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
在訓練過程中,每個成員的性格特點也漸漸明朗,巴桑帶著他一貫的冷漠和傲氣,很少與人交流,仿佛他是獨立於這個團體之外的人,這讓卓木強巴很不滿意。但是要說孤僻,似乎亞拉喇嘛比巴桑更難以接近。他每天除了完成訓練內容,便是默念佛經,就連艾力克都無法和他交流,但是亞拉喇嘛的記憶力卻驚人地好,不管什麽內容,幾乎隻需艾力克和呂競男講一遍,他就完全記住了。或許隻有卓木強巴知道,這些能將幾百萬字的藏教經典一字不落地背誦下來的喇嘛,他們的記憶力完全是磨煉出來的。
人群中記憶力最差的竟然是卓木強巴,方新教授有部分生物學知識,張立、嶽陽、唐敏三人年輕,巴桑有較為豐富的野外經驗,隻有卓木強巴像個新丁一樣。但他無疑是所有訓練者中最刻苦的一位,整理筆記回憶所認知的東西幾乎占據了卓木強巴的全部休息時間,甚至達到了忘我的境界。比如有時吃飯,他驚詫地發現,他們使用的瓷碗竟然是青花,燒製時間應該是八十年代中期,碗底的景德鎮標識是偽造的,他們使用的筷子是楠竹做的,與適宜造弓的剛竹生於同一地理環境,他們吃的是東北大米,玄武岩累積成的黑土地上才能種出這種糯、軟、綿而不粘口的米粒。睡覺前看到營房他又要回憶一番:這種兩層木架床是普通柴木做的,是用的楔木合口,隻能勉強支撐兩個人的重量,而最好的木料當屬沉香,其下便是紫檀、黃花、沙石木、鐵梨、烏木、黃楊、楠木等諸多細木材;被褥床單都是全棉布料,古人在被套衣服的用材上,輯裏湖絲算是比較高雅的,而馬王堆出土的蟬翼絲織品用料還在考證中。就是在夢裏,同屋的人有時還能聽到卓木強巴喃喃囈語:“綠眼山蠶蛾,鱗翅目,大蠶蛾科,南美洲西北部,翼展一米二,翅上有綠眼,鱗翅屑含致敏物,第七腹結有一對毒腺,可以製造氰化氫,劇毒……澳洲方水母,劇毒……人觸三十秒死亡……”
還不隻如此,每天午休時間,亞拉要求卓木強巴背誦他父親要他轉述的寧瑪古經,直到一字不錯,而原因是古經中那些神話般的故事極可能是真的,將引導他們發現正確的方向。
而那個要求研究文字起源和文明進化關係的人,也正是卓木強巴,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卓木強巴有時間就要向艾力克請教文字起源,象形體和符號體的區別在哪裏,楔形文、瑪雅文、印章文、甲骨文和聖書文各有什麽特色和共同點,問得連艾力克也常常搔頭撓耳,最後不得不用一句:“I服了you”來結束無法回答的問題。
對卓木強巴最感興趣的恐怕就要數呂競男了,她對這個無論何時都充滿了精力和疑問的強勁男人感到不可思議,對卓木強巴提出的問題總是解答得十分細致,也好幾次暗示想與卓木強巴單獨好好談談,但是卓木強巴要麽假裝不知,要麽委婉拒絕,他的所有情感,已經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唐敏,不想在個人情感問題上再走什麽別的岔路。
在實踐基本訓練課目中,最弱的無疑就是唐敏了,但這個愛哭的小姑娘雖然在訓練中屢次失敗,卻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百折不撓,最終還是通過所有的科目考驗。最讓人感到驚訝的是亞拉喇嘛,這位不起眼的老者就好像一名隱士高人,讓人摸不清他的底。不管什麽難度的訓練科目,就如同他記憶那些理論知識一樣,都是一遍過關,有時候連卓木強巴也做不到一次通過,但亞拉喇嘛就那麽過去了,輕鬆得連艾力克也自歎不如。
