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餘仙師/晚喬

【一】

我叫餘歌,是一個玄幻迷,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穿越到玄幻文裏當一個劍修。

在別的女孩子玩洋娃娃的年齡,我玩桃木劍;在別的女孩子看偶像劇的時候,我研究陣法;在別的女孩子瞞著父母談戀愛的時候,我抱著桃木劍坐在自己布好的陣裏,念了許久的口訣。重要的口訣念三遍,而我是在念到第三遍的倒數第二句時被打斷的。

所以,直到現在,我都覺得,上次如果不是被我爸媽發現了並且把我揪出來做警告,我應該就成功了。

於是今天我趁著爸媽一年一度不帶我、兩人自個兒出去玩的蜜月期,重新弄了一次。

坐在陣法裏,我控製不住嘴角的微笑,任由它放大,直到笑到臉僵。

這回,我準確無誤地把口訣念完。

念完之後,窗外忽而電閃雷鳴,那風獵獵,又大又狂。我坐在窗前,被風雨淋了滿頭,心裏卻激動。

我抹了把臉,覺得這次能成。

【二】

有一陣風帶著雨水滑落我後頸,涼得我一個哆嗦,我反身想去擦,然而就在此時,我的眼睛忽然就迷糊了。仿佛有東西把我的意識從身體裏抽離出去,我浮在空中看著自己摔倒在地,肉體沒有感覺精神上卻一陣幻痛。

我驚愣地盯著眼前閃出的莽光,那光很強,照得我有一種暈車的感覺。

反胃,想吐,可我好想笑呀。

畢竟看這架勢,我可能是成了。

等了不知多久,在那陣莫名的眩暈感過去之後,我睜開眼睛,首先是看了一圈周圍的景,然後又看了一圈周圍的人。

沒錯了,這是玄幻文裏描寫過的世界。

這兒的人雖不像我想的那樣寬袍廣袖仙氣飄飄,但也都穿著層疊精細類似仙俠劇裏的衣服。確認之後,我又瞧見床帳綁了雙層在邊上,轉頭,看到擺設件件講究,就連桌案的邊沿都鑲著一圈白玉,沒一點現代的痕跡。

我興奮得兩眼一抹黑幾乎又要暈過去,就在這關鍵時刻,離我最近的那位姑娘扶住了我:“娘娘,您沒事吧?”

我憋著口氣在**一個挺身又直起腰來,仿佛做了一個高難度街舞動作。

“你……叫我什麽?”

在我被她嚇一跳的同時,那姑娘也被我這副模樣給嚇出了眼淚。

她跪在榻邊哭:“娘娘,您別嚇我,我……快,愣著幹什麽?叫太醫,叫太醫啊!”

我俯下身子與她對哭:“你先冷靜一點,什麽太醫,什麽娘娘?你和我說清楚啊!”

也許情緒是會傳染的。

邊上人見我們這樣,慢慢都紅了眼,一時間,殿內隻有哭聲。

我號了一陣,見沒人理我,便停下來。可我停了,他們卻沒有,我盤腿坐在榻上一個個瞅過去,他們自顧自哭得認真,竟也沒人理我了。

所以他們到底在哭什麽?

我戳了離我最近的那姑娘兩下:“還清醒著嗎?”

那姑娘淒風苦雨一望我:“娘娘,您……”

“等等。”我揮停了她,決定先弄清楚狀況,“你們這個世界有神仙嗎?”

姑娘一滯。

我見她的模樣,心下一沉,又不願往壞處想,於是換了個說法:“你們這兒,有人修仙嗎?多年習練之後能夠禦劍能飛升的那種?”

那姑娘的眼睛又泛出新的水光。

我掙紮著,中氣卻不足了:“不然,煉丹也能挨上,有煉丹的也行。”

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娘,您……您怎麽了?”

往後一仰,我直接躺了下去,比她更難過。

我怎麽了?這還不明顯嗎?

