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要再靠近一點點

小豌豆:你很完美,但還是有個缺點。

星星碎:什麽缺點?

小豌豆:缺點我。

1)

學校安排大掃除,二班的分擔區是操場和幾塊花壇。

小豌豆和幾個女同學在花壇處拔草,鄰班的幾個男同學調皮,不停地去踩埋在土中的地灌噴頭,誰知一下子踩爆了,小豌豆中槍,水柱從頭到後背滋了她一身。

她本能地雙手撐地,卻不想跌倒在了泥地裏。

女生們看小豌豆摔倒,其中一個嚇得撒腿就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北齊嘉!北齊嘉!”

時深和北齊嘉趕來時,就看到一身狼狽的小豌豆站在那兒整理校服,臉上還粘著泥巴。

北齊嘉剛吼一聲哪個渾蛋,上去就推搡開,時深幾乎也是第一時間衝上去的。

時深揪著其中一人的衣領:“你弄的?”

“又……又不是故意的啊。”

時深一聽笑了,臉色如冬日寒冰。他說:“是嗎?”

一拳揮上。

對方鼻子瞬間開花。

時深斂了笑,沉下臉:“我也不是故意的。”

北齊嘉一看見那人鼻子流血了,上去拉時深:“別別別,兄弟,流血了,流血了。”

“有種!你們兩個!啊?有種再打我一下試試!不打你們倆就不是男人!”對方捂著鼻子,大喊。

北齊嘉納悶了,他那麽好心拉架,還有人提這種無聊的要求。

於是,他上去就是一腳。

十五六歲的一幫少年,經不起“侮辱”的青春,就這樣胡亂扭打成一團,揪頭發,扯校服,扔泥巴。本來還心有餘悸的一幫女生,此時也都站好隊加油助威。

這件事情在學校引起不小的波動,新生聚集鬥毆,建立幫派,甚是惡劣。

北齊嘉的爸爸在聽年級主任訓誡的時候,劉老師在旁邊也不敢多言。北爸先是一個勁地點頭:“對對對,老師說得對,回去我就打死這小子。”

“作為父母應該正確引導,怎麽能輕易就說打死孩子呢?”

“對對,回去我就把他打個半死。”

年級主任:“……”

北齊嘉頂著亂糟糟的頭發,還流著清水鼻涕,很是不耐煩:“爸,你知道他們欺負誰,欺負豆子啊!我們家豆子啊!”

“淺淺哪?”北爸氣得把胳膊夾的小皮包一扔,叉腰瞪眼,“打我兒子的我不管,哪個打我閨女的,給我立馬站出來!”

年級主任扶額:“劉老師,把你們班的人帶走,我管不了了,我心髒有點疼……”

2)

時深爸媽來學校的路上就大致聽說了一些。

見到劉老師的時候,時爸握住劉老師的手,不可思議地問:“時深真的……跟同學打架了嗎?”

劉老師點點頭。

“這真的……太好了。”時爸竟滿臉笑容。

劉老師:“?”

時媽說:“他長這麽大從來不和同學玩,連名字都不叫,我們一直以為他是不是有點孤僻。”

時爸:“和同學打架也是好事,不打不相識,增進感情嘛。”

時媽:“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劉老師心痛:“那個,待會兒在主任麵前咱先不要這麽說……他可能不那麽想。”

3)

群架被別班老師製止後,宋風晚在班裏跟同學們說北齊嘉肯定會受到嚴懲的。趙木子當時聽了就不樂意了,拍案而起:“小辮子,你是風油精和清涼油生的小孩嗎?”她瞪著眼睛,加大音量,“就知道說風涼話!”

宋風晚不高興,反駁她:“你不是最討厭北齊嘉嗎?還天天跟他打架,現在怎麽替他說起話來了?”

“嘁,有句話你沒聽過嗎?自己養的狗隻能自己揍,別人就是不行!”

