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唯一的城堡

鬱璟然將薑念送到廣電大廈門口後,便調掉轉方向,去了市中心的一家樂器店。還未進去,就聽到一陣熟悉的Poping舞曲,他推開門,對著裏麵的人打了個響指。

那人紮著髒辮、穿著嘻哈,跳得正嗨,回頭看到鬱璟然,立馬就樂了:“你小子怎麽來了?”

秦潮和鬱璟然是同期的練習生,他唱跳能力俱佳,可惜少了些運氣,最後在競選出道位的時候落選了。離開公司之後,他便開了這家樂器店,搞了間像模像樣的錄音棚,偶爾幫一些十八線的歌手做幾首歌,算是個業餘的音樂製作人,倒也自得其樂。

鬱璟然倒是很欣賞他的風格,這些年來一直保持著聯係,沒事出來約個酒,在微信上互相發發自己新寫的曲子什麽的。

“最近寫了幾首歌,找你聽聽看,”鬱璟然掃視了一圈空****的店裏,“會不會耽誤你做生意?”

“放心吧,我這店裏十天半個月都不會進來一個人,上次好不容易有個媽媽帶著女兒來買鋼琴,一見到我的模樣立刻就嚇跑了。”秦潮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語氣有些遺憾,“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懂我的風格。”

鬱璟然好奇地問:“那你怎麽賺錢?”

秦潮擺擺手,隨意道:“沒事,我家裏有礦。”

鬱璟然默默閉嘴。

“走,帶你去看我新裝修的錄音棚,趕緊把Demo放出來聽聽。” 秦潮摩拳擦掌,已經等不及要聽歌了。

錄音棚內。

伴隨著前奏緩緩響起,秦潮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聽到最後,更是整個人都坐不住了,激動得拍手叫好:“你這腦子到底怎麽長的,這些旋律都是怎麽想出來的?真的絕了!怎麽著,這次特意把Demo帶過來,是不是想自己做?”

鬱璟然打了個響指,問道:“有沒有興趣加入?”

“行啊!”秦潮一口答應下來,“什麽時候開工?”

“先幫我找個人唱,隻要聲音和風格適合,其他都無所謂。”

“你不唱?”秦潮瞪大了眼睛,一臉詫異,片刻才反應過來他現在已經退出娛樂圈了,“你小子還真是灑脫,多少人擠破了頭想紅,你倒是說走就走,不帶一絲留戀,我算是服了你了。怎麽著,以後真要轉幕後了?”

鬱璟然倒沒想那麽多,淡淡地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樣,我還是不想放棄音樂這條路。”

對於音樂,他們都有一樣的堅持,這一點秦潮很能理解他,於是說道:“行,最近有不少要出片的新人歌手,我去問問看。”

“謝了啊,改天請你吃飯。”

兩人聊得起勁,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鬱璟然一看手機,竟然都快九點了,連忙站起身,說道:“我女朋友差不多快回家了,我得趕緊回去。”

秦潮被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戀愛氣息刺激得直起雞皮疙瘩:“不是吧,你還真的轉了性了,懟天懟地的酷蓋變成居家好男人了?”

“像你這種萬年單身狗,不會懂的。”鬱璟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啊,有消息給我打電話。”

走了幾步,秦潮突然喊住了他,說道:“鬱璟然,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你,不是因為你有多紅,而是你可以擁有自己的舞台,那是我一直渴望卻沒有機會站上去的地方。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回到舞台,你天生就應該在那裏發光發亮的。”

鬱璟然腳步一頓,沉默了片刻說:“我再想想。”

鬱璟然回到家,看到鞋櫃上放著薑念今天出去背的包,知道她已經回來了,裏裏外外找了一圈卻不見人影。他撥了電話過去,遲遲沒有人接聽,正要出門去附近找時,樓上的影音室裏隱隱約約傳來熟悉的鈴聲。

他三兩步跑上去,看見薑念正抱腿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靜靜地望著屏幕上的黑白影像。

“怎麽跑這兒來了?”鬱璟然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電影,頓時露出一臉的嫌棄,“怎麽又看這個啊,這裏麵的台詞我都背下來了,我以前背劇本的時候都沒記得這麽清楚過!哎,我那天剛買了新出的漫威電影,要不看那個?”

見薑念仍不作聲,鬱璟然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鬱璟然本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卻被那冰冷的觸感驚了一瞬,臉色驀地沉了下來,聲音裏是壓不住的怒氣:“是不是節目組的人為難你了?”

