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正的勇士，得用實力讓人閉嘴
01
山島咖啡。
薑梨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勺子攪拌著麵前的卡布奇諾，邵晚風坐在她的對麵。兩個人隻是這樣安靜地坐著，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其實並不驚訝邵晚風會來找她。
上一次他吃了閉門羹，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她早料到他們總會有麵對麵的一天。甚至，按照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想說什麽。
“薑梨。”過了很久，邵晚風還是開口了，“我在網上看到了你的消息，聽說你和光與公司的顧予川在一起了，我替你高興。”
她握住杯子的手僵了一下。
“是嗎，那我感謝你。”她的語氣淡然又疏離。
“這麽多年……你還好吧？”
薑梨抬起頭，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的臉，目光清冷，麵色冷漠：“你覺得呢？”
邵晚風沉默了。
薑梨抿了一口咖啡，並不苦，她卻沒來由地皺了皺眉頭。
邵晚風道：“對不起。我早該向你道歉的……”
薑梨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不必了，邵晚風。如果你是為了當初的所作所為來祈求我的寬恕，大可不用。四年多的時間這樣過去了，我原不原諒你早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她想走，邵晚風挽留道：“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很自責。薑梨，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求你的原諒，我隻是覺得自己欠你一句抱歉。”
薑梨問：“你真的對我覺得很抱歉嗎？”
“是。”
“那就去公開。”薑梨抬眸，冷冷的目光與他對上。
邵晚風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她知道他心虛，她偏要讓他忐忑。
薑梨坐下來，沉聲道：“你不做任何努力，憑什麽要求我抹掉你那些惡臭的過去？”
她言辭尖銳，絲毫沒有平時的溫軟。
“我不可能去做傷害狄琳的事，我和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邵晚風低著頭，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薑梨看不見他的臉，卻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些許煎熬。
薑梨笑了起來，她看著麵前的男人，明明是曾經朝夕相處、再熟悉不過的人，此刻她覺得他那麽遙遠，又那麽虛幻。
“你想清楚來找我的原因了嗎？”
“我很清楚，我是來找你道歉的。”
“蒼白無力的口頭道歉，有意義嗎？”薑梨覺得好笑，“你和我說一句抱歉，從前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嗎？”
“對不起，阿梨……”
“別叫我阿梨。”她握緊手。
他叫她阿梨，她就不得不回憶起之前在日星的點點滴滴，她的青春破碎之前全部的快樂與美好，都在日星。
但也是日星，斬斷了她燦爛的未來。
“我已經不打比賽了。”他聲音啞了，“你離開日星之後，我就沒有再打比賽了，你應該很清楚的。我知道我沒有臉再去打比賽、拿獎杯……”
“你的愧疚用錯了地方，我也不會因為你離開射擊賽場就認為這是你對我的懺悔。”
邵晚風捂住臉：“薑梨，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徹底原諒我和狄琳……”
薑梨冷笑了起來：“你來找我，無非是怕我現在的影響力，你怕我重回賽場，你怕我舊事重提，你怕我把當初你和狄琳對我做的一切公布於眾。你不是來道歉的，邵晚風，你是來和我談交易的。”
邵晚風愣住了，有些錯愕地望著薑梨，眼中是被拆穿的惶恐。
“但是你高估自己了。你以為我曾經赤忱地喜歡過你，你就會是我心裏永遠的‘白月光’嗎？”薑梨站起身，語氣決然，“我現在看到你已經沒有半點情緒了。我以前以為自己會很恨你和狄琳的，但是真的見了麵，發現四年後我不至於再次一敗塗地。邵晚風，我已經決定重新開始了，我會重新回到射擊圈，多餘的道歉就不需要再說了。下次再見，我希望是在賽場上。”
“薑梨！”情急之中，邵晚風抓住了他的手。
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我不會用狄琳那種卑劣的手段報複你們，你大可放心。”
邵晚風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的臉由白轉紅：“你很難重回賽場了薑梨……”他愧疚地說，“按照狄琳現在的影響力，你不可能再在國際賽事上嶄露頭角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聽到最後，她終於明白了邵晚風的意思。
“不是我沒有機會，是你畏懼我。”薑梨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轉過身，緊緊地盯著邵晚風，“過了這麽久，沒想到狄琳還是這麽怕我。”
“算是我求你，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
“閉嘴吧。”她終於不耐煩地拒絕了他所有的贅述。
她突然灑脫了起來。她原本還帶著些許遺憾的心在一瞬間就明朗了。原來和糟糕的人待久了，自己也被同化了。