但是在整個前期訓練中,卓木強巴一直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那種被人偷窺,背脊發寒的感覺。他知道,那名金發男子不會這樣輕鬆就放棄了,但他始終找不到敵人的蹤跡,越是這樣,越覺得危險。還有一個問題,這次行動的總指揮,特訓進行了如此長時間,總也不見那位領導,卓木強巴就這個問題問過競男,答複是人家出國考察去了,好像是一個大型水利工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一晃眼營地白天最高氣溫已達26度,這天下午訓練結束,男隊員們都換上了迷彩背心,高大的卓木強巴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中顯得霸氣十足。如今的他,已和幾個月前有了天壤之別,攀爬、架索、鑽洞、潛泳、格鬥每一項的成績都是培訓者中最優秀的,而理論知識考核也已及格,起碼他已經知道第一天到營地呂競男考核他的那幾樣東西是什麽了。那草是芨芨草,在青藏高原常見;那石頭是風化的紅砂岩,看似堅固,實是碎粒,不能攀爬和做固定物用;而比螞蟻大的動物,則是沙漠中令人聞風喪膽、大名鼎鼎的行軍蟻。
同時,他對以前巴桑提到的那些神乎其神的動植物也有了了解,那種勒死人樹,似乎是一種紫藤變異,藤蔓如植物根係般生長,觸碰到實體便會纏繞上去,一晝夜能延伸數米距離,若是纏上人以後又讓它找到可攀爬的大樹,第二天清晨便會發現那人已經被死死勒在大樹上了;而西藏的五彩螞蟥,更是曾一度肆虐成瘋,它們可以長逾十厘米,天氣稍轉暖,便蠢蠢蠕動。關於螞蟥成災區,藏民有這樣的諺語形容:“白色的馬穿過,變成紅色的馬;白色的狗穿過,隻剩下皮和骨頭。”至於在可可西裏,科考隊使用到的冰鎬、冰爪、八字環、鎖扣等器械,現在卓木強巴更是如了解自己的手臂一樣了解它們,隻是還缺少實際運用的機會。
卓木強巴在營地前回憶了呂競男教的幾個擒拿動作,獨自緩緩練習著,張立和嶽陽坐在一株樹下休息,這兩位年齡相近的士兵相見恨晚,如今已是知交;巴桑坐在高高的樹丫上,依舊冷漠如孤鷹,他性急,易暴躁,不過先後在卓木強巴和亞拉手下吃了虧,然後就學乖了。方新教授和艾力克總也有討論不完的學術問題。唐敏和呂競男站在遠處,但卓木強巴可以感知,她們都遙望著自己。亞拉喇嘛,那個看似最神秘的喇嘛又走了過來。
亞拉喇嘛看了一會兒卓木強巴練習,疑問道:“你是庫拜?”
卓木強巴點點頭,淡然道:“以前做過幾屆,後來從商去了,生疏了。”
張立突然從樹下跳起來,問道:“強巴少爺,我已經聽到過幾次庫拜了,到底那是一個什麽名頭?”
卓木強巴嗬嗬一笑,道:“就是一個普通競技賽,類似冠軍的稱號吧。”
亞拉嚴肅道:“不隻是那樣簡單。庫拜是光榮而神聖的稱謂,是藏族的勇士之稱。在很久以前,藏區是十分流行大範圍競技的,那時候各藩國都要派出最強壯的小夥參加庫拜之爭,競技內容包括馬上騎射、賽犛牛、藏式摔跤、押加、俄多等共十來項,如今僅有阿裏西南地區還保留庫拜傳統,而比賽內容也被壓縮到押加、摔跤、朵加和套飛索四個項目了。”亞拉看了卓木強巴一眼,道:“能拿到庫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那需要各方麵都十分優秀。”
嶽陽也起身問道:“什麽押加、多加,是什……什麽啊?”