在他的拉扯下,薑念終於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眸光還是渙散的。

鬱璟然更著急了:“到底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你快告訴我呀!”

薑念望著他,像是在一片迷霧的森林裏終於找到了出口,一直隱忍著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了。

第二天早晨,薑念是在一陣顛簸中醒來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她愣了幾秒,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是在車上。

“醒了?”

鬱璟然戴著一副墨鏡,英氣俊朗,笑容滿麵地看過來。

薑念的眼睛還是腫著的,微微有些發痛,她輕輕地揉了揉,聲音含混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鬱璟然從旁邊拿來一袋早餐遞給她,這才不緊不慢、神色悠悠地回答:“馬爾代夫。”

“什麽?”薑念猛地坐起來,頭差點撞到車頂。

八個小時後,當薑念站在馬爾代夫海島酒店的豪華套房裏時,甚至都有一種還在做夢的幻覺。

“你為什麽突然帶我來這兒啊?”

“你不是喜歡大海嗎?這裏多好,打開窗就能看到海!”鬱璟然脫了衣服隨手扔在沙發上,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再說了,我們倆交往這麽久了,都沒有好好約會過,現在有機會了,當然要補上啊!而且這兒誰都不認識我們,想幹嗎就幹嗎,多自在!”

薑念的目光落在那張約有兩米長的豪華大**,**擺著玫瑰花瓣拚成的心形圖案,花心的正中間則放著一盒醒目的杜蕾斯。

“你想幹嗎?”

鬱璟然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花……這花是酒店布置的,我跟你一樣事先都不知道!”

“真的?”

看著薑念懷疑的眼神,鬱璟然終於坐不住了:“你先睡一會兒倒倒時差吧,這趟出來什麽都沒帶,我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說完,他就像屁股著火了一般衝了出去。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薑念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直籠罩在心底的陰霾仿佛也散去了不少。

有人說,馬爾代夫是上帝拋灑在人間的項鏈,在這裏,看一場瀚海星辰,度一段風流朝夕,才算是不負此行。

而鬱璟然卻是這萬千俗人當中一朵絢麗的奇葩,作為水上運動的極度愛好者,他致力於將這裏的衝浪、帆板、摩托艇等所有項目全都玩個遍,他不光自己玩,還要帶著薑念一起玩。

兩天下來,薑念覺得自己這輩子的運動量都沒這麽大過。

到了第三天,薑念實在扛不住了,賴在**不肯起來。

鬱璟然的興致卻是不減分毫,使出渾身力氣拉她起床:“走!今天帶你去體驗個新項目!”

“還去?!”薑念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叫苦不迭,“我今天隻想躺著,要不你自己去玩吧。”

“那怎麽行?”鬱璟然一臉的不可置信,“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怎麽能丟下女朋友,自己一個人出去玩兒呢?周小琪說了,那樣做的都是渣男!”

薑念恨不得把枕頭砸在他臉上,然後大吼一聲,求求你了,做個渣男吧!

最終,在鬱璟然的軟磨硬泡之下,薑念還是答應了。到了海邊才知道,原來他口中那個神秘兮兮的新項目居然是潛水,這倒是比衝浪那些項目更吸引她,薑念頓時生出幾分興趣來。

新手體驗水肺潛水,需要教練在一旁全程陪同,能夠潛到的最大深度也隻有12米,像鬱璟然這種已經拿了AOW(開放水域進階潛水員)證書的則可以下潛的深度更大一些。當然,作為一個非常優秀且有責任心的男朋友,鬱璟然自覺收起玩心,全程都陪在薑念身邊。

海底仿佛是另一個幽靜而神秘的世界,成片的色彩斑斕的珊瑚、成群結隊的熱帶魚類,偶爾還能碰到幾隻慢悠悠遊動的海龜,讓人驚喜不已。

薑念像入了迷一般觀察著海底的一切,這時,有人敲了敲她的頭盔,抬眼望去,鬱璟然不知從哪裏抓了一塊心形的礁石,正手舞足蹈地比給她看。

她便眉眼彎彎地笑了。

晚上,島上舉辦每月一次的沙灘舞會。月亮升起時,沙灘上已鋪滿草席,大家席地而坐。一旁的按摩女郎和攤販都在兜售著自己的服務。

鬱璟然問道:“想喝什麽?我去買。”

薑念筋疲力盡地躺在沙灘上,有氣無力道:“隨便。”

鬱璟然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今天也沒怎麽玩兒啊,你這體力也太差了!”

