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班牙之旅
這天早上，薑念一出房間，發現公寓裏來了好些工作人員。ACE全團成員也難得湊齊了,分散在客廳的各個角落做造型，大家夥兒都忙得不可開交。
她走到玄關處，一邊換鞋，一邊說道：“冰箱裏的食材可能不夠做早餐，我去超市再買點回來。”
“不用啦。”周小琪頂著一腦袋的粉紅發卡，興高采烈地說，“我們要去西班牙，待會兒在機場買肯德基的早餐就好了。不過有好幾天都見不到念念姐了，你一定要想我哦，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西班牙？”薑念一愣，停下動作，驚訝地問，“這麽突然？什麽時候走啊？”
“八點出發。”鬱璟然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所以你還有二十分鍾時間，趕緊去收拾行李！”
薑念大吃一驚：“為什麽我也要去？我今天還有工作，而且護照什麽的……”
“現在你最重要的工作是做我的助眠師，我去哪兒，你當然也得去哪兒了，護照什麽的早都弄好了。趕緊的，八點鍾我要是看不到你出來，就親自過去逮你！”
“你！”薑念氣結，恨不得一棒槌砸在他那頭炸毛上。
周小琪倒是很高興，趕忙來當和事佬，兩隻手抱著薑念的胳膊來回地晃，撒嬌道：“好了好了，念念姐別生氣了，反正我們也就去三天，不會耽誤你工作的。而且那裏風景可美了，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呢！好不好嘛，念念姐？”
這家夥就知道恃“可愛”行凶，薑念被晃得腦袋疼，隻得妥協：“好了，我答應你。”
“麽麽噠！”周小琪給了她一個飛吻，就又被造型師抓了回去。
鬱璟然怒道：“周小琪！給我閉上你的嘴！”
周小琪朝他做了個鬼臉：“我就不！氣死你！”
鬱璟然頓時氣得勃然大怒，剛想過去揍周小琪一頓，奈何被造型師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兩個人隨即開始隔空對戰。
薑念實在不想看這倆小學雞打鬧了，無奈地歎了口氣，向導演請了假後，回房間收拾行李去了。
那頭，鬱璟然在造型師的精心搭配下，終於到達了爆發邊緣：“今天又不出通告，上了飛機就睡覺，弄這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麽！我不穿這個，難受死了，把我的T恤和運動褲拿過來，我要穿在香港買的那條黑褲子。”
阿城一聽，頭都大了：不是吧，又穿那條褲襠都快掉到小腿的黑褲子？鬆鬆垮垮的，簡直醜到爆，每次機場圖爆出來連他那些真愛粉都要吐槽！陳升可早就說了，要是鬱璟然穿一次那條褲子，我的工資就要被扣一半！
為了自己的腰包，阿城好說歹說，終於以不化妝不做頭發為條件，勸說鬱璟然換上了造型師搭配好的服裝。
ACE組合這次是去西班牙拍一個國際品牌的香水廣告，因為公開行程，機場來了很多粉絲，把候機大廳圍得水泄不通，大家舉著燈牌和海報，整齊大聲地喊著應援詞。
薑念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陣勢，以往隻在網上聽說ACE有多紅，這一次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們的人氣，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飛機上，大家都挺興奮，周小琪更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惹得鬱璟然和裴佑心煩得要命，逮著他一頓胖揍。
隻有林澤致一直看向窗外，全程一言不發，情緒不高的樣子。
薑念看得出來，他似乎是有什麽心事。
經過長達十五個小時的航程後，飛機降落在西班牙馬德裏機場，然後一行人改乘火車，終於抵達了這次的目的地——龍達小鎮。
在來到這裏之前，薑念從未想過世間竟會有如此接近天堂的地方。龍達小鎮被稱為“建在雲端的城市”，一幢幢白色小屋矗立於青山之巔，腳下便是如同刀砍斧削的萬丈深淵，讓人有一種仿佛置身夢中的錯覺。這裏有著安靜優美的藍天白雲、木窗白牆，建築裏卻仍然透著西班牙獨有的熱烈和風情。
