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art 1

明日才是中秋,紀媽媽今天就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最後一個是糖醋裏脊,她搖了搖廚房的幾個瓶子——得,沒醋了。

紀媽媽吆喝著:“老紀,去樓下買兩瓶醋回來。”

喊了半天沒人答應,她摘下圍裙,出來一看,老紀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還抓著棋盤。

幾分鍾前還說等佑安回來殺一盤,這不自己挺不住先關機了,紀媽媽把豬蹄往他鼻子下一放,不超過一分鍾,老頭子自己就睜開眼睛了。

他憨笑著,看她把豬蹄子端走,意猶未盡地說了聲“真香”。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沒出息,快去買醋。”

老紀對著空氣嗅了嗅:“又做糖醋裏脊啊?”

“小芮愛吃這個,倆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得讓他們覺得還是家裏最舒坦。”

這話不太像女強人說的,老紀站起來,悄悄看了眼她的皺紋,不禁感慨人老得真快。

那些年還意氣風發的青年俊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又逐漸走到今天的白發蒼蒼。

紀媽媽輕易不下廚,紀佑安和明書芮沒結婚之前,家裏的廚房都是保姆在用。紀媽媽事業心太強,根本沒心思顧及家裏家外,就這樣,老紀和紀佑安始終過著仿佛沒有老婆和媽媽的生活。

她這一輩子,給人做過的心理谘詢太多,卻從來沒有安靜下來為家人敞開過心扉,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管紀佑安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兒子從外麵帶回了一個小姑娘,她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她曾經以為,還能陪伴她很久的兒子,卻已經牽起了另一半的手,把人帶到了她麵前。

紀媽媽接受不了,她給很多人做過相關的心理谘詢,到了自己這裏,卻像是走進了死胡同,怎麽也逃不出來。

所以,紀媽媽一開始對明書芮沒有什麽好印象。

她承認,這個女孩子挺不錯,性格好,長得好,更關鍵的是能和佑安聊得來,也正是這一點,讓當媽的她心裏極為不舒服。

一想到自己捧著當寶貝那麽多年的兒子,就要成為別人的人,擱哪個當媽的心裏能舒服呢?

第一次見明書芮的時候,她冷嘲熱諷,雖然極力克製自己的銳利,但還是傷害了小姑娘的熱心。

不過,時間是一個好東西。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她過去所芥蒂的種種也逐漸散去,尤其是明書芮做早餐燙了手卻咬牙不說的樣子,簡直讓她心疼得恨不得去擁抱她。

為了能讓自己喜歡她,明書芮做了太多的努力,她不是鐵石心腸,最後還是融化了。

不過這個兒媳婦,可能不太省心啊,就看自家兒子的了。

而老紀對於兒媳婦的第一印象就是:歪脖子、挺有趣。

紀佑安一家絕配,都是文化人,紀媽媽是心理谘詢師,紀爸爸是大學教授,前者好強好勝,後者則沒皮沒臉。

這話從何而來呢?明書芮閃著脖子那次,老紀加班,本來坐在辦公室裏喝茶,抿了一口紅褐色的茶水,燙得他差點喊兒子,在同事麵前礙於麵子,還是把整口水都咽了下去。

這一口下去不要緊,老紀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熱心腸。

他散完熱之後,打開電腦鬥了會兒地主,又不敢開外音,總是在心裏念叨:“快點啊,等得我花兒都謝了……”

一提花,老紀就想起來了紀佑安上次買的那盆仙人掌,雖然不用澆水,但是上回紮了他一下。

長話短說,他老人家想兒子了。

想著想著,電話就打出去了,他說兒子啊,今天周六,晚上回來吃飯不?

紀佑安沒空理他。

“爸,我忙著呢。咱待會兒再說行嗎?”

老紀鄙視他:“你能忙啥?要我說,你別整天鼓搗你那社團了,你能和它結婚生孩子嗎?趕緊尋摸尋摸,看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小姑娘。”

“爸,我先掛了。”

“你幹啥去?”

“找小姑娘去!”

“行啊你小子……喂?喂喂?”

