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國稱霸 問鼎天下:楚莊王的醉翁之意
晉成公上台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06年,晉國再一次發動對鄭國的戰爭,打到了鄭國的郔(yán)城。這一次,鄭國選擇了和談,晉國見好就收,派士會到鄭國會談,雙方簽訂了和平條約。
晉國在這個時候進攻鄭國,是鑽了楚國人一個空子。這年春天,楚莊王出人意料地率領大軍北上,討伐居住在伊水流域的陸渾戎族。
伊水流域自古是周王室的領地。周平王東遷的年代,周朝大夫辛有辦事經過伊水流域,看見當地的人民披頭散發,在野外舉行祭祀先祖的活動,就預言道:“不出一百年,這個地方就要變成戎族人的地盤了,因為這裏的人們已經放棄了周禮。”到了周襄王年間,由於王室內亂,戎族多次入侵雒邑。秦、晉兩國為了替王室解決這一麻煩,想出了一個“以戎製戎”的主意,於公元前638年將原本居住在今天甘肅敦煌一帶的陸渾戎族遷到伊水流域,使之成為王室抵禦戎族入侵的一道屏障。
秦、晉兩國如何誘使陸渾戎族從敦煌遷到伊水流域,史書上沒有記載。可以肯定的是,陸渾戎族遷居之後,與晉國保持了相對良好的關係,也確實為周王室抵禦其他戎族的入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以戎製戎的毛病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趕走了狼而引來了虎。隨著晉國勢力的衰弱,失去羈絆的陸渾戎族對周王室的威脅也日益明顯,成為了王室的一塊心病。
自齊桓公提出“尊王攘夷”的口號以來,欲成霸業的諸侯,都將討伐“四夷”作為建功立業的重要手段。齊國曾經北禦狄夷,討伐山戎;晉國大敗赤狄、白狄,俘獲其部落首領;秦國則討伐西戎,向西開辟千裏疆土。而楚國,多年以來被視為蠻夷之國,在“尊王攘夷”的主題中,是被“攘”的對象——這也是楚成王文治武功,縱橫中原,卻沒有被視為霸主的重要原因。到了楚莊王的年代,楚莊王認識到,如果要在中國的曆史上寫下光輝的一筆,就不能滿足於征服陳、鄭、蔡、宋幾個弱國,也不能以打敗晉國這樣的大國為傲,而是要向周王室拋出橄欖枝,在“勤王”這件事上博個頭彩。因此,楚莊王選擇了陸渾戎族作為對象,不遠千裏率兵北上伊水流域,給了陸渾戎族一次出其不意的打擊,算是給了周天子一份見麵禮。
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楚軍能夠跑到伊水流域打擊戎族,也就能夠直接威脅到晉國的南部邊境,對晉國也是一次軍事威懾。
打敗陸渾戎族之後,楚莊王意氣風發,將大軍帶到雒邑城下,舉行了一次盛大的閱兵儀式。
當時的周天子是新上任的周定王。對於楚國人的舉動,他既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的是楚國人千裏迢迢來勤王,雖然沒有徹底將陸渾戎族清除出伊水流域,但已經讓王室上下感到非常滿意;擔憂的是楚國人曆來強悍,又有南方蠻夷的野蠻習氣,數萬虎狼之師停駐在雒邑城外,很難說會發生什麽問題。
考慮再三,周定王派大夫王孫滿前往楚營慰勞楚莊王,並且犒賞楚國三軍。
王孫滿既然被稱為“王孫”,自然也是王室的後裔。公元前627年,秦穆公派孟明視千裏奔襲鄭國。秦軍經過王都雒邑,當時年幼的王孫滿站在雒邑北門,看到秦軍行為舉止輕浮,便預測說,秦軍必然失敗。後來秦軍在回師途中,經過殽山的時候,果然被晉國軍隊伏擊,全軍覆沒,王孫滿因此被認為有先見之明。
楚莊王用隆重的禮節接待了王孫滿,酒足飯飽之後,楚莊王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我聽說當年大禹鑄有九鼎,夏、商、周三代相傳,以為國寶,現在收藏在雒邑的王宮之中。不知道這九鼎的形狀、大小、輕重如何?請您介紹一下。”
