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半個時辰後,白爾玉端著東西回來,見他又安靜的睡著了,於是放下東西去捏他鼻子。
“你好個沒趣,都睡了多久了,現在又睡。”
他的身體依舊是溫熱的,卻已經沒有了呼吸,白爾玉見他沒反應,又湊到他耳邊低聲嚇唬他說:“我數到三,你給我睜開眼睛,你若不睜開眼睛,我可就擰人了。”
她眯著眼睛,臉上帶著微笑,卻好一會兒沒有再說話。等再次睜開眼睛後,跳坐在床沿邊褪了鞋子,掀開被子直接縮進了他的懷裏。
她把自己的頭枕在白紫京的胸口,一邊聽他的心跳,一邊手似不安分般上竄下摸。她的嘴唇輕輕的抖了幾下,說道:“你啊,就知道欺負我。”
說完這句以後,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然而白爾玉眼中的剛升起不久的激動、欣喜、希冀,逐漸黯淡下去,她知道她心中的一顆大石終於徹底落下,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怔怔的滾落出來。
她又喃喃自語道:“你,真是個,壞人。”
聲音鼻塞而鼻音濃厚:“你,就知道欺負我,現在,你得給我起來,我可開始數了,數到三,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她開始一點一點的計較起來,一點一點的累加上去,好似給他最後一次挽回的機會。
“一,一點五,二……”
數到“二點七”的時候,她從枕頭下掏出一個準備了很久的盒子來,拿起一個青色的小瓷瓶來,擰開了塞子仰頭就將裏麵的東西喝的一幹二淨。
那是很早以前就偷偷準備好的鶴頂紅,沒有任何人知道,反正她是做好打算的,如果他不留,她就陪他一起走。
白爾玉含著淚幫他們倆拉緊被子,又將下巴擱在白紫京的手臂上,她呆呆的看著那個人清瘦的側臉,似看不夠一般一直看著,一直到心腹間跟刀在絞似地,一直到眼皮沉的再也撐不起來了,她才依依不舍的閉上眼睛。
現在她所奢望的,再次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到的還是他…
這一覺睡了有多久?白爾玉也不知道,隻知道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紫霄那張變換了四五種顏色的臉。
他看她的眼神越發虧欠,嘴唇顫抖了半天,才抖出了一句:“小玉,感覺好些沒?”
白爾玉拽著被子將頭蓋住,悶了好久,才發音怪異的喊了一聲:“師父。”
紫霄再次把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白爾玉知道他救了自己,也沒細問,隻說了謝謝,客氣而又疏離。
後來他說他沒救到白紫京和她的孩子時,聲音弱的好似一陣風都能吹散掉。
紫霄已經不算是神仙了,因為他在佛前使者召喚時,已自動放棄了仙籍。現在他是什麽,他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人,也不是仙,許也是妖,許是怪物。
白爾玉似乎很能體諒紫霄不是萬能的,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師父已經盡力了……”
白紫京下葬的時候,白爾玉遠遠站在一個小山頭,望著,望著那些為他哭泣的人,為他送行的人。
站在她身後的紫霄問她:“你想不想過去,我帶你過去。”
白爾玉搖搖頭,又搖搖頭:“不去了,沒有任何意義。”
她口頭這樣說著,可是有天晚上,她失蹤了。
第二天早上她回來時,他發現她眼睛紅紅的,手上髒髒的,頭上還有許多楊花柳絮綿綿的掛著。
他抬手想幫她拈掉那些楊花,她卻心虛的閃躲到一邊,後來回覺出自己是誤解了,望了望他,又是顰眉不語。
紫霄一攤手,聲音溫和:“小玉,我並沒有說什麽。”
白爾玉隻覺胃中一陣翻騰,強咬腮幫子哽咽道:“本來也沒什麽,我隻是燒掉了那箱皮影。”
望著紫霄那張露出難以置信表情的臉,白爾玉拍拍手上的黑灰,將頭擰向了一側:“再沒有任何意義了,不是嗎?”
淡紅的陽映得窗戶積雪閃閃發光,許多淡黃的小花卻在屋旁那條小河內靜靜遊走,春天已經到了,又是萬物複蘇的日子,逝者已矣,人們隻會為新生而歡呼,卻不會記得在那冰冷的地底埋葬著多少冰冷的靈魂。
他明白她有多累,接連兩次失去同一個人。對於白紫京今後的去處,他隻能想到宣淮,畢竟是為了白爾玉,上次一個司望溪的死,就能給她帶來那麽多的變化,這次“司望溪”又死,他實在不敢想象。
況且,他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照顧她多久。
他的目光依舊凝視著她,心口的傷因呼吸的大力而拉扯般的疼痛:“等你身體再好一些,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隻要他能轉世,他應該會在某個地方。”
白爾玉卻執拗道:“即便知道他這輩子在哪,找到他,又能怎麽樣,他還是一樣要死。”
“小玉,隻要能活,就有希望。”
他總是這樣說,竟然疏忽大意的忘記換台詞。
白爾玉說是不在乎,卻還是跟著紫霄偷偷遣進了地府,宣淮一見兩人,差點沒暴跳如雷。
“來之間也不說一聲,要是被人抓住了怎麽辦?”
紫霄三言兩語說明來意後,宣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後,目光落到了白爾玉身上。
“小玉,回去吧,”宣淮聲音壓的很低:“白紫京已經轉世投胎了,他轉世前拜托過閻王,希望下輩子不會再遇見你。”
白爾玉本來強裝的毫不在意一瞬間被打成了碎片,她的心中生出寒意來,看著宣淮的目光裏充滿了攻擊性。
“他說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
“是。”
她衝上前去拉住了宣淮的衣領又扯又拽,幾乎要跳起來。
“你根本不認識他,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胡說!”
紫霄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小玉,別胡鬧!”
白爾玉她掙紮著拳打腳踢,宣淮也並不閃避,她重重一腳踢在宣淮膝蓋上,又一把抓掉了宣淮的麵具,她似發了狂一般大叫:“他才不會說這樣的話,我們說好,一定會再見麵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兩百年,我們說好的。”
宣淮頂著那腫脹的半邊臉,麻木的回答她:“鬼差,是不能說謊的。”
紫霄發現懷中白爾玉的身體逐漸僵硬,慢慢的失去了抵抗,她輕輕掙脫了紫霄的懷抱,像隻受傷的小獸,蜷縮的坐在地上,聲音低而微:“不可能,不可能,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的!”
紫霄心中一搐,最深處有一種絕望樣的害怕,他甚至不敢再去抱她。
這時宣淮繞到一邊,拉扯了一下紫霄的:“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可是小玉…”
“讓她自己獨處一下吧,你在這裏她反而難受。”
於是宣淮領著猶豫不決的紫霄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