老紀在辦公室裏踱了幾步,由衷地替兒子感到高興,這種興奮意味著,他不用再提防兒子身邊任何一個好兄弟了。

茶水剛有點涼,他咕嚕了一大口,拿著車鑰匙出了門。

本來抱著撞大運的心情,沒想到他那天運氣是真不錯,剛開出校門口,就在路邊看到兒子了。

老紀立馬把車靠過去,本來打算偷看,誰知道這兩人凍得直跺腳,還四處張望著找車。

別看紀佑安細皮嫩肉的,實際上結實得很,他倒是不心疼兒子,心疼那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即使穿著大棉襖,也很清瘦。

他幹脆戴上墨鏡,把車開過去,操著一口家鄉話問:“小娃娃們,打車不,捎你們一程。”

小姑娘愣了一下,很顯然凍壞了,想也沒想就上來了。

自己兒子整個一副下巴要掉下來的模樣,他挑挑眉,表示小意思。

那姑娘挺招人喜歡的,樂嗬嗬的。關鍵是自己的兒子可別欺負人家呀,車上就被他看到一次,這個臭小子!

紀佑安當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老紀就把他從頭到尾地批評了一頓,話題圍繞著千萬別欺負人家而展開,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未來公公真是當得不錯。

再次正式見到明書芮就是雙方見家長的時候了,老紀苦口婆心勸了紀媽媽很久,她始終無法接受兒子要送人了的事實,直到他說:“行了行了。人家父母還沒哭呢,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說跟咱兒子跑回來就跑回來了。”

紀媽媽一聽,嗯,還是對方比較吃虧。於是,心情就莫名其妙地變好了,也逐步接受了明書芮這個新的家庭成員。

老紀跑到樓下買醋,一邊走一邊想,現在萬事俱備了,隻欠一個大孫子,這次他倆回來,他得好好問問他們的打算。

想著想著,老紀就來到了便利店,拿完東西一摸兜——哎喲!忘帶錢了。

手機上的錢又不夠,他剛想給家裏打個電話,紀佑安和明書芮進門了。

老紀上來就是一句:“快,我忘帶錢了。”

紀佑安和明書芮哭笑不得。

中秋節闔家團圓,明書芮不忍心讓紀媽媽自己一個人忙裏忙外,洗洗手也準備下廚。

結果剛踏進廚房的門,就被紀媽媽拿著大勺子趕了出來。

紀佑安坐在外麵聽著動靜不對,趕緊跑過去,看這陣仗都嚇傻了。

“媽,你這是幹什麽?”

紀媽媽笑道:“這是你倆的家,做飯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了。好孩子,就等著吃就行。”

明書芮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一個勁地往廚房裏望。

紀佑安抓了下她的手,不輕不重。

“我媽那性格你還不知道?她說別管了你就別管了。”

“可是我覺得咱媽很辛苦啊。”

“等你以後當媽媽,我一定不會讓你這麽辛苦。”紀佑安說完,下意識朝著裏屋看了看。

明書芮接著看電視。

沒過一會兒,老紀從裏屋出來了,明書芮趕緊把自己的手往回撤,哪知道紀佑安攥得緊,掙了兩下愣是沒啥用。

老紀不自然地別開眼:“咳咳……那什麽,我去廚房幫幫你們的媽。”

明書芮頓時就明白了,敢情剛剛紀佑安話裏有話啊。

老紀不在,她悄悄說他:“你可真陰險啊。”

“還不都是被你帶的?”

明書芮火了,立馬站起來,一臉正經地問:“你說什麽?”

紀佑安火更大,直接把她拉回了自己的房間。

電視上還在放著中央台的廣告:“團圓時刻,開心時刻。×××食品祝您中秋節快樂,闔家幸福安康。”

part 2

半夜。

紀佑安黑亮的眸子緊緊盯著懷裏的人。

明書芮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卻還是被他扣著腰,使勁掙了兩下沒掙開。她努力掀開眼皮,看了看麵前的人,噘起嘴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摟著他的脖子又睡著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樣,在沒有同愛情邂逅之前,總是對未來的愛人充滿期待。

他曾經想過無數個可能,她可能是一個藝術家,有著獨特的個性和審美;她可能是文案,用不同的文字編織心弦;她也可能是一名教師,溫柔大氣,禮貌端莊。

在事情沒有完全到來時,誰也想不到最後的結局,就這樣,他帶著他的未知數,走過了大學三年,拒絕了幾個前來表白的人。

本以為大學的時間就這樣溜走,卻在大四那年遇到了眼前這位。

紀佑安努力回憶著,第一次見她是什麽印象來著?