趙木子還在指責宋風晚作為班長不為同學出頭就知道叨叨,小豌豆默默脫身,跑去了教師樓看情況。北齊嘉先被劉老師叫進去單獨“受審”,時深正站在過道外等候。

小豌豆在外麵扒著玻璃悄悄看了一會兒,北齊嘉除了頭發被薅得一撮一撮,好像沒什麽事情。她收回腦袋,在過道那兒站了一會兒,時深就在旁邊,兩人無話。

小豌豆一直在尋思著,是不是該跟他說聲謝謝?但萬一時深不是為了她,不僅自討沒趣還容易被人抓住揶揄的把柄。

她拂拂頭發,還在想著。

突然,頭頂蓋了東西。

時深把校服脫下扔在她濕漉漉的腦袋上,小豌豆抬頭。

他的眼底似有一汪清潭,難得一見的溫柔。

“擦擦。”

“謝謝。”

時深字正腔圓,毫不客氣:“剛才你甩頭,把水弄我臉上了。”

“……”

小豌豆沉了目光,她就知道,心軟等於栽跟頭。

4)

自從時深與北齊嘉跟鄰班同學“大戰”之後,又雙雙在年級大會上宣讀檢討書。北齊嘉這樣點評二人的感情:“兄弟齊心,割斷黃金!”然後就強拉著時深加入了自己的小組織(團員小豌豆、趙木子兩人),業務就是一幫人一起上小賣部,寫個作業什麽的,男生打球,女生就到操場邊喊幾聲加油、好帥呀。

大家慢慢地,也就沒那麽畏懼和遠離時深了,不過小豌豆除外。

她不是怕他,是怕他來惹自己,自己控製不住要收拾他。所以那個時候,小豌豆和時深都不怎麽說話,除了必要的“嗯”“好”“是”,幾乎沒有交流。

兩人之間從試探到挑釁再到靜觀,偶爾象征性友好來往一下,都及時回到各自領域。北齊嘉、趙木子一致認為這是學霸的通病,可能覺得話少顯得自己智商就高。

5)

課間,小豌豆趴在桌上睡覺。

趙木子擼了下短發,遠遠地衝初音挑眉使暗號,隨即又跟時深說:“下節課自習,我想跟初音看會兒小說。”

時深看著趙木子期待的眼神,問:“誰是初音?”

趙木子內心歎息,果然學霸都是一家。她努努嘴:“豌豆的同桌。”怕時深不答應,抓緊補充,“咱們現在是一個team哦……”

話沒說完,時深當即拎著書往小豌豆位置走去,趙木子還納悶:“上次咋不這麽爽快?”

上課鈴響了,趴在桌子上的人還沒有醒。

時深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小豌豆了,但這一次,能看這麽久還是很難得。小豌豆前一晚練舞練得很晚,北齊嘉又求著她給補寫了不少作業,今天就覺得有些困。

下午的陽光是最舒適的,時深的筆尖戳了又戳,就是沒寫出字來。沒辦法,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旁邊人身上,偷瞄不太正經,他便正大光明地看著。

那顆小小的腦袋安靜地趴著,柔順的馬尾在陽光下還閃著光,如若不是一個白色的什麽東西粘在上頭,時深定能看好久。

他伸手拿了一下,沒拿掉,好像是白絮絮之類的東西,因為靜電而粘在發絲中。

再捋一下,還是沒掉。

再捋。

小豌豆換了個姿勢,覺得頭皮有點疼,睜眼的瞬間就看見時深拿著她一縷頭發。

視線相接,片刻靜默。

“你幹什麽?”小豌豆的聲音不大。她還趴在桌子上,眨了兩下眼睛。

時深將那調皮的白絮拿下來,說:“這東西一直在閃我的眼,影響學習。”

就料到他嘴裏沒好話。

小豌豆直起身,看到大家都在自習,初音和趙木子坐到了一塊,繼續紅著臉捂著嘴埋頭看小說。她清清嗓子,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從桌上隨意抽出課本,圓珠筆一按,準備寫作業。時深也一樣,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在作業本上。

那瞬間,在時深看不到的一麵,小豌豆冷冷地輕扯嘴角。

6)

時深對小豌豆的恣意報複後知後覺。

當他從教室走出,穿過長長的過道,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雖不解,卻也懶得去想,睡眼惺忪地揉揉下巴,剛想打哈欠,北齊嘉迎麵走來。

北齊嘉歪著腦袋看著他,想笑又憋著笑地問:“兄弟,今天走的是哪種style?”

“怎麽了?”