人人都羨慕明星偶像風風光光就能賺得大把錢，但他們這份工作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一行人到達龍達小鎮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六點了，ACE四人在酒店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被叫了起來化妝做造型，準備廣告拍攝了。
鬱璟然坐在化妝鏡前憋了一肚子起床氣，一頭毛奓開了花，根根都倔強地豎了起來。
阿城看得膽戰心驚，連忙去薑念的房間把她拉了起來，過來給鬱璟然順毛。
鬱璟然瞟了一眼睡眼惺忪的薑念，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麽？這才幾點，回去接著睡。”
薑念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了些，說道：“不睡了，難得來西班牙，要是都睡過去了，多可惜呀。你頭發怎麽回事？怎麽又奓了？”
“我沒睡好就這樣。”鬱璟然煩躁地撓了撓頭發，似乎也有些無奈。
薑念想象了一下那毛茸茸的手感，手心直癢癢，脫口而出道：“我能摸摸你的頭發嗎？”
鬱璟然一愣，阿城一驚，就連正在畫眼線的化妝師也手一滑，差點把筆頭插到這位小祖宗的眼睛裏。
薑念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可能沒睡醒，腦子裏有些不清楚……”
“摸吧。”
“啊？”
鬱璟然斜眼看著她，說道：“就知道你對我的頭發圖謀不軌，上次趁我睡覺就偷摸來著，別以為我不知道。看在你這次這麽聽話，乖乖陪我來西班牙的份上，小爺我就大發善心，讓你隨便摸。”
睡覺？偷摸？化妝師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猛料，一口氣噎住差點沒緩過來，開始擔心自己今天走不出這個房間就要被滅口了。
化妝師看到阿城一個眼刀射過來，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脅。
“真的？”薑念心頭一喜，小步蹭了過去，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從小有一個怪癖，特別喜歡摸毛茸茸的東西，所以我才養的湯圓。而且，我真的很好奇，你的頭發到底是什麽構造，為什麽每次一生氣都能奓得這麽高……”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他的頭發上，輕輕地揉了揉。
奇跡發生了，剛剛還奓得飛起的頭發竟然慢慢塌了下去，看起來柔軟而蓬鬆。
鬱璟然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躲開了薑念的碰觸，不耐煩地說：“有完沒完？男人的頭發不能輕易給別人摸的！”
薑念一下子樂了，敲了下他的腦袋，笑道：“得了吧，你還男人呢，小屁孩一個！”
“薑念！”鬱璟然勃然大怒，頭發再次奓了起來。
薑念跟看特效似的，笑得直不起腰。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越發發現，鬱璟然看起來囂張霸道，其實骨子裏就是個小男孩，占有欲強，脾氣暴，性子直，但依然是真誠和善良的。在他麵前，她越來越輕鬆自在，偶爾也敢這樣逗逗他了。
上午的拍攝場景選在了龍達小鎮最負盛名的Mondragon宮殿，這裏曾是摩爾國王的宮殿，內部有精致的庭院。宮殿保留了濃鬱的中世紀風格，十分符合這款香水浪漫而神秘的特征。
這次的廣告以微電影的形式進行拍攝，故事背景是在陰雨天，一個少女走進了這座宮殿，分別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了四個不同的男人，他們有的冷峻，有的神秘，有的浪漫，有的熱情，少女從一個男人身邊走到另一個男人身邊，仿佛從一個夢境走到另一個夢境，直到最後，雨過天晴，陽光再次普照大地，她倏然醒來，這才發覺在身邊陪伴自己的，竟然隻是一瓶香水。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邏輯的、典型的瑪麗蘇故事，但這個導演一向擅長營造氣氛，ACE的每個成員又都是顏值上佳，因此拍攝出來的每一幀畫麵都唯美得似海報一般。
薑念在鏡頭前看得都快入了迷。
這時，忽然聽到導演喊了一聲“哢”。
“璟然那頭發怎麽回事？怎麽女演員一靠近就會奓起來？化妝師怎麽做的造型啊？”
化妝師趕忙拿著發膠跑過去，卻怎麽弄都壓不下去。