“邵晚風，我本以為雖然你為了自己的前途選擇了狄琳，但你始終是個挺幹淨的人，你隻是喜歡錯了人。”
她靜靜地看著邵晚風的眼睛：“我原本對你還有一絲出於同門的尊敬，可是現在，一點都沒了。”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留邵晚風一個人站在原地。
她所有錯付的青春，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有些人配不上她的喜歡，從一開始，她迷路的青春就找錯了方向。
好在她繞了一個大彎，即便艱難，總算回到了正確的地方。
《與我競技》播出後，薑梨亮眼的表現給節目加分不少，觀眾們高呼要讓薑梨成為常駐嘉賓。
喬亦來找她，也正是和她說常駐嘉賓的事。
“因為播出的反響很好，所以台裏很重視《與我競技》這檔節目，台長點名讓我邀請你作為常駐嘉賓，不知道你是什麽想法？”
說實話，在節目播出之前，薑梨也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關注她、關注射擊運動，這的確是她收獲的意外之喜。
可真要做常駐嘉賓的話，她還是有些顧慮的。
“如果作為常駐嘉賓，是不是每周都要參與拍攝？”薑梨問。
喬亦搖頭：“也不是每一期都要參與，總參與率要達到百分之八十，這些合約上都會提到。”
“我有點擔心節目的效果太重了，畢竟這檔節目還是偏真人秀一些的。”薑梨想了想，說，“我自己是沒什麽關係，但我考慮看節目的人會不會因為節目呈現出來輕鬆搞笑的狀態，曲解了體育競技？”
喬亦道：“當然，我明白你的意思。畢竟節目和比賽還是有很大不一樣的，不過我策劃這檔節目的初衷，是為了讓大眾更多地去了解體育競技，如果隻是幹癟地說一些技巧或是直播比賽，可能不會有那麽好的效果。”
薑梨點頭。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麽厲害，能有機會真正走到賽場上去和別人真正地競技，但對體育的熱愛是不分界線的。如果因為這檔節目，更多的人願意了解射擊，甚至有人會因為你的出現，選擇成為一名射擊運動員，豈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我們做這檔節目的初衷，就是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體育競技。當然，我也考慮到你的情況，所以我已經跟台裏說了，如果你來的話，不會給你台本，你不需要去根據節目效果立人設，不會花費你很多時間去拍攝，我也不想影響你訓練。”
薑梨的眼睛微微一亮。
“而且，我們體育台和很多賽事是有合作的，你在我們台裏的表現，一定會被很多專業的人看到，薑梨，相信我，你一定會有機會的。”喬亦把合約遞給她，“合約上有一條，是會推薦你去參加比賽，你可以看一下。”
翻開合約的第三頁，她確實找到了喬亦剛才提到的那一條。
很多人都在默默地幫她，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還有什麽理由不去努力呢？
合約的事情說完，喬亦開始問起她的私生活。
“我之前看微博，看到你和顧予川官宣了？”
“對。”薑梨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還應該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跟我說那些話，我可能一直都要自己鑽牛角尖出不來了。”
喬亦微微一笑。他看向不遠處的風景，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本來是不打算說的，不過既然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也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什麽？”
“這麽多年了，我沒有再遇到比你更特別的射擊選手。”喬亦想了想，完善自己的措辭，“大概以後也不會遇到。”
薑梨托著頭，沒有說話。
“顧予川愛了你很久，我可能是輸在沒有那麽久，又或者，還算不上是愛吧。”
聞言，薑梨徹底怔住。
喬亦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本來想藏在心裏永遠不說的，不想讓這件事成為你的負擔，不過我偶爾也想自私一回，對自己好一點。”
窗外陽光明媚，晴空萬裏。多好的天氣，他卻特別想哭。他低下頭：“好了，說出來，輸得還有點底氣，不至於以後想起來，連遺憾的權利都沒有。”
02
喬亦自始至終沒有說出一句喜歡。
薑梨也不傻，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顧予川。
彼時，他看完了手上的報表，語氣有些得意：“我早看出來他對你不一樣。”
“你看出來了？”薑梨不可置信。
“所以我說，你的天賦技能都被你加在射擊點上了。”
電話那端的薑梨還是有些氣不過，她哼了一聲，道：“我也有別的技能點，比如說我《拯救者》打得好，比如我長得可愛，再比如……我男朋友長得帥。”
顧予川放下手上的工作：“隻有長得帥嗎？”
“當然還有別的。”
“你說說。”
薑梨滿頭黑線，道：“哪有人明知故問的……明明就知道自己這麽多優點，還要讓我說出來，羞不羞？”
“很累，沒有加班的動力。要是女朋友誇兩句，也許就能幹通宵了。”
薑梨喊道：“不許通宵！不可以——”
“我知道。”顧予川揉了揉眉心，“我看完策劃案就睡。”
“看完就睡？你不回家了？你要睡公司嗎？”
“嗯。”
“朱南說你以前總是睡公司。”
顧予川的眼睛瞥向了一邊正在打瞌睡加班的朱南。
明顯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殺人目光，朱南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總監，你渴了嗎？餓了嗎？要我給你弄點吃的還是喝的？”