“你還是自己去衛生間照照吧。”

時深本就要去上廁所,他大步走著,在洗手台邊上佇立。鏡子中的少年有著白皙的皮膚,額前的發絲稍許淩亂,卻遮不住那好看的眸子。

好看的還有,他的頭頂夾著一個發卡,剛發芽的小葉子綠油油在晃動。

這是動漫展上經常見到的發卡,如果他沒記錯,在小豌豆的桌子上見過。

時深抿著唇,長長地籲口氣。

這次換座位,他就眯了兩分鍾,甚至都沒熟睡,就被某人鑽了空子。

時深捏著小葉子發夾回教室,同學們毫不掩飾地哈哈大笑,以往的高冷人設此刻有些崩塌,大家都覺得他的內心住著一個小公主。

小豌豆就坐在人堆裏,眼裏噙著笑。

時深不示弱,倔強地回望,麵上無風浪,心中撓加癢。

要不是她……真想揪過來打一頓。

7)

時深同學潛伏了一陣子,終是讓他捉到機會。

班裏當時在操場玩跳鞍馬,後來玩著玩著要男女比賽,他們就站在旁邊看熱鬧。看著看著,時深突然來了一句:“你敢比嗎?”

小豌豆都不用回眸,就知道他在向誰下戰帖。

“你敢嗎?”她反問。

時深將手從口袋裏拿出,索性往前走去:“那就來。”

小豌豆摩拳擦掌,活動關節,毫不畏懼地接招兒。

北齊嘉和趙木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咋了?這兩人看個遊戲也能杠起來?”

鞍馬樁是一節節往上壘的,總共六層,誰跳到最高一層就算贏,目前為止,除了專業的體育生之外,所有學生最多隻能跳到四節。

北齊嘉還想勸時深,因為他比誰都了解小豌豆,十幾年的身體不是白鍛煉的。趙木子倒是興奮得不行,還揮手喊著:“豌豆,咱腦力不如人家,體力得跟上啊。”

小豌豆接收到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埋汰還是誇讚。

時深是憑著一腔孤勇和那兩條大長腿的優勢,可惜打臉打得太快了。小豌豆在第五節一個撐手分腿,漂亮落地,時深就不是那麽順利了,跨過了第五節,跌坐在了墊子上。

遊戲競爭到白熱化階段,第六節就是決勝的關鍵。

大家對時深還是抱有希望的,畢竟人高腿長,小豌豆在起點的時候扭頭看了眼時深,她的長發被綰起,連同纖細的脖子都發著光。

她微微垂眸,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進某人耳中:“獻醜了。”

小豌豆麵對第六節的鞍馬樁,修長的橫叉一字馬再現,矯健越過,幹淨利落。

時深就不幸了,不偏不倚就卡在了鞍馬樁上,掉落在一邊,衝不過去。他還不服,覺得自己明明可以跳過,於是他就回起點再來一次。

事實呈現的失敗太過明顯,時深咬牙,反複跳躍。

畫風如此突變,北齊嘉看他摔得著實心疼,趕緊上去拉時深:“你跟她較什麽勁啊,她那是人腿嗎?咱男人可不能傷著襠下,你懂的啊,兄弟。”

時深抬頭,衝自己伸出手的不隻是北齊嘉,還有小豌豆,她頭頂的藍天清澈明朗,如同那雙眼。她說:“沒關係。”

他剛還想著之前那句 “獻醜了” 是不是在說她自己。

“多摔幾次就好了。”小豌豆突然這樣說,還帶著清冷的笑。

真是想多了,那句獻醜了分明說的是他。

時深就更不死心了,不停地跳、摔,畫麵機械般重複。最後連同學們都覺得無趣了,操場上就剩他一人在跳鞍馬。

直到他穩穩地落在地上,早已揮汗如雨。

時深跑回教室,當時已經打了上課鈴了,在經過小豌豆身旁的時候,撂下一句:“放學後別走。”

8)

放學後的操場,是落日餘暉畫下的美卷。

少年的背影帶著萬丈金光,勇敢又決然地跳過第六節鞍馬樁,姿勢利落而又標準。

樹下站立拎著書包的小豌豆,柔軟的餘暉在她的眉間停留,她點點頭,帶著些微風。

“挺好的。”

時深將地上的書包撿起,同樣拎在手中:“平了。”

小豌豆瞧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嗯”了聲:“平了。”

於是兩個朝氣的少年,懷揣著一點溫柔的倔強,這才背起書包,並肩踏入璀璨的光中。

9)

對於小豌豆和時深的針鋒相對,北齊嘉和趙木子難得達成一致意見,他們覺得友誼的小船不能翻,實在不行,炸串、奶茶、電影院浪幾圈。

北齊嘉安排了一係列團建活動,兩人都是愛搭不理的,這可把他愁得呀,覺得這些學霸非要拚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嗎?