所謂鼎,通俗地講,就是青銅做的大煮鍋,一般有三足兩耳,主要用來煮肉。但是,在華夏文明中,鼎被賦予了遠遠超過炊具的意義,作為象征王權、君權的“禮器”而代代相傳。大禹所鑄的九鼎,更是象征天下九州統治權的至高禮器,在秦始皇的“玉璽”出現之前,九鼎就是當之無愧的最高權力的象征。
楚莊王問這個問題,看似勤學好問,實際上有其深意。王孫滿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聽出了楚莊王話中有話,於是回答說:“夏、商、周三代相傳的,是德,不是鼎。”這叫先聲奪人,先給楚莊王這個南蠻一悶棍:你連提問的前提都搞錯了,接下來就好好聽我的教訓吧。
王孫滿接著說:“當年大禹統治天下,他的後人建立夏朝,夏之‘德’方興未艾,命九州的地方長官貢獻金屬,鑄造了這九個大鼎,將遠方山川奇異之物繪鑄在鼎上。九鼎具備天下的物象,好讓民眾知道什麽是神,什麽是妖。所以華夏子民開辟疆土,進入山林河流,不畏懼種種不祥之物,也不會遇到妖魔鬼怪,因此天下和諧,承載上天的庇佑。後來夏桀昏庸無道,夏之‘德’也就此衰落,不配再擁有九鼎,所以九鼎被轉移到商,承載了商朝六百餘年的國運。再後來,商紂王暴虐,導致亡國,九鼎從此被轉移到我大周王朝。由此可知,隻要一個國家的‘德’完美光明,九鼎再小也重如泰山;倘若一個國家的‘德’奸邪昏亂,九鼎就算再大,也輕如鴻毛。上天英明,賜福於下界,也不是無窮無盡的。當年我先君周成王將九鼎安置在王城,曾經舉行隆重的卜筮,說周朝能夠傳三十世、七百年,這就是天命。現在周之‘德’雖然有所衰敗,然而天命沒有更改,九鼎的輕重,不是您所能打探的。”
楚莊王聽了,嘿嘿幹笑兩聲,說:“我隻是好奇,隻是好奇……”
同年夏天,楚軍再一次北上,討伐鄭國,以懲罰其與晉國和談的舉動。同年冬天,在大國的夾縫之中求生存的鄭穆公去世了。
鄭穆公是鄭文公的兒子,他的母親是鄭文公的妾室,被稱為燕姞。據《左傳》記載,燕姞還未生育的時候,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位神仙將一束蘭花送給她,說:“我是你的祖先伯倏,如果你生了個兒子,就以蘭為他命名,因為蘭是國中第一香,人們必定愛他如蘭。”過了沒多久,鄭文公果然與燕姞同床共枕,生下了一個兒子,遂取名為蘭,也就是鄭穆公。
鄭文公當時還有大子華、公子臧、公子士、公子瑕和公子俞彌等兒子,但這些公子的下場都很悲慘。其中大子華因企圖依靠齊桓公的力量掌握鄭國的政權,被鄭文公覺察,由此失寵,後來還被鄭文公誘殺於南裏(地名);大子華被殺之後,他的同母弟弟公子臧逃到宋國,被鄭文公派刺客誘殺於宋國邊境;公子士在出訪楚國的時候,被楚國人用毒藥殺死;公子俞彌體弱多病,很早就去世;公子瑕逃到了楚國,後來跟隨楚成王討伐鄭國,不小心在“周氏之汪”中翻車,溺水而亡。而燕姞所生的公子蘭,很早就出逃到了晉國,後來受到晉文公的照顧,在晉國的武力扶持下,回國當上了大子,並且在鄭文公死後順利即位,成為了鄭穆公。
據說,鄭穆公去世之前,正好是蘭花枯萎的季節,他哀歎道:“蘭花死了,我也就應該死了,我是因蘭而生的啊!”於是命人將枯死的蘭花收割下來,然後才撒手而去。
鄭穆公死後,大子夷即位,也就是曆史上的鄭靈公。楚莊王得知這個消息,於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05年春天,派使者給鄭靈公送去一份奇特的禮物——一隻巨大的山龜。
楚莊王希望通過烏龜外交來拉攏鄭國,沒想到給鄭靈公帶來了殺身之禍。