假口訣害人啊!

【三】

那太醫來得很快,走得卻慢,我看著他胡子一抖一抖,眉頭一皺一皺,說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那一瞬間,我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倒不是怕自己得了什麽絕症,而是我想,我可能真的來錯了地方。

有哪個玄幻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娘娘這……怕是癔症。”

我聽見那個太醫拉著先前哭了一通的小姑娘這麽說。

他說完了,轉頭看我。大概是我這時臉色有些不大好了,於是他和那小姑娘使了眼色,轉身就要出去。我見他有這意圖,閃電般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角,把那花白胡子的太醫大爺扯得一愣。

然後,我抬頭對他笑:“有什麽話直接說,我能受得住。”

太醫噎了一下,沒好說話,倒是那小姑娘又哭起來。

“娘……”

“停。”她這眼淚說流就流,看得我心好累啊,“好,你們出去,我不聽了,你別哭。”

我明明是好聲好氣在和她商量,不想小姑娘聲音是不發了,眼淚卻一行一行地淌。不過還好,沒淌多久,她便依我所言,打著手勢把那些我不認識的“朋友”弄下去了。

也是他們出去之後,我才發現這屋子居然這麽大、這麽空,看起來還怪豪華的。

娘娘、太醫、宮殿……

等到大概猜明白了這個世界是個什麽設定,我放下了床帳坐在裏邊自閉。

依我所見,這是在宮裏。

明明是想去體驗一把玄幻世界裏的呼風喚雨乘龍駕鶴,誰知道我哪步沒做對,居然來到了個宮鬥的世界……

嗬,按照苦中作樂的說法,我給諸位說個笑話吧。

我,餘歌,要開始宮鬥了。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餘歌,臣妾是鈕鈷祿•歌。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好笑,臉上卻完全笑不出,不止笑不出,還恨不得指天連問:誰把我弄這兒來的?我在這兒能活過三集嗎?我會被人整死嗎?我以後該咋辦啊?

無情無義的蒼天啊,你為何如此對待有情有義的我?

【四】

按照我所了解的劇情,我覺著,在太醫說我癔症之後,各個宮殿的娘娘都應當會知道,然後我這兒會迎來一撥一撥的人。我既然想好了開頭,自然也就機智地在腦內排演了所有的化解方法。可沒想到,我端坐著等了幾天都沒等到別的妃子來探望我。

望著秋風掃落葉,一片空**的宮殿門口,我陷入了沉思。

我以為自己猜到了開頭隻是猜不透結局,沒想到,這開頭我也沒猜對。

這好像不是一個常規的宮鬥文。

無聊之下,我扯著那小姑娘,叫她帶我逛宮後苑。雖然現在不是賞花時節,但那兒總有養好的花兒不是?既然有花兒,一定也會有賞花的人。我現在就想去那兒遇上哪個娘娘,讓我走走劇情。也不是沒事找事,隻是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啊,這來都來了不是?

我覺得吧,來都來了,咱不能白來啊。

對了,小姑娘叫青環,名兒還挺好聽。

前幾日我想著古代尊卑有序,一上來就宣傳人人平等,拉著她一頓厚待,這肯定是不行的,太容易露餡,於是故意薄待她。沒料到當時她就抹起了眼淚,而我一臉蒙,好半天才搞清楚,原來這是我表親家的妹子,因為和我關係好才做了侍女陪我進宮的,我一直待她親善,薄待她才是不正常。

當時的我:“……”

好的,抱歉,打擾了。

走在花園裏,我扯了片葉子在手裏玩:“青環啊,你說我那日走著走著忽然就暈了,我是不是被人陷害下藥弄的?”

青環一愣:“娘娘您是自己摔倒的。”

走著走著摔倒,我這麽瞎嗎?

“你確定?不是有人在路上埋伏我?那我摔倒的地方有沒有繩子?就是那種細細的,平時埋在沙土下看不見,但隻要有人經過,就會有人從另一頭把它抽起來,絆倒經過的人?”

