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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門派大比第十一場,月下樓的成煜對陣黃道宮的秦洗。

昨日被月下樓奚落了一天的黃道宮,似乎一掃昨日陰霾,呐喊聲變得異常大。

“怎麽著?他們今天又回血了?”鍾離站在成煜身邊,看著他拔出劍鞘又插回去,做著賽前的最後一次檢查。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昨日那個知情的內門女弟子又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給這些不明所以的師弟普及常識,“這個秦洗啊,和昨天那些被成煜幾劍就挑下場的無名小輩可不一樣。這位可是景恒宮主的關門弟子,黃道宮年輕一代弟子中的最強者。號稱將來景宮主若是飛升或隕落,他就要接景宮主的班的!”

鍾離緊張地攥住了成煜的手:“師弟!你一定要小心哪!”

成煜冷漠地將手抽走:“哦,都一樣打。”

鍾離扭頭向著那些翹首以盼的外門弟子吼道:“你看我們成師弟多麽臨危不懼!待會兒的輸贏不重要!這種精神才是最重要的!都學著點!”

外門弟子們:“……”

“走了。”成煜拎著劍上了比試台。

此時秦洗已經站在台上等著他了。

“加油!秦師兄!”

“給他點顏色瞧瞧!”

“幹掉他!報仇!報仇!”

下麵的呐喊聲不斷,看來這個秦洗在黃道宮的弟子中非常有人氣。

“主上,您怎麽看這個秦洗?”月袖難得在賽前給令紅煙用了傳音。

“跟你一樣。”令紅煙道,“這個秦洗當年和成煜一般大的時候就已經成功結丹,名噪一時,是大陸上最年輕的金丹修士之一,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雖說如今這紀錄被成煜以一年之差給破了,但現在距離秦洗結丹已過百年,依我看,他現在的修為大致是在金丹後期,過不了多久,他大概就會碎丹成嬰,成為目前大陸上最年輕的元嬰修士了。金丹後期打金丹初期,雖同在一階,但實際天壤之別。小成煜這一場,難啊。”

月袖:“主上是覺得他輸定了?”

“誰說我徒弟輸定了?”令紅煙傳音之後,興奮地衝著台下的成煜揮舞起雙手,引來台上台下不少人的注目,“我令紅煙的徒弟,就該和他的師父一樣,以下克上、越級打人那是基本操作!”

比試台上,秦洗見成煜終於收回凝聚在看台上的目光,玩笑著問了一句:“成兄看完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此佳人,難怪成兄惦記。”說著,他點了一下看台上的令紅煙。

成煜聽完麵色一沉:“那是我師父。”他極不喜歡旁人用這樣輕浮的口吻議論令紅煙。

秦洗一愣,繼而君子風度十足地向他躬身道歉:“抱歉抱歉,失禮了。原來是一位女師父……在下孤陋寡聞,實在抱歉。”他確實不知道月下樓裏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不過既然能教出這樣的徒弟,實力應該不容小覷。

“聽聞成兄結丹不過兩年,按理說秦某該手下留情,然而比試就是比試,在下是不會放水的。”

成煜:“來吧。”

秦洗一笑:“請成兄賜教!”

兩柄長劍同時出鞘,二人戰在一處。

“完了完了,我怎麽感覺成師弟正被壓著打啊?”台下鍾離急得不停地跺腳,“他怎麽不出劍,一直躲著那個秦洗啊?”

正在這時,秦洗虛晃一招,收劍出掌,掌心凝起一道紫光,驀地擊向成煜。成煜眉心一皺,堪堪避開,慣性之下差點直接跌下比試台。

鍾離驚呼一聲:“攝魂術?那不是咱們月下樓的術法嗎?”

台下有人憤憤道:“拿咱們的術法打咱們的人,這秦洗是吃準了成煜劍法專長但是術法不精啊!”

成煜以劍杵地,抬起頭皺眉看向秦洗。

秦洗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的成煜:“月下樓內門弟子成煜,擅劍,擅心法,然天資緣故,無法修習門派專長的陣法和術法,故而幹脆摒棄本門所修,以劍製敵。成兄雖劍法專精,然而碰上劍法雙修的前輩,到底還是得吃術法不通的虧啊!”

“這個秦洗的廢話真的好多。”令紅煙無語地傳音月袖,“專精,意味著單個方麵處於頂尖實力,超出對手一大截。以己之長,攻他人之短。秦洗會用,成煜難道就不會嗎?”

話音剛落,秦洗的麵色就是一變。

眼前的成煜忽然不見了。他的身形太快了!快到秦洗隻能捕捉到一個殘影圍繞著他飛速亂竄。

在哪裏?上麵?下麵?左邊?右邊?

一道銀光映在他的臉上,殺機已現!秦洗倒地一個翻滾,成煜現身,長劍突刺!秦洗避開了!避開的代價是像野獸一般地在地上滾了個四腳朝天,一身塵土,模樣極為難看。

反擊術法偷襲的唯一辦法就是速度!隻要成煜出劍的速度逼到秦洗沒時間捏訣偷襲,秦洗就拿他無可奈何!

“別再擺弄那些雕蟲小技了。”成煜冷冷道,“是劍修,就拎起你的劍,堂堂正正地與我以劍術定勝負。”

秦洗不敢再輕敵:“好!”

接下來,兩位劍術專長者開始了一對一的劍術過招。

令紅煙站在看台上,觀察了一會兒雙方的招式,打了個哈欠傳音月袖:“最多再打半炷香的時間,我徒弟的劍就會架到秦洗的脖子上。咱們打個腹稿準備一下,待會兒去土財主麵前嘲諷他。”

“是。”

變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秦洗的劍“唰”的一聲,削掉了成煜頰邊的發帶穗子。

紅繩斷落,成煜的長發掙脫束縛,亂舞於風中。他的麵色幾乎是瞬間就變了。那些被劍氣震碎的紅色碎末紛紛揚揚地落了他一身。

秦洗還在遺憾沒能劃傷成煜的脖子,卻發現對麵人的氣場忽然變了。

“成兄?”秦洗不明所以地停了手,因為他看到成煜忽然蹲下了身,拾起了地上的紅色碎末。一股壓迫感忽然從成煜的身上散發了出來。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對麵的成煜捧著那些暗紅色的穗子,雙手不住地顫抖著。他手上暗紅色的穗子被他拾起之後,化為一小截黑色的頭發。他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秦洗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成煜身上似乎有什麽黑色的濁氣正在嫋嫋冒出,那雙漆黑的瞳仁也隱隱在閃著紅光。

他震驚了,這種幾乎凝成實質的壓迫感,難道真的是從這個金丹初期的小子身上發出來的?

此刻,成煜的識海中一片紊亂。

“他毀掉了你最心愛的東西,成煜。”**的低語聲在成煜的耳邊幽幽響起,“殺了他,成煜。他毀了你的最愛,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成煜站在原地忽然起勢,猛地拔劍躥出!

秦洗猝不及防間拚命後退。他已經徹底察覺出不對了!此時的成煜是真的要殺他!

