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販毒團夥清理門戶

無惡不江湖

徐虎從醫院住院部匆匆奔下樓,抬腕看表時,已經清晨六時了,心驚肉跳得一夜無眠,到現在都不覺得困。

出了住院部,他徑直奔向醫院泊車堆裏,敲了敲一輛奔馳的車窗,車玻璃緩緩搖下。曹戈的臉現了一半問著:“什麽情況?”

“孫二鼻梁骨給打斷了,石子腦袋上磕了個大包,傷倒都不重。”徐虎匯報道。

曹戈悻悻罵了句:“你幾個,吃了狼膽了?”

“還好沒出啥事,都找回來了。就差一點,那小子差點就把錢卷跑嘍。”徐虎萬幸地道。

“不是我說你,咋這麽不小心呢?這要捅個婁子,得全部玩兒完。”曹戈訓斥道。

徐虎頻頻點頭應是,小心翼翼問著:“哥,那……現在咋辦?人都還關著呢。”

“去,車裏等著。”曹戈命令道。

徐虎應了聲,快步跑向自己的車。車窗搖起,曹戈回頭,後座的汪冰瀅正慵懶地躺著,一夜未眠顯得有點憔悴。她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道:“哎喲喂,老曹你可坑死我了。”

“好了,安生了……老貓那兒有消息嗎?”曹戈問。

“還沒呢。”汪冰瀅道。

“不會有什麽事,連天平大字不識幾個,能招的人不是渾球兒就是賭鬼,哪能懂這個?還專門把手機送回去檢一下?”曹戈道。毒品找回來了,錢也找回來了,而被搶的手機卻被汪冰瀅專門送走了,好像說要檢測一下。

雖然是安全起見,不過曹戈很是不以為然。汪冰瀅笑著道:“其實咱們和那些團夥比,優勢就在能提前監控萬一真被動了手腳,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快得了吧,他們那些人頂多會用手機鬥地主。”曹戈道。

汪冰瀅一笑,恰逢手機響起,她修長的手指一挑,頁麵出現,顯示著兩個字:安全。

兩個字一顯示,幾秒鍾後自動消失。她現在全部放心了,濃濃的困意襲來,又打了個哈欠。

“沒事吧?”曹戈問。

“安全。”汪冰瀅道。

“你看看,這有什麽意思?”曹戈得意道。

“你也經營過網絡賭博,老貓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過,給你裝個小程序,誰賭誰輸。這技術對於咱們像天方夜譚,可保不齊別人也會啊,比如警察,現在抓人都先抓電腦、先封電腦……行了,你和徐虎去繞一圈。”汪冰瀅道,她起身下車,和曹戈換位,自己駕車離開了。

曹戈快步奔向徐虎的車,上車一揮手,去晉昊娛樂。

小心駛得萬年船,繞一圈是必須的,徐虎開著車小心翼翼地問著:“哥,您別去,我去吧,您露麵不好。”

“有什麽好不好的?繞一圈。”曹戈道。

“那萬一……”徐虎心虛道。

“嗬嗬,真要讓雷子知道有兩箱貨,那警車警察烏泱泱就來了,露不露麵都一個樣,總得做個樣子給汪老板瞅瞅啊。”曹戈道。

“哦,那幾個咋辦?”

“一會兒處理……我說徐虎,你們年輕人辦事不能這麽不地道啊。上回出事是咋的了?怎麽平子的人陷在你場子裏?”

“這個……唉,怨我,那黃牛黨路子挺廣,我不是想挖個人嗎,可誰知道撞槍口上了!”

“遲早要毀在你們這群王八蛋手裏,堡壘是從內部攻破的知道不?沒你們那檔子事,就沒有今天的事,也沒有一條線整個被切的事。出來混,得有規矩,你不講規矩,他也不講規矩,兄弟不互助也就罷了,這互相扯後腿算怎麽回事?不知道自己幹什麽的?嫌命長啊?”

徐虎聆聽著教訓,大氣不敢出,車駛在黎明最後的黑暗裏,緩緩靠近歌舞升平、一夜未歇的娛樂場所。那兒依然鶯歌陣陣,此時已經接近了尾聲……

“他們很小心啊,繞著晉昊娛樂走,想試試咱們?”譚政委疲憊地道。

揉揉一夜熬紅的眼睛,拿起茶杯抿了口已經涼透的茶水。看看兩眼炯炯有神還在盯著屏幕的丁燦、邱小妹,有點豔羨年輕人的意思了。

“確實老了啊,以前熬幾天幾宿眯一會兒該幹嗎幹嗎,現在是渾身疼啊。”賀炯隨口問丁燦,“對方如果檢測,會不會發現你們做手腳了?”

