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抹傷痛滑過他眼底,嘴角的冷笑逐漸勾起一抹極近自嘲的意味。
再以轉身,他將那隻鮮紅豔豔的珊瑚釵扔進了湖裏。
白爾玉正覺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奈何總想不起他究竟是誰,正在冥神苦思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又從她頭頂傳來。
“你該回去了,要記得我說過的話。”
“啊?”
她微微張開小口,抬頭仰望他,然後看到他模樣依舊被煙霧所籠罩,未露一點蛛絲馬跡。
“喂,喂,你說要我記得什麽?”她伸手去抓他:“唉,等等。”
但那人陡然消失,她抓了一個空,接下來腳下一空,她直直的掉了下去,還沒摔到地上,她已經驚醒過來,大汗淋淋的。
到底那個夢,是個什麽意思??她心滲的厲害,現在她隻想去找司望溪,躲進他的被子裏。當她最不安時,抱他明顯比抱奉雪有用。
結果,她到了門外,卻怎麽也沒想到,她喜歡的男人和她相信的女人,抱在一起。
一開始她隻是站在門外聽到奇怪的聲音,是說話的聲音,因為那個女子的聲音讓她倍感耳熟,她想了想便回覺過來是奉雪。
“我覺得你變了。”
“怎會?”
“既然東西已經拿到了,國師和王後再也沒有借口阻難我登基,那我們明天就走吧?”
“好。”原來他回答好時,也是毫不猶豫的。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沒人知道裏麵還發生了什麽。
隻言片語,白爾玉並不能聽出什麽,隻是隱約感覺到,什麽都不太好,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輕輕在窗上戳了一個小孔。
帳中情欲的味道還未散去,紗帳陡動,白色穗子猶如海上滾浪,一隻精瘦有力的手伸出帳外欲要揭開緯帳,卻又被另一隻纖細的手拉了回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帳子掲開,龍奉雪綿軟的趴在司望溪胸前,一邊絞著他的頭發一邊含嗔帶顰的問:“喂,剛才我說的你都聽到沒啊?你覺得怎樣安排好?”
白爾玉此刻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整個心像是被刀絞似的,她已經看不下去,隻想趕快離開這裏,她什麽都不想再看了,她要趕快離開這裏。
她默默的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翻了牆邊的花盆。
“誰?”司望溪警覺的衝來上來,一把拉開門。
然後他看到白爾玉被迫抬起頭,以一種驚恐的目光看著他。
司望溪頓時慌亂了,扭頭過去瞥了一眼還坐在**香肩**的龍奉雪,她滿臉堆笑著靠著軟枕,他的心一下子跌進了冰窟窿裏。
他再望著她時,眼中有著寫不盡說不清的感情,複雜糾葛中,更多的是害怕。
白爾玉還是一動不動的死盯著他臉看,仿佛要從上麵看出些什麽來。
“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卻被她敏感的閃開了,然後轉身就往外跑。
那麽多理由可以找,他偏偏找了一個最差的理由,看著他們剛才親昵的樣子,她知道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那晚該死的蚊子血,他們真當她是笨的無可救藥的笨蛋了麽?
她一邊跑,一邊眼淚就不爭氣的唰唰往外落,如果他真心喜歡奉雪也就罷了,那他昨天晚上,還有以前說的話,又算什麽?
看到白爾玉撒腿就往外跑,司望溪急忙在掛架上撈了一件衣服,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跟著她追到馬廄,白爾玉紅著眼睛看他一眼,然後牽了匹馬跳了上去,沒命似的往外跑,司望溪看著她跑了出去,也神色嚴肅的扯上一匹馬咻地衝了出去。
白爾玉騎著豬兔子跑的飛快,本來豬兔子的腳力非尋常馬匹可以匹敵,像是能感知到白爾玉此刻又急又躁的心情,撒開腿肆意奔騰,竭盡全力。
然而,即便它快如風馳電掣,居然也隻與司望溪此時的坐騎不相伯仲,的確不是豬兔子不賣力,而是司望溪的馬術遠比白爾玉想象中好的多。
一時白爾玉又想起平日兩人一起玩的時候,原來他都是讓著自己的,不,不對,他都是隱著掖著的騙著自己玩。
她的眼眶又紅了,鼻子一酸,雙腿夾緊馬肚子,又加快了速度。
眼看著白爾玉與自己拉遠了距離,司望溪也加快了速度,然而幾次眼見她就在眼前,嚐試著從馬上探出手去抓她時,又都被她身形靈巧的卻躲閃開來。
三番四次想抓住她的行動失敗後,他似乎明白了這樣跑下去不是個法子,白爾玉騎馬雖不及他好,但是,想要把她拉下馬來,也絕非易事。
凝視著前方道路的一篇蔥鬱,關於這山的複雜地形已從記憶裏完整剝離抽出,一瞬間的精光濫灩,他已經有了主意。
於是不再單純的隻是伸手去抓她,而是利用這一追一趕的奔跑,把她引向了另外一條道路,不久後,白爾玉終於被迫停了下來。
隻因為她已經被他逼的走投無路,隻因為再向前半步就是萬丈深淵。
司望溪翻身下馬,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滿意的笑,伸出手來,朝著她步步進逼。
然而相顧無言,所有的語言都成了浪費,眼波流轉之間,隻有怨恨,他知道她恨,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像她解釋,因為她恨的恨的沒錯。
隨著他一步一步前進,白爾玉一點一點朝後退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退路已盡,一腳踩滑,她驚恐的尖叫了一聲,直接掉下山崖。
還好電光火石之間,司望溪撲了過去緊緊拉住了她的手。
這時候沉默也罷,恩怨也罷,都隻能拋到腦後,一切依舊處在危險之中,所有的都是刻不容緩的。
“小玉,抓緊我,千萬別鬆開!”