阿城小聲道：“炸哥，你怎麽了，以前拍戲的時候也不會這樣啊？”
“老子以前哪裏拍過這種戲？一想到要和她接吻，我就渾身不舒服。”鬱璟然沒好氣道。
阿城苦口婆心地勸他：“導演說了，隻是借位而已，你就忍忍吧。再說了，跟你搭戲的女演員長這麽漂亮，怎麽說也是咱們占便宜了，對吧？”
“這便宜你想占，你自己上啊。”鬱璟然把化妝師手裏的發膠推開，不耐煩道，“行了，別噴了，把薑念給我叫過來。”
看薑念在給鬱璟然順毛了，阿城趕忙過去跟導演賠不是：“導演，璟然他不是故意的，他頭發就有這毛病，心氣不順就容易奓毛，怎麽都控製不了。這是他頭一次跟女演員演親密戲，心裏估計是有點緊張。”
“我還頭一次聽說有這毛病的。”導演也樂了，瞧著一姑娘走到鬱璟然那裏跟鬱璟然說了幾句話，鬱璟然的頭發居然就塌了下去，更是又驚又奇，“那姑娘是誰？”
“她……”阿城想了想，撒了個謊，“她是我們團隊的工作人員，大家在一起工作時間也挺久了，璟然在她麵前比較放鬆。”
導演點點頭，說道：“這姑娘的後腦勺長得倒是不錯，就是矮了點！”
想到拍攝時間緊張，鬱璟然那毛病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好的，這麽拖下去可是經費在燃燒啊！反正這個鏡頭隻從女演員的背麵拍，又看不到臉，導演大手一揮，喊道：“去給她找身一模一樣的衣服，換一雙高一點的高跟鞋，這場戲，讓她跟鬱璟然拍！”
誰？薑念還沒聽清導演喊的是什麽，就被幾個工作人員火速拉到房車裏開始緊鑼密鼓地做造型，然後被趕鴨子上架直接推到了鬱璟然麵前。
鬱璟然還是第一次見到精心打扮之後的薑念，眼睛明顯一亮。
薑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把鬢邊的頭發攏到耳後，尷尬道：“我這樣很奇怪嗎？”
“咳……”鬱璟然清了清嗓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還行吧，勉強能看。”
拍攝重新開始，導演一聲令下，所有打光燈和攝像機全部啟動，對準了他們。
薑念騎虎難下，隻得硬著頭皮上了。
這一次，鬱璟然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靠近女孩時羞澀而忐忑的神情，染上了紅暈的臉頰和耳朵，散發出光亮的深情雙眸……一切的表現完全就是陷入愛情的模樣。
天空碧藍高遠，風在耳邊輕輕吹著，陽光在薑念的臉上灑了淺淺的金黃色，讓她的眉目顯得格外清楚和寧靜。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新鮮氣味隱隱飄來的那一刻，鬱璟然輕輕吻上了薑念的唇。
薑念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黑暗中那個人鋪天蓋地的滾燙氣息和熾熱體溫卻愈加清晰。
萬物俱靜，大腦皆是空白，隻留下唇齒間那無限繾綣的溫柔和清甜。本來隻有五秒鍾的借位，鬱璟然卻抱著薑念足足吻了快一分鍾。
導演的一聲“哢”仿佛石破天驚般，將他們從夢境中拉回到現實世界。
鬱璟然猛地鬆開薑念，一臉的不可置信，難道這中世紀的古老庭院裏真藏著什麽隱秘的魔咒，引誘著他不經大腦就做出了這麽輕率的舉動？
薑念本來以為頂多就是蜻蜓點水般一碰即離，沒想到是這麽一個貨真價實的擁吻。她一邊有些後悔剛剛答應了導演的要求，一邊又控製不住地心髒怦怦直跳，抬眸看到鬱璟然一臉震驚的樣子時，心裏就有些來氣：“你這什麽表情啊，好像我把你怎麽著了似的？這還是我的初吻呢，早知道……我才不願意跟你拍呢！”
我……我也是初吻啊……鬱璟然神情一滯，這話說出去好像有點丟臉，便把話吞了回去，訕訕道：“大不了我回去給你加工資。”
“誰稀罕！哼！”薑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回去換衣服了。
阿城見鬱璟然還傻傻地愣在原地，忙過來戳了戳他，小聲說道：“炸哥，導演不是說借位嗎？你怎麽……真親啊？”
“我……”鬱璟然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瞪著阿城，威脅道，“你要是敢告訴薑念，我就讓陳升扣你一年工資！”
憑什麽薑念加工資，到他這兒就要扣工資了？果然是新人剛過門，舊人就扔牆頭！阿城敢怒不敢言，隻能委屈巴巴道：“我知道了。”
很快到了中午開飯時間，周小琪和裴佑都從各自的拍攝點過來，上了鬱璟然的房車，一人捧了個盒飯狼吞虎咽。
