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地閉,賢人隱。

天地閉,賢人隱。

柳長清便是聶牧謠口中提及的隱士,聶牧謠評價他隻用了八個字。

靜水流深,光而不耀。

聶牧謠向來傲氣,能承她口中這八字的人,想來有非凡過人之處,這讓秦無衣都有些好奇,想一睹這位謫仙風采。

聶牧謠在馬車上告之眾人,柳長清身患病疾,數年前落魄京城,聶牧謠見他知名達理,才情無二,曾與之秉燭夜談,發現此人博古通今,無所不知實為大賢之輩,卻清心寡欲隨遇而安,她敬重其德行高潔、與世無爭,贈婢女與財帛,柳長清婉拒金銀隻留一名婢女在身邊侍奉,並許諾若日後聶牧謠有事相求,他必黃雀銜環來報。

馬車停在城外子午峪北麓,大雪紛飛,原馳蠟象,秦無衣下馬車就見到茫茫雪原中那間頗有古意的草廬陋室,草廬後群山峻拔秀雪如錦繡畫屏,室前有溪穿過,溪水清澈見底,四周林木銀裝素裹可聞鳥獸之聲,山澗有飛瀑傾流,素練懸空,氣勢磅礴,如此秀靜之處倒是一處隱居福地。

聶牧謠在顧洛雪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整個人縮在深黑色的氅衣裏,站在門口的女子迎了上來,還未等秦無衣開口,就先向聶牧謠稽禮,輕喚了一聲:“主娘。”

聶牧謠認出麵前女子是她贈予柳長清的婢女,麵泛驚訝之色:“你,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婢女不忘主仆之誼,在聶牧謠麵前畢恭畢敬:“先生昨夜以龜甲起卦,得老子西出函穀關的卦象,先生推算主娘會在今日未時三刻,身穿黑衣至此,特讓奴婢在門前恭迎。”

婢女話一出口,眾人嘖嘖稱奇,難怪聶牧謠提到柳長清會推崇有加,果真有通天曉地的本事,婢女將眾人迎進草廬,雖是陋室卻打理的井井有條,門前兩株紅梅傲冬,方顯草廬主人風骨。

顧洛雪自幼熟讀經書,對清高孤介、潔身自愛的隱士高人極其敬重,在她心中隱士當有“義不食周栗”伯夷與叔齊的舍身全節,或是“采菊東籬下”陶淵明的超然脫俗,悠然自得,但等她進了後院頓感失望,院中人頭攢動,有錦衣華服也有布衣白丁,混坐一院交頭接耳,嘈雜之音此起彼伏,壞了這清淨之地的意境。

婢女帶著眾人來到後院側屋,屋內陳設簡陋卻一塵不染,羽生白哉注目牆上幾幅山水畫,氣厚力沉,跌宕豪逸,筆意恣肆,水墨淋漓頗有幾分懷素草書的神韻,特別是中間那副雪景山色,墨跡未幹想必是主人新作,畫中危崖峻嶺,孤鬆盤曲,寒蕭峻險中的茅棚星舍平添風致,畫作空靈通脫,氣韻荒寒可窺主人心境。

羽生白哉留唐八年,品鑒名家大師書畫不勝枚舉,但與這間陋室中的畫作相比,竟難企及十之一二,暗暗在心中驚歎不已。

“主娘安坐,奴婢去通稟先生。”

“無妨。”聶牧謠坐到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取下鬥篷答道,“先生有客,我不便唐突驚擾,你還是先去侍奉先生,我等候便是。”

婢女點頭退下。

少頃,院外嘈雜之聲靜閉,秦無衣臨窗觀望,在院內落座的眾人鴉雀無聲,等到婢女推著木製四輪車出來,所有人全都站起身,肅然起敬看向坐在車上的人。

那人衣著簡樸卻掩不住他卓爾不群的氣質,五官精致雲眉星眸,清新俊逸,玉樹臨風,溫溫如玉的目光柔淡無鋒,卻透著一種壓迫感。

光而不耀。

秦無衣認為聶牧謠評價的很中肯,隻看了一眼,秦無衣就認為“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風雲以為氣。”這句話用在柳長清身上同樣恰如其分,隻是聶牧謠沒看出柳長清的傲氣,腿疾讓他隻能坐在四輪車上,明明是抬頭看院中眾人,卻有一種俯瞰眾生的傲意,可偏偏又讓人感覺不到。