白爾玉抬頭便看到他那張清雅俊逸,以前總覺得看不厭的臉,此刻卻覺得無比憎惡。她露出鄙夷神色,又覺得此刻被他碰到,都是一件極其難以忍受的惡心事,甚至更因為覺得太討厭了,不管此時此刻有多危險,隻想從他手中掙脫。
“你管我幹嘛,你還管我幹嘛,你好髒,你放手,你放手,你放開我。”她死命折騰著自己,也在死命折騰著他,兩腳騰空旋了半周,她隻覺腳心一涼,低頭在看,腳上已空,而一隻繡花鞋則直直的墜進了雲霧繚繞下的萬丈深淵。
司望溪看著那隻繡花鞋消失在雲霧中,頓時膽戰心驚,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
他抓著白爾玉的那隻手已經麻木冰涼的不像是自己的了,而另一隻手因為白爾玉的不肯合作,隻得抓住那層薄薄的毫無安全感的白紗。
司望溪咬了咬嘴唇,喉嚨裏仿佛生了一根倒刺,光是滾動喉嚨亦是疼痛。
“我求你,小玉,算我求你,別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你,快上來。”他的心越發軟了,情感如同毒蛇猛獸般蠶食著他的心:“你應該知道,你是不一樣的。”
白爾玉的眼淚終究禁不住他軟著性子哄,眼眶已紅,淚珠紛紛又滾落下來。
一顆顆晶瑩透亮的掛在下巴上,悲戚在喉嚨哽咽,已是泣不成聲。
她覺得自己怎麽那麽可恥呢,她知道在心底的最深處,她連恨他混蛋,也都恨不起來。
好像這種時候沒人能告訴她正確的做法,她除了無助的哭,還能做什麽有意義的補救?她的睫毛微微翕合著,聲音發堵:“誰還會相信你說的話,我再也不相信你說的話。”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定不會,辜負,”司望溪的眼睛裏全是晶瑩的碎玻璃渣子,他的嗓子變的異常沙啞,他說的每句話,一字一字似硬從喉嚨裏硬扣出的。
“我討厭你。”
“我知道,你先上來再說。”司望溪紅著眼睛看著她,神色黯淡了很多,但他並不意外她會說這樣的話。
他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負荷已經讓他的指關節已經蒼白到不正常了,更奇怪的是,居然有血潺潺從他的袖管流下,染紅了白爾玉的素紗衣,在那白色的卷軸上描繪出一翻別樣的淒涼瑰麗,她看著他蒼白的臉,發烏的薄唇,心疼的要命。
“你怎麽了?”白爾玉問。
“沒什麽?你快上來,不要任性,有什麽事我們上來好好說。”司望溪輕輕喘息著,難以完全控製處聲帶處壓抑著的呻吟。
淚水模糊了白爾玉的眼睛,她泣不成聲,她還在別扭:“反正現在我已經沒東西給你騙了,你何必又說謊騙我。”
他透支著自己最後一口氣力,笑容裏卻有**的勸說:“小玉,來,把另一隻手,快,把手給我。”
此時那笑再熟悉不過,深沉而悠遠的,像是清晨的露水般美好。
那個笑,是當她清晨起床時要第一個跟他說早安時,吃飯時從他玩裏搶走她自己喜歡吃的菜時,看到萬杞良和孟薑在黃泉路上再相逢時,才會露出的滿足的笑。
於是她踟躕了,猶豫著。
後來還是行動代替了思考,緩緩的抬起自己另一隻手來。
“我沒騙你,以前跟你說的話,全都是……”司望溪看到她抬起另一隻手來,眼中露出欣喜的光亮,他一邊繼續說,一邊拉長了手去拉她,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在她的手指快碰到他指尖時,他卻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