“不會,我們是克隆兩部手機的數據,相當於一模一樣複製出來,並沒有改變原手機的數據,所以理論上講,我們沒有做任何手腳。”丁燦道。邱小妹撓著腮道了句:“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嵌入一個小程序,方便追蹤這隻老貓。”

“小邱啊,未經授權地登錄電子設備都是入侵,都是非法的,這麽做難道不會挑戰你的法理之心?”賀炯笑著問。

邱小妹吐吐舌頭,沒想到支隊長還記仇了。她想想道:“支隊長,對此我是不會道歉的,不管臥底,不管化裝偵查還是什麽的,和正常的執法程序很多地方都是相悖的,理論和實踐差距很大的,英雄的故事很多時候相當於執法的事故。”

“老賀,她說得有道理啊。”譚政委道。

賀炯笑了笑,撫著下巴,眼珠轉了兩圈反問:“我同意你的觀點,你們是網絡新生代,我就問一句,假如我們這支隊伍沒有英雄的故事,假如我們警察隊伍都成為乖孩子,假如沒有人敢於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你幫我想象一下,我們的生活環境會成為什麽樣子?”

邱小妹一愣,無語了。不過她撇撇嘴,給了個不服氣的表情。

“等找到毒源,抓到毒販,我們再討論程序合法的問題。我說了,責任我這個支隊長扛著,你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服從命令,服從一切命令。能做到嗎?”賀炯沉聲問。

兩人齊齊站起來,鏗鏘一字:“能!”

“那就好,我命令你們,變成和老貓一樣的黑客。他藏得夠深,你們就藏得更深;他行事神秘,你們就比他更神秘。在他露出破綻之前,你們……不要有任何行動或者技術上的動作。”賀炯道。

兩人互視一眼,齊齊點頭:“是!”

“孬九,孬九……孬九。”黑暗裏有人在輕喚。

“怎麽了?”孬九有氣無力的聲音。

“不是要滅口吧?”是葛二屁的聲音。

“認命吧,你比老子強多了,滅口前還來了一炮。”孬九的聲音。

“來個屁呀,我剛插進去他們就衝進來了,一下子把老子嚇萎了。”葛二屁道。

這話音聽得有人一聲長笑,聽得出是連天平的聲音。一聽這聲音葛二屁趕緊問著:“平哥,徐老虎你不認識嗎?不會真把咱們滅了吧?”

“怕了?”連天平的聲音問。

“能不怕嗎?我見過不怕啥的都有,就沒見過不怕死的。”葛二屁道。

“看差你了,老子以為你愣得什麽也不怕呢。”連天平的聲音。

“真利索來一刀拉倒就算了,也就不知道害怕了,這球光著給扔在水泥地上老在想那一刀啥時候來,能不怕嗎……嘿嘿,幹啥幹啥……”

二屁頭上的麻袋一摘,他又看到了那張滿是麻子的臉,嚇得一激靈,趕緊捂下身。

接著孬九、連天平都被摘下了麻袋。黑暗的屋子裏隱隱地透著清晨的微光。對方兩人,那袁玉山塊頭比葛二屁還壯,麻子可比平哥凶多了。連天平見麻子盯著自己,氣勢立馬下去了,隻是歎口氣道:“麻哥,我認栽,動手利索點,我承你個情。”

“不急,不是說你啊平子,你們折騰得我們都差點全部跑路,都自家兄弟,你玩這手就不厚道了吧?”麻子道。

“啊呸,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啊!徐老虎可是把我財路幾乎斷完了,老子磕頭求誰都不給生意了。擱你,你不得把他卸幾塊?他算什麽自家兄弟?曹哥在澳門輸慘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跑的。”連天平道。

“我跟他不熟,你們的恩怨是你們的事,你自己說,咋弄?”麻子問。

連天平頭一仰:“愛咋弄咋弄,今天我要求你們一聲,我是小婊子養的。”

“媽的,狗咬秤砣,耗子啃鐵,嘴硬是吧?”袁玉山惡言斥了聲。連天平不屑一笑。可不料有應景的,光著屁股的葛二屁恭維道:“呀,大哥你真有文化。”

“嗯?”袁玉山一怔。孬九知道要壞事,老鬼還是在監獄裏掃盲的,說人有文化,那是不罵人嗎?果不其然,勃然大怒的袁玉山對著葛二屁就是一頓連踢帶踹,可憐的屁哥一夜挨揍連呻吟的力氣都快沒了。

“有什麽衝我來,你打他個渾人有意思啊?”連天平道。

“不急,等湊全乎了……平子,聽哥一句勸,認栽了就認個,小命重要,不丟人。”老鬼道。

連天平咬牙切齒道:“給你哥兒倆認,我服。給徐老虎認,他配嗎?他算什麽個東西啊?”