於是在電影院候場的時候,北齊嘉作為隊長,給兩位出了一道終極挑戰題。

“有一架飛機,載了200塊磚頭,掉了一塊還剩幾塊?”

趙木子搶答:“飛機炸了,一塊不剩。”

北齊嘉嗔她:“一邊去別搗亂。”

時深未答,小豌豆說:“199塊。”

北齊嘉點頭,繼續說:“大象放進冰箱要幾步?”

小豌豆:“三步。”

“長頸鹿放進冰箱要幾步?”

小豌豆:“四步。”

“動物園現在要開全員大會,老虎把所有動物都通知過了,請問誰沒有去?”

小豌豆:“長頸鹿。”

“這個時候有個獵人掉鱷魚池裏,為什麽他沒有死呢?”

小豌豆:“因為鱷魚去開會了。”

“於是獵人活著上岸了,但是沒走兩步,突然死了。”北齊嘉拍手,賊眉鼠眼,“請問這是為什麽?”

這下小豌豆不回答了。趙木子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為什麽。

一旁全程沉默的時深,看了眼小豌豆,輕扯嘴角,兩側的酒窩漂亮得不行。

就在北齊嘉判定沒人答出來,要設為平局的時候。

這個帶著笑意的少年吐出一句:“被掉下來的磚頭砸死了。”

小豌豆茅塞頓開,北齊嘉豎起大拇指:“果然第一就是第一。”

時深發現小豌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久久未移,這才歪頭朝她揚眉,怎樣?服嗎?

小豌豆沒有什麽表情,原來性格看似執拗的他,也會腦筋急轉彎。

四人隨後去看電影,時深就坐在小豌豆的右手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局促不安和微顫的震感。

他竟然在害怕。

時深失策了,他不知道北齊嘉竟然選了他最討厭的恐怖電影,內心從片頭曲響起的時候就慌得坐不住。從小一個人待太久了,聽什麽都感覺毛骨悚然。

時深多次低頭閉眼,想要躲開血腥的畫麵。

小豌豆正內心發笑呢,突然就被抓了手臂。時深太過緊張了,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尋找安全感。在發覺自己失態之後,時深趕忙縮回手,幸好燈光暗,否則臉頰的紅暈豈不是暴露了。

其實已經暴露了,他的小心髒有些不堪一擊。

就是揪住了這條小尾巴,在學校的多個拐角盲區,小豌豆總是不湊巧地出現在時深跟前,少年每每都被驚嚇得夠嗆,他捂著胸口扶著牆,看著“罪魁禍首”是又氣又無奈。

小豌豆像是扳回一局,輕飄飄地給了個眼神,你也不是那麽厲害。

10)

小豌豆近期在舞蹈室加強訓練,她要準備下個月的考級。北齊嘉帶著時深趴在玻璃窗外看,正巧望見小豌豆在跳“倒踢紫金冠”,北齊嘉有些小興奮,咧嘴說道:“怎麽樣,厲害吧,你還敢挑釁她跳鞍馬,怎麽不去跳崖呢?”

小豌豆是真沒有想到北齊嘉會帶時深來。

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拎著書包,在她套校服的時候北齊嘉上去就要幫她穿,換作以往是沒什麽的,隻不過如今……

小豌豆清清嗓子:“不,不用了。”

“哎呀,我給你穿。”

北齊嘉又是拿書包又是幫她拉衣服,熱情到小豌豆無力反抗,時深就那樣手插口袋靜靜地觀望兩人。北齊嘉拉扯間不小心把她校服上的學生胸卡弄掉了,他們往前走著,都沒發現。

時深彎腰撿起,握在手心。

三人在回家的路上,北齊嘉給小豌豆買了根烤腸。小豌豆是有些餓,但還是忍住了。她說:“最近體重不穩定,我不能再胖了。”