“隱士高人當有遁跡山林,心如止水的氣度。”顧洛雪走到秦無衣身邊,似乎對柳長清沒什麽好感,“此人自詡隱士卻結朋納黨,怕是欲仕故隱,又一個借終南捷徑追名逐利之輩。”

“賢人可隱於野亦可隱於市,境界最高是隱於朝堂之上,俗世名利**越大,越能守住本心者方為上隱,倘若柳長清是你口中沽名釣譽之人,斷然畫不出如此超然世外的畫作。”羽生白哉指著牆上書畫說道,“他雖身處喧囂浮華卻心靜如水,堪稱世外高人。”

秦無衣在窗邊一言不發,視線始終注視著柳長清。

顧洛雪心有不服:“秦大哥,你觀人入微,你怎麽看柳長清?”

“子午峪距長安幾十裏,來時見雪路上車攆和足跡繁多,想必每日都有眾人前來拜訪,柳長清既然隱居避世,為何又要來者不拒?”秦無衣喃喃自語道,“院中龍蛇混雜,上至達官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這些人所為何來?”

秦無衣話音剛落,院中就有人起身:“先帝駕崩之後,京城內屢有妖邪作祟,不知先生對此事有何看法?”

柳長清接過婢女送上的清茶,騰起的氤氳模糊了他的麵容,露在嘴角的淡笑有一種笑看風雲的從容,聲音和他人一樣輕婉,一開口便敲冰戛玉。

“妖禍之亂,當從山河社稷圖說起。”

柳長清語出驚人,秦無衣一怔,不禁眉頭微微皺起,羽生白哉和顧洛雪也大吃一驚,就連縮在角落陰影中的聶牧謠也掀下頭蓬,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秦無衣用五條人命才從戍邊番口中逼問出山河社稷圖,即便還有其他人知道,那也是秘而不宣的機密,沒想到柳長清竟然毫不避忌公之於眾。

院中無人發聲,靜等柳長清說出原委。

柳長清伸手,一片雪花飄落在掌心,舉手投足從容有度,頗有大家之範,再開口聲音軒昂。

朦朦之初,天地不分,故有盤古開天辟地,自此雖廓清了天、地、人三界的界限,但仍有不少妖邪留在人界作亂。

直至大禹鑄成九鼎,刻山川河嶽於其外,聚九州精魂於其中,人界才徹底的安定下來,於是便有了夏商周。

西周末年,周幽王昏庸無道,九座寶鼎失位致使神器之中的精魂靈氣散於四方,九州隨之分裂,是為春秋戰國。

如此過了五、六百年,四散的靈氣才重新聚集在和氏璧上,後來秦王嬴政得到和氏璧,重新統一了九州,於是定和氏璧為傳國玉璽。

秦後八百年朝代屢屢更替,玉璽卻始終是鎮國之寶,可惜隋朝末年,楊廣無道不修國政,對外棄德窮兵,**奢極武,對內賦斂百端,濫用民力,以至四海騷然,土崩魚爛,大業十四年,隋帝楊廣被殺於江都,蕭後攜傳國璽遁入漠北突厥。