顧予川看他這副慘兮兮的樣子，難得大發慈悲：“你回去吧。”
“真的？我可以走了？”
“趁我沒後悔。”
然後就是朱南連滾帶爬的場景。
電話那頭的薑梨道：“做你的助理也是需要點功夫在身上的。”
“做我女朋友呢？需要點什麽？”
這個問題，薑梨眼巴巴地想了很久：“需要承擔你時刻被人覬覦的風險。”
顧予川伸了個懶腰，長長地呼了口氣：“那倒不用，別人覬覦不來。我心有所屬，一屬就是很多年。”
情話信手拈來。薑梨憤憤地問：“你這些說浪漫話的本事是哪兒來的？”
“遇到對的人就無師自通了。”
喜歡和愛，是世界上最不需要學習的情感，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超能力。大多數情況下，他為人冷漠，說話刻薄，也沒什麽耐心。可麵對她，天大的負麵情緒他都能拋到腦後。他隻想給她全部的溫柔。
一分鍾後，他的手機響了，微博特別關注發了消息。
栗子醬V：男朋友太會撩了怎麽辦？急，在線等。
顧予川拿著手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工作一天的疲憊忽然就煙消雲散了。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一周後，薑梨去電視台參與新一期節目的錄製。
方子卓老早就等在門口，見她來了，一路小跑過去迎接。
薑梨笑道：“你不用來接我啦，我知道錄影棚怎麽走啦。”
“你現在是我們台的台柱子，我們台長都發話了，我們哪裏敢含糊。不過女神啊，你是真的厲害，阿喬本來是打算為愛發電的，沒想到居然被你帶火了，現在市裏的射擊館周末都爆滿，尤其是你在的那個深海射擊俱樂部。”
“那很好啊，全民運動健身。”薑梨甜甜地笑了起來。
她一路和方子卓說笑，等到了錄影棚，兩人才發現氣氛有些詭異。
方子卓走到一邊，小聲問化妝師晴晴：“怎麽回事啊？大家怎麽臉色不太好看。”
“來了個貴賓，我們招待不周，在那邊發火呢。”晴晴沒好氣地說。話雖如此，還是礙於麵子，不敢明目張膽地發火。
“誰啊？”方子卓問。
晴晴指了指旁邊的化妝間：“你自己去看，我一點都不想跟她打交道。”
話音剛落，錄影棚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邵晚風拿著兩大袋奶茶和咖啡走了進來，躬身道：“各位辛苦了，我去樓下給大家買了些喝的。”說完，他連忙把手上的紙杯分給在場的工作人員。
大多數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接過了他帶來的奶茶和咖啡，個別幾個仍有情緒地說：“還是不用麻煩邵教練給我們買東西了，以免狄小姐對我們又有意見。”
“不會的，狄琳她今天狀態不太好，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化妝間的門打開，濃妝豔抹的狄琳走出來，雙手抱胸，道：“還不開始嗎？你們這麽沒有時間觀念？”
說完，狄琳的眼睛看了過來，恰好與薑梨的目光對上。
狄琳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走過來。她勾起唇，居高臨下道：“我們又見麵了，薑梨。”
聲音不高，卻足以引起周遭所有人的注意。
薑梨禮貌地回敬了一個微笑，餘光瞥見了不遠處的邵晚風，他拿著奶茶的手尷尬地僵著。
看來這麽多年，狄琳傲慢的性子沒少得罪人，邵晚風也沒少幫她擦屁股。
方子卓小聲地問晴晴：“怎麽回事啊？我沒聽說請了狄琳過來？”
晴晴說：“人家空降了唄。按照人家的名氣和影響力，想來我們節目組參與拍攝，那還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方子卓嘀咕：“我記得我們之前邀請狄琳參與我們節目的時候她拒絕了啊。別說參與節目拍攝了，就連之前我們參訪她，她都懶得搭理一下的。”
晴晴哼笑：“誰知道啊。我看到她擺架子，就完全不想搭理她……”
方子卓猜測：“萬一她來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晴晴說：“你別想著她來這裏是有什麽原因，還是祈禱她在這邊，拍攝能夠順利進行吧。”
薑梨預料到狄琳的出現多少會讓自己有些不太愉快，但她心下隻想順利地完成今天的拍攝，不招惹是非。
忙完手頭的事情趕來的喬亦也沒想到狄琳會不請自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薑梨，見她沒什麽表情，也沒再多話。
狄琳卻主動迎了上來：“喬製作這次策劃的節目真是受到了網上的一致好評，我呢，恰好看到節目裏有一位射擊選手，本著切磋交流的初衷，就來參加了這次拍攝，希望能合作愉快。”說著，她伸出手。
“希望如此。”喬亦禮貌性地用手碰了一下狄琳的手。
狄琳轉向薑梨：“那等會兒我就給薑選手指導一下專業射擊吧。”
薑梨眸光微微一沉，冷聲道：“你認真的？”
狄琳的手搭在了薑梨的肩膀上，她湊近薑梨，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該不會以為，現在的你還有力量和我抗衡吧？”
薑梨譏誚道：“要我給你留點麵子嗎？”
狄琳臉色一變：“你以為自己還是五年前的水準？”
“在我眼裏，你的射擊漏洞百出。”
薑梨拉開跟狄琳之間的距離，她抬起頭，目光又冷又亮：“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走到了現在的位置，我看著你，還是像看著多年前天資平庸的狄琳一樣。”
“你現在很囂張。”狄琳青著臉，咬牙道，“果然，背後有男人做靠山，你現在說話的樣子都越發惡心了。”
“有男人心甘情願給我做靠山，難道不香嗎？不像狄小姐，隻能給男人做靠山，以此為手段來留住男人。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差距。”