青環沉默起來:“娘娘,您是說有人害您?”

“我可沒這麽說。”我前後左右望了一圈,“你別瞎講。”

興許是被我謹慎的態度感染了,青環也學著我打量一圈:“那您是?”

“我……”

我被噎了一下,擺擺手:“我找找感覺好入戲。”

青環明顯沒聽懂,卻也沒有再多問,估計悶著自個兒琢磨呢,就和這幾天一樣。

此時正是仲秋,我溜達著,忽然聞見一陣清香,是桂花的味道。我不曉得這是哪個年代,但這陣桂花香和現代的好像沒什麽區別,看來現代也沒有汙染得那麽嚴重,這些植物還是沒有變種過的。

繞過一簇矮樹,我往香處走,原是想去瞧花,不料先瞧見了個人。那人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長相,於是便開始看他穿著。怎麽說呢,這人身上穿著的衣服和電視裏皇上的私服還是挺像的。

可若他是皇上,怎麽身邊一個宮人都沒有?

我正想著,他忽然轉過身來。

在看見他正臉的那一刻,我小小激動了一下。

媽耶,如果這真是皇帝,那這小皇帝也太年輕太嫩了,我望著他,滿心驚訝。再說,就皇帝這個不看臉的職位而言,他長著這麽一張臉實在是有些浪費,這要和我回去,估摸著能直接作為新晉小鮮肉出道。

四目相對間,我愣在那兒,有一些尷尬,直到青環一聲“陛下萬福”之後,我才找回自己的反應。

“臣妾參見皇上。”

我學著電視裏的動作給他做了個禮,做完起身,小皇帝看我的表情有些微妙。是我起來得太快了嗎?我頓了頓,又半蹲回去。

小皇帝虛虛扶我:“我聽說茗兒前些時日請過太醫,如今可是無礙了?”

雖然我知道在這兒我不能叫餘歌,可聽見這聲“茗兒”,我還是有些別扭。

“皇上放心。”我盡量表現得自然,“茗兒無礙。”

“如此便好。”

說完之後,我們又開始沉默了。

不是,朋友,我和您不熟,但我好歹是你的妃子,您和我也不認識嗎?你不打算再和我說些什麽?

我就這麽和他直勾勾對著盯了一會兒,半晌,還是小皇帝先繃不住。

“寡人還有政務要處理。”

好的,我懂了,我大概不受寵。

“恭送皇上。”

等小皇帝走了以後,我長長歎了口氣,正想和青環打聽一下我和這小皇帝相處如何,還沒開口,就先聽見了青環驚訝的聲音。

她拽著我的袖子:“娘娘您什麽時候對皇上這麽恭敬了?”

我:“?”

怎麽?難道我還是個飛揚跋扈恃寵而驕的設定嗎?

這麽刺激?

小青環心思單純,我隻是委婉地問了幾句,便把那些個過往都給套了出來。

原來先帝剛走,這小皇帝也才上任不久。他年紀輕,在上任前也不是多有勢力的皇子,誰也沒多對他有過期望。至於他為什麽能上任當皇帝,青環說,這個東西,後宮不能多講,傳出去容易生是非。

不過她不說我也大概猜到了,無非就是些權力場上的彎彎繞繞,我在電視裏都看過。

小皇帝如今就靠著太後扶持,但太後年紀也大了,手裏能抓住的越來越少,因此,她受到的牽製也便越來越多。而官場上,現今最得勢的一個,就是我爹。

對太後和小皇帝牽製最大的,也是我爹。

這後宮,我是被我爹塞進來的,他一來是給太後一個下馬威,二來是給小皇帝一個下馬威,三來是給文武百官一個下馬威。

這麽一琢磨我就想明白了,合著我這不是宮鬥文的設定,我這是個權謀文,又陰又黑的那種,後宮也根本不是故事的主場,朝堂才是。

我眼前一黑。

老天爺啊,我鈕鈷祿•歌連劇本都沒拿到,就變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嗎?我恨!