自此傳國玉璽下落不明,精魂靈氣再度四散,九州複亂戰火紛飛、狼煙四起,華夏大地生靈塗炭、哀嚎遍野。

上天有好生之德,遣應元普華天尊率雷部二十四天君下凡,並降下山河社稷圖撥亂反正,天尊轉世太宗,持山河社稷圖以神武之略起定禍亂,以王天下,開創貞觀盛世,威加四海。

太宗功德兼隆,鼎定九州之後命魏征在江河之下修建龍塚,並將山河社稷圖鎮於龍眼之上,以求國泰民安,長治久安,豈料工部侍郎宋開祺擅掘龍塚取走神圖。

要知山河社稷圖乃是上古神物,據傳得圖者得天下,若參透神圖玄機,按圖索驥可得蘊藏天地瑰寶驚世寶藏,並且得圖者與山河永固長生不老,死而複生。

而且神圖威力無窮能鎖天地妖邪精魂,天尊飛升,神圖失位,這才導致群魔亂舞……

柳長清娓娓道出山河社稷圖來曆,包括淩霄閣失火以及金角妖龍這些坊間不為人知的事都一一講述。

羽生白哉聽柳長清言論,對其更加佩服:“孤居陋室卻知天下事,真乃奇人”

秦無衣幽幽道:“他居然能活到現在……”

“秦大哥何出此言?”顧洛雪問。

秦無衣答道:“院中聽客眾多,柳長清所言不出三日便會傳遍京城,半月後便天下盡知,他雖不是危言聳聽,但卻教化民智,人言危於妖禍,我若是武後定誅此人。”

聶牧謠聲音虛弱:“先生閑雲野鶴,與世無爭,草廬清談句句無虛,武後想除先生未必簡單,她若為了堵天下悠悠眾口而枉殺先生,勢必會激起民憤,到那時候民聲怨道就得不償失了。”

話間,暮合四野,院外聽客紛紛起身告辭,草廬漸漸歸於沉寂,婢女走進屋內,請聶牧謠和其他人去柳長清的書齋。

進了門卻未見到柳長清,聶牧謠垂詢:“先生何在?”

“先生外出取物,讓各位稍作片刻。”婢女答道。

顧洛雪小聲嘀咕:“還說什麽知恩圖報,等了這麽久人也不來,如此薄情寡義之輩還自詡隱士。”

“稍安勿躁。”聶牧謠擺手示意顧洛雪切勿妄言,“先生既然能算到我們會來,定有他的安排。”

秦無衣環顧書齋,依舊簡陋清寡,青竹編成的書架上未見一本典籍,想必是才富五車爛熟於心,整齊擺放的畫卷引起秦無衣注意,展開其中一幅畫,看了一眼神色大變。

畫中是一尊豐頰廣頤、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的佛像,佛頂有肉髻,佛麵如滿月,身披袈裟,偏袒右肩巍然端坐,畫風與之前暢然灑脫的山水畫截然不同,筆力沉韻險暗,色彩陰晦,再看旁邊工整的楷書,筆底龍蛇,力透紙背。

六梵天主!

亦稱魔羅,乃欲界天魔之首,此魔王常隨逐佛及諸弟子,企圖壞魔,違逆佛與嬈亂僧之罪,乃諸罪中之最大者,故此魔又名“極惡”……

羽生白哉遞過來一幅畫,畫中是一條雙目猙獰,怒視前方的金角飛龍,雄奇魁偉而變化多端,畫作潑墨成雲,噴水化霧,隔畫觀之,神韻非凡,栩栩如生,似聞其聲,如見其形,旁邊也有小楷注解。

貞觀十三年,涇河龍王觸犯天條,被魏征手持霜鋒斬下龍首,龍王怨念難平墮魔入妖,被太宗鎮於龍塚之下……

秦無衣越看越驚,聶牧謠在身後拍肩,指向桌上還未繪完的畫作,紙卷上漫天飛花,手持各種樂器的飛天盤旋起舞,拱佑畫作中間的神尊徐徐而落,那神族體態豐滿,淩空作樂,極為優美。

再看一旁注解文字。

佛向諸菩薩、比丘等說法時,常有天龍八部參與聽法,八部天龍包括八種悟道怪物,乾闥婆,職司雅樂的天神,與龍王皆為八部天龍之一,六梵天主降世之際,八部天龍將為其護法。

像這樣的畫作在書齋比比皆是,秦無衣環視一圈:“他,他畫的都是妖案中出現過的妖物!”