狄琳再也繃不住，指著薑梨的臉怒道：“薑梨，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和我說話！你配嗎？”
“什麽情況？”方子卓都蒙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一臉茫然。狄琳驕縱的性格大家是知道的，不過看樣子，她好像和薑梨不對付……
喬亦站在薑梨的身前，道：“是我們節目組邀請她來的，你覺得她有沒有資格？”
狄琳譏笑道：“以前的喬導演把最好的采訪版麵留給她，現在，還和當年一樣巴巴地迎合她嗎？可惜人家不稀罕你這個靠山。”
薑梨“哦”了一聲：“趕緊拍攝吧。”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到拍攝區。
邵晚風走過來，將手中的咖啡遞給狄琳，安撫道：“琳琳，你沒必要……”
“你就在一旁看著日星的叛徒欺負到你未婚妻頭上來？”狄琳的眼中劃過一抹厲色，低聲道，“邵晚風，你可真不愧是薑梨當初最喜歡的人呢。”
“琳琳，我們說好不提以前的事……”
“你但凡有出息一點，我也不想提。”狄琳冷冷地把喝了一口的咖啡丟給他。
邵晚風沒接住，咖啡灑了一身。
狄琳也並不關心，甩了甩頭發，道：“回去換身衣服再來吧，你在這裏也沒什麽用。”
邵晚風躬身撿起杯子，手被自己捏得發白：“好，那你結束了告訴我，我來接你。”
走出電視台大廈的門，外麵陽光明媚，邵晚風抬起頭，被刺目的陽光灼傷。他的眼睛突然很疼，疼得他想要流眼淚。
他記得很多年前，他和那個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聊過命運的問題，那時候薑梨說，命運其實是一種選擇。
隻要是選擇，就會有概率犯錯。人這一生有千萬次的選擇都是細節性選擇，唯獨有那麽幾次，是框架性選擇。很多人窮其一生都在修正自己因為錯誤的框架性選擇而帶來的後果。
可是，真正可以修正的，其實隻有細節性選擇。
框架性選擇一旦出現了偏差，人就會步入截然不同的境地，餘下的所有時間，他都不得不去彌補那個錯誤。
他為了留在日星，錯了第一次，正是因為那至關重要的第一次錯誤，才會有後來的第二次錯誤，第三次錯誤……
乃至無數次錯誤。
03
錄影棚。
今天的嘉賓除了薑梨和狄琳，還有兩位，一位是拳擊運動員，一位是短跑運動員。在開始錄製之前，這兩位嘉賓禮貌地和薑梨打了招呼，並表示之前播出的節目中她的表現非常亮眼，然後閑聊說到了她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愛情故事。
對象是顧予川，所以滿城風雨大概是注定的。
來之前方子卓已經和她大概講了一下今天的流程，後麵是有一場射擊對弈的。一開始的時候方子卓也不知道她今天的對手是狄琳，導致現在，方子卓有些自責。
“狄琳……那可是拿了無數個國內冠軍和國際冠軍的，所以如果輸了也不要氣餒，畢竟和狄琳比，國內哪有幾個能贏的……”
薑梨也很好奇現在的狄琳成長到什麽程度了，是不是有資格和她一較高下了，她很興奮，也很期待。
“沒關係。”薑梨微微一笑，“輸也沒關係，再贏回來就好了。”
方子卓被她的灑脫自信徹底征服：“不愧是我女神！”
輪到射擊對弈的環節，錄製之前，喬亦把薑梨拉到了一邊：“如果你拒絕也可以，我們可以改別的方案。”
薑梨搖搖頭：“算了，她就是衝我來的，要是改了別的方案，多掃興。”
“可是你……”
“怕什麽，大不了就是輸嘛。我從來沒輸給過狄琳，也想體驗一下。”
喬亦道：“你這四年都是野蠻生長，沒有係統訓練，所以你和她比挺吃虧的。你想好了，如果比了，我這裏是可以把那一段內容剪掉，但狄琳那邊會不會善罷甘休，我就不知道了。”
“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現在的我本來就是以新人身份來參加節目錄製的，就算是真輸給了狄琳，也不丟人。況且還沒比，誰輸誰贏，誰知道呢。”
在射擊方麵，她不想退縮，麵對狄琳更是如此。她始終記得顧予川的那句話——不論在人生的哪一個時刻，都不要失去從頭再來的勇氣。
很久以後薑梨才知道，其實這句話，是顧予川退役之後得不到她的消息，生怕她已經放棄射擊時寫的，這是他寫給她的話。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重新開始，就不會把一次兩次的輸贏當作人生的裏程碑。
“喲喲喲——看看是誰來了！今天稀客可真多呢！”錄製快開始了，周圍的人突然開始起哄。
薑梨循聲望去，發現錄影棚的門口站著一個人。
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還有她買的墨藍色領帶，是顧予川。
他友好地和在場的所有人打招呼，而後目光鎖定薑梨，徑自走向她。
“啊？你怎麽來了？”薑梨蒙了。
方子卓差點笑噴，前一秒還英姿颯爽，說要和國際冠軍狄琳一較高下；下一秒看到男朋友來了，瞬間變成了又軟又甜的小白兔。女孩子這種神奇的物種，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顧予川道：“我來電視台做嘉賓錄節目，剛結束。”
“哦對，你上次跟我說過！”為了《拯救者》四周年慶，顧予川在宣傳上真是煞費苦心，還聯係了電視台打廣告。
“準備拍了嗎？”
“嗯，馬上開始。”
顧予川看了眼喬亦。
喬亦注意到，微微一笑。
“那等你拍攝結束，我送你回家。”
“好。”
薑梨渾身都散發著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甜蜜香氣，旁若無人地秀恩愛。方子卓的牙都要酸掉了，周圍的工作人員也是一陣起哄。
“她這男朋友太帥了吧！”晴晴拉著方子卓，感慨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種又帥又多金的男朋友啊？”
方子卓說：“睡醒了嗎？睡醒就幹活了。”
“哦。”
