她的神情隱隱藏著不安。
柏川覺得她還是知道了,便覺得無須隱瞞:“當然會。”
她緩緩將護照和機票遞到柏川麵前:“那我就不去了。柏川,爸爸都跟我說了,他說你是因為我才會留級。我從沒有想過會因為自己而讓你產生某種負擔,我喜歡你,隻是因為喜歡你,不是讓你為我做什麽,你明白嗎?”
許老師把柏川的事情告訴小春卷,並不是以此為威脅。
他說:“暖暖,咱們啊,別欺負人家。”
不管怎麽樣,得給個說法。
學業也好,抑或是某種感情也罷。
柏川靜靜地聽著,小春卷突然就有點淚目:“你曾為我留級一年,這次換我為你努力一年。也請你向我證明,我喜歡的你,是一如既往的優秀。”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突然懂事起來的小春卷讓人有些心疼,他不顧所有人的目光上前擁抱了她。兩人分離,柏川凝視著她的麵容:“你去吧,放心大膽去尋找你的世界。”
“那你的世界呢?”
柏川的聲音清澈如溪:“我的世界就在眼前。”
我的世界,希望你榮耀歸來。
05
柏川高考的那天,烈日炎炎,學校外麵黑壓壓站著等候孩子的家長們。他坐在教室裏,全神貫注鎖定眼前的試卷,突然身後傳來聲響,有個學生不知什麽原因暈倒了。
柏川的目光在題上凝聚,他一點都沒有受打擾,連回眸都沒有。
類似的狀態,不同的場景。
意大利佛羅倫薩,小春卷在大賽的現場,千人看台之上幾乎都坐滿了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和民族。主賽場的上方安置著宏大清晰的顯示屏,可以放大參賽者的活動細節。
視頻上的女孩穿著素色旗袍,肩上的一朵玉蘭含苞待放,她將頭發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舉手投足間盡顯中華女子特有的輕柔又高貴的氣質。
小春卷不知道鏡頭一直對著自己,她就坐在宋先生的旁邊,按部就班地捏著麵人。這件旗袍是川媽給她量身製作的,一針一線都帶著祝福和期望。
經過前幾日的比賽,宋先生所代表的中國方進入了最後一場自主決賽。
宋先生的作品是中國的地圖,地圖上會有每個城市的代表性建築或是標誌,大到高樓細到河流,而小春卷擅長捏人物,跟地圖一起要作業的還有中國56個民族麵人,他們的比賽時間控製在7個小時內。
宋先生和眾多觀眾都對小春卷的表現覺得很詫異,因為她從坐下那一刻到快結束,都沒有起來過,連半點出神都沒有。
她安安靜靜,全身心投入到手中的物體上。
這個時刻,是她最舒心的。
宋先生事後回想起小春卷年幼的時候,愛蹲在自己旁邊,玩著不知從哪兒挖來的泥巴,除了吃飯喝水,她屁股都不挪一下。
宋先生還拿自己的麵人逗她:“想要我這個嗎?”
小春卷眼睛都放光了。
宋先生嗬嗬笑:“就不給你。”
有些興趣,除了耳濡目染,還有天賦。
宋先生和小春卷的作品現場就被大使館收藏了,上去領獎的時候,小春卷握著獎杯眼含熱淚,那一刻對以國家為名而獲得的榮耀覺得無比自豪。台下的聚光燈讓人眼花繚亂,還有各個媒體的采訪應接不暇,宋先生對哭得鼻涕眼淚橫流的小徒弟說:“別獲一次獎就飄了,你要努力的地方多著呢。”
小春卷感動地點點頭,拍拍懷裏的獎杯:“師父……你不知道,我剛啃了一下,是純金的!純金啊!”