“不對。”看台上,令紅煙皺了眉,傳音月袖,“成煜好像……想要殺了秦洗?”

“為什麽?”月袖一怔,“不過是一場比試而已。”

“不對!立刻讓月錚敲鑼,叫停比試!”

“是!”

“當——”月錚一錘敲在銅鑼上。

“比試暫停——”

然而月錚受命喊停了比賽,成煜的劍卻並沒有停下。

“成兄?成兄你冷靜一點!比試已經結束了!”秦洗一邊倉皇架劍躲避,一邊說道。

看台上兩束銀光飛出,一道“當啷”一聲打在他的劍上,另一道擊在他背上,將他打得直接半跪在地上。

成煜紅著眼睛,憤怒地抬頭。

紅衣女子自看台飛出,落在他麵前,看著他身上噴湧而出的魔氣一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隨即她低聲喝道:“成煜,住手!你身上的魔氣根本沒有被驅逐幹淨對不對?如果不是今日當眾發作,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成煜看著令紅煙,愣了片刻,身上即將噴湧而出的魔氣被慢慢地壓製下去。魔息見令紅煙來了,暗恨一聲,趕緊縮回了成煜的識海內。

“師父……對不起……”他低聲喚了一句,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看台上,三大宗門的宗主全部站了起來。

景恒想起昨日樓昆長老給的信,沉聲質問月袖:“月樓主,關於這個成煜,您是否對我們有所隱瞞?”

月袖答得十分生硬:“這是我們月下樓的事情,還請景宮主不要多過問。”

景恒聽完直接怒道:“月袖!我知道你們月下樓出個像成煜這樣的天才不容易!但他要真的有什麽問題,你們月下樓兜得住嗎?”

“怎麽就兜不住了?”一個女聲忽然打斷了他。

景恒看著場中抱著成煜的紅衣女子,臉上閃過些許疑惑。她用的是傳音陣,不是傳音入密的術法,而是以身為陣,將腹音傳至方圓數千米,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種陣法常用在大型戰役中,一宗之主或是戰場上的指揮者傳音給所有下屬,進行排兵布陣。該陣法需要極強的修為進行支撐。如果是月袖用,他不稀奇,然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女人用了,那麽她是誰?

“景宮主,成煜是我徒弟。請把他交給我,他是黑是白,待我求證清楚之後,再向各位交代,如何?”

一身月下樓標誌性的紅衣,年輕女性,頭戴銀冠,麵上被紗蒙住,能熟練使用宗主才能使用的傳音陣。

他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難道你是月……”

“景宮主。”令紅煙打斷了他,“請給我一點時間,之後我會給你答案……所有事情。”她頓了頓,意味深長道。

成煜醒來的時候,隻見令紅煙麵色有些蒼白地枕在他身上,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

“師父!”他驚惶地坐起身來,想要查看令紅煙的情況,然而令紅煙瞬間就醒了,還揉著脖子一副生氣的樣子。

“哎哎哎!你輕點兒!”令紅煙齜牙咧嘴地揉著脖子,“趁我病,要我命。可以啊你……”

成煜連忙鬆手,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

令紅煙會趴在他身上一臉虛弱地補眠,自然不是因為她困了。很明顯,成煜的魔氣當眾爆發之後,令紅煙肯定出手給他壓製了,也不知道這一次強行壓製又損耗掉了她多少修為。

一直以來,成煜對令紅煙都抱著一股既崇拜又憐惜的矛盾心思——崇拜她一直以來的強大,憐惜她少有的柔弱。她雖然在月下樓裏連個長老都算不上,但是成煜本能地覺得她的修為或許和樓主不相上下,甚至有可能比樓主還要高。

他覺得師父好像一直在尋找著某種光。因為她每次看向他的時候,都好像在從他身上汲取著那種光的光亮一樣。不過他隱約覺得,那光不是出於他本身,更像是什麽東西投射在他身上的,不過他不得而知。所以,他不能被黑暗吞沒,至少在她放棄他之前,絕對不可以。

“交代吧,”令紅煙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頭,“那東西什麽時候到你身體裏去的?”

“四年前。”他低聲道。

還是被她發現了。他瞬間有些慌亂,她會怎麽想呢?會不會覺得他是想借著那東西做什麽不利於世的事情?

“師父,其實我……”

兩隻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臉頰,令紅煙對著他笑道:“傻瓜,你做得很好,四年的時間都沒有被那家夥**到失去本心。成煜你知道嗎?很多年前,那東西也曾現世為禍過,當時它占了一位大乘期修士的身體,一個月之內,那東西**著那位大乘期修士殺掉了數千名無辜修士,最終那位被附身的修士,原本隻差臨門一腳就能飛升,卻因為殺生太多被天雷直接劈得魂飛魄散,就這麽沒了。所以說,你能抗住四年,可見你心性之堅韌,師父真的很為你驕傲。”

成煜愣愣地看著令紅煙,他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當初是我疏忽了。”令紅煙道,“辛苦你了。”

成煜的身子顫了顫,伸手將她緊緊地擁進懷中。

令紅煙愣了愣,然後笑著拍打著他的背:“完了完了,成年後出現返幼現象了,前兩天還說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呢?我得給你記下來,省得下回你小子不認賬!”

成煜閉上眼睛。

不是的,師父,不是的。他很想這麽告訴令紅煙,不是因為他心性堅韌,所以才不受**,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渴望那所謂的強大力量,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是可望而不可即,隻能借著這種師徒的名義,將那種心思藏在骨髓中。

成煜覺得,如果有一天他瘋狂了,一定是因為這種情緒再也藏不住了。

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該如何麵對師父呢?

或許,她的臉上會帶著譏笑、奚落的表情,隨即轉身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然後對他說,成煜,你真讓我惡心。

“我該怎麽辦,師父……”他絕望地呢喃著,將頭埋進了她的頸窩。

“成煜怎麽樣了,主上?”令紅煙剛虛掩上房門,就聽到身後傳來月袖的聲音。

“咳,我把驅邪丸給他喂下去了,目前來看情況還好吧,反正出來前看他已經睡著了。我檢查過了,當初破封印的時候,有魔氣進了他的身體。我會想辦法拔掉那東西的,你不用擔心。”令紅煙打了個嗬欠,似乎打算回自己屋子補眠,“之後就讓成煜住我這裏吧,不用再回弟子居所那邊了。”

月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斟酌道:“住這裏?主上,這……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的?”令紅煙一臉莫名其妙,“都已經知道他身體裏有東西了,後山這邊有我布的清心陣,住這裏難道不比外麵更適合嗎?”

月袖委婉地說道:“主上,成煜畢竟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他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萬一他……”

“喂喂喂,你等會兒!”令紅煙一臉鄙夷地喊停了他下麵的話,“你這個人啊,活了上千歲,修為沒咋漲,心思倒是比當年齷齪了不少。你在想什麽?成煜不管在外麵有多能打多能以一敵十,在我麵前他就是個小孩子啊,剛剛我出來之前他還抱著我撒嬌呢!”