我抹了把臉。

“娘娘,您怎麽了?”

我動情喚了一聲,聲音都帶了顫意:“青環啊。”

青環也被我感染得眼淚盈滿了眼眶。

我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隻能長歎一聲。

“魚哭了誰知道,我哭了誰知道。”

青環明顯沒聽懂,但這不妨礙她哽哽咽咽:“娘娘您又在說些什麽?”

我:“罷了,回去吧,興許這就是命,這就是我的命啊。”

也不曉得青環是從我這句話裏想到了什麽,先前半掉不掉的眼淚忽然成串地落下來,她極心疼似的握住我的手,連聲寬慰,說什麽“皇上與相爺是朝堂的事情,扯不到後宮裏”,說什麽“皇上不會苛待娘娘,娘娘且寬心”,還說什麽“咱們就和以前一樣過,總歸這後宮沒人會來招惹咱們”。

聞言,我感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還好小姑娘的腦補能力強,甭管我說了些什麽,她都能給我圓回來,不然我這東一撥西一撥奇怪的說法怕是裝不了這麽久。

【五】

興許因為題材的關係,權謀文裏涉及不到後宮,所以這後宮人也不多,事兒也不亂。我先前以為大家每天爭寵,各種提心吊膽,都是白擔心的。

事實上,這裏一片和諧,宮妃們閑著沒事還搓麻九。

“三萬。”我丟出一張。

嫻妃眼睛一亮:“欸,我碰!”

我數了數自己身前的籌碼,心都涼了。

我這一輩子啊,到底是個什麽命?

從下午打到傍晚,我兩手空空回了自己的地方。青環見我蔫了吧唧的樣子,寬慰我道:“娘娘,不過就是幾局牌九,我們下次贏回來便是。”

我應了一聲,繼續鹹魚狀蔫。

這幾天我也想明白了,總歸都到了這個設定裏,我也不能改變什麽,不如就和大家一起搓搓牌九,聊聊八卦。左右大家都是背景裏的炮灰角色,既然拿了類似的劇本,那就是緣分。

在想通之後,我的日子瞬間又明朗了。

偶爾我會去給大家變個小戲法,比如說靠硼砂作弊表演空手下油鍋啦,比如說找一盆雞血,先讓它們相融合,再靠堿麵讓它們不相融啦。其實都是小把戲,高深的我也不會,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當我再次見到小皇帝,是在康貴妃的殿裏。

當時,我正在試圖給她洗腦。

是的,我依然沒有放棄我的玄幻夢。

我相信,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有奇跡。

“康康啊,你知道嗎?若你去做一件事情,那麽,不管多小心仔細,但凡動手,必然會留下痕跡。可如果這時候你借助了異世界的力量,那麽,便是誰也抓不出你。”

康貴妃被我勾起了興趣:“異世界?”

我神秘一笑:“對,比如有的世界存在滅霸,一個響指就能讓世界人口減少一半。有的世界存在一種黃色的生物,平時住在球裏,關鍵時刻你把球一摔,喊一聲‘出來吧,皮卡丘’,它就會放出十萬伏特,威力之大堪比九天驚雷……”

我說得口幹,飲了杯茶,將聲音壓了壓。

“萬丈紅塵,宇宙玄妙,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但沒關係,你遇見了我。”

我果然沒看錯,康貴妃也是個對玄幻感興趣的。

在我說完這些之後,她眼睛一閃一閃,滿是崇拜地看著我,並且把稱呼從妹妹換成了姐姐。這一時間,我忽然就懂了那些沉迷美色的男人。

美貌是沒人能抵擋得了的,想一想,你坐在這兒,身前是水靈靈的一個小美人,她眼巴巴地望著你,紅唇一張,溫溫軟軟喚著你的名字……這誰受得住啊?