顧予川在觀眾席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靠在椅背上，眉眼間的溫柔輕輕漾開。他喜歡的女孩子就站在不遠處。讓他覺得很神奇的是，射擊之於她，就像是菠菜之於大力水手，她的所有勇氣與正義，都因為她熱衷的這項運動而生動豔烈了起來。
顧予川說不出自己心口驀地滾動的是什麽樣的感覺。
時間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某個既定的地點，他也是用如此愛慕的目光望著她，曾經很遙遠的距離漸漸地縮短，到現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麵前，成為她堅實可靠的臂膀。
像是意識到了顧予川的目光，薑梨回過頭，看見顧予川坐在觀眾席上對她微笑。她伸出手，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錄製開始。
工作人員緊鑼密鼓地做完了所有準備工作，狄琳的助理給她遞來了日星專屬的訓練手套。
薑梨也拿出了自己的手套。
狄琳側眸掃了一眼，嗤之以鼻：“這麽多年了，還舍不得丟？”
“用得久了習慣了，而且它很有紀念意義。”
“哦？是嗎？”
“嗯。”薑梨挑了挑眉，“畢竟我用這雙手套贏了你太多次。”
狄琳的臉瞬間就青了。
對於激怒狄琳這件事，薑梨並不生疏，而且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她曾經是多麽狼狽地倒下，現在她就要多麽驕傲地站起來，用最公正光明的方式，把狄琳踩在腳下。
狄琳譏諷道：“四年沒上場了，你拿什麽贏我？”
“試試唄。”薑梨甜甜一笑，“反正我輸了又不丟人。”
說完，她轉身走到另外一個射擊位。
“那我們準備開始。”喬亦道。
一旁的方子卓悄悄地走到了薑梨的旁邊，小聲地說：“你放心，咱們這個可以後期，到時候你要是不滿意拍攝效果，可以剪掉的，這個包在我身上。”
大家關心她的方式就是——後期剪輯。
這也太慘了吧。薑梨沉默了。
拿起槍的那一瞬間，她馬上進入狀態。
雖然隻是錄節目，但是節目組是花了心思的，道具和設備一應俱全，之前網上要看薑梨射擊的呼聲很高，這一次她和狄琳競技，得多有噱頭啊。
她和狄琳同時開始。
10米氣手槍60發，是薑梨和狄琳的主訓練項目。雖然之前康複了半年，但加入深海射擊俱樂部之後，她幾乎每天都在訓練，風雨無阻。
扣動扳機的瞬間，子彈飛了出去，衝破氣流，抵達靶心。
她和狄琳的速度幾乎一樣。
兩個人的節奏都很穩，不論是在氣勢上，還是在技術上，不分伯仲。
狄琳的餘光瞥到了身側的薑梨，她的思緒被猛地拉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在那段時間裏，她的生活是沒有色彩的，因為薑梨太耀眼，讓其他所有人，都成了光源下的陰影。
想起這些事情，狄琳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射擊的角度發生了偏差，這一槍的成績糟糕得厲害。
薑梨明明已經不在射擊場了！不論如何，薑梨都沒有資格去爭搶那些榮譽了！可她還是怕。薑梨說得沒錯，那是一種植根於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害怕薑梨，一如多年之前。
不遠處的顧予川投來目光，薑梨的餘光與他的視線在空氣中短暫交匯，她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結束之後，薑梨放下槍，側過臉來，問道：“要重新再來嗎？”
狄琳道：“你什麽意思？”
“我和你不太一樣，我不喜歡乘人之危。”薑梨的眸光斂了回來。
成績還沒有計算，但自己打偏的那一槍實在是有些離譜，不用細看，勝負明顯。薑梨太準了，她的每一槍，都精準得不像是四年多沒有打過比賽的人。
狄琳錯愕地看著她的成績，嘴唇抿得發白。
為什麽……
為什麽時間過去這麽久了，薑梨的槍法還是一如既往？她早就已經離開日星，退出射擊的大舞台了，為什麽她還是贏了……
狄琳握緊雙手，指甲捏進肉裏。
這個結果讓在場的其他人大跌眼鏡。
方子卓咽了咽口水，小聲和身邊的同事說：“我沒看錯吧？這個分數……是我女神贏了吧？她贏了狄琳？”
是的，薑梨贏了狄琳。令人震驚，卻又在預料之內。
喬亦淡淡地開口：“我們進行下麵的拍攝吧。”
狄琳臉色蒼白，她的所有高傲在沒辦法作假的數字麵前，顯得尤為可憐可笑。她“啪”的一聲把槍丟在地上。
聞聲，薑梨抬起頭，看見狄琳正緊緊地盯著自己。
“你以為你贏了就很了不起嗎？薑梨，你問問自己，你有什麽資格射擊？”狄琳目光灼灼。
薑梨心想，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很了不起了？
方子卓幹咳了一聲，尷尬地說：“輸就輸了，怎麽還帶急眼的。”
沉寂在記憶裏的畫麵驟然蘇醒。
“你因為喝酒錯過比賽而退賽，絲毫沒有體育競技精神，你這樣的人，憑什麽站在射擊場上？有你存在，射擊簡直就是個笑話！”
喬亦衝上去，攔在薑梨的前麵：“狄小姐說這種話恐怕有點不太合適吧？”
與此同時，顧予川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台，他想說話，卻被薑梨拉住了手。
“要不要我把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說給所有人聽？”薑梨轉向狄琳，聲音冷至冰點。
狄琳眯著眼，道：“那你就看看，有多少人會信你。”
04
錄製結束的時候，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
薑梨禮貌地和所有的工作人員揮了揮手，走上前去挽住了顧予川的手臂。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她低頭，捂住自己的肚子，聽見顧予川問：“想吃什麽？”
“肉。”薑梨想了想，補充道，“吃大塊的。”
