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風上已天,逍遙穀內的桃花卻是開的嬌豔欲滴,坐在樹上,在似下著紅雨的花瓣紛飛中,心底不可追尋之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揚起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

“濺血點做桃花扇,比著枝頭分外鮮,攜上妝樓展,對遺跡宛然,為桃花結下了生死緣分。”

那天剛巧她又被師父懲罰了,若是偷懶依舊,那受罰挨打也成了家常便飯。即便不愛讀書修煉也罷,還三天兩頭的出亂子,要不今天就是把他的醫書給偷出來撕成一張一張的紙疊小鳥疊鴿子,要不就是拿著他的毛筆到處給亂塗亂畫。

那隻有四千多年修行的龜仙人,就是不知道怎麽被她給從水裏打撈了上來。

剛學寫字不久的她依葫蘆畫瓢,歪歪扭扭的在他背上寫了“老王八”三個字,還興高采烈的抱著它去給紫霄看。

“紫霄師父,這是老王八哦,今天晚上咱們把它燉了吧,我好久都沒吃肉了。”

於是龜仙人老淚縱痕的望著紫霄,要說燉了它也就罷了,還將堂堂神龜當“王八”一般糊弄,活了這麽多年的他第一次如此倍感受辱,忍不住潸然淚下。

當時紫霄看著龜仙人脖子上係著的“捆仙繩”,唇線抿緊,氣不打一出來。也難怪龜仙人法力盡失被她抓到這裏來了,她倒是好大的膽子,又偷跑進了自己的房間來翻箱倒櫃!

他從她手中把龜仙人奪了過來,對著龜仙人替她再三賠了不是又將它放歸了湖中。

從湖邊回他們居住的小屋時,小玉像犯了錯的孩子甩著衣袖跟在紫霄身後,明明剛才才被他訓斥了一頓,但明顯她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白爾玉還老大不高興的朝他抱怨道:“紫霄師父都沒有認真看我的字。”

紫霄亦是冷若冰霜走在前頭,步子又快又大,快的她需得小跑著才能追上。他突然說:

“小玉,回去以後把昨天的經文抄寫三遍,然後交給我,明天…抽背。”

“為什麽呀?”她急了,還沒想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

他微微頷首,語氣冷的是三九月的天:“抄四遍,再多問一句就多加一遍。”

白爾玉恨的牙癢癢,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又招惹了他。當然更委屈的是她好容易寫了那麽漂亮的字,他連誇都不誇,看都不看。

幾乎要衝上去咬他。但是又不敢真的衝上前去咬他,隻能換做捏緊了拳頭直跺腳,怒的臉漲紅如熟透的蘋果。

“冷血的紫霄師父,我討厭你。”

說完,她氣的頭也不回的朝桃花林深處跑去。

逍遙穀的桃花林是出穀進穀的必經之地,其中更是設置了防止外人誤入的結界。

她確是存了那樣的心思,幹脆一跑跑出去算了。

當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幹逃跑這種事,所以也不是第一次被五行八卦陣阻攔了去路。而跟以往有所區別的是,以前她隻是找不到出口,這次卻是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當白爾玉第三次轉回了原地後,終於失去了一鼓作氣的耐心。雖然進退兩難,卻也沒怨天尤人,安靜的爬到一棵比較粗壯的桃花樹上坐著,藏在繁花之中。

透白天光從樹葉花團的縫隙間穿透過來,有些刺眼睛。她雙腳吊在半空中隨意**漾,半舉高了手,用手背去遮眼睛。不遠處逶迤迭起的山巒上勾勒有一道金邊,絲絲縷縷的紅與草藍穿插而成,幹淨透徹的刻畫出靈動與遐思。

抬頭望下方,漫天的粉紅早已經掩蓋了路徑。

白爾玉坐在樹上看了會兒風景,惆悵又添上心頭,此時又想起紫霄那張豐神俊秀的臉。

原來紫霄師父就這麽討厭她?