可能是小春卷太激動了,手機也不知道放哪兒了,有個金發碧眼的超級大帥哥過來采訪,因為語言不通,小春卷被迫使了早忍冬在家時給出的絕招。
大帥哥用英文說:“你真是個漂亮的女孩,是我喜歡的類型。”
小春卷標準的八顆牙笑容:“是的,謝謝。”
“能不能給我一下你的郵箱或是電話,我們可以經常聯係交流。”
“是的,謝謝。”
大帥哥覺得哪裏不對,又問:“我是不是太唐突了?我很抱歉,我隻是太喜歡你了。”
“是的,謝謝。”
一場異國交友,就這樣完美地被她謝沒了。
後來在佛羅倫薩的活動結束之後,她與宋先生又被邀請前往羅馬進行文化交流,因為時差的關係,小春卷和家裏基本上沒怎麽通過話,隻是簡單的短信交流。
其實那天在機場的時候,許老師還很別扭地拉過小春卷說:“那個什麽,加油啊,別學習學不好,麵人也捏不好……”
大老虎雖然說話不討喜,但是獲獎這個好消息,小春卷還是第一時間給許老師和柏川進行報告了。許老師興奮地在學校裏奔走相告,柏川也許忙於考試,他沒有回過。
原本計劃14天的歐洲之行延長到27天才結束,在機場落地的時候,小春卷的手機進了條信息。
那是柏川發來的,一張紅色喜報。
“致遠中學高三(六)班,柏川,總分634,榮獲市高考理科第一名。”底下還有一排加粗加紅的字,“刷新高考理科成績曆史紀錄!”
小春卷險些捧不住手機,捂住嘴還是尖叫出聲。
“師父師父!柏川考了個狀元!總分660,他考了634分,是不是超厲害?”
柏川又一條信息進來:你喜歡的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嗎?
小春卷正沉浸在甜蜜當中,宋先生一盆現實的冷水潑來:“他確實很厲害,你現在覺得你還能考上Q大嗎?”
她嘴角抽抽:“師父,我現在飄了,這金獎杯我拿走了。”
06
小春卷與柏川多日不見,竟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起當時機場自己說的那番話,內心更是止不住的羞愧。
她覺得腦子抽了才會說出什麽“請你向我證明,我喜歡的你,是一如既往的優秀”這樣的話。
小春卷那天摩拳擦掌,準備爬上二樓的窗,剛擺好動作就聽見一聲:“別爬了。”
她“啊”了一聲,嚇得腿都抽筋了,以為是川爸或是許老師,轉過身尋找聲源處。柏川一臉微笑地站在香樟樹下,衝她招招手:“過來。”
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做賊一樣,小春卷警惕地四處看看,確定沒人才跑到樹下。
柏川要去首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一想到他即將離開家,小春卷滿滿不舍,於是她就想索要一件畢業的禮物。
“我想要你高考那天穿的校服。”
“要那個做什麽?”
“睹物思人。”
那件用來睹物思人的白色T恤,被小春卷用黑色記號筆在前麵寫下了大大的數字“634”,她就將這件衣服掛在了書桌前麵,這樣每天都能時刻提醒自己,目標就在這裏。
柏川臨走的時候,將自己這些年的所有學習資料成箱成箱往四樓搬,小春卷收到了好多同學的學習資料,甚至還有邵歡的。
邵歡畢業來校的時候,還是那樣的脾氣,但是看小春卷的眼神變了。
“還可以嘛,為國爭光。”說完,她扔給小春卷一遝書,“不知道你超越我的一千種機會還有多少個。”
小春卷毫不客氣地收下資料,扯起嘴角:“謝謝啊,我覺得已經到一半了。”
兩人互相翻了個白眼,但都笑了。
離別帶來的傷感,可以化解一切恩怨。
柏川抱著書上樓,他基本上從未進過小春卷的房間。幹淨的臥室裏整齊地碼放著彩色麵人,也許是怕許老師趁她不在家動自己的東西,基本上能鎖的全鎖住了。
柏川的目光被玻璃櫃中的幾排古風人物造型吸引,宋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依次還有盧俊義、吳用和孫勝等等,人物很多但不齊全,這還是未完成的作品。
她從不主動言說,柏川卻懂。
那顆情不自禁,向愛而生的昭昭之心。
兩人幾乎都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舍得分離,柏川去了外地,小春卷還留在這裏。所幸早忍冬和綠萍都沒有離開,綠萍考了個二本,早忍冬去上護士學院了。
沒錯,護士學院。