薑念已經懶得說話了,一腳把他踹走。

鬱璟然剛走,突然跑來一個小姑娘,看模樣應該是本地人,手裏拿著一堆漂亮的小裙子,一邊指著薑念身上的衣服,一邊嘰裏咕嚕地說著當地的馬來語。薑念雖然聽不懂,但也大概明白她是在推銷裙子,便笑了笑,隨手買了一條。

小姑娘這才放過她,興高采烈地去旁邊尋找下一個客戶。

薑念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短褲,好像確實不太適合參加舞會,想了想,決定還是入鄉隨俗吧。她站起身,衝著鬱璟然遠遠打了個手勢,抬步回了房間。

沙灘上生起大火,遠處有人在放煙花,舞會的**就此來臨。附近沙灘上的酒吧將店裏的音響搬了出來,放起了節奏感鮮明的動感舞曲,大家紛紛伴著音樂跳起舞來。

鬱璟然一個人待著無聊,幾杯雞尾酒下肚就有些上頭,一時來了興致,直接踩著點跳了一段高難度的Free style,立刻燃爆全場。周圍的人紛紛停下動作,圍成一圈對著他鼓掌叫好。

薑念換完裙子走出來,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鬱璟然,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無論何時何地,他好像總是有這樣的魔力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自己白色長裙,黑發明眸,在這樣的異國海島更顯風情萬種,同樣備受矚目。很快就有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走過來,附在她的耳邊,十分曖昧地說:“I’m not drunk(我沒醉), but I’m just addicited to you(隻是為你沉醉)。”

這麽露骨的搭訕方式,薑念還是第一次遇到,一時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

“She is my girlfriend(她是我女朋友)!”鬱璟然頂著一頭炸毛衝了過來,一把將薑念拉進懷裏,怒氣衝衝地瞪著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看到鬱璟然這別具一格的發型,頓時驚了,但還算識趣,說了聲“Sorry(對不起)”後便離開了。

薑念倒是很久沒有看到鬱璟然奓毛的樣子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問道:“生氣啦?”

鬱璟然躲開她的手,沒好氣道:“當著我的麵搭訕我女朋友,我沒揍他還算好的!還有你,你剛才為什麽要對他笑啊?”

薑念無奈地說:“鬱璟然同學,你看不出來我是在尬笑嗎?”

鬱璟然哼了一聲:“沒看出來,反正你以後不許對陌生男人笑!”

這還傲嬌上了?薑念反將一軍:“哦,我隨便笑笑都不行了?那剛剛是誰像開了屏的花孔雀似的,在一堆漂亮小姑娘中間跳得不亦樂乎?”

鬱璟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哪兒來的漂亮小姑娘,我怎麽一個都沒瞧見?”

“哪裏學的這麽油嘴滑舌?”薑念笑笑,用手指掐在他的胳膊上,正要質問,卻被他一把拉進懷裏。

她仰頭注視著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熠熠星辰。

“我隻知道,這裏最漂亮的小姑娘就在我懷裏。”

午夜即將來臨,音樂漸緩,男士們紛紛伸出右手,邀請自己心儀的女士作為舞伴。朗朗夜空之下,伴隨著柔和的節奏,隨處可見纏綿繾綣的雙人舞姿。

薑念並不怎麽會跳舞,鬱璟然便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溫柔地說:“沒事,跟著我就好。”

薑念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跟著他的步伐緩緩移動,心裏是從未有過的踏實。她知道鬱璟然為什麽帶她來馬爾代夫,為什麽每天要安排那麽多的遊玩項目,為什麽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他做的這一切,隻是想讓她忘記那些煩惱和悲傷,他不善言辭,卻一直在用自己笨拙卻無比真誠的行動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陪在她的身邊。

她自小便獨立慣了,所有的安全感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可是,再堅韌不摧的內心,也會有脆弱的一天。這是她第一次,想要去依賴一個人。

“謝謝你,璟然。”

謝謝你在漫天大雨裏,給了我唯一的庇護。

在馬爾代夫的這一個多星期,薑念總是會有一種身處世外桃源的感覺,碧海風帆,藍天白雲,讓她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回國後,薑念給喬茵茵撥了通電話,約在了一間兩人之前常去的咖啡館。

喬茵茵是無辜的,卻平白被牽涉進來,賠付了自己將近五年的青春和愛情。雖然這是顧君陶一廂情願的行為,但他到底是為了自己,薑念一度愧疚到無法麵對喬茵茵。可是無論如何,她必須告訴喬茵茵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諒與否,是喬茵茵的選擇。

聽完薑念的敘述,喬茵茵沉默了許久,問道:“所以,顧君陶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嗎?”