“不僅是已現身於世的妖物。”一旁婢女解釋道,“先生嘔心瀝血著《百妖譜》傳世,書中將匯聚天下群妖畫像,輔以眉批注解。”

“荒唐!”顧洛雪勃然大怒,“如今多事之秋,他縱有百世經綸,也該報效朝堂兼濟天下,卻龜縮荒野獨善其身,還唯恐天下不亂著什麽《百妖譜》妖言惑眾,我看他就是欺世盜名,與雞鳴狗盜之輩有何不同。”

“小娘子訓斥的是,你也說是多事之秋,天下之亂並非因先生而起,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婢女也不生氣,不卑不亢答道,“先生躬耕隴畝,不求聞達天下,隻為安撫民心,其節操不輸良才先賢,敢問小娘子,我家先生何錯之有?”

顧洛雪據理力爭:“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柳長清眼裏看不到盛世太平,胡言亂語蠱惑民智,如今國遭妖禍,良士更應身先士卒,修己安民,你家先生此舉禍國殃民,愧配隱士之稱。”

婢女不溫不火說道:“奴婢才淺,敢問小娘子如今身在何處?”

顧洛雪正色答道:“草廬。”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小娘子所見是非相,我家先生破一切相,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婢女淺笑對答如流,“這裏便是紅塵三千,先生歸隱在此,出可觀入世繁華,退可安出世禪寂,先生任心而往,此等境界怕是小娘子難以企及。”

“你……”

“先生坦**,胸無丘壑,眼底見性情,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著書傳世也隻為警示後世,高尚其事為何在小娘子口中如此不堪,若先生真是欺世盜名之徒,想來也幫不了諸位。”婢女不等顧洛雪辯駁,伸手指向門外,“請回吧。”

顧洛雪一時啞口無言,秦無衣不由重新打量婢女,她原先是聶牧謠的私奴,按唐律她不得習文,一個目不識丁的奴婢跟隨在柳長清身邊,耳聞目染竟然博學能文,語出驚人,字字珠璣讓飽讀詩書的顧洛雪也被她搶白的無言以對,可見柳長清才智之高難以想象。

“家有貴主,不得無禮。”

秦無衣抬頭看見坐在四輪車上的柳長清,聲音很輕,卻令婢女心悅誠服連忙埋頭認錯,柳長清也沒追究責備,將手中銅壺交給婢女,秦無衣看見裏麵盛滿一壺白雪,想必就是柳長清外出所取之物,夜雪凜冽,本來就身殘體弱,麵無血色,再加上飄落在他身上的積雪,柳長清看上去更加孱弱。

婢女想去推他進屋,柳長清擺手阻止,雙手按在扶手上,像是在用力,嚐試了幾下後,顫抖的手臂緩緩支撐起身體,眾人見狀不知所措,婢女想要去攙扶也被柳長清嗬退,拚盡全力才艱難的從四輪車上站起來。

柳長清依在門口,隻有這樣才能堅持站立,雙手一拱,神情謙恭對屋內說道:“貴主臨門,長清恭候多時,怠慢之處還望貴主宥恕。”

聶牧謠見柳長清行此大禮,連忙上前:“先生言重,牧謠唐突到訪,怎受得起先生……”

聶牧謠說到一半愣住,她扶著柳長清想讓他坐下,可柳長清不為所動,顫抖的身體依舊依靠在門楣上,雙目清澈見底,拳拳之情溢於言表,但看的卻不是自己。

聶牧謠詫異,順著柳長清視線慢慢轉頭,羽生白哉和顧洛雪以及門口婢女也齊齊看向柳長清恭敬的那人。

秦無衣也在往後看,隻是身後已無他人,與柳長清目光交錯,確定他注視的正是自己,表情和其他人一樣茫然:“你,你等的人是我?”