裴佑吃著吃著，就吃出了滿腔的悲憤之情來：“為什麽來西班牙我們還要吃盒飯啊，真倒胃口！要不，咱們今天晚上翹了夜戲出去吃好吃的去？”
“這是你一個隊長該說的話嗎？”周小琪一筷子敲到他腦門上，威脅道，“你要是敢翹通告，我就給陳升打小報告！”
裴佑的麵子有些掛不住，怒道：“你還知道我是隊長啊？你一個小忙內敢這麽跟隊長說話？嗯？是不是想挨揍？”
他一個忙內操著隊長的心，他容易嗎？周小琪也悲憤了：“我就敢！我就敢！有本事你揍我啊！”
“哎，哎！別動手啊！”阿城趕忙放下手裏的盒飯跑過來勸架，“兩位小祖宗，算我求求你們了，咱們現在可是在西班牙呢，就安分點吧……”
說話間，林澤致的助理突然跑了過來，打開車門，臉色煞白，急得氣都喘不勻了：“小致不見了！”
阿城猛地站起來，腦袋撞到車頂，他都顧不上去揉，忙問道：“什麽叫不見了？你說清楚！”
“拍攝結束後，他說想在房車裏休息一會兒，我就去場務那裏領盒飯，回來時才發現他不見了！我已經找遍了片場所有地方，都沒看到他人！他一定是跑出去了！”
阿城急得團團轉，轉頭問其他三人：“你們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周小琪搖搖頭：“我們都在不同的地方拍攝，我一上午都沒看到他！”
裴佑攤手：“我也不知道。”
“這……這可怎麽辦？下午還有他的鏡頭呢！我……我打個電話給升哥，以前都是他帶小致比較多，應該知道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別打！”鬱璟然一把奪過手機，“陳升現在人在國內，你打給他，除了到頭來讓林澤致挨一頓罵，還能有什麽用？”
“那怎麽辦啊？這個廣告商咱們可得罪不起啊，你們要是因此丟了這個代言，影響可就大了！”
鬱璟然沉思片刻，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說道：“我記得他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在這裏拍的，電影裏有一個很重要的取景地……”
周小琪和裴佑對視一眼，脫口而出道：“龍達新橋！”
鬱璟然點點頭，說道：“對！他可能是一時興起想去看看。你們找個人去把他叫回來。”
可是誰去找他呢？這次出國就帶了三四個工作人員，現場大家都有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人用，哪能抽得出時間去找人？
薑念左右看了看，貌似這裏隻有她最閑，便自告奮勇地說：“我去吧。”
“不行！”還沒等別人說話，這個提議就被鬱璟然斷然否決，“你自己就是路癡，還找什麽人？別回頭把自己弄丟了！”
薑念不服氣道：“這裏大家都不熟，正因為我是路癡，所以我比你們都會看地圖和導航，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你……”
見鬱璟然的頭發又有奓起來的趨勢，阿城連忙道：“薑老師說得有道理，龍達這個鎮也不大，丟不了的。時間也不早了，現在關鍵是要把小致找回來。”
關鍵時刻，裴佑總算拿出了點兒隊長的魄力，一錘定音：“就按薑念說的辦，她去找小致，現場的戲份就先拍我們三個的，剩下的等小致回來補拍吧。”
薑念走後，鬱璟然還是緊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樣子。裴佑久經情場的靈敏雷達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說道：“我怎麽覺得，你對這個薑老師好像特別關心呢……”
“那可不，”阿城的腦子一時有些短路，脫口而出道，“他早上還借著拍廣告的機會偷偷親了人家呢！”
“什麽？”周小琪如遭雷擊，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猛地撲上去，“你居然敢親我的念念姐？我要跟你拚了！”
裴佑驚奇之餘，迸發出強烈的八卦之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咱們家小炸居然還會親女孩子了？怎麽樣？親了多久？怎麽個親法？有沒有法式舌吻？”
“關你們屁事！周小琪，你整天喝薑念那些奇奇怪怪的美容湯，都快胖成一頭豬了，壓死老子了！趕緊給我起開！”
一頓雞飛狗跳的打鬧後，阿城默默跳下車，關上了車門。
金黃色的日光裏，這輛豪華房車正在一上一下發生著劇烈的晃動。現場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有意無意地朝這邊偷看，然後迅速移開目光，掩飾內心的興奮之情。