顧予川不負她的期望，帶她去吃醬大骨。
薑梨啃完第三塊骨頭，滿嘴油光地說：“還想吃。”
顧予川無奈地說：“不可以吃這麽多……”
“你是在嫌我胖嗎？”薑梨委屈巴巴。
“晚上不能吃這麽多肉，對身體不好。”
“行。”薑梨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來回打轉，看得他一陣心慌。
薑梨拿來紙巾擦幹淨嘴巴，問：“看到我比狄琳厲害，有沒有大吃一驚？”
“並不。”顧予川搖搖頭，“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最厲害的。”
顧予川臉不紅心不跳。
薑梨笑起來：“偷偷告訴你，狄琳沒有贏過我。”
不論是在日星，還是闊別四年之後再見，狄琳都沒有贏過她。人和人，天資不同，努力多少，都會決定彼此之間的差距。狄琳天資不弱，脾氣卻盛，心思分出了一半給她的嫉妒。
吃完飯，兩人手拉手去消食。一路上，薑梨一直在打飽嗝。
顧予川道：“胃裏難受嗎？要不要去買點消食片？”
薑梨搖搖頭：“我隻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
“關於邵晚風的。”
“嗯？”
“我怕你擔心，所以沒跟你說，之前邵晚風來找過我一次。”
顧予川眉頭微微一蹙：“他來找你幹什麽？”
“來找我道歉。”薑梨頓了頓，“表麵上是道歉，實際上，是怕我對付狄琳吧。不過他也想得太多，以狄琳現在的影響力，哪是我一張嘴就可以對付得了的。”
顧予川沉默了。良久之後，他問：“不想平反嗎？”
“當然想。”
事情最開始爆出來的時候，鋪天蓋地的都是對她的惡意，她不敢看。再加上後來又受了傷，她根本就沒有心力去處理這些事。
過去的幾年時間裏，她千百次想要平反，可離開日星之後，她人微言輕，沒有機會，也沒有平台，她更不敢想，又有多少人會相信她的空口之辭……
越拖，就越不敢。越不敢，就越沒機會。
“我還沒跟你說過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吧。”薑梨道。
顧予川“嗯”了一聲，聲音很淡，並不像很好奇的樣子。
他說過，她不願意說，那就不說，不願意想，那就不想，他不強迫她。之前的求證，是他一時的衝動，事後，他後悔了很久。
“我以前……喜歡過邵晚風。”薑梨的聲音悶悶的。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雖然她現在和邵晚風已經沒有半點關係，甚至他們之間還有點梁子，但親耳聽到她說喜歡過邵晚風，顧予川還是在心裏暗暗不爽了一下。
“但是，他喜歡狄琳。”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表述不太準確，更正道，“不對，我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喜歡狄琳。雖然他們倆現在訂婚了，我甚至還想不明白狄琳當初那麽做，究竟是和邵晚風真心相愛，還是因為當初的我喜歡邵晚風。”
做個不恰當的比較，她覺得比起邵晚風，狄琳更感興趣的，是她。
“你以前看過我打比賽，你應該知道的，我那時候是日星青少年組的扛把子。”
“我知道，我女朋友一直都是這麽優秀。”
被顧予川這麽一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狄琳的爸爸接手日星之後，我就慘了。狄琳仗著自己的身份，在俱樂部裏拉幫結派，所以我就被孤立了。”
孤立她倒是不怕，畢竟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在靶場訓練，也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和隊裏的其他人搞好人際關係。
但狄琳發現了她喜歡邵晚風，找到了她的軟肋。
“那時候邵晚風也是日星的扛把子，他榮譽滿身，按理說，應該是日星最想要留住的人才，但他已經二十多歲了，一直沒有被國家隊選上，所以他很心急。運動員最好的職業生涯就那麽幾年，錯過就沒了。”
“所以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顧予川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波瀾不驚，但事實上，他做不到。他一想到接下來要聽到的內容事關她這幾年的所有苦痛，他就分毫都輕鬆不起來。
“我本來是要進國家隊的，就是那場國際射擊比賽，那是國家隊招入隊選手的平台。隻要我在那場比賽中正常發揮，我就可以進國家隊。”
“你後來退賽了。”
“是。”薑梨道，“我退賽了，因為我喝酒錯過了。”
顧予川有些不可置信：“你喝醉了？”
“他們在我的酒裏下了安眠藥。”
“比賽期間，你去喝酒了？”
“嗯。因為邵晚風約我。”
顧予川再一次沉默了，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我說，是關於我們兩個人的，關於我們的未來。”薑梨的聲音啞了下來，“我那時候滿腦子都是他說的‘我們的未來’，發昏了。我第二天有比賽，我晚上十點多在接了邵晚風的電話之後，居然偷偷溜了出去……”
顧予川拉住了她的手。
薑梨抬起頭：“後來我才知道，他口中的‘我們的未來’是他一個人的未來，和我沒有關係。我是他留在日星的籌碼，是他進入國家隊的墊腳石。狄琳說，隻要我第二天沒能參加比賽，她就保證邵晚風在日星拿最好的比賽資源，他就一定能進國家隊。”
顧予川道：“可是最後邵晚風也沒能進得了國家隊。”
“我退賽之後，邵晚風可能是良心發現，他沒有再參加射擊比賽了。”薑梨道，“其實邵晚風人不壞，他大概也隻是一時糊塗……但他多蠢，如果我那場比賽順利進入國家隊，我是有機會向隊裏推薦他的，他明明有大把的機會，可他做錯了至關重要的選擇，所以啊，他現在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修正他曾經的錯誤。”