對這些藏族小競技項目,張立也略有所知,他給嶽陽解說起來:押加就是大象拔河,兩男子背對背,像纖夫拉纖一樣將繩子套在肩上,對抗時各自拚命向前,姿勢就像大象一樣,其餘規則與拔河相同;俄多是打飛石,就是用繩套套住石塊,利用手上技巧和繩索慣性將石塊遠遠拋出,要又遠又準為好;朵加類似舉重,是抱大石塊,另外還有格吞、扯牛角等運動……
亞拉又問卓木強巴道:“第一次看你出手時,就覺得你的摔跤手法帶了粘、貼、拐、圈等技法,那恐怕不是庫拜裏學會的吧?”
卓木強巴暗呼厲害,解釋道:“我在成都經商時,於青羊宮遇見一老者,他教我打太極。”
亞拉點頭,卓木強巴反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亞拉上師的身手才叫我們吃驚呢。所謂真人不露相,我想這句話應在亞拉上師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亞拉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語調道:“我在色拉寺密修了數十年,也曾學了些縱躍之術。”說完,又到一旁去念持咒去了。
卓木強巴感覺很奇怪,亞拉喇嘛怎麽突然會想起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他恍惚間看見,山間有什麽東西在反光。
電子顯示屏上,時間、與目標間的距離、角度、坡度,一一顯示在上麵,卓木強巴滿臉疑惑的頭像被放大至眼前。莫金穿著威風凜凜的軍裝站在山腰密林中,他取下電子望遠鏡,滿腹狐疑地呢喃道:“真的就這麽有把握?搞什麽特訓?難道已經知道了那地方在哪裏?”
“馬索!”隨著莫金一聲大吼,一名有著棕色頭發,橫眉窄眼,高鼻扁嘴的武裝分子屁顛屁顛地從林蔭處跑了出來。他身型也有一米八幾,但整個人處於一種隨時準備點頭哈腰的姿態,看上去反有些猥瑣。“什麽事?老板?”馬索的英文很溜口,原來他就是在可可西裏用手給莫金接煙灰的那名武裝分子。
莫金扶正帽簷,問道:“那個瘋子還是沒有恢複嗎?”
馬索惴惴不安道:“是啊,美國方麵說,主要是溝通太困難了,對精神性患者的恢複治療,溝通和心理交流是很重要的。而我們在拉薩請去那名翻譯,他對戈巴族語就不是十分了解,翻譯的時候就……就……就像我說中文一樣不順口。”
“你說中文?你是想說就像我說中文一樣吧?啊!”
“不……不是,不……不敢。”
莫金點燃煙,無奈地長吐一股白煙,喃喃道:“有沒有什麽人精通戈巴族語呢?”
“有。”
“那你還不快去請!”
馬索指著山下嘟囔道:“就……就……就在下麵。”
“嗯?”莫金道,“你說那人也在特訓?”
馬索點頭道:“嗯,他的名字,發音怪怪的,叫——雀斑假啦。”
莫金狠狠瞪了馬索一眼,罵道:“混蛋!”走兩步,又回頭罵道,“飯桶!”突然靈機一動,道,“他們搞特訓,我們也來搞特訓!馬索,去組織一下,把可可西裏來的那些人給我訓練一下,就算去送死也要死得光榮。”
馬索表示馬上去辦,隨後又怕兮兮地問道:“老板,那個索瑞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搞了很多瓶瓶罐罐做實驗,附近的藏族居民很反感,不知道會不會暴露我們?”