看來那些八卦論壇上又會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緋聞了。
阿城望著遠方的天空，無語凝噎。
龍達小鎮真是一個充滿著矛盾的城市，環顧四周，到處都是藍天白屋，鳥語花香，而若將目光望向遠處，看到的卻是龍達山脈和深不見底的空穀。太加斯溪將龍達小鎮分成兩半，新城和舊城由龍達新橋連接著，橋高一百多米，建在峽穀之上，高聳入雲，遙遙矗立在天地之間。
薑念便是在這個地方，看到了林澤致。
他就站在那裏，望著身下的懸崖峭壁，身姿挺拔，容顏勝雪，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沉靜與淡漠，仿佛是某個不應存在於世的空靈之物。
薑念的心裏突然生出一絲驚駭來，大喊道：“林澤致，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林澤致回過頭，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愣怔了片刻，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說道：“你怕我掉下去？四年前，我跳下去過一回，其實沒什麽可怕的。”
薑念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疑惑地問：“你是說……《枷鎖》那部電影嗎？”
那部電影上映的時候她還在上大學，跟室友一起去看的，回去後內心還震撼了很久。那是一部頗為沉重的倫理故事片，一個離異的家庭裏有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還有個患有自閉症的少年，每個人都渴望掙脫自己身上的束縛，卻仍然逃不掉命運的枷鎖，最終雙雙在這座橋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澤致當年出演那部電影時才十七歲，是他出道後的第一部電影，也是到現在為止的唯一一部電影。
那部電影雖票房不佳，但口碑爆棚，獲獎無數，讓電影中飾演母親的女演員於曼姝拿了三頂影後桂冠，也讓林澤致獲得了當年的最佳新人獎，震撼了整個電影圈。
林澤致年少成名，本該借此在電影銀幕上大放異彩，卻在此後四年間再也沒有拍過電影。
薑念聽說過有的演員在拍戲的時候會與自己的角色共情，結果導致入戲太深無法出戲，影響到現實生活。
聯想到林澤致平日裏的沉默寡言，以及此刻這些奇怪的舉動，她的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於是問道：“林澤致，到現在為止，你是不是都沒有走出那部戲？”
林澤致神情一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吧，也許不是，也許我走出了電影，卻沒有走出那段孤注一擲的愛情。”
“愛情？”薑念暗暗心驚，仿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是說於曼姝？”
林澤致輕輕點了點頭。
“那……後來呢？”
薑念當即就有些後悔問出這個問題。十七歲的少年，愛上了在電影中飾演他母親的中年女演員，這段驚世駭俗的戀情一旦曝光，他們會遭到多少輿論的強烈抨擊，又會給整個娛樂圈和社會帶來多麽驚天動地的震撼。
故事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所有人都知道，於曼姝在三十歲那年急流勇退，嫁給國外某富商，退出了娛樂圈，從此銷聲匿跡。
頓了頓，她歉意道：“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林澤致不在意地笑了笑，望著橋下的萬丈深淵，淡淡地說：“你看過海明威的《逝世在午後》嗎？裏麵有這樣一段話，‘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話，龍達最適合。如果在龍達度蜜月或私奔都沒有成功的話，那麽再去巴黎分道揚鑣、另覓新歡好了’。
“這就是我們的結局，我帶著她再一次來到龍達，妄想我們可以不顧一切地私奔到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可是她放不下太多東西，最終還是離開了我。
