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看到肖老師被嚇得魂不附體,尹沉夏衝沈希聲招招手——行了,可以回來了。

沈希聲對他勾起嘴角,任由那兩隻女鬼還在半空中隨風搖擺,回到了他們跟前。

因為剛才尹沉夏的高聲驚叫,驚動了肖老師附近的幾戶人家。他們都紛紛跑了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發現有陌生人在,都臉色疑惑地好奇打量。

肖老師發現有人群聚集過來,神色不自然地對尹沉夏說了一聲:“抱歉,今天不好再招待你們了,請改天再來吧……”然後立刻鑽進屋子裏,怎麽都叫不出來了。

尹沉夏挑了挑眉,讓沈希聲不再敲門,反而走到旁邊幾個探頭探腦的大嬸跟前,打聽起了消息。

“你們認識一個叫小雯的女孩嗎?”尹沉夏問。

大嬸們互相看了看,警惕地問:“你是什麽人?”

尹沉夏指了指沈希聲和自己,說:“我們是偵探,是這裏的肖老師請來查案的。就是張玲玲的那件案子,你們都知道吧。他剛才提到了小雯,你們知道小雯是誰嗎?”

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看了他們幾眼,遲疑了一會兒說道:“要說叫小雯的孩子,肖老師最清楚了,他是學校的老師,查一查學生名單,就知道我們這兒有幾個孩子都是叫這個名了。哎喲……瞧我這記性,肖老師的女兒不就叫肖小雯嗎?說起來,小雯不是也失蹤了嗎?”

“是啊,肖老師的女兒就叫小雯來著。”

“失蹤了多久,肖老師報警了嗎?警察怎麽說?”這時,沈希聲走到尹沉夏身邊,對這位大嬸報以微笑,問道。

“唉,就在那四個娃娃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肖老師報警了,但到現在也沒有消息。水庫裏發現屍體時他也過去看了,驚慌失措的,臉都嚇白了。但幸好那四個孩子裏沒有小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大嬸們嘰嘰喳喳地回答。

尹沉夏和沈希聲都皺起眉頭,向她們打聽了一下肖老師平時的作息時間,就讓她們回家去了。臨走,他們對肖老師的屋子喊了一嗓子,見沒有動靜,幫他關好院門,往外走。

黑暗中,月色在玻璃窗上悠然流動。躲在門後,攥著拳頭的肖老師直挺挺地站著,目視著兩位客人走遠,直到消失在田埂的彼端。

沒過多久,他臉上焦慮不安的神情越來越重,開始變得坐立不安。終於,他坐不住了,起身推開了通往屋後的院門,靠近後院的雞籠。

他拿著手電筒,把雞籠旁邊的一張油氈布緩緩掀開,低下頭看了看,手指驀地一鬆,手電筒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在昏暗中照射出一塊被翻開的新鮮泥土。

戰戰兢兢的肖老師馬上撿起手電筒,想要彎腰用手去扒拉泥土看看是怎麽回事,忽然一隻冰涼的手從背後伸過來,搭在了他的肩上。

“哢嚓”一響,他的手腕上泛起一抹寒光。

就見一位刑警穿著威嚴的警服,拿著冷光冷冽的手銬,將他銬了起來。他帽簷上的警徽在銀白色月光中熠熠生輝。

肖老師渾身戰栗,淒厲地叫出聲來:“警察?!”

而寧家悅和沈希聲、尹沉夏也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門口,等候著肖老師被押出屋外。

“剛才那個假扮小鬼的道具你是用什麽做的?”尹沉夏走在後麵,問他。

沈希聲雙手插兜往前走,回道:“是模型,超級逼真的模型,我請寧家悅做的。”

“她連這個都會?”尹沉夏驚奇地問。

沈希聲笑了笑:“她會的東西還多著呢,做法醫還真是屈才了。”

“難怪方躍會那麽看重她了?哎,你又請人家幫忙,這次許諾啥了?”尹沉夏打趣道。

沈希聲摸了摸耳垂說:“我答應請她吃飯,吃火鍋。”

尹沉夏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滿是戲謔的笑意。

方躍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

事情還要從前天晚上說起。當時,肖老師正在廚房下麵條,沈希聲趁此機會在他的屋子裏亂轉,走到後院發現有雞籠,就走過去看了看。走了幾步,他發現雞籠周圍的泥土厚度和鬆軟程度和後院內其他地方的不同,就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