也許在茫茫人海中,他們早就擦肩而過過,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在人生的洪流裏匆匆趕來又碌碌趕走,甚至沒來得及說句話,誰能想到會在哪一天於命運的幕後發生什麽交集呢。

紀佑安正式見到明書芮時,是在新一屆的社團招新裏,他手裏那遝厚厚的測評試卷,第一個名字就是她的。

她的漢字寫得真漂亮,紀佑安想,題做得應該也不錯吧。

然而閱卷時那一片混亂的用詞和語法,讓他差點頭疼得想罵街。

這當然也是引起他注意的一個不錯的方式,按著青筋看完了試卷,這個人名自然也烙在了心裏,她是唯一一個在“on”的後麵敢加“ing”的人。

紀佑安甚至想,下次複審的時候,要問問她是不是敲錯了社團的門,他會十分熱心腸地為她指明想去的地方。

不過,這種水平,複審應該不會來了吧?

審核當天,叫到明書芮的名字時,紀佑安還特意豎起耳朵來多注意了一下,很快,那邊急忙應下:“來了來了來了……”

他以為會是什麽樣的女孩子。

真失望。

想象中的濃妝沒有,連衣裙也沒有。

明書芮踩著小白鞋,穿著牛仔褲,素麵朝天地跑了過來。

她兩邊嘴角輕輕一咧,露出幾顆小白牙,嘿嘿笑:“紀社長你好,我是明書芮。”

他掩蓋住眼裏的鄙視:“你為什麽進社團?”

她略有失望:“紀社長,我知道我成績不好,但是我想多學習學習,說不定努力一下就會有所改變呢?”

紀佑安看向那雙眼睛,堅定、有力量、充滿了希望。

也許,社團需要的就是這種人。

社團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他們走出困境。

他在名單上打了個鉤,明書芮見了,開心不已,連連說“謝謝社長謝謝社長”。

高興得太早了。

紀佑安補充道:“社團缺個打雜的。”

她剛來的那段時間,一直都沒有正式參加過社團的各種活動,他想看看,她的耐性到底有多強。

到後來,競選副社長失敗,她垂頭喪氣,一蹶不振。

紀佑安知道,她一直為社團忙忙碌碌了那麽久,一時間怎麽也沒辦法接受別人奪走副社長位置的事實。

而且,社團裏還總有人告訴她:“你一定會是副社長的。”

他們輕飄飄的一句話不要緊,把這傻孩子哄得屁顛屁顛的,可惜摔下來的時候,誰也沒去扶住她。

她耷拉著腦袋告訴他:“我失敗了。”

紀佑安想起她平時的努力,一時間微微心疼,再加上別人對她的嘲笑,讓他想要好好幫一幫這個倔強的女孩子。

隻是沒有想到,明書芮的腦袋有點不好使。

她條件反射踢了他一腳。

他胳膊腫了半個月才緩過來。

他沒有計較,隻是蹭了幾天的飯。

懷裏的人不安分地動了動,又轉了個身。

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的喜怒哀樂十分在意的呢?也許是出去一起爬山時,也許是以“紀淵”的身份在網上聊天時,也許是在平時心不在焉卻卓有成效的補課時。

也許有很多種可能,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他愛她。

他愛著她,不用回想愛的來由。

第二天,紀佑安起了個大早,見明書芮累得還沒醒,有些不忍,便去樓下買回了豐盛的早餐,然後又把自己塞回被窩。

明書芮起來準備做飯,便看到了那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她衝過去把他薅起來。

紀佑安眼皮都睜不開,身子被她晃來晃去,頭都要甩飛了,幹脆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翻了個身壓在身子底下。

看你還怎麽“作”。

明書芮整個人都愣住了,兩隻胳膊舉在頭兩側不知道往哪裏放好,驚慌失色地看了他半天。

“我……我就是問問桌上的東西是你買的嗎?”

早上剛起床的男人火力大,紀佑安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嘴瞅了半天,又瞧了瞧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忍不住一口親了下去。

他想把她吃進心裏。

結束之後,房間裏氣氛詭異,隻有客廳的魚缸還在嘩啦啦地響著,成了清晨事後的奏鳴曲。

明書芮再次披上衣服,揉了揉早已經亂糟糟的頭發,手指顫抖地指著他說:“你……你……”

紀佑安趿拉著拖鞋下床。

“我去熱熱飯。”

周末美好的清晨就這樣溜掉了,明書芮拖著兩條腿來到冰箱前,剛摸出一瓶冷飲,便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抬頭一看,果然是紀佑安。

他的目光就像在看做錯了事情的女兒。

“不是說不讓你碰涼的嗎?”