“我在這裏愛上了她，又在這裏失去了她。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隻是想來看看。”
林澤致緩緩地敘述完這個故事，仿佛是一個旁觀者，冷靜、客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但薑念依然看到了他眼睛裏的悲傷，漫天遍野，荒草雜生。
“你怎麽哭了？”林澤致從懸崖邊上走了過來，揉了揉薑念的頭發，“放心，我不會從這裏跳下去的。其實我應該謝謝你，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說出來之後，我的心情好了許多。”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我們……並不熟識。”
林澤致歪頭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你讓我覺得很輕鬆，好像自然而然就可以把很多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一樣，沒有任何負擔。”
頓了頓，他又問：“你會覺得這段感情……很肮髒嗎？”
“不！”薑念抬眸看向他，認真道，“我看到的是一個少年最真誠且無畏的感情，即使飛蛾撲火、為世俗不容，但他仍然不肯放棄自己的愛情，毅然決然地奔赴那場也許毫無結果的私奔之旅。
“林澤致，我欣賞你的勇敢，但也能理解於曼姝的選擇，你們都沒有錯，這段愛情更沒有錯，隻是每個人最想要的不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恨她，越仇恨越記掛，越記掛越沉溺，那你將永遠都走不出這座龍達新橋，逃不脫命運的枷鎖，你應該學著釋懷。”
林澤致心頭一震，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但似乎輕鬆了許多。
良久，他看向薑念，輕聲問道：“我可以抱抱你嗎？”
“什麽？”
沒等薑念反應過來，林澤致就已經輕輕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好像知道小炸為什麽能聽著你的聲音入眠了，因為你總能給人一種安心和平靜的感覺。”
廣告拍攝結束，ACE及團隊工作人員返回國內，落地霖京機場後，再次遭到了大批粉絲的圍堵。隻是，這一次，粉絲們的情緒卻有些不同尋常的激動。
好在有機場保安的護送，所有人終於安然無恙地離開了機場。
車上，阿城還在納悶：“粉絲們怎麽回事？怎麽一個個都像失戀的模樣？”
周小琪習以為常道：“肯定是裴佑這隻花孔雀勾搭女人又被拍到了唄，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怎麽覺得這次情況好像有些不一樣呢？”阿城還是不放心，正要掏出手機，來電鈴聲卻響了，一看，果然是大魔王。
“金大城，現在！立刻！帶著他們一起來公司，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把你塞到魚肚子裏去喂貓！”
大魔王陳升說完，“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阿城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冷戰，連忙打開微博，仔細一看，差點暈過去。
就在他們回程途中，林澤致和薑念在龍達新橋擁抱的偷拍照已經傳遍各大網絡。現在，微博熱搜榜前五名裏麵有三個都是林澤致戀情曝光的相關話題，閱讀人數已經上了千萬。
如果是裴佑還好，他年紀大其他人幾歲，以往立的人設就是性感魅惑的都市男，一張擁抱的照片算不上什麽。
可這是林澤致哎！粉絲們眼中不近女色的冰山王子，剛剛才過二十一歲生日，媽媽粉比女友粉還多，怎麽可以和女生做出這麽親密的舉動？現在，林澤致的粉圈已經大爆炸了。
這麽一通動靜，ACE幾人自然也發現了端倪。
鬱璟然搶過阿城的手機一看，頓時就奓毛了：“你們倆背著我做什麽了？！”
星宇娛樂公司會議室。
陳升指著薑念，沉聲問道：“有沒有人跟我解釋一下，她為什麽會出現在西班牙？”
“我……”
林澤致正要說話，鬱璟然突然打斷他，搶先說道：“是我帶她去的。薑念是我的私人助眠師，跟林澤致沒有任何關係，有什麽事，我來負責。”