月袖一聽更不對了,他看著令紅煙那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當下就急了:“主上!他都這麽大了怎麽可能是在抱著您撒嬌!”

令紅煙被月袖吼得愣了一下。這家夥在她麵前一向乖順得跟個小綿羊似的,今天怎麽忽然跟吃了炸藥一樣?

“這……我這輩子也就養過成煜這麽一個徒弟,這不是沒有經驗嗎?”令紅煙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打架修煉她還行,這種關心徒弟心理成長曆程的事情,還真的不在她的業務熟練範圍內。聽到月袖這麽言辭鑿鑿,她心下忽然有些沒底,“所以說……我和成煜真的過於親密了嗎?”

月袖一副仁至義盡的淡然樣子:“不信的話,您四處去問問?”

為了徒弟能夠身心健康地成長,令紅煙決定,問問就問問。

她戴著個麵紗,遛彎似的繞著門派轉了一圈。

先去的是演武堂那邊,她到的時候,門派內的另一位長老月湘正帶著一群外門弟子在習武操練,一為強身健體,二為夯實基礎。

這位不喜在大型公開場合露麵,醉心武學的女長老和長袖善舞的月錚在弟子們的眼中有不同又有許多相似之處。

月錚長老溫和愛笑,實則是隻“笑麵虎”,對待弟子考校嚴得令人發指;月湘長老看似冷漠刻薄,實則懶得管事——哦對,除了管弟子練武。

練武還偷懶的弟子在她這裏基本等同於判了死刑。

這兩人一個因為考校嚴厲,一個因為性格實在太差,暗地裏被弟子們合稱為“月下雙煞”。

此刻,月湘長老手中拎著根鐵棍,不苟言笑地站著。誰偷懶了她也不多說廢話,直接一棍子抽上去。手偷懶就抽手,腿偷懶就抽腿,抽得那群弟子一個個練得專心致誌,根本不敢跑神,所以連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月湘長老眼角餘光一瞥,瞥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令紅煙,她衝著令紅煙疏離而禮貌地點了下頭:“有事?”

令紅煙瞥了眼那些弟子露在外麵的胳膊肘上的一道道紅印子,微笑道:“沒事,你繼續。”

月湘長老頭扭回去,繼續教導弟子習武。

別問了,月湘是不可能和徒弟親密的。

於是,她轉了方向,去了門派事務閣。

大老遠就看到月錚站在門口等她,衝著她禮貌作揖:“月煙師父,方才在閣內查閱資料,感應到您來了,想著月煙師父大概是有什麽事想要找我,就出來等您了。”

“確實是有事想問問。”話到嘴邊,令紅煙突然覺得自己曾經還勉強算是個神,這種問題還真的有點問不出口。

月錚長老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立刻貼心地在兩人周圍畫了一道隔音陣,微笑道:“現在能說了吧?”

令紅煙下定決心:“你覺得師父和徒弟之間關係親密,算逾越嗎?”

月錚長老愣了一下,問:“哪種親密?”

令紅煙:“就擁抱撒嬌摸頭殺這種。”

月錚長老反應極快,試探著問:“成煜……對您?”

令紅煙:“嗯,我覺得挺正常,他就一個剛成年的孩子嘛。”

對麵的老狐狸眼睛一眨,似乎瞬間明白了些什麽。他抬起頭,目光在令紅煙那張不明所以的臉上停頓了片刻,微笑道:“或許是因為,他很崇拜您。”

令紅煙鬆了口氣:“我就說月袖那老家夥想太多。”

月錚長老假裝自己沒聽到她對樓主的那句黑稱:“不過,如果太過親密的話,這種崇拜也有可能會變質。”

令紅煙不傻,聽出了他的意思,她的臉黑了一下:“不會吧?”

月錚長老一副“我就是說說,說錯我不負責任”的樣子:“隻是也許而已。”

令紅煙不禁想到,景旭要是地下有知,他轉世之後不僅混成了月神的徒弟,還和自己的師父有過一段故事,估計會氣得當場拍碎成煜的天靈蓋讓成煜重新投胎吧?

令紅煙拜別月錚長老之後,回了煙月小築。

此時,成煜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院子裏等她。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剛剛被月錚震碎的心情,走到他麵前:“你就不睡了嗎?”

成煜淡淡道:“師父有話對我說吧?所以我就在這裏等師父了。”

令紅煙心裏又是“咯噔”了一下:“你之前……聽到我和樓主的對話了?”

成煜:“嗯,樓主沒有下隔音陣,想必也是想要讓我聽到。”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平靜得讓令紅煙忽然間心下都有些發毛。

“行!成煜!師父也不和你繞那些沒用的彎子了!”她一把將椅子拉到成煜身邊,貼著他坐下來,一雙美眸直盯著他,“我們永遠是師徒,對吧?”

她的臉離他是那麽近,近到他隻要輕輕一拉就可以吻上那雙眼睛。

“劈啪。”他聽到了自己心裏那簇小火苗燒得跳動了一下的聲音。

令紅煙重複道:“成煜,回答我。”

“當然啊,師父。”他的臉上露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笑,說完之後,他看著令紅煙明顯長舒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放鬆了下來,“不然還能是什麽?”

令紅煙:“那就好……”

他笑了笑。

真難堪啊……

比起樓主對著師父將他那種齷齪的心思戳破時的難堪,她這種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更令他絕望,仿佛是在明晃晃地嘲笑他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

“那以後,你就在這裏住下吧。”令紅煙舒心了,“這裏被下了清心陣,你放心,既然是師父的疏忽導致的,師父就一定會想辦法把魔息替你拔掉的。”

替我?不,我要自己拔掉它。

成煜點了點頭:“好,就聽師父的。”

令紅煙:“其實我已經有主意了,不過得在門派大比結束之後,到時候再跟你說,可以嗎?”

成煜:“好。”

令紅煙走了:“我去讓人給你收拾一個房間出來。”

成煜目送著她離開,眸光微閃。其實這些心思之所以會這麽令人難堪,這麽讓人覺得不可能,隻不過是因為他太弱了。

他必須竭力向前,走到她身前去,至少,也應該是和她並肩的位置。

“我親愛的宿主,我似乎是第一次從你身上感受到了你對力量的渴望呢。”魔息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是因為你那齷齪的心思嗎?你可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你現在都敢在她的院子裏出來了,魔息。”他道,“我的修為又強大了,對嗎?”

“不錯!”魔息開懷地大笑著,“每一次魔氣爆發,你的修為就會比之前上漲一大步!還記得今天早上那個跟你對陣的金丹後期的修士嗎?你的修為馬上就要超過他了!”

成煜:“師父她知道這些嗎?”