明書芮可憐巴巴:“可是我想喝。”

“就不能忍一忍?”

“那你今天早晨也完全能忍一忍!”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覺得哪裏不對勁,麵上緋紅。

紀佑安輕咳了兩聲:“喝吧,隻能半瓶。”

他走後,明書芮得意揚揚地想,看來這個辦法真是對付他的靈丹妙藥,以後自己要厚臉皮一點,才不會一直被他壓迫。

有時候,明書芮覺得,她不是找了個男朋友,而是給自己找了個爹。

畢業了這麽久,除了她的婚禮,宿舍的幾位成員還沒有好好地聚過。

林小徐好事將近,忙著和田北一起定場地看房子;趙玥寧忙著考研,她男朋友則已經工作;蔣秀米自打與富二代分手後受了刺激,發憤圖強,畢業時拿到了國外的offer。

四個人裏,就明書芮結婚最早。

她看著大家在群裏分享的最近日常,扔下手裏正準備換的新裙子,有些負氣,一屁股坐到了**。

紀佑安正在做公司最新的企劃案,被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弄得一臉茫然,看了看那件才送的小紅裙,問道:“怎麽了?不滿意再重新買一件。”

她說好,可還是垂頭喪氣的。

看不過她這副喪偶的模樣,紀佑安放下電腦,又認真看了看那件裙子,沒什麽問題。緊接著,輕輕攬過她的肩膀。

“說吧。”

明書芮本來還想裝一下自閉的,被他這副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的樣子磨得實在扛不住了,噘著嘴,毫不掩飾地說:“你看,我的朋友們都這麽厲害,都在為了自己的目標奮鬥,我卻早已經為人妻了。”

他沒生氣,反而笑出來,開玩笑般問:“這是後悔了?”

“嫁你嫁早了。”

“我可真厲害,在你後悔之前就把你收入囊中了。”

明書芮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聽不懂話?我現在想跟你吵架。”

紀佑安終於有點沉不住氣了,狠狠地箍住她的肩膀,使勁摁到懷裏:“嫁了就是嫁了,不管你再想要做什麽我都支持你。別覺得跟受委屈似的,早結婚還擋我桃花了呢。”

明書芮騰出手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紀佑安!你說什麽?”

part 3

兩三點星月相依,夏夜蟬鳴。

明書芮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熱得汗流浹背。

天越來越悶熱了,估計是要下雨了吧。她想。

唉,真是煩。

今天晚上因為要不要吃涼菜的問題和紀佑安吵了一架,紀佑安說吃涼菜對腸胃不好,明書芮表示夏天就是該吃涼菜的時候,天氣這麽熱,為什麽不給自己找點舒服的事情做呢?

紀佑安:“不可以吃。”

明書芮:“我不,我就想吃。”

“明書芮,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的胃是有渴望的!”

他沒理她,脫下西裝,戴上圍裙,跑去廚房做飯了。

可能跟天氣太熱了有關,明書芮心裏那股氣就是壓不下去,明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可就是無法在心裏說服自己。

於是,在他轉身放鹽的一瞬間,她直接跑出了家門。

夏日的夜幕來得很遲,還能依稀可見人影,她坐在公園長椅上,看了看沒有任何消息的手機,反反複複幾次,幹脆關了機。

明書芮還算不得孤單,斜對麵椅子上的人也坐了很久,她想會不會這位朋友也和家裏吵架了?

本來她還打算過去拍拍肩膀,聊上幾句,再建個“離家出走”聯盟的,隻是麵前這些蚊子實在是妨礙社交能力的發揮,現在她滿腦子都是“癢死了癢死了癢死了”。

她鬱悶地想:紀佑安可真狠心,今天晚上不會真的要睡公園了吧?

明書芮試圖將手機開機,剛打開不到一分鍾,又一下子滅了,得,百分之一的電用完了。

她抬頭,四處張望。斜對麵的人早就站了起來,朝著這邊的方向過來,剛剛有結盟的想法,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會結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來人,隻覺得有些眼熟,明書芮更加鬱悶了——早知道就戴上眼鏡再往外跑了。

直到對方走近又走近了一點,明書芮才敢認:“你怎麽來了?來多久了?”