我勉強穩了穩自己:“不不不,姐姐這稱呼我是擔不起的。不如你以後就叫我……”

“餘仙師”這三個字我還沒來得及說,就聽見她喚出了另一個稱呼。

“皇上?”

欸,瞎叫什麽?我可沒那野心。

“康兒和茗兒在說些什麽?”

我:“?”

小皇帝怎麽來這兒了?

小皇帝什麽時候站我背後的?

小皇帝來了怎麽沒有人通傳啊?

我剛剛說的那些他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啊?

我放空了自己,沒注意他說了些什麽,隻曉得他在說完那些什麽之後,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後我就這麽和他走了。

這個變故突如其來,弄得我有點措手不及,但這一天也不是全無好事的,至少在臨走時,我聽見了康康和宮人在小聲嘀咕,說我可能真的是個神仙。

【六】

不知不覺中,我來到這兒也一個多月了。

這三四十天裏,我從未見過小皇帝來我的寢宮,今天是第一次。

我慌心慌神,坐在桌前給小皇帝倒茶。

我倒一杯他喝一杯,他喝一杯我倒一杯,周而複始,我都快習慣了這個循環,沒想到,等到我再次提起茶壺的時候,他按住了我的手。

在開口前,他打了個嗝兒。

“不、不用再倒了。”

小皇帝委委屈屈,小奶狗似的看我:“寡人喝不下了。”

“那不喝了不喝了。”我恨不得過去摸摸頭,但身份差距在這兒,我沒法兒上手,隻得推過去一碟糕點,“吃點東西。”

小皇帝:“……”

我發現小皇帝很喜歡沉默。

到底還是個孩子,可能不太會說話。

我心生愛憐,開始找話題:“這天都黑了,皇上您什麽時候回去呀?”

說完之後,我忽然意識到了這話不對,於是立刻改口:“我不是催您回去,隻是這天色也不早了,您明天還上朝呢,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這個說法怎麽還是有點兒不對?

我還想再改,那小皇帝卻先我一步說道:“今日上朝,左相大人又提起了立後的事。”

立後?孩子才多大呀,二十不到的樣子,他們想讓他娶多少個?

“茗兒有什麽想法嗎?”

“想法?”我皺了皺眉,“這事兒我也不大懂……”

小皇帝的眼睛水汪汪的:“左相大人的意思,若後位空缺,恐不利於後宮管理。”

“是嗎?”

如果我沒記錯,他嘴裏那個左相大人似乎是我爹。如果我沒猜錯,他在這兒繞來繞去,恐怕想說的也不止這些。

可我實在沒想法,說不出什麽有內容的話,隻能配合他兜圈子。

兜到最後,小皇帝屈指敲了敲桌麵:“左相大人上書,提議從貴妃中推選一人為後。”

我點了點頭:“康康挺好的。”

小皇帝敲桌麵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見他似有不解,立馬補充一句:“不,我是說康貴妃,康貴妃挺好的。”

“可左相……”

“左相如何,決定權不也還在皇上手裏?”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反正我看他也不情願。再說了,我可不能當皇後,我還要修仙的。這種表明立場的好時候,我絕不能馬虎。

小皇帝的眼神有那麽一瞬間變了。

燭光在他的眼裏跳動了一下,很短的時間,那一刻,我眼前的小奶狗露出小野狼的模樣,看得我微微愣住,趕忙一眨眼。再睜眼,小皇帝還是那個小皇帝,我卻不敢疑心是自己看錯。

怎麽說我也是見過世麵的,不是那些傻白甜。

短時間內,我做了個推斷,也對小皇帝的人設做了翻新。

我想,比起他是個無權無勢的萌新皇帝來說,這是個成長型腹黑的可能性更大。

因為在成長,還沒有變成完全形態,所以我能夠捕捉到他短時間內的本性流露。

嘖,這個權謀文還挺帶感啊。

【七】

這段時日,小皇帝常來找我,起初總會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久了,那些話中有話的話題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輕鬆無內容的廢話。我從前看過一個說法,當一個人開始和你說廢話的時候,就說明這個人對你已經熟悉放鬆了。

午後,我本想小憩,可現在,我在**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小皇帝的影子。

“現在是個什麽劇情呀……”

我喃喃著,忽然間床帳被人掀開,小皇帝湊了過來。

“什麽什麽劇情?”