“當然不知道,我幫你隱藏得很好。”魔息不無嘲諷地道,“如果她知道你和魔氣融合得如此如魚得水,估計會選擇直接殺了你。”

“嗬。”成煜自嘲地笑了一聲,“真要有那麽一天,殺便殺吧,我讓她殺。”

“不過,你若是願意徹底和我融為一體,不但她殺不了你。你還能直接強占了她!”魔息不放過任何**他的機會,“隻要你足夠強大,就算是師父又如何。”

成煜笑了笑,掌中騰起一團帶著丹毒的爐火。

魔息尖聲道:“瘋子!快停下!你剛受重創,我難受了你也沒好下……啊——”

魔息的慘叫伴隨著成煜胸口皮肉灼燒發出的“劈啪”聲,聽上去異常駭人。

“算……你……狠……”成煜收回手掌,魔息被他這麽一燒,連聲音都虛弱了不少。

成煜:“我喜歡的,是那個永遠驕傲的、高高在上的師父,而不是被我打碎了脊梁強占的女人。如果我真的那麽做了,她會恨我一輩子。”

魔息不屑道:“你們這些修士,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欲望罷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成煜緩緩道,“不過,不是被你所控。魔息,在徹底除掉你之前,我會控製你,讓你為我所用。”

魔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控製我?哈哈哈哈!成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嗯。”他也沒什麽豪言壯語,“我能。”

魔息的笑聲忽然在嗓子眼裏卡了一下。

它忽然覺得他這副神情有些眼熟,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

是了,它想起來了。

幾千年前,在萬魔窟的冰原上,那個將它釘死在冰原上千年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合眸之時也是這麽說的。

“世人都說殺不死你,可我不這麽認為。”她半跪在冰原上,用劍支撐住自己沉重的身體,“今日我雖長眠於此,卻已為世間不可為之事。願後來人能承我意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對該死的師徒,還真是像得令人厭惡。

次日,月下樓內門弟子成煜於後山煙月小築內閉關。

成煜閉關當晚。

秦洗剛結束洗漱準備回黃道宮客居的住所休息,忽然聽到身後有兩名本派弟子正在小聲議論。

“你聽說了嗎?昨天和秦師兄比試的那個成煜閉關了,聽說正在衝擊元嬰呢!”

秦洗聽完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去斥責那個信口開河的弟子:“開什麽玩笑呢!我昨天剛跟他比試過,他才金丹初期的修為,衝的哪門子元嬰?”

那位被斥責的弟子爭辯道:“他一個金丹初期修為的人能打贏秦師兄,背地裏肯定是練了什麽邪功!師兄,你忘了他昨天在台上忽然發狂的樣子?那肯定是被邪功反噬了!”

秦洗聽完,皺眉不悅道:“他要是真的練了什麽邪功,昨日在台上就不會躲我的陣法躲得那麽狼狽了!若他練的是邪功,那麽他應當擅長陣法、符篆這些靠修為等級支撐的東西。可是他昨日贏我,靠的卻是劍法。劍法這東西隻能苦練,沒有絲毫捷徑可走。是我技不如人輸給了他,你們身為我黃道宮的弟子,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兩名弟子低下頭,似乎有些羞愧。

秦洗見狀,聲音緩了一些。嚴厲過後,他到底還是掌門的親傳弟子,是黃道宮弟子們最可靠的大師兄:“你們倆看著有些眼生,誰家的門徒?”

“樓……樓昆長老。”

秦洗:“罷了,回去好好練劍,回去之後我會向樓長老問你們兩人的練功進度的。”

說完,他轉身推門入內。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屋內傳出來,他的眉頭瞬間皺起。

秦洗:“你們聞到什麽味道了沒有?”

“好……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秦洗拔了劍走進去,一劍挑開簾帳,空的。他思索片刻,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噴於白牆之上。秦洗以手蘸血畫符,口中喝出一聲:“破!”

白牆盡碎,傳來數聲沉悶的“撲通”落水聲。隔壁坐在澡盆中正在洗澡的一位黃道宮弟子滿臉驚恐地捂住自己的關鍵部位,瑟縮道:“秦……秦師兄?”

秦洗抬起下巴,對著他的浴桶點了點:“別捂了,低頭看看下麵。”

那弟子不明所以,下意識低頭。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寧靜的夜晚。

一具森森的白骨頂著雙空洞的眼睛,正躺在那名洗澡弟子的懷中。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回宮主,已經核對完畢,客居的牆中一共搜出二十具屍骨,正是名單上我黃道宮失蹤弟子的人數!”

景恒臉色鐵青地望著接到消息趕來的月袖等人:“月樓主,我門中弟子在你月下樓境內慘遭屠戮,你欠我一個解釋。”

月錚長老蹲下身,掀起麵前一具白骨上罩著的法衣,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一番之後,站起來道:“死了至少兩天了,猜測死因是被人直接挖出金丹,抽離神魂,所以屍骨的皮肉腐化速度才會如此之快。”

“挖丹?”在場眾人聽到這兩個字,麵色均是一變。

景恒的麵色徹底沉了下來,一雙眼睛盯著沉默不語的月袖:“也就是說,這裏有人在練邪功?”

殺人剖丹,幾乎每一個修士都對這種做法膽寒不已。那些誤入歧途的魔修、妖修,最喜歡殺掉落單被擒的正道修士們,將那些修士丹田內的金丹挖出來吃掉,就能夠大肆增長自己的修為。

“有人?”一道女聲笑著插了進來,“景宮主還是別打啞謎了,不如咱們直接指名道姓地說,是我徒弟成煜做的?”

景恒望著姍姍來遲的令紅煙:“我聽說,令徒今日起閉關了?”

令紅煙笑著點頭:“是,我親眼看著他進去的。”

景恒:“為何閉關?”

令紅煙:“自然是……衝擊元嬰階斷。”

“衝擊……元嬰?”眾人驚駭,“居然真的是衝擊元?”

樓昆長老忙道:“宮主,不必問了!他金丹結成至今不過兩年多,怎麽可能就要衝擊元嬰了呢?我看,這剖丹之人必定是成煜那賊子!”

令紅煙:“修真界原本就天才輩出,二十歲衝擊元嬰算什麽,將來或許還有十幾歲甚至更年輕的。如樓長老所說,難道所有天賦高的修士都是因為修煉了邪功嗎?”

樓長老:“你這是詭辯!”

月錚長老也跟了句:“人沒了幾天才發現,貴派對於弟子們的安危的關注程度也著實是令在下大開眼界。對了,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貴派負責門內弟子點校的,似乎就是樓長老?”

令紅煙嘴角勾了勾,他們月下樓別的優點不提,最大的優點就是門派上下一致護短。

樓長老怒道:“你們月下樓可真會亂潑髒水!明明是你們自己沒有管教好弟子令其誤入歧途,還想著倒打一耙!”

月錚長老微笑:“你有證據嗎?”

樓長老:“你……”

“夠了!不要再吵了!”景恒終於不耐煩地出聲打斷了這無謂的爭吵,“秦洗,這些屍骨是你先發現的,你說!”

秦洗道:“發現屍骨的不止我一人,還有兩名自稱是樓長老門徒的弟子……”

他還沒說完,樓長老便爭辯道:“怎麽可能?我的門徒你哪個不認識?我並沒有帶新人來!”