他以為這裏是菜園,曾經被翻過土,但仔細看了看才發現不是的。這間後院十分幹淨,沒有種菜的痕跡,連雞屎也沒有,與其他人家的後院相比,顯得格外不同。肖老師屋內的東西卻很雜亂,可見他不是個勤於家務的人,但為何獨獨把後院打掃得如此整潔?而且,依照這裏人的習慣,他們都愛把雞群在白天放養到山上去,肖老師卻一直關著它們,實在奇怪。

沈希聲蹲下來查看泥土,往雞籠四周多瞅了兩眼,結果,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不動聲色地回到屋內,鎖好了後院的門。

回家的路上,他反複推敲肖老師的表現,覺得他的很多舉動都不合常理。尤其女鬼現身這件事,在張玲玲殺人案中出現得十分突兀,仿佛是特意為了證實“張玲玲被她死去的媽媽附身”這個流言所設計的。

這世上不可能有鬼,那麽就一定是有人搗鬼,而那個人就是從一開始在他麵前演戲的肖老師。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沈希聲故意表現得不夠專業,並且膽小怕事,就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如果肖老師當真相信張玲玲是無辜的,想要找到事情真相,就不可能繼續相信他這個不靠譜的偵探,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因此沈希聲懷疑肖老師是殺人案的知情者,聘請他的目的是想要借他的口,把“張玲玲被她死去的媽媽附身殺人”的事宣揚出去。而在此之前,警方早就否定了他們這種猜測,並警告他們不要到處亂說。

但如果這個結論是從一個偵探口中傳出去的呢,那就不是他們的責任了,而且也不容易引起受害人家人的懷疑。

逆向推理一下,肖老師這樣做的動機就很明顯了。第一種可能,他知道真凶是誰,為了包庇此人,想讓張玲玲變成真正的代罪羔羊!第二種可能,他就是殺人凶手!

為了讓他露出馬腳,沈希聲和方躍商量好,在他和尹沉夏牽製肖老師時,讓方躍帶著人悄悄從小路走到後院,挖開雞籠下麵的泥土,看看是否會有屍體。結果,還真被他料中了!方躍和另外一個刑警偷偷把埋在雞籠下泥土裏的屍體搬走,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使用肖老師嚇唬他的那個把戲,讓本該死去的人出現在了半空中。心虛的肖老師被這麽一嚇,必然會擔心起來,忍不住來到後院查看屍體是不是還在原地,自然就原形畢露,無所遁形。

市局內,已經驗屍完畢的寧家悅聽完沈希聲講述抓捕凶手的過程,挑起一根大拇指,讚道:“高明!你和你哥這腦子是怎麽長的,比方躍聰明多啦!”

方躍無奈地反駁:“這兩個是天才,我就是個正常人好吧!”

寧家悅不客氣橫了他一眼——笨蛋。

眼看著兩人又要掐起來,沈希聲連忙插嘴:“還要不要審訊凶手了?”

方躍用手指警告地點了點寧家悅,帶著沈希聲和兩個同事,走進了審訊室。

肖老師六神無主地坐在他們對麵,眼神閃爍。

方躍按例詢問了姓名、年齡、籍貫等等基本信息,隨後示意沈希聲開始詢問。

沈希聲沒有廢話,直入正題:“用背背佳式樣的背帶把稻草人綁起來,掛在鋼索上,利用晚上山間月光照射角度的差異,製造出了鬼片裏才有的靈異效果,你覺得自己挺聰明的是吧?”

“你……怎麽看出來的?”肖老師歎了口氣,驚異地問。

“因為我不信這世上有鬼,無神論的我,堅信自己看到的肯定不是鬼,那麽就是有人在搗鬼!既然是搗鬼,無非就是凶手利用光的折射、道具、投影技術、視覺錯位等等,讓我誤會那是鬼魂。那麽怎樣才能讓一件東西憑空出現在空中呢?正好我在辦上個案子的時候接觸到了一位魔術師,一下子就聯想到魔術的手法。”

“首先,你家所在的地方原來是一座湖,在未填埋之前,湖麵上架有一條能運送貨物的鋼索;其次,你故意隱瞞了自己女兒失蹤的事情,這實在有違常理。一定存在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內情;第三,你與村裏所有的孩子都很熟悉,對張玲玲都能那麽關心,不可能會對自己的女兒無動於衷,你不急著找她的下落,是因為你早就知道她死了!你對村民謊稱報了警,但我們查了一下,警察局根本沒有你報案的記錄!”