“沒關係,就吃一口。”

北齊嘉恍若無人地開啟哄妹模式,將烤腸放在嘴邊吹一吹,再遞給小豌豆。

小豌豆覺得投在自己身上的某道目光快要將她切割,她咽了咽口水,避開危險區,硬是咬牙沒吃。於是北齊嘉就吃了,剩最後一口的時候直接塞到小豌豆嘴裏。

“喏,就吃一口。”

小豌豆咬著那截香腸就跟咬著地雷一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更遑論某個人還在一旁悠悠地問了句:“好吃嗎?”

這是什麽意思?

時深嘴角噙著笑,好看的酒窩此刻一點都不可愛。

小豌豆捂著嘴,誰都不看,撂下一句“我先走了”邁開腿就跑。

北齊嘉還後頭“哎哎哎”地喊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還問時深:“她今天怎麽怪怪的?”

時深不理他,到了路口轉臉就走,連招呼都不打。

北齊嘉很不爽,朝時深嚷嚷:“你又是什麽情況啊,難道我沒給你買烤腸就生氣啦?我也沒給自己買啊。喂,我跟你說話呢!我也沒買啊……”

晚上北齊嘉在家還接到小豌豆打來的電話,她說:“你以後不要再來舞蹈室找我。”

掛了電話後,他蒙上加蒙,北齊嘉心想,難道是烤腸不好吃?

11)

隔天一早,在致遠大門口。

保安們目光掃著進門的學生,待看到小豌豆的時候,手一指:“那個學生,胸卡呢?”

小豌豆站定,早上出門時就發現校服上別著的胸卡不見了,找了很久沒找到。她回答:“好像丟了,我是高一(2)班的。”

“丟了?”保安上下打量她,在確認是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雖然是穿著致遠的校服,但是她沒有胸卡,保安多少有些懷疑。

隨後小豌豆跟保安說了班主任信息,正巧看到時深背著書包經過,便出口喊道:“時深。”

時深回頭。

小豌豆上前一步,跟保安說道:“這是我們班同學。”

保安看著時深,在等他的確認。時深緊了緊書包的帶子,看著小豌豆的臉,一本正經地蹙眉:“同學你是?”

他竟……

擺明是故意的啊。

小豌豆顯然沒能接住這個百變少年的梗,簡直是出其不意給了她一個大招。時深臨走時衝她揚揚眉,是當時初見的樣子,是那個“壞人”沒錯。

小豌豆麵無表情目送他走,她還能有什麽表情。

對“敵人”鬆懈是她的錯。

等了會兒再次碰到同班同學,小豌豆才被帶了進來。時深趴在陽台上遠遠地望著,手中摩挲著胸卡,胸卡上的照片小巧可人,讓人看了歡喜。

他覺得,既然自己看了喜歡,那就得留下。

後來小豌豆重新申請辦胸卡,還讓劉老師出麵跟校門口的保安都打了招呼,給弄了個臨時的大卡片掛在了脖子上,要多醜有多醜。

12)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打住,小豌豆在時深經過身旁的時候,伸出了腳。

時深一個大趔趄,撲倒在地,結結實實地來了個拜年跪。

他回過身來,雙手撐地看著罪魁禍首。小豌豆抱著書,看了看自己的大長腿:“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一點都沒有覺得對不起。

她又是在報複。

旁邊走過來幾個男生,平時也跟時深打過籃球,其中一個衝他伸出手:“來,兄弟,過年還早呢。”實在忍不住想笑他。

時深借力起身,不動聲色地揉揉發痛的手掌。

眼前張揚的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有光芒,那個看似孱弱嬌氣的模樣估摸著就是個假象。

但他也有對策。

時深在大家趕著下樓做操的時候,捉到了小豌豆,用同樣的一招伸腳去絆她。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容易摔,就在小豌豆以為自己要撲地的時候,時深長臂一撈,將她穩穩扶住。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哪怕不用回頭她也能想到那傲嬌的神情。