早忍冬說自從在醫院照顧柏川才知道,原來男護士特別受偏愛,就業率高達百分之百。難以想象,一個快一米九的大男生穿著白色大褂,戴著護士帽,嬌滴滴來一句:“一點都不痛喔。”
小春卷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隨後塵埃落定,小春卷繼而踏上了複讀大路。
以前小春卷很不理解那些考了高分還委屈兮兮趴在桌子上哭的、動輒多兩本練習冊就想不開的和沒收了手機第二天就抑鬱的人,她就覺得特別矯情。
直到輪到自己,拚了命也要上Q大的時刻,她才懂得那份煎熬。
那是一個平常的午後,門口貼著的警言被擦得透亮:入室即靜,入座即學。
教室裏沒有人在睡覺,都在爭分奪秒地刷題,直到發出“轟”的一聲巨響,隻見中間的女同學書桌不堪重負,被書本給生生壓塌了。
那個女同學“哇”的一聲哭出來,什麽話都沒有,隻知道撕心裂肺地哭。
小春卷心中很不是滋味,下意識地揉揉鼻子,就發現手指上全是血。她很淡定地起身前去廁所,在水龍頭那兒洗了好久,鮮血混著流水濺起了小小的花。
她隨便擦了擦,繼續回教室做卷子。
小春卷比其他人要幸運得多,許老師和周老師會輪流給她輔導,柏川隻要有空一定會與她視頻,全程用英文來交流。她希望自己再努力一點,不辜負所有人的辛勞。
小春卷的改變是很大的,同樣改變的還有許老師。
他跟川爸請教如何煲湯和做菜,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會把飯提前做好。一開始雞肉嚼不動,後來豆角沒熟上吐下瀉,小春卷是扶著衛生間的門爬出來的,她咬牙:“沒事爸,我能堅持。”
到最後的手工生煎、鰻魚魚丸、蘑菇蝦餃和玉米排骨濃湯,小春卷一回到家準能吃到自己喜歡的菜,父女倆之間的關係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小春卷難得休息,自己拎著籃子去菜市場買菜,在樓下碰到川爸,川爸就嘮一句:“期中考試幾位數啊?”
小春卷保持良好的微笑:“三位數。”
川爸和小春卷一起去逛菜市場,大媽們可能第一次見川爸帶孩子過來,熱情地給塞大蔥大蒜的:“儂女恩(你女兒)啊?”
川爸“哎呀”一聲:“怎麽可能啊,我家就一個兒子。”
回家之後,川爸還跟許老師說菜市場大媽們都誤以為兩人是父女,他說:“這怎麽看也不像我女兒啊,我哪配有這種個性的女兒,是不是?”還擠眉弄眼地跟老兄弟頂頂胳膊。
許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是了。
07
小春卷收到一封包裹,那是柏川寄來的。
一顆顆鮮紅的小果實圓潤飽滿,晶瑩剔透,那是小春卷最愛吃的石榴,柏川將石榴都剝好,裝進了真空袋寄了過來。
晚上視頻的時候,小春卷特地把頭發好好梳了梳,一接通的時候就看到那端三四個男生,個個好模樣,青春洋溢,險些把坐在中間的柏川給擠倒。
柏川無可奈何地扶扶眼鏡,有一絲慵懶,他捂住了手機屏幕,隻聽見聲音說:“都夠了。”
“我都沒看見!”
“就是啊,我隻看見了一張紅潤小嘴!”
“哈哈哈,我全部看見了!”
柏川的聲音又響起:“你們真是沒完沒了。暖暖,你先學習。”
“哎喲,暖妹妹,石榴好吃嗎……”
視頻就此中斷了。
小春卷從頭到尾都是蒙圈的,收好手機之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柏川身邊的室友們都如此有趣。後來又捕捉到一點信息,柏川這是把自己的存在昭告天下了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想打滾。
書桌前的白色校服靜靜地掛著,帶著柏川獨有的氣息,那是她世界裏最好聞的味道。
小春卷全身心投入複讀,基本上都沒有碰過麵人了,歐洲回來之後宋先生將小春卷資料提交到相關部門,正式申請其為麵塑技藝“麵人宋”的第二代傳承人。
宋先生為了讓小春卷安心學習,推掉了眾多邀請他們師徒倆外出的活動,甚至小春卷都不知道,她在國外聲名鵲起,連續占據了好幾版的紙媒頭條。
宋先生還多次接到了一個媒體人的郵件,想要小春卷的電話,在問了本人意願之後,才給了過去。隨後,小春卷收到來自名為安東尼的一封長長郵件,他寫的不是意大利語而是英語,大部分小春卷是看得懂,原來他就是當時被自己“是的,謝謝”給嚇跑的男生。
她借故自己英文不好,交流幾封郵件之後就沒有再聯係了。
綠萍聽說之後還很惋惜:“你不喜歡留給我呀!”