先前閉著眼睛在我腦海裏走來走去的那個人,驟然就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先是蒙了會兒,很快浮現出一個想法。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小說裏那些小鹿亂撞的描寫不是誇張而是寫實。

“沒、沒什麽。”

我連忙坐起來:“皇上今天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寡人有些累了。”

他坐在榻邊,單手按著額角。

我以前關注過故宮的周邊,那些周邊的宣傳物料裏有奏折內容,除卻少部分大事之外,折子裏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有,而且皇上還真的都得回複。當時我就覺得皇帝真是個辛苦的職業,除了能力,也夠需要耐心的。

我坐過去給他按太陽穴:“因為政務繁忙?”

他搖頭:“因為陰謀算計。”

我一滯。

這,小皇帝和我說這個做什麽?怎麽,這事兒他也能對我說?他是有多信任我?還是他又有了什麽打算,想利用我在那個左相大人那邊周旋一波?

我滿腦子的情節轉啊轉的,轉得我頭都大了,什麽都理不出來。

這時,他按住我的手,拉了下去。

“別緊張。”他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頓了頓:“你怎麽不說寡人了?”

他挑眉。

“隻是發現我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寡。”

說出這句話時,他直勾勾望著我,就和第一次見麵時候一樣,我卻不敢與他對視,反而臉上一熱,低下頭去。

我的個乖乖,我這是被撩了嗎?

小皇帝什麽時候學的這招?

不對,他這是真想撩我,還是又在算些別的什麽?

我跪坐在他身側,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小皇帝這個人啊,也就起初看著像隻小白兔,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實在是深不可測。便是我拿出所有看小說看電視的經驗,也難分出,他什麽時候是真的,什麽時候是假的。

而一想到他不過是在騙我這個可能之後,我臉上的熱度頃刻就褪去了。

他把我的頭發捋到耳後,湊近了我些:“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一件看不出來的事情。”

“既然看不出來,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我:“?”

他說得好有道理。

我於是打出了一記直球,問他:“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小皇帝笑得眉眼彎彎,看上去純良又可愛。

“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完了,他開始拐彎抹角了,我一定是猜錯了。

果然,小皇帝還是為了利用我。

還沒來得及傷心,我便又聽到了小皇帝的聲音。

“我喜歡你,你不當皇後好不好?”

“什麽?”

我發現小皇帝說話總是很有技巧。他總能卡在我腦子轉不動的時候,丟一句讓我必須要思考一下才能回味過來是什麽意思的話。

或者,丟一句讓我想半晌也回味不過來是什麽意思的話。

“你喜歡我和我當不當皇後有什麽關係?”我疑惑道,“雖然我本來就沒想當來著。”

他換了認真的神態:“你真的不想?”

我點點頭:“真的不想,如果可以,我想當仙師……”

按理說,提到玄幻這麽一茬兒,下一步,我就該賣“安利”,問上一句“朋友,修仙了解一下”來著。但這回沒辦法,小皇帝太狠了,我話音剛落,他一下就吻上來,小狼崽子似的,叼住了就不放。

在被吻住的間隙裏,我抽空想著,小皇帝年紀不大,吻技倒是好得很,弄得人暈暈乎乎的。我鉤住他的脖子,他攬住我的腰,迷迷糊糊間,我感覺到他往前一撲,下一秒我就倒在了床榻上。

那一下倒得太快,我的背後還壓著他的手。

我心一緊,生怕壓疼了他,想問,話音卻模糊地被他碾在了唇齒間。

我不曉得他是誤會了什麽,在短暫地鬆開我的過程中,他摸了摸我的頭:“別緊張,相信我。”