小豌豆很聰明,她知道時深故意使絆子也會伸手搭救,因為想要惡作劇。但是她不服輸,當即踢腿,直直逼向自己耳後,時深的臉部。

要不是時深躲得快,那真是遭殃了。

他驚魂未定地看著小豌豆放下腿,立定站好,剛才那抬腿一字馬又把他嚇著了。

這姑娘到底是練舞還是練功夫啊。

小豌豆多少有點把握,哪怕時深真的躲不開,她也不會傷到他的臉,畢竟他備受驚恐的臉龐現在看起來更有意思。

於是時深果斷離她一米半,偃旗息鼓,不敢招惹。

13)

海城的十一月在丹桂飄香裏姍姍而來。

小豌豆和爸爸這些日子經常一起吃早飯。飯桌上,鍾爸貼心地問著女兒的生活情況,小豌豆一一作答,也把學習情況做了匯報。

鍾爸很是欣慰,看著小豌豆滿滿都是榮耀。他說:“我女兒就是小仙女,又好看又能幹。”說罷就去客廳沙發上的皮包裏掏出錢夾,抽了幾張紅色鈔票遞給小豌豆,“喏,拿去買吃的,不夠爸爸再給你。”

小豌豆沒有接,她的目光停在爸爸有褶皺的袖口上,那上頭還有一個洞。

鍾爸發現之後,很不好意思地縮回手,嘿嘿笑兩聲:“來,快拿著。”

小豌豆隻好接過錢,鍾爸又坐回桌上吃起飯來。小豌豆小口咬著全麥麵包,其間多次看了看爸爸,後來,她還是問了。

“爸爸,工作還好嗎?”

“好啊。”鍾爸大口吃著飯,含混不清地說著,“可忙了,爸爸可能沒時間照顧你喔。”

“沒關係。”小豌豆很是乖巧,她還叮囑爸爸注意身體要按時吃飯。

上學時間到了,小豌豆拿起書包到玄關處穿鞋。鍾爸給她書包裏塞了個蘋果,說道:“待會兒把水果吃了,下午爸爸在你學校附近那家全季酒店辦事,我去接你吧。”

小豌豆咬著皮筋,“嗯”了聲,她將頭發重新紮了下。

鍾爸看到這番場景頗有感觸,女兒怎麽就突然長大了。家中沒有女性長輩,需要的柔情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女兒,能給的他給,不能給的他就想辦法創造。他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小豌豆出門,很難受地歎了口氣。

14)

小豌豆啃著蘋果往教室走去,上樓梯的時候北齊嘉從後麵衝出來,拉住她都快哭了。

“哎呀媽呀,我剛聽我同桌大餅臉說早讀課抽查語文作業,豆子啊,你趕緊把作業本拿出來給我抄下。”

“好。”小豌豆咬住蘋果,反手拉書包要掏本子。

東西還沒掏出來,卻因嘴巴張得太大,肌肉酸澀,蘋果咬不住了。小豌豆以為蘋果就要落地的時候,時深不知什麽時候從後頭上來,一把將蘋果接住。

北齊嘉幫忙把作業本掏出來,先溜去教室抄作業了。

時深還握著蘋果,小豌豆在拉書包拉鏈的時候,聽到時深來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掏書包都……”

小豌豆隻是側眸看時深一眼,活動下腳踝,時深後麵那半句“手裏還拿別的東西”咽了回去。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靠著樓梯扶手,十分輕柔地說:“下次小心點呢。”

小豌豆背好書包,邁步走向他。她一步一步,帶著專屬的靜默與凜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時深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餘光快速掃向四方,他現在采取的戰略是以靜製動。這裏該是沒有讓她壓腿的地方吧,兩次“腿咚”真的把他嚇慘了。

小豌豆看時深與自己刻意保持距離,還覺得莫名其妙。

她不再靠近了,而是伸手把蘋果拿了回來,順道問了問:“你洗手了沒?”