紀佑安抱著胳膊,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從你出門就跟著來了。冷靜了?可以回去了嗎?”

她看著他鐵青的臉,有點害怕,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餓了”,搞得紀佑安哭笑不得。

“餓了還不趕緊回家,我一會兒給你做紅燒肉。”

這話對於剛剛忍受空虛寂寞冷的明書芮來說,簡直比說一百句我愛你還管用,她沒出息地跟在他身後回去了。

一進門,紀佑安便把她趕去了沙發。

明書芮雲裏霧裏地問怎麽了,不會這麽快就打擊報複了吧?

他把藥膏找出來,將那些紅色的疙瘩全都抹上了。

突然間,那種跌到爆的心情放晴,望著他溫柔的側臉,脖頸上也有被蚊子咬的疙瘩。明書芮有點小感動,覺得自己剛剛真是沒事找事。

國慶七天假,明書芮下班回來的時候,開心得就像要飛起來一樣,結果轉了幾個圈,又一屁股坐在了大**,力氣大得差點把紀佑安彈飛。

本想做開心的小鳥,哪知道太胖了,隻能做幸福的小豬。

紀佑安抱著自己差點彈出去的電腦,滿臉驚恐:“你給我減肥!”

“閉嘴!”明書芮一個枕頭丟過去,繼續享受著優哉遊哉的生活,後來還是想吃東西的欲望把她喚醒回來,去冰箱裏找了堆吃的。

節日人流高峰期,去哪裏都是看人,不上班的第一天,她直接一口氣睡到了十一點,紀佑安不在家,又訂了外賣。

下午更是無聊,她幹脆窩在沙發裏追了一中午和一下午的劇,晚上紀佑安回來後,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明書芮:“你還記得我們認識後,第一個國慶是怎麽過的嗎?”

“當然記得。”

“嗯?”

“去爬山了。”

“對,那時候可真好,還年輕呢。”

紀佑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知道自己老了就別看見男人就走不動道了。”

明書芮表示抗議:“我什麽時候走不動道了?”

紀佑安掰著手指頭,煞有閑心地給她算起這筆賬來:“周傑倫、吳彥祖、胡歌,還有新出來的那個。”

“反正現在得也得不到了,你還不讓我看看了?”

紀佑安想了想,那倒也是。

明書芮見他滿心都撲在工作上,也沒空搭理她,便十分自覺地溜達到客廳去了。

等到紀佑安忙完,一看已經是十一點,他收拾收拾東西,喊了幾聲,但不見明書芮回來。

到客廳一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裹著睡衣睡著了,手機還停留在電子書的頁麵,今天晚上剛買回來的紅提已經隻剩下核了。

他彎腰把她抱起來,聽見她叮嚀一聲,於是便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這一親不要緊,她醒了,努力瞪著大眼睛想要清醒。

“你親我幹嗎?”

“你是我老婆我還不能親了?”

“你不是嫌我老了嗎?”

合著她還在為這事耿耿於懷呢,紀佑安把她放到**,隨即打開電腦訂了明天飛往安徽的機票。

“身份證號碼。”

明書芮半蒙著,一聽他問急忙爬起來。

“幹什麽啊?”

“正好明天公司沒什麽事,去爬黃山。”

明書芮這回徹底清醒了,扯著他的衣角,有些不忍。

“你不早說明天有空。”

“也是臨時決定有空的。”

明書芮現在的工作是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

由於學校人員配備不足,本來教語文的她不得不服從領導的安排,成為英語代課教師。

雖然隻是小學,但是明書芮的頭真的很大,語文上的題講了三遍都能錯到天花亂墜,更別提,那些孩子寫英語就跟鬼畫符似的。

為此,新當上英語老師的她決定做一個招人恨的人:每天要練習寫英文單詞50個,而且作業裏如果出現不認真,就重新寫。

這個政策一出來,學生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明書芮也有點於心不忍,可是孩子們啊,這都是為了你們好哇。

今天不一樣,今天下了這節英語課之後就要放學了,然後開始為期兩天的休息時間。

不過想要得到休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課堂上,一個孩子回答問題回答錯了,而且還是重點講過五遍的知識點,她壓住滿肚子火,隻是讓那同學回去抄寫三遍,誰知道那孩子不願意了,當眾和她頂撞,她過去問他怎麽了的時候,還順帶推了她一下。

明書芮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這個事就打算這樣過去,頂多和家長交流一下好好管管孩子。

放學後,紀佑安來接她,聽她說了這個事,立馬不願意了。

“誰家的孩子?哪個孩子?”