小皇帝真是長了一張占便宜的臉啊,對著這樣一張臉,怕是沒人能拒絕得了吧。

我想說我不緊張,我信你。

可關鍵時候,腦子一轉,我說:“你這樣不行呀,這是個權謀文,你這樣和我談戀愛,這個故事該怎麽分類啊……”

在這種常人已經迷亂到無法思考的時刻,我還能夠保持冷靜,提出盲點,怎麽說呢,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但小皇帝並不在乎,愣了一愣,他低下頭埋在我頸邊悶悶地笑。

“你……”

我想問你在笑什麽,但小皇帝用一個吻截住了我。

“我就知道,不能給你說話的機會,不然什麽正事都不用做了。”

不是,您管這個叫正事嗎?

現在還大白天的?

你考慮過太陽公公的感受嗎?

我還想說話,但很快就說不出來了。

我暈乎乎著,隻知道跟著他的動作,望著他的臉,現在是秋天,溫度轉涼了,他的額間卻覆了一層薄汗。我被那水光閃了閃,抬手便去給他擦。

而他輕笑,捉住我的手輕吻了一下。

雖然我沒有穿越到玄幻的世界,但我感覺這個世界現在玄幻了。

小皇帝……

真是挺撩的呀。

【八】

自從那天下午之後,小皇帝對我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沒有更加親近,反而是冷落下來。他許久沒來找我,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可我也不曉得自己是心大還是樂觀,我想到那日他叫我信他,於是,現在我仍願意信他。

我隱約猜到他在做一些事情,他不和我說,怕是因為那事和左相有關,他避我,是因為不願騙我。我在康康的宮殿裏坐著,心說,我把理由都給你找好了,在這兒等著你,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對麵的小美人在我眼前揮一揮手:“姐姐,怎麽說著說著走神了?”

我恍然:“沒什麽,我們繼續說。”

一時間,我忽然有了一種完蛋的感覺。

玩脫了真的玩脫了,我現在連賣“安利”都賣不專心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玄幻迷,我的仙師人設要倒了啊。

這一點,我覺得小皇帝應該負全責。

這段時日過下來,青環說我丟了魂兒似的,我也懶得否認,畢竟我自己都感覺到了,我確實不對勁。今天也一樣,是喪氣滿滿的一天。

我早早上了床開始醞釀睡意。

起初來這兒的一個月沒覺著,後來小皇帝日日來找我也沒覺著,倒是最近,我突然就發現日子變得無聊起來,白天晚上的,我竟是什麽也不想做。

這點他也該負全責。

都怪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怪他,但總歸算在他身上就對了。

我歎了口氣。

“茗兒在歎什麽?”

我一個鯉魚打挺實力演繹病中垂死驚坐起:“你怎麽來了?你什麽時候來的?你這個人走路怎麽都沒聲音的?你……唔。”

小皇帝捂住我的嘴:“噓,你再這麽喊下去,誰都知道了。”

他說:“我偷偷來的。”

他放開捂我的手,改捧住我的臉:“我想你了。”

我這小心髒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懂風情,你要我住口明明有別的辦法,你這麽捂住我算怎麽回事?”

小皇帝眼帶笑意:“別的辦法?”

我猛地親了上去。

今天,我就要教教他什麽叫套路!

但我好像失算了。

我不過吻上他,算算時間,恐怕還不到一個刹那,他立刻便抱住了我,與此同時,我失去了所有主動權。

小皇帝他有個腹黑的設定,我怎麽就給忘了呢?

這晚上,他同我解釋了一些東西,是他在做的事。

那些事情複雜,說了我也不懂,我理解不來權謀文的思路,隻曉得,他在講這些的時候表情很認真,模樣也怪嚴肅的,挺有魅力的,也很讓人心動。

一番話的時間不短,但我幾乎都是盯著他的臉過來的。

末了,他問我:“你記住了嗎?”