莫金沉默了一刻,深吸一口煙道:“暫時不管他,不管他要什麽器材,盡量滿足他。我們能不能成功,以後還要靠他那些小動物呢。”馬索和莫金都已離開,密林恢複了寧靜,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基礎的訓練已經結束,以後就是實地訓練了,憑借卓木強巴財團的強有力經濟支持,他們開始了全世界範圍內的不同環境適應性訓練。
首次分組對抗是一場最簡單的野外生存技巧對抗,第一次比試的是生火,各種工具都擺放在一起,然後兩組隊員各自挑選工具,哪一組先將火苗點燃就算勝利。隨著呂競男哨音響起,卓木強巴、巴桑、張立和嶽陽這四個壯漢借著身體優勢搶先跑到堆放器材的地方,他們扛起了最幹燥、最粗的一根木材,然後在木材上挖出一個小凹槽,將挖好的木屑填充至凹槽中,同時將一根小木棍削尖,用尖的一頭牢牢抵在凹槽內,開始用雙手來回搓動小木棍。四名大力士輪番上陣,不讓木棍停止轉動,五分鍾後,凹槽裏的木屑開始冒煙了,卓木強巴等人大喜,顧不上汗流滿麵,搓那小木棍搓得更帶勁兒了。半個小時後,第一簇火苗成功躥出,卓木強巴四人的臉早被煙熏得烏黑,順著汗水一流,臉就和上了迷彩的特種兵一樣花哨。可當四人回過頭看方新教授那組時,頓時就傻眼了,方新教授他們四個人,早已經一人舉著一根火把,像看原始人一樣看著卓木強巴他們。
卓木強巴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感覺方新教授他們既輕鬆又自在,好像根本沒費力一樣,巴桑和嶽陽兩人也呆了,隻有張立還對著凹槽奮力吹氣,喜滋滋地叫嚷著:“燃起來了,燃起來了。哈哈,燃起來了!”
方新教授等人舉著火把過來,看著四個花臉男人氣喘如牛,個個都是一副忍不住笑的表情。卓木強巴不甘心地問道:“導師,你們怎麽這麽快?”
方新教授攤開左手,極力控製,盡量嚴肅地解說道:“雷蒙牌打火機,就在你們搬走的木頭下麵……”說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如做廣告宣傳般說完,“采用氧炔混合壓縮,防風防水,噴氣量開至最大,噴射火焰溫度高達三千度,足以融化普通鋼鐵,不過十分耗氣,一瓶液化氣體僅能維持五分鍾噴火全開。全身合金製造,能抗擊八毫米口徑手槍的直接射擊,采用邊壁觸摸式按鈕打火,目的是在手無法工作的情況下用嘴也能打火。設計合理,曲線采用人體生理學構造,材質過硬,不愧為特種兵首選點火裝置。”
卓木強巴欲哭無淚地轉問呂競男:“這樣的安排,是不是很過分?”
呂競男毫不掩飾地道:“說過了工具材料自己選,你們看見大木頭,就一門心思隻想著鑽木取火,你們的觀察力和辨別力去了哪裏?我宣布,第一場分組對抗,卓木強巴小組敗,方新小組勝!”誰也沒料到,這竟然隻是卓木強巴小組全敗戰績的一個開始。
此後的世界級適用訓練中,他們在達喀爾進行越野拉力時總是爆胎,要不就是地圖和實際路線差異大得出奇,等他們到終點時,方新教授小組已經等了幾個小時了;在撒哈拉進行沙漠穿越時,嶽陽的防護措施出現了紕漏,讓一隻沙蠍鑽進了褲襠,狠狠地在他屁股上叮了一口,結果是卓木強巴等三人輪流背著他趕路,自然是沒人家走得快;在西雙版納四人更是被一群野象追得雞飛狗跳,還在原始森林裏迷了路,比原先計劃多用了四天才走出去,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張立那小子用香蕉去挑逗一頭小象,結果被人家媽媽發現了;在澳大利亞攀登魔鬼山時,巴桑的鉚釘釘得不穩,而卓木強巴又老帶錯路,常常是一失手四個人一同掉下去,掛在絕壁上**秋千;在穿越黑戈壁時,又是卓木強巴的指揮和判斷失誤,四人不幸與沙塵暴遭遇,幸虧在馬鬃山找到一處岩穴躲了一天,不然後果不堪想象;而此後不管是草地、沼澤、荒漠、冰原,卓木強巴小組無一不是以失敗告終,連呂競男也常常抱怨,這支貌似強大的隊伍裏的四個人怎麽都呆頭呆腦的。