鄭國地處中原,山川湖澤遠不如楚國多,加上開發過度,奇禽異獸早就不見蹤跡。看到楚國人送來的這隻大龜,鄭靈公感覺非常稀奇。但是,稀奇歸稀奇,按照中國人的習慣,即使是看到恐龍,第一個問題也就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到了後世,能不能吃這個問題就省略了,直接問味道如何了。所以,鄭靈公收到大龜,就下令將它殺了,燉一鍋龜肉,分給左右近臣吃。為了增加這次聚餐的戲劇性,他還故意保密,事先不讓大家知道要吃什麽,隻是派人叫大家來宮中開會。
大臣們三三兩兩趕到公宮,其中公子歸生和公子宋同行。公子宋突然感覺自己的食指在動,於是將手抬起來,給公子歸生看。“以往隻要我的食指一動,必定有美味品嚐。”他開心地說。
現代人說“食指大動”,想必就出自公子宋的這句話。
到了宮中,正好看見廚房的大師傅在分解那隻大龜,兩個人不禁相視一笑。這一笑不打緊,正好被鄭靈公看在眼裏,他就納悶了,這兩個家夥見了這隻大龜,也沒驚歎兩句,反而相視一笑,仿佛一切盡在預料之中?鄭靈公越想越不爽——包袱還沒抖開來,就被人家事先知道,當然不爽。於是他攔住公子歸生,問他們笑什麽。公子歸生如實相告。
鄭靈公一聽,立馬就有了個捉弄人的主意。到了開餐的時候,一群人圍著煮龜的大鍋嘖嘖稱奇,流了一地哈喇子,他突然宣布:大夥盡管放開肚皮吃,唯獨公子宋不能吃。
公子宋一聽就愣了:“為……為什麽?”
鄭靈公拉下臉來,抬高了音量說:“不許你吃,就是不許你吃,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公子宋看了鄭靈公一眼,一言不發,走到大鍋旁邊,用食指蘸了蘸鍋裏的湯,放進嘴裏美美地吮了一口,然後才大搖大擺地走出公堂。
公子宋想的是,說啥也不能虧待我那根神奇的食指啊。但是,這一舉動使得年輕的鄭靈公十分惱怒,一場鬧劇驟然升級,鄭靈公看著公子宋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我要殺了他!”
公子歸生大吃一驚。吃罷大烏龜,他立刻跑到公子宋的府上,將鄭靈公的話告訴了公子宋。他希望公子宋重視這件事,及時到宮裏向鄭靈公認個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公子宋聽到公子歸生的警告,一點也不吃驚,反而很鎮定地對公子歸生說:“既然如此,我不如先殺了他,以免後患。”
公子歸生心裏一沉,說:“別這樣吧。畜生老了,人們猶且舍不得殺它,何況是國君?”
公子宋也不爭辯什麽。沒過幾天,朝野之間突然出現奇怪的傳聞,說公子歸生要弑君自立,謀朝篡位。這自然是公子宋做的好事,既然他的想法讓公子歸生知道了,他隻有兩條路可走:要不就殺了公子歸生,以保守秘密;要不就拉公子歸生下水,逼他造反。公子宋選擇了後者。
謠言越傳越烈,而且鄭靈公似乎也相信了謠傳,對公子歸生的態度變得冷淡起來。公子歸生有口難辯,幹脆加入了公子宋的陰謀,成為了公子宋的同黨。公子宋於同年夏天發動宮廷政變,刺殺了鄭靈公。
《春秋》記載說:“鄭公子歸生弑其君夷。”《左傳》解釋說,公子歸生在鄭國主政多年,然而權謀不足以製止內亂,所以要以這種方式來批評他。又評價說,當初公子歸生拿畜生說事,勸阻公子宋,是“仁”的表現;然而沒有揭發公子宋的陰謀,反而被迫成為公子宋的同黨,是“不武”的表現。所以,公子歸生不能達到“仁”的境界而陷入弑君的罪名。
鄭靈公死後,鄭國人準備立他的同父異母弟弟公子去疾(字子良)為君。公子去疾推辭說:“如果以賢良為標準選擇君主,我顯然達不到;按照長幼有序的原則,我又不及公子堅年長。”於是立鄭靈公的另一個同父異母弟弟公子堅為君,也就是曆史上的鄭襄公。