這個問題除了顧君陶自己,沒有人可以替他回答。

喬茵茵聳聳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太難過的,我的眼淚早在跟他分手的時候就流完了,現在,我不會再為他流一滴淚了。”

薑念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更是覺得愧疚:“如果當初你沒有認識我,是不是就不會……”

“那可不行!”喬茵茵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就算顧君陶是利用了我,那我也不會後悔跟你做朋友!從大學到現在,咱們倆一起經曆了多少事情,如果沒有你,我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呢。再說了,顧君陶是假模假樣也好,是假戲真做也好,總歸他這男朋友演得還不錯,我這些年也挺開心的,憑他的長相和人氣,反正我也不虧!”

薑念知道喬茵茵是故意在用這樣逗趣的口吻安慰自己,便忍著心頭的酸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對了,”喬茵茵頓了頓,說道,“我從朋友那裏聽說顧君陶前幾天被停職了。”

薑念有些錯愕:“停職?”

喬茵茵點點頭:“聽說是他之前做的那期抵製網絡暴力的節目,沒有經過領導的審批,就替換了別的節目臨時上檔的,被人舉報他濫用職權、以權謀私。”

她看了看薑念的神色,遲疑了片刻,接著說:“我猜,這期節目他是為了替你發聲才做的……念念,不管我和顧君陶怎麽樣,但他心裏是真的疼你這個妹妹的,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想你們之間的關係,別讓自己以後後悔。”

從咖啡館回家的路上,薑念的思緒就沒有停下來過,喬茵茵剛才說的話一直在她的腦海裏打轉。的確,在顧君陶那期節目播出後,網上攻擊她的營銷號就少了許多。所以,顧君陶真的是為了她才這樣做的嗎?

這時,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屏幕上顯示的是劉月清。她深吸一口氣,接聽了電話,出乎意料的是,劉月清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歇斯底裏,隻是語氣平靜地說:“有時間回來一趟吧,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第二天,薑念便坐上了回山城的航班。她不知道這一趟歸程會是什麽結果,但她必須回去,很多事情她渴望知道答案。

大門上方還是掛著熟悉的匾額“薑家麵館”,不過今天旁邊多了一塊小牌子,上麵寫著“今日休息”。她穿過麵館的外間,走到客廳。

劉月清看見她進來,破天荒地倒了一杯水給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地說道:“坐吧。”

薑念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問道:“薑玥呢?她怎麽樣?”

劉月清指了指薑玥的臥室,放低了聲音說:“一直在家裏待著,說什麽也不肯回學校,整個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薑念微微歎了口氣:“我去看看她吧。”

劉月清一頓,點頭道:“也好,你勸勸她吧。”

薑玥正窩在**玩手機,看到薑念進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你怎麽回來了?”

薑念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說道:“你鬧自殺,不就是想讓媽來找我嗎?你知道自己跟我說不管用,所以想用媽來逼迫我幫你,不是嗎?”

“我哪有,是她偷偷去找你的,我也不知情的。”薑玥有些心虛,低下頭避開了薑念的目光。

薑念皺眉道:“你之前明明已經答應我要安心讀書了,為什麽現在又鬧著要拍戲?”

提到這個,薑玥就來氣,憤憤道:“還不是丁思琪那個小人過河拆橋!她明明答應給我介紹幾個網劇的資源,可是現在完全不理我,還把我的微信電話全拉黑了!”

“丁思琪?”薑念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為什麽要幫你?”

“因為我幫了她一個小忙……”事到如今,薑玥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替那個女人打掩護了,便如實說道,“那天我帶你去的休息室,其實是丁思琪的休息室,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但肯定是沒安好心。其實我初選的時候已經被淘汰了,她聽說我是你妹妹才答應幫我入選,後來也是她讓我在節目上曝光你和鬱璟然的合影。我看她八成是對鬱璟然有意思,想要破壞你們的感情!”