秦洗點頭:“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因為自事發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兩個弟子。並且,按照月錚長老所說,這些屍骨的死亡時間是至少兩日前,如果一直用術法封在牆壁內,我們應該早就聞到屍臭味了。所以說,這些屍骨應該是不久前才封進去的,那兩位冒名弟子出現的時間不早不晚,應該是為了引導我發現牆內的東西,好嫁禍給樓長老。”

景恒轉頭:“既然是嫁禍,樓昆長老,兩日前的晚上,你人在何處,做了些什麽,可有人證明?”

樓長老麵上一僵:“自然是……在屋內……”

“說實話!你的居所就在我對麵!本座親眼所見,那晚你屋內的燭火根本就沒亮過!”景恒喝道。

“他去了我們內門弟子的寢所,見了我。”一個聲音淡淡地插進來,打斷了眾人。

月袖一瞥來人,皺眉:“樓焦?”

景恒看著他:“你就是樓長老那個送來月下樓修行的兒子?”

樓焦點頭:“是的,景宮主。我天資不好,沒有習劍的根骨,父親便將我送來此地碰碰運氣,看看是否還有別的出路。”

景恒:“那晚樓長老去找你,都對你說了什麽?”

“他說……”樓焦偏過頭去看親爹,樓長老暗暗對他使眼色,讓他不要說,樓焦淡淡地收回目光,“他讓我在第二日的比賽中對成煜下手,就是對秦洗的那一場,讓他輸掉比賽,好讓黃道宮掙回臉麵。他也能避免景宮主的追責。喏,就是用的這個。”

說著,他將一瓶東西扔了出來。瓶子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下,被秦洗拾起,拔掉塞子。

“這……是鎖心丹。”

在場黃道宮的人聞聲都變了臉色,這東西是黃道宮獨產的,專門用於壓製劍修修為的丹藥。一般隻有長老或者師父們教習弟子實戰時會服用,以便壓製自身修為,方便與弟子進行對戰演練。

樓長老怒道:“孽子!”

令紅煙一挑眉:“貴派還真是……公平公正。”

景恒狠狠地瞪了樓長老一眼,接著問樓焦:“那你做了嗎?”

“當然沒有!”樓焦拔高了聲音,“我承認我不服成煜天資比我高占盡風頭!但我想的是,沒有他練劍的天賦,我就走別的路苦學苦練追上他,然後超過他!那種背地裏使小人手段的行徑,我才不屑為之!”

景恒沉默一瞬,冷聲道:“看來,月樓主的育人方式,的確是要遠勝於我黃道宮。景某還真是慚愧!”

樓長老頹唐地跪倒在了景恒麵前。

樓焦看著父親跪在眾人跟前,心有不忍:“但是景宮主,這不也間接說明了,兩日前事發當日,我父親一直與我在一處,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做下這些事情不是嗎?”

景恒頓了頓,緩緩點了點頭:“有理。”

令紅煙望著那些屍骨,忽然眉頭一皺,在後頭悄悄抬起手腕,剛要動作,月袖便製住了她:“主上,不可。”

令紅煙:“隻用一次,沒事。”

月袖鬆了手,令紅煙的手指在眼上一拂而過:月神秘法——識器。

“如何?”月袖低聲問。

令紅煙收了手,神色冷凝:“沒錯,這些修士的確是被煉魔繩捆綁神魂致死的。”

月袖訝然:“這怎麽可能?”

煉魔繩,懲罰用仙器。由萬魔窟中萬千魔物的負麵情緒火煉而成。驅策之人可以用其抽離出被綁修士的神魂,被抽離的神魂將會經曆嚴重的精神幹擾和烈焰灼燒的痛苦,最終在劇痛中死去。一般隻有對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的仙人,才會用它來行天罰。把它用在普通的無辜修士身上,使用之人可謂是陰毒至極!

令紅煙拔高聲音:“煉魔繩太過陰毒,所以隻有散仙以上才能使用,怎麽可能會是成煜所為?他不過是一個金丹修士!”

“住口!別忘了你的事還沒完!”景恒厲聲打斷了他。

樓長老隻好閉嘴。

月袖蹙眉傳音:“其實,他說的倒也……”

“不可能。”令紅煙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我相信成煜……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月袖沉聲傳音:“主上,您對成煜的信任……實在是有些毫無理由。”

令紅煙閉了眼。

不,這絕不是毫無理由的信任。

她回想起了第一次見成煜時的場景。

大雪的天氣,她一道術法劈開關他的籠子。他那時候也不知道已經被主人家放在外頭晾了幾天,臉上身上到處都起了凍瘡。她憐憫地從乾坤袋中取出食物和熱水,又將一件巨大的狐裘罩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已經答應了,就跟我走吧。”她說,“你就不用再受這些苦了。”

成煜忽然頓了一下,一雙眼睛望向四周。

邊上有好幾個籠子裏的孩子都醒了,眼巴巴地看著這邊。他們大約也明白,成煜這是遇到了貴人。

成煜將頭轉回去,靜靜地望著她。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就算我放了他們,冰天雪地的他們也沒有生存能力,最後隻會活活餓死或者凍死。留在這裏,至少活下去的概率還要大些。”

成煜沒堅持,沉默地從籠子裏爬了出來。她當時以為他決定放棄救其他籠子裏的孩子了,彎下腰來打算牽起他的手。

那隻小手和她錯開了。她一怔,然後便看著成煜轉身從不遠處的柴垛上拎起了一把斧頭。那把斧頭是主人家用來劈柴的,特別重,瘦小的孩子雙手拎著它都十分吃力。

“嘭!”第一道鎖鏈應聲而斷。那個籠子裏的孩子呆呆地望著拎著斧子的成煜。

成煜沒說話,又去了第二個籠子跟前。

十幾個籠子全部被斧頭劈開了。籠內的孩子望著打開的籠門,既驚喜而又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成煜扔了斧子,走過來牽起令紅煙的手:“可以走了。”

……

“我既不殺人,也不救人,但我可以給他們開一條可能的生路出來,結果如何,全憑他們自己選擇。“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令紅煙堅定了這孩子可塑的念頭。哪怕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看上去變得越來越淡漠,越來越像個不近人情的修煉機器,可她始終相信,成煜一直沒有改變。

——他仍舊是幼時那個可以拎著斧子,為同伴開出一條生路的男孩。

於是她做了決定,對月袖傳音過去:“一切等成煜出來再說。”

十日後,一道霞光自月煙小築中衝出,擊散了縈繞在上空的雲層。成煜自屋內走出,一身法衣銀光熠熠。

年僅弱冠,大陸上最年輕的元嬰修士,誕生了!

成煜抬眸,四下望了一圈:“黃道宮的弟子?你們聚在這裏做什麽?”

表達完禮貌的敬意之後,一位黃道宮的弟子告訴他:“月下樓內出了殺人奪丹之事,你有嫌疑,奉宮主、月樓主之命,將你帶走。”

成煜皺眉,腰間長劍出鞘:“這裏是月煙小築,我隻聽我師父的命令,她如果說讓你們把我關起來,我就跟你們走。”

“是我命令的。”令紅煙的聲音從那些弟子身後傳了出來,衝著成煜眨了眨眼睛,給他傳信,“成煜,你結丹至今不過兩年,如今忽然就獲此大突破,又剛好在這個時候,樓內發生了殺人奪丹之事。不妨你來告訴我,這一切是否太過巧合了一些?”