顧予川問：“那天晚上，邵晚風和你說了什麽？”
“他說謝謝我的喜歡，說我們兩個人的年齡差太大了，他說我還沒長大，說我這個年紀還不明白真正的愛是什麽。就是托詞，就是那些聽著就讓人抑鬱、想喝酒的話。”
“他給你遞酒了？”
“嗯。他和我幹杯，讓我喝完這杯酒，就忘記對他所有的感情，好好比賽。”
顧予川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薑梨歪著腦袋，看他：“原來顧大總監也會爆粗口啊？”
顧予川伸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我上學那會兒還會打架，你怕不怕？”
“哈哈，原來顧總監以前還是個校霸。”
“是披著校霸人設的天才電競選手。”顧予川糾正她。
顧予川回憶了一下自己那幾年的電競生涯，最後用一句話概括：“我沒近視是個奇跡。”
每天超強度訓練，尤其是訓練打狙的時候，眼睛看屏幕看得都糊了，他打電競的時候，眼藥水隨身帶，枸杞**茶就在電腦旁邊，隊裏的人都笑他是最會養生的電競選手。
薑梨點點頭，道：“射擊也超級費眼睛。”
“忍不住想誇你。”顧予川漂亮的眼睛望著她，盈盈滿是笑意。
“誇我什麽？”
“誇你眼光好，有這麽優秀的男朋友。”
薑梨：“……”
“薑梨，我現在心情有些複雜。”顧予川說。
“為什麽？”
“四年多，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麽離開日星，今天終於知道答案了，有種欣慰和坦然。可知道你經曆了這樣的事，我並不開心。”
薑梨緩緩道：“其實，我退賽之後，並沒想離開日星。”
顧予川愣了愣。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嗎？我受過傷，傷了幾根骨頭，是因為我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她的眼裏閃過一絲苦楚，“我是被推的。”
“什麽？被誰推的？”
“狄琳。”
顧予川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她沒想到我會摔得這麽嚴重。”薑梨垂下眼睛，“她是失手的，但她沒有道歉。在日星沒有人會和她作對，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翻不了案。”
“翻得了的。”顧予川咬牙道。
他不知道當初她受傷之後究竟經曆了多少黑暗的事情，過去的種種他無法感同身受，隻是他一想起她現在還在承受當年的事帶來的後遺症，他就心疼得無以複加。於是，他轉過身，雙手按住薑梨的肩膀，說：“相信我，一定會真相大白。”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她看著顧予川，心中有個莫名的聲音讓她堅定。
“我相信。”薑梨說。
05
拍完年前的最後一期節目，薑梨接到了自家親爹的電話。
“喂，爸？”
“丫頭，你是過幾天回家對吧？”
“對。”
“好的，你把你那個男朋友帶過來給我和你媽看一下。”
“爸，我們這才剛在一起沒多久就帶回家，好像有點不太好吧？”
“什麽好不好！醜女婿總要帶上門的！”
薑梨小聲嘀咕：“人家不僅不醜，還長得挺帥……”
“你去過他家沒啊丫頭？”
“還沒。”
薑爸爸沉思了片刻，隨後道：“他為什麽不帶你去？是不是想騙你？丫頭，爸爸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你不要被騙了，現在很多男人都壞得很，就專找你這種純情的小姑娘騙！一騙一個準。”
薑梨快被自己的親爹弄瘋了。她懨懨道：“爸，他沒騙我……”
接著，薑爸爸又說了一大堆過來人的指南。
薑梨頭痛不已：“爸，那我就不帶他回來了……”
“別帶了，也不像是個什麽正經人。”
薑爸爸又添了一句：“你趕緊回家，我和你媽好好給你上一課！準備分手！”
薑梨：“……”
來自老爸的一通電話直接讓她把網上的那些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晚些時候，薑梨給顧予川發微信，刷了幾十個哭泣的表情。
顧予川：怎麽了？
薑梨：怎麽辦？我爸說你是渣男。
顧予川：……
薑梨：他讓我準備跟你分手……我好心累。
顧予川一個小時沒回。
就在薑梨想著顧予川究竟是在忙，還是在考慮她剛才這句話的分量時，門鈴響了，她拉開門一看，居然是顧予川。
他風塵仆仆地趕過來，手上拎著一堆禮品，腳邊還堆了三四個禮盒。
薑梨被這陣仗嚇到了：“你……幹嗎？”
“你家在哪兒？我現在就跟你回家見一下你爸媽，讓你爸媽放心。”
“你這是……”
“我急了。”顧予川舔了舔嘴唇，“薑梨，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不能在老丈人這關被否。”
“我爸也沒說否，就是……他可能對你有些誤解，他覺得你是個騙小姑娘感情的老男人。”
“他為什麽會有這種錯覺？”
薑梨老實巴交：“因為你沒帶我回家。”
說完，她臉一紅，連忙擺手道：“我不是說要跟你回家啊，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就是我爸說，你談戀愛沒有跟家裏人說，沒帶我見你家裏人，他覺得你隻是想跟我玩玩，不是認真的，所以……”
顧予川打斷她的話：“誰說我談戀愛沒有和家裏人說？”
薑梨一愣。
“也不用說。”顧予川頓了頓，道，“我爸媽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喜歡你。”
“哈？”
“我以前去看你比賽，都是我媽幫我買的票。”
薑梨哽住：“你媽還幫你一起追星呢……”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她這麽早就被顧予川家熟知了。
顧予川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我知道你，還是因為我媽。”