薑念一愣,當初她以為那是鬱璟然的休息室,所以想當然地判定跟丁思琪接吻的那個男人就是鬱璟然,可其實她從頭到尾看到的隻有丁思琪的正臉,那個男人都隻是背影而已。現在想來,在錄製《悠閑的客棧》時,丁思琪就一直在明裏暗裏打探她和鬱璟然的關係,還總是在她麵前說起他們一起合作時的趣事,就算隻是提到鬱璟然的名字,丁思琪的眼睛也是在放著光的。看來,從薑玥一開始參加《造夢者》,丁思琪就已經在布這個局了。

看著薑念若有所思的樣子,薑玥以為自己有戲,連忙上來握住她的手,刻意放低姿態,說道:“姐,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會改的!看在我把這些都告訴你的份兒上,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薑念站起身,直接拒絕道:“我幫不了你,也不會幫你。”

“你……”薑玥終於忍無可忍,惱羞成怒道,“薑念,我低聲下氣求了你這麽久,你不要太過分!我們薑家白白養你這麽多年,現在不過讓你幫我這麽一點小忙,你都不肯,你有沒有良心啊?”

薑念一頓,驚訝地道:“你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薑玥憤憤道,“你就是沒人要的小孩,我爸媽好心收留了你,沒想到你這麽不識好歹!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把你當作姐姐,我爸媽也沒把你當作女兒,你在這個家從頭到尾就是個局外人而已。”

“你閉嘴!”薑念看向她,一字一頓道,“我是沒人要的小孩又怎樣,我靠著自己的努力站穩了腳跟,現在也有了自己喜歡的職業!你得到爸媽的寵愛又怎樣,你現在一無所有,就是個躲在房間裏做白日夢的可憐蟲!薑玥,你沒把我當過姐姐,但我曾經真心拿你當過妹妹。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奉勸你,如果你不早點從那些虛無縹緲的夢裏醒過來,你這一輩子就廢了!”說完,轉身就走。

薑玥簡直快氣瘋了,從後麵追上來,大喊大叫:“薑念!你說誰廢了,你給我說清楚!”

劉月清聽到裏麵的動靜,連忙過去安撫薑玥,關好門,拉著薑念出來,責怪道:“就不該讓你進去,從小到大,你就不知道讓讓你妹妹!算了算了,以後也不會見了,我已經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帶著趕緊走吧,從此以後,咱們就兩清了。”

薑念看著麵前的兩個袋子,問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劉月清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些年是委屈你了,不過玥玥到底是我們的親生女兒,跟你不一樣,我們偏愛她些也是正常的。不管怎麽說,我也把你拉扯到這麽大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以後也別怨我們了。”

薑念咬著唇,問:“既然這樣,你們當初為什麽要收養我?”

“那會兒我身體不太好,結婚好幾年都懷不上,聽人說收養一個孩子就能添福報,沒想到還真是,你來家裏沒多久就有了玥玥。”說到這裏,劉月清頓了頓,揮揮手道,“行了,不說這些了。你現在也找著自己哥哥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薑念忍著淚不讓自己哭出來,提著行李轉身離開。

原來從一開始,她的存在就隻是為了薑玥的出生而已,她曾經那麽渴望得到父母的關愛、希望與薑玥和睦相處、期待在這個家裏能多一些溫暖,此刻看來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走到門口時,薑父推著輪椅追上來,叫住了她,麵帶愧疚地說:“孩子,是我和你媽對不住你。你也知道,你媽這個人生性要強,後來我這腿癱了,家裏裏裏外外都靠她撐著,很多事我也不好說什麽,希望你能理解……”

薑念看著身形佝僂的薑父,心頭微酸,以前,她也曾盼著他能夠站出來替她說幾句話,可一次次失望過後,她便不再抱有希望。到了如今,她更沒有立場責怪他了。

薑父頓了頓,神色有些為難:“有件事……你媽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思來想去,還是得跟你說一聲。前幾天有個男的來家裏,說是你哥……”

薑念問道:“他來幹什麽?”

薑父歎了口氣說:“他給了我們一大筆錢,說是要償還薑家對你的養育之恩。但我心裏清楚,我們雖然收養了你,但從來沒有盡到父母的責任,這錢我拿著心裏有愧,讓你媽別收,但她就是不肯聽……”

薑念心頭猛地一震,突然明白過來為何劉月清的態度會發生這麽大的轉變,她急速衝回屋內,當麵質問劉月清:“你真的收了顧君陶的錢?”