結果,成煜似乎沒看懂令紅煙的暗示,隻是輕笑一聲:“所以,隻是這樣,師父就不信我了?”

那雙漆黑的瞳仁一動不動,定定地望著令紅煙,讓她有些不敢看他。令紅煙移開了視線,有點演不下去:“我從不做毫無理由的信任。”

隨後,她看到成煜眼中的光點熄滅了。

他自嘲一笑,呢喃的話語飄入了令紅煙耳中:“十年相識,四年相伴,血肉相融。原來在師父眼中,不過隻是一場不做毫無理由的信任……”

“師父,”他淡淡道,“你覺得我可悲嗎?”

令紅煙心口一顫。

成煜丟了劍,高舉雙手,放棄抵抗,任憑黃道宮的那些弟子一擁而上,他高大的身軀被按倒在地。令紅煙看向他,此情此景好像突然回到了許多年前,她找到他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低著頭如同一團任人踩踏的爛泥,眼裏卻燃著不服輸的光。

她咬牙道:“還不把人帶走!”

黃道宮的弟子們押解著手無寸鐵的成煜回去複命,跨出院門時,剛好和令紅煙一個錯身。

“如果我真的是這麽想的,師父會難過嗎?”耳畔一熱,好像是有人錯身的時候貼到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聽語氣,好像還在低笑,“以前我不知道,但今天我確定了……原來,師父也是念著我的。”

令紅煙:被人演了,好氣。

不遠處的押解隊伍中,成煜無奈地垂下眼眸。

師父的演技真的太差了,演絕情反目也要把自己的眼神收一收,那眼底都快要溢出來的心疼,哪裏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師父該有的樣子?還好那些黃道宮的弟子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這才沒露餡。

不過……

成煜思索著,師父故意一副不管他的樣子,還讓黃道宮的人把他押解走,應該是已經知道那些修士被挖丹的真正原因了,讓黃道宮的人押走他,應該是想幫助他洗清嫌疑。隻是出於某種理由,她暫時無法將真相公之於眾。

“到底是學壞了啊……”令紅煙邊悲痛地搖著頭,邊對著月袖傳音,“你說!他怎麽可以這樣欺騙自己的師父!那小眼神,看得我心髒一抽一抽的!氣死我了!”

“算了算了,不演了!我就護著我徒弟怎麽了,有本事那土財主找我單挑啊!看我不揍得他們一個個跪著喊爺爺!”

月袖沉默,這種話,聽聽就好,主上她就是喜歡逞口舌之快。

他正坐在景恒旁邊的位置上和他一起審問成煜,令紅煙吐槽的那位主人公就在他麵前“心如死灰”地跪著,這種奇妙的反差感一時間令月樓主有些混亂。好在他的形象一向是不善言辭,基本上就是坐在邊上聽景恒一個人說話,倒也沒人察覺出他有什麽不對。

剛好這時,景恒轉頭過來問他意見了:“月樓主,我看,就把這個成煜關到我們黃道宮的清心劍陣裏去,我會派出三位長老和三位修為高深的弟子列陣看守,保證他絕無可能從陣內脫身,您覺得如何?”

黃道宮清心劍陣,由多名高階劍修的劍氣所化,對待妖修、魔修有**穢誅邪的功效。另外,陣中之人若想闖陣,便將承受萬劍穿身的痛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景恒下手也是夠狠。

月袖開了口:“成煜,景宮主的決定,你有異議嗎?”

“並無。”成煜抬頭,朗聲道,“弟子相信,清者自清。”

景恒當即下令將人押解至月下樓後山,一個時辰後,清心劍陣布成。

“景宮主,”劍陣之外,令紅煙麵覆紅紗,一雙笑眸中仿佛湧起了層層的水波,“我那寶貝徒弟已經被你抓進去了,最後如果查出來事情不是他做的。成煜身上少了幾根頭發,我就在諸位毫無緣由就誣陷他的人身上劃幾刀,你覺得怎麽樣?”

景恒怒道:“現在所有人都隻是猜測,猜測能少他半塊肉嗎?就算最後不是他,你有何理由傷害我黃道宮的弟子?”

令紅煙笑了笑,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藥瓶,交給景恒:“景宮主放心,人我不白砍,這是我們月下樓特製的療傷聖藥,斷手斷腳來幾滴都能讓人重新長出來,何況劃拉幾刀。”

她笑著對著列陣的眾人朗聲道:“諸位放心鎮守!我保證到時候諸位一定能夠完好無損地回到黃道宮!”

月錚長老看著景恒那一臉快要火山爆發的樣子,偏過頭,小聲對月袖說了句:“樓主,是不是有點過了?”

月袖抬頭看他一眼,反問道:“有嗎?”

月錚微笑:“並沒有。”其實他也這麽覺得,他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弟子,哪能讓外人這麽隨便欺負?

景恒見月下樓眾人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敲打令紅煙兩句的,直接拂袖而去。

當晚,失蹤事件再發,消停了十天的黃道宮客居牆麵內,又飄出了血肉的腐臭味。

景恒麵色鐵青地望著自己屋中的一地狼藉,像是遭受了什麽奇恥大辱。

月下樓三個圍觀群眾隨叫隨到,站在後麵,以令紅煙帶頭,一副悲憫的神色看著景恒。

令紅煙:“土財主現在一定覺得自己被人極度鄙視了。”

月錚長老:“我想,景宮主應該想不到凶手會那麽大膽將屍體藏到他的房中吧……畢竟,景宮主修為不低。”

月袖:“嗯。”

景恒轉過身來,一臉陰鬱:“成煜呢?”

令紅煙微笑:“啊,來之前我特意幫你去看過了,人家好好在你的陣裏待著打坐呢。”

月錚長老蹲下來,查看了一下這具新的屍骨:“血肉未腐化殆盡,血液將將凝固發黑,應該是剛死不久。凶手停頓了十天,等成煜出來之後再作案,是想栽贓?”

“可是成煜被關在劍陣裏,三個渡劫期的長老守著他,以他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出來。”令紅煙打了個哈欠,“行了,昨天晚上臨走的時候,我給客居這邊畫了個大陣,開啟之後能夠回溯重現大約一個時辰之前的場景,不過時效不長,估計最多重現半盞茶的時間吧。”

令紅煙抬手,一片紅葉浮於掌心,莖身上勾勒出繁密的花紋。回溯陣的原理在於媒介,畫陣之時從陣內一件物品中取出一部分,便能夠讀取到該物品身上殘留的記憶影像。

令紅煙取的,便是客居院中一棵紅楓樹上的一片葉子。那棵樹剛好處在院內的正中心,視野開闊,四下每間屋子的進出狀況都能看到。她閉眼默念心咒,驅動紅葉,地麵上銀光閃爍,一個巨大的法陣結印出現在了眾人腳下。

她抬手一揮,景恒屋內的空中便顯現出一幕巨大的幻象:整潔空**的陳設,和眼前牆體破碎的滿地狼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令紅煙:“這便是一個時辰前的景象了。”

眾人仰著脖子往上看了會兒,屋子裏什麽動靜也沒有。

“什麽動靜都沒有啊……這是已經做完了,還是還沒開始做?”