“昨夜長清起卦,得老子西出,寓意紫氣滿函關,長清夜觀天象,果不其然,開陽武震,搖光坤潛,天樞卷旗劃天而過,四周有祥雲拱照護衛,螢螢之光竟有逐星月之勢,柳長清埋首答道,“若非貴主自此,又怎會紫氣東來,星顯異象。”

顧洛雪在一旁聽的目瞪口呆,不過之前她就猜測秦無衣身份非凡,加之柳長清如此一說,更是深信不疑。

秦無衣暗笑,不曾想自己居然成了柳長清口中的貴主,避世高人果然是不一樣,就連奉承之言也能說的清新脫俗,與眾不同,隻是秦無衣不明白柳長清為何會恭維自己:“我們來了四個人,你怎知我就是貴主?”

“貴主麵相渾然天成,相骨,額骨中央隆起,形狀如日,日角隆準,奇骨貫頂,可謂貴不可言。”柳長清抬頭端望秦無衣,“相眉,貴主鐵麵劍眉,主殺伐果斷攝令四方莫敢不從,相眼,眼秀而神藏,所謂目秀而長貴比君王。”

聽柳長清說的有模有樣,秦無衣暗自苦笑,再想那婢女跟隨柳長清都能出口成章,論口才,自己未必能與他爭出輸贏,何況聶牧謠命在旦夕,也沒時間再與柳長清浪費口舌,正身還禮道:“先生不必拘禮,今日我們登門造訪是有事相求,也該是我禮賢下士才對,還請先生安坐一敘。”

“貴主在此,長清不敢獨坐。”

秦無衣沒想到柳長清如此固執,隻能看看其他人,示意各自先行落座,書齋狹窄沒有多餘的椅子,隻剩下案幾下鋪地的草席,秦無衣也不糾結席地而坐,見秦無衣坐下,柳長清這才顫顫巍巍坐回到四輪車上。

“聽聞先生知天下事,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賜教。”

秦無衣言語誠懇,將聶牧謠的生死安危全係在柳長清身上,開了口卻未見柳長清回應,見他用竹勺從銅壺中取雪置於爐間溫煮,指尖微撥,茶葉簌簌落於杯中,待雪水沸騰澆入茶杯。

一盞淺注,清氣馥鬱。

霎時茶香滿屋,雪融化後的微甜,並未奪走茶的茗香,似為它注入了一道新的韻味,香中帶甜,甜中又夾著茶香,渾然一體,相輔相成。

“長清避世,身無長物,沒有東西招待貴主,長清便親自采擷梅上雪,此雪不沾紅塵,與貴主風節相得益彰。”

柳長清雙手將清茶送到秦無衣麵前,屋裏六人,案幾上卻隻有兩個茶杯,他眼裏能看見的隻有秦無衣,或者說能值得他雙手奉茶的隻有秦無衣。

爐火吱吱輕歎,秦無衣望著麵前茶杯有些入神,杯中茶的綠意在雪水中慢慢洇開,宛若一幅瀲灩悠然的水墨丹青,氤氳的茶香疊加著皚雪雅香,在秦無衣臉上泛起惆悵。

秦無衣喜酒好美食,卻對香茗難提興趣,認為茶香寡淡入口無味,少了酒的豪烈辛辣,曾有人教過他品茗,那是秦無衣唯一一次妥協,記得那人說過,古人烹茶,天水為上,地水次之,茶以雪烹味更是清冽。

秦無衣當時並未領悟茶境之妙,五年牢獄才讓他體會茶的清幽之境,茶貴於淡,精於苦,淡者,清微淡遠,不求驚世駭俗隻願幽遠綿長,人生沉浮亦如茶苦,秦無衣能品出的隻有覆水難收。

“一盞清茗問青天,不枉凡塵遊千年。”柳長清起手,茶杯再向前送一寸,“請。”

秦無衣接過茶盞,嫋嫋挪挪的茶霧騰起,淺品一口頓時心中大駭,手間一抖,茶水濺落滿地:“這茶是誰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