鄭襄公既然即位為君,按照當時的習慣,鄭穆公的其他兒子被統稱為“穆氏之族”。鄭襄公上台之後,準備驅逐鄭穆公的其他兒子出境,以免他們威脅自己的地位。唯獨公子去疾因為曾經讓位於他,所以特別開恩,允許公子去疾繼續在鄭國生活。公子去疾對此堅決反對,說:“穆公的後人都應當留在鄭國,這是他老人家的願望。如果您一定要驅逐他們,就應該一視同仁,單獨留下我有什麽用?”鄭襄公才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分,於是放了兄弟們一馬,讓他們都留在鄭國做大夫。
楚莊王的一隻烏龜,引起了鄭國的政權更迭,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是,他沒有心情看鄭國的熱鬧,因為他本人正麵臨親政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
危機的根源是楚國現任令尹鬥越椒。
前麵說過,鬥越椒是若敖氏的後人,與楚莊王是同祖同宗。自楚成王年代的鬥穀於菟當上楚國的令尹以來,若敖氏基本上壟斷了令尹這一職務,成為楚國的令尹專業戶。
鬥越椒的父親字子良,是子文的弟弟,在楚成王年代擔任司馬一職。子文對鬥越椒這個侄子曆來不感冒,甚至可以說很反感。他曾經勸子良說:“你這個兒子有熊虎的外表和豺狼的聲音,最好現在就殺掉他。否則的話,將給我們若敖之族帶來滅頂之災。諺語說,‘狼子野心’,你兒子就是狼,又怎麽能夠畜養?”
子良對於子文的這一番話,將信將疑,慢慢也就忘了。但子文對鬥越椒的看法一直沒有改變,到了行將就木的時候,還把自己的族人召集起來說:“一旦鬥椒當政,你們就趕快逃離楚國,免得受其牽累,大禍臨頭。”子文越想越不放心,潸然淚下,哀歎道:“就算是鬼,也要求食,難道我們若敖氏之鬼,就要沒有飯吃了嗎?”
鬼靠後人供養,子文這樣說,自然是指若敖氏即將滅族,以至於沒有後人可以供奉祭祀先祖了。
楚莊王年代,子文的兒子鬥般擔任令尹,鬥越椒擔任司馬,蒍賈擔任工正。鬥越椒與蒍賈結成政治同盟,聯合起來在楚莊王麵前說鬥般的壞話,將鬥般趕下台,由鬥越椒取而代之,蒍賈則升任司馬。後來,鬥越椒又與蒍賈發生矛盾,於是利用若敖之族的勢力,將蒍賈囚禁在轑陽(楚地名),後來又將他殺死。
司馬是卿一級的大官。鬥越椒敢通過家族的勢力囚禁和殺死司馬,可見其在國內是何等飛揚跋扈,完全沒把楚莊王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放在眼裏。
他憑借的是什麽?是若敖之族在楚國的地位。自子文以來,若敖之族盤踞在楚國令尹的高位上,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者,他們的門生舊吏、親戚朋友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根係,牢牢地紮根於楚國,若敖之族已經成為不可一世的政壇哥斯拉。
毫不誇張地說,若敖之族跺跺腳,荊楚大地都能感覺到震動。而鬥越椒殺死蒍賈之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烝野舉起了反叛的大旗,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楚莊王。
麵對鬥越椒的挑戰,楚莊王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起兵討伐,而是妥協。他向鬥越椒提出,以三王之子作為人質,送到鬥越椒處,換取楚國的和平。
所謂三王之子,就是楚文王、楚成王、楚穆王的後人,也是楚國王室的重要組成部分。楚莊王提出將這些人送給鬥越椒做人質,打的也是一張親情牌,希望鬥越椒看在同一個祖宗的分上,不要分裂楚國。
但是,這一建議被鬥越椒拒絕了。他帶領大軍向郢都前進,並在漳澨建立了自己的大本營。
事到如今,楚莊王不打都不行了。他隻好率領部隊從郢都出發,前去迎戰鬥越椒。