月錚長老:“月煙師父的時間選取沒問題,我通過屍體推測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點。”

那,再等等?

半盞茶的時間過得極快,一個人影慢悠悠地**進了空****的屋內,然後揚手便是一個封印法陣打在牆上,手法極其熟稔。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隻覺得那人身上灰白相間的法衣,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

隨後,他的臉轉了過來。

景恒宮主的麵色霎時黑如鍋底。

令紅煙無辜地舉起雙手:“我發誓,這回溯陣是真的,我沒故意造假抹黑宮主你。”

景恒氣得嘴唇都在發抖,對著那個長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腰上還掛著一模一樣的長劍和宮主令牌的人,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真囂張啊。

令紅煙上前一步,雙手按在景恒背上,微笑:“景宮主,順順氣,年紀不小了,別氣壞了身子。”

景恒黑著臉拂開她的手:“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我隻是在擔憂,如果他連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操縱,那麽他的修為會高深莫測到了什麽樣的地步?我從未聽說過下界有修為如此高強的散修或散仙!”

確實如此,景恒身為下界第一大宗黃道宮的宮主,修為已至渡劫期,想要不留痕跡地操控他,他們自己門派裏那些成天閉門修煉的散仙都做不到。

“散仙做不到……不是還有神嗎?”令紅煙突然笑了一下。

月袖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一驚,視線直接飄了過來,一道傳音直接砸進她的腦海中:“主上!你要做什麽?”

令紅煙勾了勾嘴角:“你們忘了嗎?幾百年前,上界有一位後天神明,可是重新跳下墮仙台,來到下界了啊?”

景恒雙目微眯,死死地盯著令紅煙:“哦?月煙師父這麽肯定,難道知道那位神尊的下落?”

“不知道,我瞎說的。”令紅煙笑得狡黠,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就是月神,“我隻是給各位提個醒。月神下界至今,音信全無,不會是被你們黃道宮給綁了吧?”

這髒水潑得夠意外,別說景恒這種本來脾氣就不好的,連站在邊上一直沒吭聲的那些長老也不幹了。

“你胡說什麽呢!我們怎麽可能囚禁月神!”

“開什麽玩笑!你有證據嗎!”

令紅煙一向覺得,她能夠修煉成神,靠的是兩樣功夫:一是夠能打,二是嘴仗無敵。

“你們誣陷我徒弟的時候,怎麽就不胡說不開玩笑找不到證據了?”

景恒深吸一口氣:“死的都是我黃道宮的人,怎麽會是我們自己人做的?”

令紅煙:“別人就更不可能隻針對你們黃道宮了。比如我們月下樓,都知道月下樓跟黃道宮關係不好,你們出事我們第一個被懷疑,我們做得這麽明顯,我們傻嗎?”

景恒怒道:“那你們說!如何做!”

令紅煙不說話了,微笑地退到了月袖身後,一副弱小無助又無辜的樣子:“這種事情還是樓主來決定比較好。”

景恒氣絕!

最終,月袖和景恒約定,門派大比結束之後,月下樓和靈山將分別派出一支獨立的監察小隊,作為這兩大門派的代表,前往黃道宮境內調查大比期間多人連續死亡事件的起末以及驗證是否有上界神尊被困黃道宮境內的猜想。

這件事情,在月袖和景恒知會了靈山的進緣禪師之後,便徹底定了下來。

由於月錚長老要負責門派事務走不開,月湘長老沉迷練武和暴打弟子,對這種去別人家地盤上抓小辮子的活動毫無興趣,於是便把此事委派給了清閑無事的“月煙師父”。

成煜看著她圈的人員名單:“定好了?”

“嗯。你、我,還有黃道宮那位樓長老的兒子,樓焦,就三個人,足夠了。”

成煜:“師父決定就好。”

令紅煙:“這次帶著你四處遊曆一番,說不定還能想辦法把你身上的魔氣給清了,一舉兩得。”

令紅煙將名單上遞的當天,景恒就氣勢洶洶地出現在了煙月小築的門口。成煜皺著眉頭,攔在了令紅煙身前。

景恒不悅地拿眼睛睨他:“你以為,憑你的修為攔得住我?”

成煜冷聲道:“若宮主執意要傷害師父,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會攔下你。”

景恒冷哼一聲:“你倒是忠心!”

令紅煙微笑:“成煜,退下。景宮主不是來找事的,人家是找我履約來了。”

景恒用手指了指身後,命令道:“你跟我去後山。”

成煜忙道:“師父,不……”

“好啊,看來景宮主是想找個空曠的地方跟我切磋一下。”令紅煙麵上笑容不變,“成煜,在這裏好好待著,燒好熱水,師父回來還想洗澡呢。”

月下樓後山。

景恒一雙眼睛死盯著令紅煙,似乎是想確認她的身份:“既然你都說了切磋,如何切磋?”

令紅煙隨手折了根樹枝:“都行啊,你決定。”

景恒:“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出鞘,禦劍,數十道劍氣直衝令紅煙而去。

令紅煙抬起手腕,拎著樹枝格擋,神情無比從容。數十道劍氣悉數擋下之後,她微微勾了嘴角:“既然宮主的招出完了,那麽現在……該我了。”

……

“當啷”一聲,景恒手中的長劍被打落在地。他扶著自己已然脫臼的右手腕,“哢嚓”一下接了回去,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一根樹枝便能將我的手腕直接擊斷,你的劍氣化形果然和傳說中一般出神入化。”景恒躬身道,“黃道宮景恒,見過神尊。”

令紅煙:“我的修為已經跌了不少,不然你連劍都拔不出來。”

雖然這撥嘲諷有點狠,但是景恒卻沒有半分變臉的跡象。因為他知道,令紅煙說的是大實話。

景恒:“當初神尊在比試台上答應過我,說之後會告訴我所有的事情,還望神尊能夠履約。”

令紅煙既然跟他出來了,就不打算瞞著他:“挖丹一事與成煜無關,是有人用煉魔繩所為。”

“煉魔繩?”景恒一臉驚愕,“那不是仙器嗎?不是隻有散仙以上才能用的嗎?”

令紅煙:“至於我的徒弟成煜……他是前代日神,也就是你們黃道宮曾經的老宮主的轉世。”

反正她的身份都說了,成煜的事也沒什麽好瞞的。與其等著景恒私下去查,讓更多人知曉這個秘密,不如直接告訴景恒本人,讓他守口如瓶。

景恒一口氣收到兩個爆炸性的信息,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震驚來形容:“原來,傳聞是真的……景旭神尊真的已經不在了。我雖從未見過上代日神,但在我心中,他永遠是我們黃道宮的老祖宗,是我們的信仰和象征。這一點就像月樓主對您一樣,這永遠都不會變。”

令紅煙:“景宮主,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如果煉魔繩一事真的與黃道宮相關,黃道宮內或許真藏著一位修為極高的隱秘者,他的存在會給整個下界帶來威脅。但如果揪出他,就會犧牲你們整個黃道宮,換作是你,你會怎麽抉擇?”