“第四,你家前麵的這片土地地勢較低,這道鋼索,從幾個角度看去,都與對麵的一條國道呈水平線,不過從你家所在的角度去看,就變得很難發現。”

肖老師垂著頭,一臉的灰敗。

沈希聲說著話,從方躍的文件夾裏拿出幾張屍檢的照片扔到了他的麵前。

“這是分局刑警在水庫裏發現的那四個孩子的屍體,他們每天上學會對你說‘肖老師早上好’,放學了會對你說‘肖老師再見’,這些聲音難道沒有在你耳邊日夜徘徊嗎?”沈希聲抬手狠狠拍了下桌麵,怒斥道,“你的良心不痛嗎?為什麽要殺了他們?你女兒……是不是也是你殺的?”

“嗬嗬——”肖老師忽然冷漠地笑了起來,說道,“我承認小雯的屍體是我自己埋在雞籠下麵的,但她不是我殺的,那四個孩子也不是我殺的,殺人的……從頭至尾,都是張玲玲。”

“這不可能!”沈希聲和方躍異口同聲道。

“沒什麽不可能的,當天逮捕她的警察親眼看著她勒住同學的脖子,她才是凶手。”

沒過多久,尹沉夏看到方躍和沈希聲麵色陰沉地從審訊室走了出來,就知道他們是遇上阻礙了,問道:“怎麽,他不老實?”

“一隻狡猾的老狐狸。”沈希聲眉心皺起,看向旁邊,“方躍,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方躍搖搖頭,說:“當然不信。他說的話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真真假假,故意迷惑我們!他說張玲玲故意誘騙那些孩子回家,偷偷殺了他們,還半夜拋屍,把他們扔進水庫裏。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但想到她還小,就希望勸說她醒悟,但沒想到她竟會殺了自己的女兒肖小雯。他非常痛悔,恨死了張玲玲。他當時神誌恍惚,舍不得女兒,不想送她火葬,就偷偷掩埋了她的屍體,想讓她就留在自己身邊。他要讓張玲玲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更希望這個被惡鬼附身的女孩被繩之以法,所以才會在警察來搜山的那天,特意把他們引到了張玲玲家附近。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麽要委托你查案?他沒說實話!”

方躍對於這種把罪過都推到一個孩子身上的人,憎惡到了極點。

“現在天色太晚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明天我們再審訊他一次,我就不信他能一直隱瞞著真相不說!”沈希聲憤慨地說道。

方躍親自送他們出了市局。

回家的半路上,尹沉夏肚子裏鬧饞蟲,對沈希聲說:“聽說蛋撻和冰激淩搭配起來不錯,你想不想試一試?我剛才……好像沒吃飽。”

“你想吃啊?”

“是啊,買不買?”尹沉夏問。

沈希聲聳聳肩,回道:“行啊,順便我也吃點兒!”

正好,路邊一家肯德基還在營業,沈希聲靠邊停車,讓尹沉夏就待在車裏等他,便下車往馬路對麵跑去。

尹沉夏習慣性地把鞋子脫掉,雙腳蜷在椅子上,挑出一張CD,放進了車載播放器裏。誰知不小心放進了嗨歌,耳朵被炸得生疼,但他現在的心情還算不錯,跟著節奏搖晃起來。

這時,窗戶上有清脆的“嗒嗒”聲響起,尹沉夏並未聽見,但一抬眼,就看到空中飄起了一些不知道來自何處的紙片——那些,代表著死亡的黑色紙片。

尹沉夏的臉上頓時失了血色,反射性地大聲呼喊沈希聲。然而他的聲音頃刻卡在了嗓子裏,因為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一輛飛速行駛的凱迪拉克突然失控,壓過了雙黃線,撞上了對麵車道迎麵駛來的豐田,兩輛車像折斷了頭部的玩偶一樣,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控製著,衝向街邊花壇。

所幸的是,那邊沒有行人。

尹沉夏閉上眼,沒敢去看火花四濺的撞擊營造出的畫麵,一雙眼隻緊緊跟隨著肯德基出來的沈希聲,看到他走到街邊。

就見沈希聲突然扔下了手中的蛋撻和冰激淩,拔地而起,朝著花壇邊上一個幾乎被忽略的弱小的身影奔跑了過去。

尹沉夏屏住了呼吸。

DK,你又開始作案了!我真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情緒失控,錯判了你逃走的方向!你現在是否就躲在哪個角落,嘲笑著我的無能?!但是現在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當年我連累了媽媽,如今不能再連累沈希聲,我必須……

“希聲——”尹沉夏告訴自己不要慌,毫不猶豫地開門下車,向他跑了過去。

就在這時,他感到腳下微微搖晃起來,耳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