雙方相遇於皋滸。從人數上講,楚莊王的部隊占優勢。但是,從質量上講,鬥越椒率領的若敖之卒,自古以來就是楚軍的精銳,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且有豐富的戰爭經驗,與普通的楚國部隊相比,是職業軍人與義務兵的差別,不可同日而語。鬥越椒本人更是文武雙全,入得朝堂,下得戰場,尤其以善射聞名於世。
當時兩軍對峙,鬥越椒藝高人膽大,單車獨乘跑出隊列,要求楚莊王出來對話。楚莊王早就聽過鬥越椒的箭術,沒有上他的當,遠遠地躲在射程之外,甘當縮頭烏龜。
鬥越椒在陣前叫罵了一通,也不見有人出來應戰,於是認準楚莊王所在的位置,遠遠地彎弓搭箭,一箭射過來。
按照人們的常識判斷,鬥越椒這一箭無論如何傷不到楚莊王,因為它在半路就會失去勁道,掉在池塘裏。楚莊王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當他看到鬥越椒彎弓搭箭的時候,心裏一點也不緊張,等到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那箭已經“嗖”地一聲,射穿了戎車的車轅,牢牢地釘在戰鼓的鼓架上。
楚莊王冒了一身冷汗。鬥越椒一箭不中,又射一箭。這一箭再次射穿車轅,而且將戎車的車篷射穿,不知所終。楚莊王再也受不了了,連忙下令全軍撤退,避其鋒芒。
當天夜裏,楚莊王派人在大營中巡視,安慰士兵說:“當年先君楚文王討伐息國,在息國的大廟中獲得三支長箭。鬥越椒偷走了其中兩支,已經射完了,沒什麽好怕的了。”
這話連楚莊王本人都不太相信,但是對於鼓舞士兵們的士氣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第二天一早,楚莊王率領全軍撲向鬥越椒的部隊,將鬥越椒和他的若敖之卒全部消滅。
關於這一戰,《左傳》的記載可謂簡之又簡,僅有“(楚莊王)鼓而進之,遂滅若敖氏”,幹巴巴的九個字。但是,在後世人的杜撰中,這一戰卻是精彩紛呈,**迭起。最為世人所熟知的,是出現了一位當時名不見經傳的神箭手養由基,與鬥越椒兩人隔著一條河比賽射箭,結果養由基輕而易舉地將鬥越椒射死,為楚莊王平息叛亂立下了頭功。
既然是杜撰,我們姑妄聽之吧。值得一提的是,養由基這個人物,在《左傳》的記載中,還將多次出現,畢竟不是憑空捏造的人物。
通過皋滸之戰,楚莊王徹底清除了若敖之族對楚國政局的影響,對穩定楚國內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想當年,子文在臨死之前勸自己的族人遠離鬥越椒,可謂有先見之明。但是,在鬥越椒當上令尹之後,若敖之族非但沒有逃離楚國,反而助紂為虐,幫助鬥越椒囚禁和殺死蒍賈,走上了叛亂和分裂楚國的道路,因此才會有滅族之災。
若敖之族也並未因此完全絕後。鬥越椒舉兵反叛的時候,若敖有一位後人,名叫克黃,時任楚國的箴尹(官名),被楚莊王派去出使齊國。回來途中,他聽到鬥越椒反叛和戰敗的消息。跟隨他的人都說,不能再回楚國去了。克黃說:“拋棄君主的使命,這樣的人誰敢收留?君主就是天啊,獲罪於天,哪裏有地方可以逃逸?”於是從容回國複命,然後跑到司法官那裏去聽候發落。
克黃的行為使得楚莊王相當感動,他不禁又想起子文擔任令尹期間為楚國所作的重大貢獻,說:“如果連子文都無後於楚國,我們又如何能夠鼓勵大家團結一致,建設楚國的美好明天呢?”於是網開一麵,讓克黃官複原職,並且給他改名為生,生生不息的生。
在這之後,一個名叫蒍敖的人登上政治舞台,擔任了楚國的令尹。蒍敖又被稱為孫叔敖。在曆史上,“楚莊王加孫叔敖”這對組合的名氣,並不亞於“楚成王加子文”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