嘖嘖嘖,不好相與了,老鬼和麻子正為難間,門開了。一陣涼風吹進來,兩人挾著一腦袋被蒙著的人進來了。一看是邢猛誌,連天平鬱悶地閉了下眼,自己的團夥算是全軍覆沒了。

腦袋上的袋子一摘,邢猛誌擠擠眼,看清了,還沒吭聲,屁股上就挨了一腳,一個趔趄和孬九倒到了一起。沒想到這也是個橫人,他掙紮坐起,兩眼冒火地盯著孬九,孬九驚問著:“怎麽了?”

“你們出賣我是不是?老子停車那地方就你們知道。是不是你?”邢猛誌怒不可遏地質問孬九。

孬九慘兮兮地道:“猛子,別介意啊,做個伴吧。幹活兒不還是你出的主意?要我們還幹不成呢。”

“啊呸……”邢猛誌一口唾到了孬九臉上,再看葛二屁那樣子,他破口罵著,“狗日貨,讓你馬上走馬上走,你非去大保健,光屁股上吊死不要臉,現在好了吧?”

麵對這麽有文化的辱罵,葛二屁羞愧地遮住臉無言以對了。那幾個施暴者此時全身心放鬆了,都在樂和地看笑話。邢猛誌眼光移向連天平時,連天平正睥睨地看著他。這回是兩人一起被打成死狗了,彼此的眼神裏自然多了一層親近。連天平幽幽道:“受罪了啊,猛子,哥對不住了,技不如人啊。”

“沒事平哥,我就不信誰敢把咱們四個都滅了,隻要還有口氣留著,出去炸死他。”邢猛誌惡狠狠地道。配著嘴角殷血、臉上膠帖的凶相,聽得格外瘮人。

被刺激到的袁玉山上前就是一腳,蹬翻了邢猛誌罵著:“真是什麽人湊什麽堆啊,一個比一個橫。要不是東西找回來了,早把你剁了。”

“麻利點剁,今天你不都剁了,老子看不起你啊。”邢猛誌道。一個齜牙瞪眼,一個怒目相向,橫到這程度的,倒把袁玉山給搞尷尬了。他氣得擺擺手,示意著遠遠駐足的徐虎幾人,那幾人慢慢圍上來。葛二屁緊張到哆嗦;孬九懶得睜眼,一副認命的樣子;被捆著的連天平、邢猛誌倒像一對,兩人麵不改色地看著慢慢蹲下的徐虎,隻見他謔笑著慢慢抽出把一尺長的刀,刀身隨意地拍拍邢猛誌的臉。

“頭回見搶了別人東西的,還他媽這麽橫啊。貴姓啊?”徐虎問。

“免貴,姓邢。”邢猛誌吐了幾個字。

“嘴很硬啊,從這兒豁開一個口,漏點風就不硬了啊。”徐虎拿著刀,刀尖在邢猛誌的腮邊慢慢地戳了進去,以極慢的速度移動。順著刀尖,一股殷紅的血慢慢地流出來。他手鬆了鬆說道:“叫爺爺,爺爺今天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放你一馬。”

“孫子哎,仗著人多充大爺是吧?玩這小兒科,再深點,往下點,抹了脖子看老子叫不叫?”邢猛誌牙縫裏迸著字,兩眼冒火,神情怒極。這刺激得徐虎也咬著牙,把刀戳得深了點,那血流得更多了,整個脖子上一片殷紅。

連天平怒起,腦袋頂著徐虎撲了上去,順勢咬住了他的肩膀。徐虎疼得要揚刀,眼疾手快的麻子一把撈住了。幾人使了吃奶的勁才把連天平拖開,連天平尚在罵罵咧咧。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門“咣”一聲開了。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現身門口。這人像有魔力一般,全場瞬間安靜了。連天平的氣勢眼見著萎了,憤怒的徐虎也老實了,就連凶相畢露的老鬼、麻子都露出了服帖的表情。隨著那人的進來,各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出去,你們。”

他一聲令下,幾個帶人來的保安識趣地走了。

曹戈,那輛8888奔馳大G的車主,他另一麵猙獰的外表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裏露出來時,邢猛誌猶覺如夢幻一般。