“沒事啦,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你要不告訴我我就不開車了。”

明書芮拗不過他,指了指門口:“就是那個小男孩。算了,我也沒什麽事,咱們回去吧。”

誰知道剛說完這句,紀佑安打開車門就衝對方過去了,她在後麵趕緊追,又不敢有很大幅度的動作。

紀佑安叫那孩子的名字:“周叢昇?”

兩位家長回頭,上下打量著他。

“叫我孩子幹什麽?”

這時候明書芮跟了過來。看見她,小周叢昇嚇得往後躲了躲。趁著紀佑安還沒說話,她趕緊和人家解釋。

“是這樣的,今天上課他把常講的題答錯了,我想讓他鞏固一下知識點,多寫幾遍,這孩子可能有點情緒,沒什麽。”

“什麽情緒?”家長問。

“就是……”

“頂撞老師,推老師。”紀佑安搶話,“我老婆剛查出來懷孕了。”

家長一聽,大驚失色,急忙道歉。

明書芮十分過意不去,便順手在旁邊的商店裏買了點零食,晚上還向家長再次解釋了這件事。

這鬧的是什麽事啊?

紀佑安對此表示:“這種孩子必須讓家長管管,不然下次還會推你第二次。”

從那之後,學校裏都知道她有個很帥但是脾氣不好的老公。

part 4

婚後的第一個新年,明書芮像個孩子一樣,跟在紀佑安屁股後麵到處串親戚。

他們家親戚可真多,這是明書芮走親訪友後總結的唯一一句話。

其實她還想總結很多,比如誰家的小孩子最可愛啦,哪家的裝修風格很有藝術感啦,又或者對表弟堂妹們又有什麽印象啦。她太累了,累到沒有精力去總結這些,洗完澡之後直接以“大”字躺在**,動都不想動。

一天就串了五家,她感覺自己的臉都要笑僵了。

紀佑安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這特別不文雅的造型,使勁一甩頭,她就醒了,埋怨道:“我想睡覺,你幹嗎弄我一臉水啊。”

“我樂意。”

還講不講道理了?明書芮來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來,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樣子,誰知道動作幅度太大,睡衣開了口子。

紀佑安滿臉壞笑,挑眉逗她,明書芮臉像是紅透的番茄,舉起枕頭就砸過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愉悅地皺著眉連連搖頭:“你這是打算謀殺親夫啊?”

謀殺你?明書芮想,我還要把你碎屍萬段的。

於是,她跳起來就用枕頭砸他。

紀佑安躲不開,中了幾招,這一打不要緊,火氣突然上來,扼住她的手腕,隨身壓在下麵。

兩個人拉扯之間,那條浴巾早就鬆垮下來,明書芮閉眼睛,讓他穿上。

紀佑安盯著臉頰通紅的人兒很久,始終沒有動作。明書芮忍不住了,睜開眼睛,推了他幾下,說你要是沒事的話先起來,你挺沉的。

他輕笑一聲,開口說話,有些沙啞,讓人覺得哪裏不對。

“你現在不困了?”

明書芮考慮了一下,這句話不會是個套吧?等著她往裏鑽?

“不不不,我還困,想睡覺。”

被子蒙上,紀佑安直接把她拖了進去。

“我要睡覺……”

“睡什麽睡!”

“你別亂動,我不困了,不睡了還不行嗎?”

“那就更好了。”

第二天,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明書芮才醒過來。

比起女孩子,男人在這方麵的精力簡直是用之不竭。

她睜開眼睛一瞧,紀佑安早就起來了,打扮得像個家庭主夫,正打掃衛生呢。

明書芮窩在被窩裏,饒有興致地看他收拾東西,雖然動作笨拙,但是還挺像回事的。

“看什麽看,你又不勤快。”紀佑安甩給她一個完美的側臉,然後帶著小倔強走了。

明書芮在被窩裏一臉蒙,她什麽時候不打掃衛生了?什麽時候不勤快了?

不是吧?新年還沒幾天就被自己的男人嫌棄了?她不再抱著被子,趕緊爬起來,說幹就幹。

她剛摸起抹布,紀佑安見了,搶了過來。

“不是說我不勤快嗎,跟我搶什麽啊?”