“私人什麽？助眠是什麽玩意兒？”陳升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拍案而起，怒道，“鬱璟然，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你是當紅偶像，頂級流量，找一個素人女生當助眠師，傳出去像話嗎？你的粉絲們會怎麽想？你還要不要在娛樂圈混下去了？”
以往陳升隻是虛張聲勢，可這一次他明顯動怒了。就連一向喜歡插科打諢的裴佑和周小琪此刻都不敢多嘴，鬱璟然卻絲毫沒有畏懼。
“我是偶像又這樣？偶像也是普通人，我失眠，所以請助眠師幫我入眠，有問題嗎？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決定。”
“好好好！你自己決定！”陳升勉強穩住自己，又指向林澤致，“那他們怎麽一回事？為什麽會抱在一起？別告訴我他們在談戀愛！”
“當然不是！”鬱璟然大聲反駁，說完又有些不耐煩，“那是個意外，反正就抱了一下，又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你隨便發個聲明解釋一下不就完了，堂堂公關聖手連這點小問題都解決不了嗎？”
“嘿！你個小兔崽子，我沒找你算賬就算了，居然還倒打一耙！我告訴你，趕緊把這助眠師給我辭了。你要想治療失眠，我把世界上最好的中醫西醫都給你請來，哪個不比她管用？”
“我誰都不要，就要她！”
陳升怒火中燒，要不是阿城攔住，差點把手邊的茶杯扔過去。
阿城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主意，說道：“升哥，你不是一直想讓璟然接蘋果台的那個真人秀嗎？不如現在你們各退一步，你同意薑老師繼續給璟然當助眠師，璟然就同意接這個真人秀，怎麽樣？皆大歡喜嘛！”
阿城這人平時看著沒腦子，關鍵時刻還是有幾招的。
這話一出，陳升瞬間就動搖了。的確，ACE的新專輯還在製作中，估計明年才能發行，拍的電影電視劇也沒那麽快上映，粉絲是很難長情的，今天喜歡這個牆頭，明天可能就換了另一個新的牆頭。即使是當紅藝人，空窗期越久，脫粉的可能也越大。現在，裴佑和周小琪都分別有一個常駐的綜藝節目，隻有鬱璟然和林澤致這兩人一向任性，一個號稱要專注音樂，一個活得像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拒絕了所有綜藝邀約。
蘋果台可是真人秀的鼻祖，節目出來後無論是影響力還是收視率，都一定會名列前茅，而且蘋果台的高層明確表示，如果鬱璟然和林澤致願意加入，之後會有更多的資源給ACE。
陳升一直很想極力促成合作，但這兩個小祖宗就是不肯點頭。
這次，倒是個契機。
“OK！”陳升妥協了，“我同意，你們呢？”
鬱璟然立刻道：“隻要你說話算話，那我也OK。”
所有人都看向林澤致。
林澤致的目光卻落在了薑念身上，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這麽一錘定音了。
很快，星娛公司發布聲明，稱當天偷拍的照片隻是香水廣告的拍攝場景，攝製組也配合澄清，這場轟轟烈烈的緋聞事件才最終告一段落。所幸，照片裏薑念隻露出個側臉，除了跟她很熟悉的人以及陳升這種極為眼毒的人，普通人根本認不出來，要不然她可就連門都出不去了。
當然，作為跟薑念同寢四年的閨中密友喬茵茵同學，肯定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薑念剛回到公寓，行李都還沒收拾呢，喬茵茵的奪命連環Call就打了過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照片裏跟林澤致擁抱的女生就是你吧！就連你的指甲蓋我都認得出來，更別說側臉了！別想否認，別裝傻，也別忽悠我！”
薑念癱到**將身體舒展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呃，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
電話那頭喬茵茵立馬蹦了起來，隔著手機都能聽出她聲音裏的興奮勁兒：“這麽說是真的？你跟林澤致在談戀愛？可以啊，小鯰魚，我說你怎麽這些年不談戀愛，原來是憋足了勁兒釣大魚呢！”
“你想哪裏去了？那就是個意外，我跟他什麽關係都沒有！”
“真的？”喬茵茵明顯不信。
“真的！”薑念無奈道，“我騙誰也不能騙你啊！算了算了，告訴你吧，其實我現在在做鬱璟然的私人助眠師，為了方便就住在他們的公寓裏，所以這次才會和他們一起去西班牙，真的隻是工作而已。”