顧予川把買的東西拎了進來，午覺剛睡醒的馮曼曼推開臥室門一看，被滿地的東西嚇了個激靈。
顧予川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繼續剛才的話題：“我那時候渾渾噩噩，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我媽就想各種辦法去挖掘我的潛力和愛好。有一次她朋友給了她兩張青少年射擊比賽的門票，非把我拉過去看，那場比賽，你得了冠軍。”
那時候的他坐在觀眾席上，不可置信地看著賽場上的她，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擊中。
好酷，她手裏的槍也好酷。後來他試著練習射擊，找了一個教練，可惜沒什麽天賦，練了一段時間就放棄了。
“兒子，別氣餒。”顧媽媽安慰他，“既然你喜歡打槍，就去找一找有沒有什麽和它有關的事可以做。”
然後，他就找到了《末日行動》這款射擊類生存遊戲，他就這樣進入了電競圈。
薑梨聽完之後，道：“沒想到你媽這麽開明，要是我去打電競，我爹媽肯定要說我不學無術。”
馮曼曼也聽完了，嘖嘖兩聲，道：“可以啊顧大總監，沒想到你還挺有故事呢。”
從顧予川的敘述角度來說，他媽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不僅知道，還知道自己對他的意義絕非一般。薑梨隨即小聲地問：“那……你媽知道你是在和我戀愛嗎？”
顧予川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緊張的樣子，可愛得不行。
“知道我在戀愛，但目前還不知道我的戀愛對象是你。”顧予川道。
馮曼曼說：“要是你媽知道你追到了你多年來的女神，不知道會怎麽想哦。”
顧予川說：“當務之急，是你爸的意思。”
薑梨歎了口氣：“我在想我怎麽跟他解釋，你並不是個壞男人……”
馮曼曼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如果顧予川算壞男人，那麽這樣的壞男人請給我來一打，薑叔叔是不知道，有多少妹子等著被他騙……”
“你好誇張。”薑梨看著馮曼曼。
馮曼曼搖搖頭：“這是單身狗的酸臭味，你不懂。”
想了好幾天，薑梨還是沒有帶顧予川回家。
“我先回家探探口風。”薑梨說，“你貿然去的話，我爸指不定拿拖鞋板追著你揍一頓。”
關於挨揍這件事，顧予川倒不是很害怕，隻是自家女朋友沒有把自己帶回家，他心裏反而失落了好一會兒。
以往每年薑梨都是自己坐車回家，今年顧予川不辭辛苦非要把她送到家才行。
薑梨家住在C市管轄的小縣城，薑爸爸開了一家小皮革廠，薑媽媽經營著一家小超市。
車子穩穩地停在她家門口。
顧予川看了眼她家的房子，道：“沒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我們這裏的小別墅，和你們那邊的別墅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薑梨家住在鎮上的別墅區裏，說起這套房產，還是當初她爸生意做得最好的那幾年，力排眾議買下來的。
那時候這片還沒發展起來，荒得厲害，誰能想到十多年後這邊的房價翻了好幾番。隻能說，她爸的生意頭腦是真不錯，高瞻遠矚，有先見之明。不過和顧予川住的豪宅比起來，那就差得遠了。
說起來，她還沒見過顧予川家的豪宅，隻是聽林初夏提過好幾次，於是她手癢去網上查了一下顧予川家別墅區的房價，驚得手機都掉了下來。
薑梨擺擺手：“我怕你倆打起來，我攔都攔不住。”
“那好，到時候記得給我發微信。”顧予川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薑梨是硬著頭皮回家的。
打開門，燈火通明，她爸媽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
薑梨縮了縮脖子，道：“爸媽，我回來了……”
“先吃飯。”薑媽媽站起來說。
“等等。”薑爸爸不動聲色地朝她身後看了看，“你男朋友呢？”
“哈？”薑梨一愣，“不是說不帶他回來了嘛……”
薑爸爸臉色一沉：“別人都把你送到家門口了，你還不讓他進來，說出去像怎麽回事！”
薑梨麵露難色，眼巴巴地看著一旁的親媽求救。
“年輕人的事你就不要過問那麽多了，老薑。”薑媽媽看了薑爸爸一眼，“還有，別那麽口是心非，明明就很想見女兒的男朋友，幹嗎一副嫌棄的樣子？你不是天天念叨梨梨沒談戀愛，生怕她嫁不出去嗎？”
薑爸爸在心裏歎了無數口氣，枕邊人有的時候最擅長當叛徒啊……
薑梨出去的時候，顧予川還沒走。
他的車就停在她家門口不遠處。
薑梨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車旁邊。
透過車窗玻璃，她看見顧予川正低著頭看手機。她敲了敲窗玻璃。
車窗搖下來，薑梨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麽還不走？”
“在等你的微信。”顧予川道，“沒收到你的消息，我不放心。”
薑梨瞠目結舌。她要是遲遲不發信息，他準備在這裏等多久？
而且……
她小聲地問：“要是我探了口風不太行，你準備怎麽辦？”
“不知道。”顧予川有些茫然地搖搖頭，“老實說，我沒想到自己會讓老丈人不滿意。”
哪能不滿意啊，是她那個別扭的爹，說出口的話和心裏想的那套完全不一樣，還偏偏嘴硬得厲害。薑梨道：“我爸喊你回家吃飯。”
“嗯？”他一愣。
“我爸說，你都送到家門口了，就進來啊……”
話音未落，顧予川就拉開車門走了出來。他打開車後備廂，從裏麵拿出了他白天讓朱南去超市買來的禮盒。
顧予川數了一遍又一遍：“八樣，初次登門應該夠了。”
薑梨咽了咽口水，道：“還有一件事，我提前跟你說了吧。”
“什麽事？”
“我爸巨能喝。”
顧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