“這個老不死的,屁大點事都兜不住!”劉月清衝著門口啐了一聲,對著薑念倒是挺理直氣壯,“對,我收了。”

“媽!您怎麽能要他的錢?”薑念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可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您收了他的錢,那我成什麽了?就算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就算您再不喜歡我,可我們到底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在您心裏,難道我就隻是替您賺錢的工具人嗎?”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工具人不工具人的,如果不是我們收養了你,你能不能活到現在還兩說!你本來就應該給我們老兩口養老送終的,這錢我該拿!算起來還是我們吃虧了,你有什麽不滿足的?”劉月清看了她一眼,撇過頭去,“我說了,我們以後兩清,你也別叫我媽了,趕緊走吧。”

薑念看著她決絕的表情,所有的依戀與不舍、期盼與等待,終於在這一刻都徹底消耗殆盡。她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飛回霖京,直接打車去了顧君陶所住的小區。

顧君陶的公寓樓下停著一輛小貨車,車廂裏零零散散放著家用的東西,看起來是有人正在搬家。她往前沒走幾步,便看到顧君陶抱著一個箱子從樓裏走出來,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一愣。

顧君陶的眼裏透出一絲驚喜,問道:“蓁蓁,你來找我?”

薑念快步走到他麵前,目光直直地盯著他,問道:“你到底給了劉月清多少錢,現在居然都要把房子賣了?”

顧君陶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知道了,為了不讓她擔心,便故作輕鬆地勾了勾嘴角,說道:“沒事,我就是換個地方住而已。”

薑念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低頭從包裏把所有的銀行卡翻出來,說道:“我現在沒那麽多錢,先把卡裏的錢都給你,剩下的我以後每個月分期還你……”

“你別這樣,我沒想過讓你還!”顧君陶攥住她的手,急忙解釋,“蓁蓁,你聽我說,我那天見到劉月清,才知道你一直以來在薑家過的是什麽日子。我知道你顧及薑家的養育之恩,不肯跟他們斷了往來,可這樣下去,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們的糾纏。劉月清貪財,用錢解決是最好的方式。而且,劉月清答應我,拿了這筆錢之後,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我隻是想讓你以後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再受他們的牽製……”

“我不需要!”薑念奮力推開他,將手中的包一股腦砸了過去,眼淚奪眶而出,“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替我做決定?茵茵也是,薑家也是,你總是這樣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一廂情願地插手我的人生,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其實根本隻是為了減輕你自己的負罪感!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自以為是的同情心和憐憫隻會讓我覺得厭煩和憎惡!”

顧君陶被她推得踉蹌了兩步,沉默了半晌,才艱難開口,一說話喉頭似被千斤重石壓著:“蓁蓁,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沒有緊緊拉著你的手,我甘願用自己的一生去彌補這個過錯。但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能抹去你曾經受過的苦難。我不敢奢望得到你的原諒,所求所願,唯有你二十五歲之後的人生能過得好一些。”

片刻,他俯下身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撿了起來放回包裏,然後把包放在了薑念腳邊,垂首離開。

落日下,他的背影透著沉寂和哀傷,如同一個垂暮的老人,已經過完了自己的一生。

薑念看著他,心髒仿佛突然裂開了一角。她怨恨因顧君陶的一次失誤而改變了她的整個人生,可顧君陶甚至從來沒有擁有過自己的人生。他從那麽小的時候就獨自背負著這個沉重的秘密,每一天都在愧疚和擔憂中度過,他親眼看著父母一個接一個在自己眼前離世,那個時候他的心裏又會有多痛苦?為了能夠留在她的身邊,他答應了茵茵的追求,為了維護她,他丟掉了電視台的工作,他的事業、愛情、生活全都是圍繞著她。那他自己的人生呢?如果沒有她這個妹妹,他應該會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跟自己真正愛的女孩子在一起,過著坦**無憂、光鮮明媚的人生。這才是顧君陶應該有的樣子。

可現在的他,卻失去了一切,他又該去怨誰呢?

這一刻,薑念覺得自己心裏所有的委屈與不忿、陰霾與怨恨好像都已經沒有了意義,看著眼前越走越遠的背影,她終於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哥哥。”

山川大海,風雨飄搖,隻有家才是唯一的城堡。這座城堡裏,我們唯有彼此,還有什麽不能饒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