“什麽？！”喬茵茵的聲音傳過來，差點震破薑念的耳膜，“你……你居然跟ACE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還在鬱璟然的房間給他助眠？天哪！我是不是在做夢啊！念念，你上輩子到底修了什麽福氣，怎麽能遇上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對了，你能不能拍張鬱璟然的出浴照給我欣賞一下？還有還有，林澤致私下裏也那麽高冷嗎？周小琪和裴佑他倆到底關係怎麽樣，是不是真像網上說的那樣有點貓膩呀……”
“打住！”薑念連忙打斷喬茵茵的這些浮想聯翩，“這件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也不許告訴你男朋友，要是有一點絲風聲走漏出去，我第一個拿你是問！”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就是說說而已嘛。那等我回去，你一定要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哦。”
“再說吧。”薑念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了，連忙坐起來，急道，“我還有事，不跟你聊了，掛了啊。”說完，立馬扔了手機，直奔二樓鬱璟然的房間。
“咚咚咚！”
沒聲，難道已經睡了？不會這麽早吧？
薑念轉了轉門把手，發現門沒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隻見鬱璟然正盤腿坐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頓時嚇得她一個激靈。
“你沒睡？我敲門你怎麽都不回答？”
鬱璟然把頭轉向一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不想跟你說話。”
“又不想跟我說話了？”薑念看著他氣鼓鼓的臉頰，有些哭笑不得，“請問我又怎麽得罪你了？”
說到這個，鬱璟然就來氣，立馬又把頭轉了回來，怒道：“你明知故問！”
薑念想起跟他在車上的爭執，這才反應過來，說道：“你是說照片的事情？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那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再說了，我來到這裏之後，總共和林澤致也沒說過幾句話，跟他都不是很熟啊！”
鬱璟然更氣了：“都不熟他為什麽要抱你？”
薑念遲疑了一下，說道：“這是林澤致的私事，如果他不主動說出來，我就不能告訴你。”
看著薑念坦**的模樣，鬱璟然總算有點相信了。他轉念一想，突然醒悟過來：“因為於曼姝？”
“你怎麽知道的？”薑念驚道。
“哼，我們從練習生的時候就認識了，他什麽事我不知道啊？雖然他沒說出來，但是看他拍電影那段時間的狀態，我們幾個都多多少少猜得到。後來於曼姝結婚了，我們怕戳到他的傷心處，也沒多問。不過……”鬱璟然有些酸溜溜地看著薑念，“他這個悶葫蘆跟我們都不說，為什麽要告訴你啊？你們不是不熟嗎？”
“呃……”薑念歪著腦袋想了想，“可能我長得比較像樹洞？”
鬱璟然白了她一眼：“嗬嗬，並不好笑。”
薑念笑道：“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去劇組拍戲，趕緊睡覺吧。你不是喜歡聽懸疑小說嗎，我特意在網上買了《東野圭吾全集》，今天剛到，想聽哪一本？”
鬱璟然瞪了她一眼，翻身鑽進被子裏，悶悶地說：“《白夜行》。”
薑念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好。”
這個家夥明明脾氣差到不行，經常蠻不講理，對自己說話的時候老是凶巴巴的樣子，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但關鍵時刻，他又總是義無反顧地站出來維護她。
這樣想來，她的初吻給了這個家夥，好像也沒那麽糟糕。而且，他奓毛的樣子，好像還蠻可愛的。
薑念懷揣著心頭那一絲小小的甜蜜，輕聲誦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