她竟沒動靜?但這話說得他也好想瞪她。

“洗了。”他皺皺眉頭。

“謝謝。”

“嗯。”

小豌豆繼續啃著蘋果,邁腿爬台階。

時深見她走了,頓時如蒙大赦,暗鬆一口氣。

小豌豆晃**著好看的馬尾,很快就不見人影。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靠近沒有任何動作的時候,除了鬆口氣還有些落寂,他害怕被靠近又想被壓製。

時深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覺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種病。

得了被虐妄想症。

15)

早讀課快結束的時候,劉老師過來了。

他通知大家本月中旬要開運動會,讓班幹部將同學的參賽項目做統計上交。白天時間不夠,放學後班長宋風晚和體育委員程銘召集大家開了班會。

趙木子要跑女子3000米,還邀請小豌豆一起。北齊嘉聽到就跑來說:“3000米,你想把我們豆子跑成爆米花啊。”

北齊嘉知道小豌豆一向不愛參加集體活動,以前在初中的時候,她都是坐在一旁加油遞水的。他正想說沒關係不用參加的時候,聽到小豌豆在問:“時深也報了?”

北齊嘉回她:“他沒有報,他和我被程銘選上參加400米男女混合接力賽。”

看來班上不少人都參加了,程銘還很友好地問小豌豆要不要參加。宋風晚在一旁拿著記錄本冷言說道:“人家嬌貴之軀,才不和咱們玩呢。”

程銘看了宋風晚一眼,絲毫不理會,微笑著跟小豌豆說:“你要是想報哪個跟我說。”

小豌豆點點頭。

開完班會後,小豌豆就抓緊時間往校外走去,鍾爸並沒有在門口等待,她想起爸爸要辦事的酒店便穿過馬路到對麵去。時深恰好就跟在她身後,他漫不經心地走著,正納悶她今日回家的路線怎麽變了。

他看了看四周,沒有其他人,就有點想追上去。然後他考慮許久,算了,不敢追。

時深剛準備在路口轉彎,就聽見前方傳來男人的嘶吼,小豌豆也循聲望去,全季酒店的門口站著兩個男人。鍾爸舉著打火機卑躬屈膝地給一個男人點煙,那個男人夾著皮包,嗓門兒像是加了擴音器:“儂沒錢就不要裝大爺好不啦,把你那車賣了趕緊給我還錢!”

“最近確實手頭有點緊……”

男人嗤笑,用力戳著鍾爸的肩膀:“你是最近嗎?你是這麽多年都手頭緊!”

時深本來沒在意,突然就看到小豌豆毫無征兆地加速跑,他索性也就跟著跑。小豌豆衝到陌生男人跟前,二話不說上去狠狠推了一把。

鍾爸吃驚壞了,拉住小豌豆:“閨女,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怎麽不在學校門口等我?”

小豌豆沒有說話,隻是瞪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本想破口大罵,一看是穿校服的少女,嘖了兩聲:“你這個小女娃幹什麽?”像是恐嚇般,揮手上前一步。

時深當即擋在小豌豆麵前,隔開了這五大三粗的漢子。

小豌豆沒有想到時深會在身後,看著他緊繃的冰冷下頜,心中升起了某種暖意的力量。

少年沉重而有力地替她回著:“你又想幹什麽?”

鍾爸一看小豌豆還有同學,也將時深拉至身後,他跟男人賠笑:“高老板不好意思,誤會誤會,這是我家閨女。”

“哦,你女兒啊。”高老板看著小豌豆,冷哼一聲,“倒是養得白白嫩嫩啊。”

鍾爸一邊彎著身子賠禮道歉,一邊讓小豌豆先回家。

“我不回。”小豌豆拉著爸爸的手,眼裏有心疼,“爸,你跟我一起回。”

“你爸才不跟你回。”高老板怒氣沒消散,指著鍾爸說,“你知道你爸到處借錢吧?拆東牆補西牆,他現在還要求我給他周轉資金呢。”

時深也是一愣,他看著小豌豆微紅的臉龐,原來學校裏傳的千金公主,並不是這麽回事。但這是她家的私事,這樣被攤在台麵上來說,多少有些難受。

鍾爸不想讓小豌豆聽到這些,拉著她的手說:“爸爸跟你回家,咱們現在就回。”

於是他就拉著小豌豆快速往車旁走去,身後的高老板還在叫囂:“鍾老板,明天再過來陪我喝酒啊,我心情好了,沒準賞你一點!”

小豌豆隻覺得胸口有一股火,越燒越旺。她聽著這些侮辱爸爸的話語,不禁紅了眼眶。大家都沒有想到她會轉身再次衝向高老板,這一次她直接拿下書包砸在他身上。

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她一字一頓:“立刻跟我爸爸道歉!”