我不好意思說實話,於是點頭:“記住了。”

他倒好,一點兒麵子也不給我留:“你根本就沒聽。”

我:“……”

“也罷,你隻要知道我的心意便好。”

他說:“你再等等我,等我下次再過來,事情便都解決了。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

這大概是我唯一能聽明白的一句話。

“別累著了。”

他笑吟吟握住我的手:“你還沒答應我。”

這個人啊,怎麽這麽計較,難道我還能不答應嗎?

我無奈地笑:“我等你。”

分明是和之前沒什麽差別的日子,但因為握住了他一個承諾,我便覺著它不再難挨,無聊時間都好過起來。

偶爾青環會來同我說說皇上近況,多是好話。我邊聽邊笑,覺得這丫頭不愧是他放來我身邊的,不論是之前的監視還是如今的照顧,都確實盡心盡責。

我也不蠢,哪能什麽都感覺不到呢?

入宮做侍女不是一個好差事,若她是我表親家的妹妹,不說她家裏態度,就是身份一欄也夠高的,怎麽著都不可能隻當個侍女。

之前我對這些就不在乎,現在,更不在乎了。

我聽她說了許多,也問了她許多小皇帝的事情,有時聽得有趣,能借此樂上一天。

那些歡喜裏,我唯一不滿意的,隻是這次的等待太久了些,弄得我怪想他的。

【九】

轉眼間,積雪都融化了一輪。

我曉得朝堂波雲詭譎,最近也動**得厲害,但後宮還是這麽個後宮,宮妃們閑著無事便打打牌九,再無事些,她們便來找我講故事,什麽也沒變。

我表麵平穩,如常度日,心卻一天天沉了下來。

我也不願那麽想,卻開始忍不住了。

我覺得,那時候他是不是在騙我?

他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起初,這個念頭一浮起來,我便猛力將它壓下去。但就像藥吃多了會有抗藥性,我壓它久了,也就漸漸壓不住了。

我想,這個結果很糟,但它恐怕是真的。

夜裏,我陷入一場噩夢。

夢裏有妖怪,它張牙舞爪,想生吞了我。

我怕得很,一路狂奔,可怎麽也甩不脫它。

“茗兒,醒醒……”

小皇帝?

“做夢了?”

我半夢半醒間被他抱在懷裏,有點兒分不清現在是夢是真。我迷糊糊地在被子裏掐了自己一把,瞬間疼出了眼淚花兒。

是真的。

這小皇帝怎麽老是選這種時候過來?

恰好,他把我扶出懷裏。

在看見我這一圈眼淚的時候,他一愣,輕笑出來:“怎麽嚇成這樣?”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張嘴,我便感覺到了委屈。

我眼睛一下子更酸了,我抱住他就開始哭:“你怎麽才來啊?”

“對不起,來晚了。”

他張口就要解釋,可我不想聽,我已經許久沒睡個好覺了,難得現在安心,時間也適合睡覺。我啄了一下他的唇。

“我好困。”

他給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拽著他就倒下去。

“你如果要說要解釋,一定又要說很久,可是我很困,想休息,我都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我吸了吸鼻子,“所以,現在你隻要說一句就行。”

我轉向他:“你上次說事情解決完了就來找我,現在是都解決完了嗎?”

他點點頭,把我攬入他的懷裏:“是。”

我舒了口氣,回抱住他。

“那好,那我們先睡吧,有什麽都等睡醒了再說……”

話還沒說完,我便迷迷糊糊睡去了。臨睡之前,我感覺到他無奈歎了一聲,吻了我的額頭。好奇怪,分明擔憂了這麽久,可他一來,我便好了。

小皇帝倒是個神奇的人,他可能有修仙的潛力,最適合修些控製人心的法術,我認證的。

至於其他什麽,我想,等醒了以後再說也不遲。

總歸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