毒梟,絕對有毒梟的氣質,這麽多彪悍猛人唯他馬首是瞻,那氣勢可不是一天兩天能養成的。

“放開他們。”曹戈道。

麻子持刀,上前割了連天平、邢猛誌等人腕子上的紮帶。站回去時,曹戈一伸手,接過了麻子的刀,順手一扔道:“你們倆一直是誰也不服誰,整出這麽大事來,看來不解決一下不行了。挺橫的啊,留你口氣還準備出來滅人是吧?撿起來,一刀結果了他拉倒。徐虎,伸出脖子,讓他來一刀。”

徐虎不敢動,連天平卻也不敢撿刀。曹戈一下子怒喝了一聲:“撿起來。”

連天平一激靈,撿起來了,不過表情卻是很尷尬地下不了手,悻悻然半天才道:“哥,我知道錯了,可這孫子挖我人,斷我生意,我氣不過……再說了,您落難的時候,這孫子是第一個跑到晉昊的,你信得過他?不怕他哪天把您賣嘍?”

這話終於刺激到曹戈了。他上前,甩手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沉聲道:“沒腦子的貨,他是我讓去的,沒那條路子你能有今天?”

“啊?!”連天平愣著,傻眼了。徐虎像一個委曲求全的忠臣,慢慢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眼睛都不看連天平一眼。

“按道上的規矩,吃裏爬外敲骨拿命,吃黑扒裏剁手斷腿,平子,你叔把你交給我,讓我很難做啊。”曹戈道。說這話的時候霸氣外露,一副江湖豪霸的姿態,就連麻子和老鬼臉上的肉也抽了抽,像被驚到了。

這不是空穴來風。吃裏爬外出賣同夥的要挨敲骨錘,錘敲後脊梁骨,不死也是個重殘;至於吃黑扒裏就是連天平這種坑了自家兄弟的,按規矩是得剁一手或者斷一腿。

這時候邢猛誌的後背一陣酥麻,全身汗毛倒豎。本來賭一把窩裏鬥可能會和稀泥解決,可沒想到江湖的規矩比執法要嚴多了,要是擱這兒攤上個半殘生活不能自理,那他媽可虧大發了。他緊張到忘了疼痛,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擔憂了。

連天平此時才意識到了嚴重性,他低著頭,拿著刀,卻沒有任何鬥誌。

“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下不了手,可我也攀不起你這個兄弟。”曹戈上上下下掃了幾眼,扭過身,背著手走了,餘眾跟著他。關鍵的時候可能還真是兄弟情深,曹戈放了連天平一馬。此時,葛二屁和孬九的大氣才敢出來,一出來,人就委頓坐倒了。

“完了完了……”邢猛誌心裏懊喪道。這頓揍和這一刀都白挨了,剛有希望進組織,就被組織拋棄了。他看著連天平,還真是豬隊友。

不對!他看到連天平喘著粗氣,額上青筋暴露,像是要爆發的前奏。說時遲,那時快,就聽見連天平大喝了一聲:“大哥,我不走。”

撲通一跪,左手握拳頓地,右手手起刀落,“嚓”一聲朝自己的左腕剁了下去。猝不及防的邢猛誌臉上給濺了幾滴血,跟著看到眼前齊腕而斷的一隻手。剁了自己的連天平疼到全身**,他一手拄著刀跪著道:“大哥,別趕我走,我也沒地方去……”

話說帶著顫音,連天平的臉色扭曲,額上豆大的汗滴撲簌簌往下掉,牙咬得嘴裏洇著帶血的唾沫,被剁的左腕汩汩流血。這狠辣勁,把要走的一行人全給鎮住了。

“回冷庫去吧,嫌不舒服自己滾。”曹戈對此似乎毫無感覺,凝視片刻撂了句話,背著手徑直走了。

這時候老鬼和麻子才奔上來,撿著斷手,攙著連天平,仿佛這貨立了奇功一樣。老鬼也狠狠豎了個大拇指,順便踹了發愣的邢猛誌一腳罵著:“看什麽?趕緊送醫院。”

“唉,好嘞……孬九,快。”邢猛誌接過了人,麻子奔出來開車,孬九撕著衣服堵著傷口,連天平疼得牙咬得咯嘣直響,被幾人攙到車上疾馳而去。

就剩了個葛二屁爬起來追到門口,出門才發現自己還光著呢,趕緊回來拿著破麻袋圍在腰裏,奔出來邊跑邊喊著:“等等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