鍾爸和時深都沒有想到小豌豆會做這樣的舉動,時深第一時間將小豌豆護在懷裏,防止受到傷害。鍾爸站在中間攔著高老板,不停地在道歉。

高老板隻是逞一時口舌,不想和小孩子計較,再加上四周有行人開始圍觀,他隻得憤憤離去。

鍾爸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小豌豆趴在時深的肩上,硬是忍住了眼淚。

時深擰了擰眉,將手放在她的後腦勺,輕輕地摸了摸,他安慰道:“別怕,沒事。”

這聲別怕,像是從遙遠星河墜落的火光,她不敢抓,卻又憧憬。

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明白,時深的話是她寧願毀掉心,也絕不放手的勇氣。

小豌豆在離開時深的懷抱時,恢複了點情緒。她的眼睛很紅,在拉起爸爸的手時,擠出一抹笑:“爸爸,我們回家。”

她懂事得讓人心疼。

時深目送著他們離去,那抹瘦弱的身影讓他的眉頭遲遲舒展不開。

16)

隔天早上,小豌豆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裝到了信封裏頭,放在了餐桌上。

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難受。

鍾爸還跟她說這一切都是誤會。在爸爸的眼中,似乎覺得女兒還是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小朋友。但她還是長大了,甚至比同齡人更成熟,更懂得這世間的無奈。

後來,鍾爸拿著那些零花錢,走到小豌豆的房間,輕輕放到書桌上。

他曾在小豌豆離開媽媽的那天就發過誓,要把這世界最好的東西全給她,讓她的每一天都過成公主的樣子。

鍾爸原以為自己做到了,現在卻覺得自己做得遠遠不夠。

時深的目光從小豌豆進學校那刻起就沒有移動過,早讀課、做操、上課、課間,她都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麽過多的情緒變化。

原來同學們口中的擁有優渥家境的小公主,此時此刻象牙塔已經崩裂了,而且還在他的眼前。

她的冷淡漠然是維護自己的最後一道堡壘,或許在任何人不得見的瞬間,才會說一句痛。

時深感同身受,所以心疼。

他想跟她說句話,但又怕。

因為他知道,她的自尊心需要保護。

17)

小豌豆課後找到程銘,問:“400米男女混合接力賽能參加嗎?”

程銘把記錄本翻給小豌豆看:“這個項目限定四人,男生我已經定了。女生報名的有十幾個,要參加預選賽選出跑得最快的兩個。”

“預選賽嗎?”小豌豆毫不猶豫地說,“我可以比。”

預選賽的操場上,風很大。

小豌豆將校服拉鏈拉到最上麵,又緊了緊被吹亂的發尾。她環顧四周,來比賽的女生從之前的十幾個增加到二十幾個,程銘分了四組,以口哨為令,距離100米,誰先到誰贏。

北齊嘉怎能放過這麽好的獻殷勤機會,他給小豌豆捶肩捶腿,整了一套五星級的按摩。

時深就立在那兒,微微側著腦袋,看著北齊嘉捶到她大腿的時候,抿抿嘴,隨後用舌尖抵抵腮幫,雙眸一眨不眨,像極了獵人死死盯住了即將逃跑的獵物。

那樣子,戾氣極重,超凶。

18)

小豌豆順利地在她的小組跑得第一,進入最後的角逐。

最後四個女生分別是小豌豆、趙木子、宋風晚,還有一個高個子女孩。

程銘很看好小豌豆,覺得她有爆發力,也很沉穩,速度在女生當中算快的。他特地上前鼓勵了下:“加油,調整呼吸。”

“好的,謝謝。”

趙木子顯然沒想到小豌豆能跑那麽快,她揉著手腕問著:“你怎麽突然想要參加接力賽了?”

四人做好預備,程銘哨聲一響,四人衝刺,但是高個子女孩搶跑了,最後就剩三人,小豌豆幾乎是和趙木子同一時間到了終點,宋風晚稍晚一秒。

時深眯眼看著終點處的小豌豆,她似乎很開心,仰頭笑著,還露出潔白的牙齒,陽光在她身上灑了一層薄金,拂拂手,就是迷人的光亮。

就這麽開心啊。

時深撓撓鼻翼,先前積壓心口的抑鬱煙消雲散,嘴角淺笑如涓涓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