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爾玉一個人在這間奇怪的紅屋子裏哭了很久,哭的累了就趴在地上睡了一覺,睡醒以後空空的房間裏依舊隻有她一個人。

她揉揉紅腫的眼睛,趴起身來在這間紅屋子裏晃**,在屋子內室發現一麵造型古怪的鏡子。

鏡子的頂端有三個蒼勁而醒目的紅字:輪轉鏡。

白爾玉突然就笑了。

她從腰間取下銀質小刀,拿出來,割破兩隻手的手心,將手緊貼在鏡麵,然後閉上眼睛一直想著那個人的模樣。

鏡麵受了白爾玉的血,閃耀出瑩瑩亮光,很快,原本漆黑一片的鏡子出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麵,再然後,她深切思念著的那個風姿雋雅,瀟灑翩翩,笑意朗朗的公子,在朦朧霧氣中,他對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雖然隻是與她僅一尺之遙,縱然他的目光,並不是望著她的,她亦感覺到滿足。

她隻是聽說過地府裏有麵鏡子,以血為祭,誠心祈禱,就一定能看到那個人的前世今生。當她還是龍三公主的時候,就聽說過,地府裏一直有這樣一麵鏡子。

是的,龍三公主,她不過是在又一次自殺後,機緣巧合的回憶起了龍三的過往。那樣的機緣巧合,著實有些諷刺,有時候她也會分不清楚現實與以往,特別是當她看到紫霄的時候,會有種莫名其妙的心酸。

白爾玉隻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在龍三與白爾玉兩種身份的選擇中,選擇做了白爾玉。理由很簡單,龍三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龍三已是過去,代表著一個曾經的存在,如果選擇做龍三,她該以哪種心情去麵對紫霄,她不要他們之間連師徒都做不了,選擇了做白爾玉她便隻是白爾玉,不會再去糾結龍三的恩怨情仇。

她會將得到龍三記憶這件事死咬到底,沒有任何人知道。

在鏡子裏,白爾玉竟看到一幅熟悉又令人驚愕的畫麵,即便她是那樣的想與過去斬斷的清清楚楚,但鏡子裏張燈結彩人潮湧動的畫麵,卻告訴她,白爾玉與龍三始終是密不可分的。

她抱著雙臂,身子和手都在發抖,她緊緊咬著唇,幾乎就要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眼裏隻有絕望的恨意:“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

自然沒有龍三,就不會有司望溪,沒有司望溪,更不會有白紫京。

此時鏡子裏那株鮮豔欲滴的珊瑚簪落進紫衣少年的手中,也深深刺進了白爾玉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滑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撫摸那光滑的鏡麵,心裏很難過像千把刀子在刮心,全身上下都在痛,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

她明白了,可是她缺再也哭不出來,她所犯下的錯誤,荒誕而可憐。

原來,從一開始那個人就是司望溪,那個拿著珊瑚釵的人,那個夜闖府邸的人,那個被紫宵以刺客的理由殺死,讓她念念不忘的人……

“我想你,我真的想你,“她大叫出聲:“你告訴我,為什麽你不要再見我,你出來啊,你告訴我!”

怨白紫京太殘忍,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斷絕,他說他不要再見到她,便讓她連再找到他的勇氣都化作了泡影。

想哭時眼睛已如幹涸的泉,連恨老天不開眼都恨不起來。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紫霄也知道司望溪究竟是誰了。

“我覺得,小玉她也許……”宣淮話說了一半,不肯再說下去。

“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知道,就當我不知道吧。”紫霄淡淡的說,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管她以後來找你幫什麽忙,你都滿足她。”

“你還真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便沒有多說。

紫霄回屋子裏去接白爾玉時,她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外麵黑色深重,隻聽見鬼哭狼吼,紅色的鳶尾嘶嘶的從天空飄下,好不淒美。

他將她輕輕抱了起來,帶了回去。

之後白爾玉又再去了一趟白府,在以前的房間裏轉轉悠悠走了一圈,摸白紫京看過的書,轉到書桌前,又拿起硯上擱著的狼毫筆。

明明那是不久前的事,卻像是塵封已久的往事。

她想象中他還坐在軟塌上看書的樣子,當他看到她凝神望向自己,眼中露出了寵溺目光。然後她笑的奸邪,蹦噠過去湊在他身邊死皮賴臉的纏著問他。

你說我漂亮嗎?

漂亮啊!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

那你還傻楞著幹嘛,趕緊親親我啊?

白爾玉雙手支撐著桌邊,臉上堆起幸福的笑,兩行清淚又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浸透了上好的洛陽紙。

硯中墨汁早已成冰,她看到後又不悅的皺了皺眉,是那些下人偷懶了,居然這麽久沒把硯台那去清洗。

又想起他是多愛幹淨的人啊,眼裏最容不得沙子的,就因為他的愛幹淨,她的懶,以前還挺鬧了些小摩擦。

腦中頓時浮現出他當時有些氣急敗壞的臉,他厲聲說:“白爾玉,你個婦道人家怎麽老把肚兜到處亂扔,要是不穿了就拿給下人洗去。”

然後她氣定神閑走到他身邊,食指將那素白肚兜勾起,看了才半天回想起來:“你還怪我呢?這還不是昨天你的功勞,你倒是圖你高興了,心底舒坦了,扯掉就算完事,到處扔了我找半天都找不到,還好意思怪我!”

這屋子裏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可是她明白,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會漸漸忘記他,他的容顏會被人無情的抹殺,人們談論他時,隻會以“興隆號米店那死的早的白三公子”來替代。

日複一日,這屋子裏他的味道也會消失,然後,時光無情的掩埋掉所有存在的一切,然後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不,不是再也找不到他,她就連自己,也在逐漸忘記他,不是麽?那麽多的刻骨銘心,就在這短短幾個月,越發的無足輕重了。

白爾玉將紙揉成一團,順著桌子縮了下來,麻木的抱著雙膝坐在地上。

她又想起鏡子裏那一副副畫麵,詫異的她臉發白,心底生出寒意來,渾身的血液也好似在逆流。她咬緊牙關反反複複的看那個人,看的心都在滴血,後來回想一切前塵往事,原來不過煙雲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