“你還是別動了,今天你就負責享受。”

“那你剛剛說的話什麽意思?”

“對你起床的激將法。”

明書芮心裏淚流滿麵,她還可以再鑽回去睡一覺嗎?

紀佑安的電話經常響個沒完,工作的事情太多了,不管大的小的,哪怕公司養的那幾條魚**了,打掃衛生的阿姨也會如實匯報進展。

明書芮閑得沒事,便幫紀佑安接了幾個電話,第一個是賣保險的,第二個是打過來告訴他中獎了的,第三個才是策劃小王打過來的。

他挺著急,上來就叫“紀總”,明書芮不驕傲地應了一聲,小王在那邊直接卡殼了。

“你……你好,我找紀總。”

“你們紀總忙著呢,有什麽事和我說吧。”

“你是誰?紀總幹嗎呢?”

“哦……我是紀總的好朋友,你們紀總他……插花呢。”

紀佑安拿起花瓶又放下,瞪了她一眼。

小王那邊也急了:“你到底是誰?我們紀總有家庭的你知不知道?”

哈?

莫不是這兄弟把自己當成小三了吧?

她本來還想再逗逗這位正直好下屬,紀佑安卻把手機奪了過去。

“剛剛那是你們的嫂子,別理她,她一貫沒正事。策劃那邊出結果了?說說看……”

紀佑安摘下圍裙進書房了,明書芮隻好撿起抹布繼續勞動起來。

他負責養家糊口,那她負責做賢妻良母。

田北和林小徐訂婚早,但是結婚晚。

結婚的那天選在了春天的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紀佑安和明書芮作為特邀賓客,隆重地參加了多次的試妝與場地設計,四個人的意見總是統一不到一塊去,吵了N場架之後,最後總算敲定下來。

結婚那天,明書芮在後麵陪林小徐候場,林小徐問她:“我怎麽到了這一天,就覺得跟做夢似的呢?”

看她有點想哭,明書芮急忙拉了拉她:“行了行了,傷感什麽?這不是你的夢嗎,別整天五迷三道的。”

一聽這話,林小徐破涕為笑,仿佛瞬間回到了大學時代在一起嬉笑犯“二”的日子。

趙玥寧忙著去國外做報告,蔣秀米國外的工作忙回不來,沒法參加婚禮,兩人倒是湊在一塊給錄了段視頻。

明書芮早就知道,但是沒告訴她。

可等視頻播完之後,看著站在中間的新娘,她哭得比誰都慘。

忙完一天結束,她累得不行,躺在副駕駛上,喃喃自語般問紀佑安:“你說,你那時候怎麽就喜歡上我了呢?”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

他搖頭。

她閉著眼睛看不見,但還是笑了。

紀佑安算著日子,說這段時間的婚禮真多。

明書芮詫異地問還有誰。

他說:“宋琪啊。還記得嗎?”

“哦!就是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的表妹!她要結婚了嗎?嫁給誰啊?”

“你猜,她會嫁給什麽樣的人。”

在明書芮眼裏,宋琪是個藝術個性十足的女孩,一頭長卷發,斷指,性格直白不做作,還畫得一手好畫。

“她嫁的一定是個年輕有為的藝術工作者,又或者是成熟穩重事業有成的那款?”

“和你同行。”

“老師?”

紀佑安點頭。

明書芮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可思議地質問:“不是吧?怎麽會嫁給老師?”

“我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他隨手把她拉進懷裏,“我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為什麽。上次見麵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什麽話?”

“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麽多理由。”

紀佑安望著她細密的睫毛,開始回憶。

第一次見麵。

再一次見麵。

第一次講話。

再一次講話。

……

“紀社長你好,我是明書芮。”

“我知道我成績不好,但是我想多學習學習,說不定努力一下就會有所改變呢?”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你喜歡的人是我嗎?”

“怎麽就拆了呢?早知道就去多看幾眼了。”

“我那時候就覺得啊,再怎麽努力,也跟不上你的步伐。你說你那時候知道我是你的學員,怎麽沉住氣的呢?”

從人工湖的水麵上心意萌動,到兩座城市間搭建出新家庭的橋梁。喜歡是在什麽時候悄然至心的呢?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再去知道,因為現在懷裏抱著的,就是他的餘生。

他們的感情不偉大,也不令人感動,平凡又簡單,卻始終燦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