小春卷從試卷中抬頭:“那冬冬怎麽辦?”
綠萍無所謂地一揮手,珠光色的眼影盡顯成熟的女性味道:“往日之事不可追!”
不難看出,綠萍上了大學之後,也有些變化。
她脫了稚氣,漸漸沒了以前柔弱,變得更外向,更尖銳一點。
成年後的世界,遠遠比想的還要複雜。
綠萍總說不再喜歡早忍冬,卻逃不過“真香定律”,早忍冬的護士學院招誌願者的時候,她逃課跑去了。
早忍冬穿著白大褂念著:“下一位,綠亦然!”
抬頭一看是熟人,他詫異:“你改名字了?”
綠亦然扒著門咧嘴笑,那張未施粉黛的素淨小臉格外可人:“是啊二哥。”
早忍冬作勢就要脫外套,拿起一根又粗又大的針管:“是不是哪個孫子又笑話你的名字了,哥現在就抄家夥去削他!”
這樣溫暖的人,她怎麽舍得不再喜歡。
綠亦然往凳子上一坐,擼起袖子露出潔白的胳膊:“沒有人欺負我啦,我爸媽說改個名字有好運氣。來,就拿我練習吧。”
早忍冬招了半個月都沒人願意來當“病人”,他頗受感動,捏著小針管說:“那我開始了喔,要是疼你就說。”
綠亦然從頭到尾談笑風生,直到那條胳膊青紫,早忍冬說過些天來再換一條胳膊打。臨走前他問疼不疼,綠亦然齜著牙笑:“看我的樣子像疼嗎?”
一出門右拐,綠亦然再也兜不住了,忍不住捂眼大哭罵了句髒話:“我真是太疼了啊!救命啊!”
08
別人的生活有滋有味,小春卷得扛住自己枯燥的日子。
許老師的任勞任怨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過了十八歲生日之後,她就更覺得自己老占許老師的便宜。許老師現在一點都不摳搜,不僅零花錢按時給,還多給。
小春卷就有點不想要爸爸的錢了。
周末的時候,小春卷弄了張折疊小桌子擺到了小學門口,將自己在歐洲得到的金燦燦的獎杯往桌上一擺,開始賣各種在家擱置的小麵人。
也許是“高三狗”太累了,小春卷間歇性地玩一下,算是放鬆了。
要說最開心的,就是寒假見到了柏川。小春卷抱著如山的卷子去柏川家,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川爸都坐在那兒打瞌睡了,兩人還孜孜不倦地做功課。
那年的雪非常大,晚上亮堂得如白晝,地上蓋著厚重如水晶般閃亮的雪被。小春卷隻穿了件毛衣,在樓下團了個雪團往二樓窗戶扔去。柏川開了窗,風往脖子裏灌,他就看到小春卷笑意盈盈地站在大樹下,雙手放在頭頂,衝自己比了個愛心。
柏川從來沒有覺得,世界如此美好過。
兩人靜悄悄地玩著雪,柏川從來不會問小春卷能不能考上Q大、你要努力這樣的話,他隻是輕輕將小春卷抱進懷裏,暖和的厚外套緊緊將人包裹住。
“願你日日都這樣開心。”
小春卷在他的懷裏抬起頭來,鼻尖凍得有些紅:“你在我就快樂,你不在我就無趣。”
早忍冬和綠亦然經常跟她描繪大學是如何如何精彩,小春卷蹙著眉像是撒嬌一樣:“我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都沒有做其他的事情。”
柏川笑:“你想做什麽事情?”
她眨眨眼,頗為俏皮:“比如談戀愛啊。然然說高中沒談過幾個渣男都不算戀愛,你看我很快也就畢業了。”
“哦?”柏川慢慢低頭,靠近她的鼻翼,兩人如此親密,一個帶著侵略性,一個戰戰兢兢,有種欲望在中間肆意流淌,“那你就當我是渣男好了。”
柏川微微低頭,扣住她的腦袋,湊近那雙紅潤的唇。
大雪之下,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