景恒靜默片刻,答道:“神尊想去黃道宮境內,景恒本該掃榻相迎,可黃道宮畢竟是我生長的地方,即便它沉屙弊病已經多到爛進骨頭裏,我也不希望看著它毀在我的手上。所以……若是將來真的……恕我無禮,我會和黃道宮站在一條線上,永遠不會動搖。”

“好。”令紅煙點頭,“我尊重景宮主的決定,但或許將來,我們會成為敵人。”

“神尊有神尊想要維護的東西,我也有我的不得已之處。”景恒對著她深深一揖,“但我不會阻攔你,這是我唯一的,也是僅有的讓步。”

其實他能夠這樣想,對於令紅煙來說,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

“那便多謝景宮主了。”

一盞茶後,令紅煙回到了煙月小築。

成煜看著她半根發絲都沒少地回來了,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師父,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令紅煙點了點頭:“好,準備一下,明天我們就可以動身出發了。”

次日,月下樓山門前。

鍾離將一個乾坤袋塞給成煜:“你靈淮師姐給你準備的,路上帶的吃的和用的都在裏麵。她被月錚長老派去護送靈山的人了,就沒過來,叮囑我一定要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門派大比於昨日剛剛結束,其餘兩個與會的宗門也告辭打道回府。不過,監察隊是不會和那些宗門的弟子同行的。

畢竟是翻人家老底的事情,沒幾個人會對你有好臉色,萬一路上起了爭執打起來會很難處理。

令紅煙:“我們這次不用傳送符,有異議嗎?”

成煜搖頭:“沒有。”

樓焦問:“為什麽,傳送符不是更方便嗎?”

令紅煙解釋道:“飛得太快,有很多藏在角落裏的東西,我們就看不到了。”

樓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受教了。”

令紅煙:“對了,這一次,還有一位黃道宮的弟子作為引路的向導要和我們一起同行,大家可以先互相認識一下。”

成煜聞言皺了皺眉。

鍾離側身讓了讓,一個個頭不高的灰白袍修士從他的身後冒出頭來,弱弱地對著成煜招了招手:“成兄,還記得我嗎?”

令紅煙一愣:“你們認識?”

那修士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之前在後山的時候,成兄……救過我。”他聽說這次月下樓監察隊缺一個向導,又得知隊員裏麵有成煜和他的師父,立刻就報名了。拜師學藝,有一個厲害的師兄和一個更厲害的師父這個夢想,他可從來沒有放棄過!

成煜默默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令紅煙:“樓焦,這位是黃道宮弟子的華遷,我們這次的向導。”

華遷笑嗬嗬地伸出手:“樓長老的兒子吧!我知道你!”

樓焦的麵色閃過一絲不悅,華遷大概不知道,樓焦很討厭別人當麵提起他爹是樓長老。他小時候因為根骨不適合練劍,沒少被黃道宮的人說不配做長老的兒子。

於是樓焦伸過去的手使出了月湘長老平時教他們劈柱子時的力氣,華遷給他握得直接蹲到了地上。

“樓……樓兄手勁兒還挺大。”華遷齜牙咧嘴地抖著發紅的手,脾氣相當好,好像完全不在意這種敵視。

“咱們這次是去往我們黃道宮所在的豫州。路上各位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跟我提。”說著,華遷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家別看我沒什麽本事,但我們家在豫州那邊做生意掙了些錢,應該能幫到大家不少忙。”

後來他們才知道,華遷這麽說純屬是謙虛。他們家是豫州地界的首富,那邊近一半的商鋪酒樓客棧,都是他們家開的。下界的消息,除非真正的絕密中的絕密,否則就沒多少是他拿錢買不到的。

山門前,鍾離最後一次擁抱了成煜,七尺男兒淚灑當場:“師弟!照顧好自己啊!在外麵要是有人欺負你的話,傳個信給師兄,師兄保證抓個傳送符就帶人飛奔過去幫你把場子找回來!”

成煜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忍住了扭過頭的強烈欲望,沉默地拍了拍鍾離的背:“好。”

令紅煙的臉上露出些欣慰的目光。

成煜也算是有幾個真心朋友了,真好。

“那麽,”令紅煙拍了板,“監察組,出發!”

與此同時,黃道宮地界內,某處。

大廳的門緊閉著,門邊聯排的鏤花窗被層層黑布簾子死死地罩住,沒有一絲光亮可以透進來。“吱呀”一聲,門突然開了一道小縫。垂幔後伸出一根白皙的小指頭,試探般地撥了撥垂幔,似乎是裏麵的人正好奇地向外張望。

一個穿灰白色法袍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似乎有些不高興。垂幔後的小指頭趕緊縮了回去,它似乎很怕被來人發現。

他怒氣衝衝道:“景恒居然答應月下樓的那些人到我們的地界上來查看!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裏麵安靜了一會兒,不久傳來一個女生天真到有些怯懦的聲音:“可是……他不是已經把你要的東西給你了嗎?這樣還不夠嗎?”

黑色的垂幔開了,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如果此刻令紅煙在場的話,一定會驚訝於眼前這名女子和自己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相似。不過,兩人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是臉上的神情卻完全不同。

令紅煙神色間一向疏懶戲謔,而這名女子的臉上,卻充滿著少女的純潔與天真。

“你對我們這麽忠心,我們當然不會不管你呀!”少女赤著腳跳下台階,跑到了年輕男人的跟前,“所以,你有什麽願望?”

她抬起頭,一雙眼睛天真地望著年輕男人。

……居然就是這麽個隻會哭鬧撒嬌的小女孩,真是可笑。

於是,年輕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神尊,月下樓來的那幾個人都不是什麽好人,他們將來會殺很多我們的人,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阻止他們?”

少女聽完,一臉氣憤地握緊了拳頭:“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欺負弱小!真是太過分了!”

年輕男人見她上鉤了,滿意地跪了下來:“請神尊幫助我們。”

少女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一拍腦袋,掌心中變出一麵小巧的旌旗,旌旗的角上,隱隱露出日暈的圖騰。

“這是……”

“這個旗子你拿著,他們要是打你們,就拿出來這個保護自己。隻要拿著這個,他們就殺不死你們!這樣的話,就不怕他們仗著自己厲害欺負你們啦!”

年輕男人接過旌旗,欣喜道:“多謝神尊!”

少女見他似乎很喜歡自己給的東西,開心地跑回了台階上。

年輕男人拿著她給的旌旗,快步走出了大廳。

屋內的光線重歸於黑暗,少女天真的笑容居然有些變味。“嘻嘻……我也不想送它給你呀,可惜他說了,你沒用了。”她喃喃道,“沒用的東西,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