惆悵下去,陰鬱又上來。轉念一想,既然他可以討厭自己,自己也討厭他嘛,什麽勞什子的怪神仙,一天到晚都板著一張死魚眼苦瓜臉。不笑不理人也就罷了,還動不動就懲罰自己。

想要討厭一個人,實在是太簡單,隻要不停的想他怎麽對自己不好便是。這麽一來她自然就想起自己做錯事時,他是怎麽對自己的。完全不想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天性。

說到他對付她的法子,真可謂是花樣百出,以抄經書,打手心,打屁股,蹲馬步,頂水桶,還有不給飯等等為基礎,朝全方位多角度發展,而且上述幾種法子每輪個幾次就會翻個新樣式出來,而她便成了他鮮活的實驗品。

白爾玉扳著手指回想著最近一次受的是什麽懲罰。

好象最近她都表現的還算乖,離上一次被罰是三天前。哦,三天前是做了什麽事挨了罰呢?

她把臉貼在樹幹上發怔。

“把百子櫃裏的藥草倒出來玩,後來放回去的時候全亂了,所以,所以被罰不給飯…”她摸摸肚子,哎呀,說到飯,她果然是又餓了。

與此同時,她又皺著眉心自怨自艾的嘟噥道:“不給飯是上上次,上次好象是屁股挨揍了…”

這真是件難為情的事,幾乎害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的事。那她生平屁股挨的第一次揍,而且是當著那麽多花花草草小動物的麵前。

那是有一天,已經餓的頭昏的白爾玉,看到樹上唱歌的藍鳥,一時起了歹念,便拿彈弓打下一隻烤來吃了,而起火的紙正好是她那本背了不到一半的《道德經》。吃完以後她還很小心謹慎的掩埋了罪證,直到確保萬無一失了,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當然這種事不會掩蓋很久,不僅沒有掩蓋很久,就是在同一天下午,打坐出來的紫霄便把她提起來狠狠的揍了一頓。

話說,當時他下手可真夠狠的,像翻烤土豆似的直接把她翻了個身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就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下落。

每落一巴掌她就扯著嗓子大聲喊一個數字,好心的提醒他這是第幾巴掌了,等挨巴掌的數字上了十以後,她便喊不出來,齜牙咧嘴的哇哇大哭。

這位風度翩翩的星君大人打起屁股十分嫻熟且有節奏感,連打人都打的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真不知道對爾玉來說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回憶結束,白爾玉軟綿綿的朝凹凸不平的樹幹吹了口氣,扭了扭身子,又是失落又是鬱悶的歎了口氣。

“小氣鬼,我隻是不喜歡吃青菜而已。”

這時,她的肚子也不爭氣的發出了抗議,白爾玉哭喪著臉拍了拍肚子,反問它:“最近你怎麽老是餓?你已經塞了夠多東西了。”

質問無效,它依舊大聲的呻吟。她想,幹脆還是睡覺吧,睡覺就不會餓。

紫霄站在樹下抬頭望著花團錦簇中那張粉雕玉琢的臉,下巴緊繃。

她趴在樹上睡的正香,輕微的鼾聲中還帶點磨牙的聲響。可憐那樹幹,被她壓的彎成了一道弓。

雖然心裏還是有些怒氣,但明顯又鬆了口氣,還以為那丫頭有多大能耐是破了自己的五行八卦陣跑出去了,沒想著卻是在這裏睡大覺。

連他都時常揣摩,她到底是生性單純天真,還是傻的?

紫霄默然片刻後,輕輕一躍,將她樹上的抱了下來。

動作極其輕柔,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吵醒她,所以連衣服飄起時都不帶產生瑟瑟的風聲。而白爾玉自然因為他的體己酣睡依舊,額頭上細微的汗粒沒有幹去,濃密的睫毛時不時的輕顫,像跳動的鏡中月水中花。

他低下頭,一枚不明深意的吻印在她的眉心。那吻還真是包含了那麽多的沉重,壓在他的心口那麽多年無法釋懷。當他抬起頭後臉上掛著的是一貫的雲淡風清,仰了仰頭,讓風將額頭遮眼的碎發吹開,然後將蜷縮在自己懷裏的她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