一晃又是數月過去了,不知是否超常規的體能訓練能讓人麻痹,每個人每天隻是咬牙抵抗來自各方的訓練壓力就足以耗去他們全部的精力,讓人思考的時間減少了,隊員們談論訓練中碰到驚險事件的時間越來越多,隻有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時刻惦記著他們此次訓練的目的,在訓練的途中,常常找呂競男討論何時出發去尋找帕巴拉神廟的問題。他們每天還要抽出一兩個小時,通過網絡收集有關帕巴拉神廟的資料和線索。
剛剛訓練歸來的特訓小隊,回到拉薩的特訓營地休整,他們隻有兩天休息時間,然後便是等待著呂競男給他們製定下一個目的地。卓木強巴已經等不及了,他又一次找到了呂競男的房間,敲了半天門,呂競男才拉開門問他有什麽事。卓木強巴表達了自己的焦慮,呂競男皺眉道:“你們目前的訓練按步驟才進行到一半而已,而巴桑一直都是邊訓練邊接受心理恢複治療,現在記憶正在漸漸恢複,如果這時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尋找工作的話,收效不大。”
卓木強巴嚴肅地道:“我認為,我們已經通過了各種環境的適應性訓練,難道還有什麽沒訓練到的嗎?我個人認為,我已經具備出發尋找目的地的實力了,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另一批人已經進行到什麽程度了。”
呂競男道:“這點不用擔心,要知道,帕巴拉神廟已經被尋找了數百年了,如果那麽容易被找到,我們也沒有必要在這裏繼續特訓了。”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每次你都這樣說!要知道,以前尋找帕巴拉神廟的組織和團體之所以失敗,那是因為他們的線索不明確,但現在,戈巴族人已經出現在外界,而且被另一組人搶走了,你說我能不擔心嗎!當然,神廟有什麽損失與我關係並不大,啊,我是不該多操心,我隻是著急,要知道,那群人可是膽敢在中國境內非法持有武器,是群窮凶極惡的家夥,要是他們找到了那個地方,對當地的生物一定會造成破壞的。”卓木強巴語速加快。
呂競男哼道:“哦,我知道,你是怕你的紫麒麟被人打死了吧……”
卓木強巴斷然道:“當然,你就直說吧,究竟我們達到什麽樣的訓練程度才可以出發,你不能讓我們老是訓練訓練再訓練,而對於尋找帕巴拉神廟這件事,我們什麽都沒做,又不調查研究!又不走訪取證!又不分析線索!這樣的訓練有個屁用!”卓木強巴說一句,就在桌子上擂一下,桌上的稿件和水杯一起跳一下,語氣也是相當重,說完雙手撐著桌案,眼睛圓鼓鼓地瞪著呂競男。
呂競男拍案而起,也提高了語調道:“你——你知道什麽!出發出發出發,你整天隻知道嚷嚷!你有什麽線索!”
卓木強巴道:“照片啊,我不是給了你們照片嗎?”
呂競男又坐了回去,蹺起二郎腿,仰望卓木強巴道:“還有呢?”
卓木強巴在記憶裏一搜索,道:“還有……”從最開始他就隻有一張照片,然後他們找到了蒙河的瘋子,但是後來瘋子被人綁架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後他們知道了巴桑,可是巴桑的記憶一直沒能恢複;後來又聽說唐濤有本筆記,但是如今筆記也沒有下落,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麽肯定的信息的話,他至今也隻有那一張照片——一張朦朦朧朧,印著好像是藏獒的生物的照片。
“你認為你那張照片,能提供多少信息?”呂競男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卓木強巴,然後道,“你們的所有資料都在我這裏,我非常清楚你們曾掌握過哪些信息。那張照片,根據方新教授的朋友提供的參考信息,畫出來一個半徑上千公裏的橢圓,那可是上萬平方公裏的麵積啊,我的強巴少爺!在上萬平方公裏的無人區裏,還包括了幾乎整條喜馬拉雅山脈!”呂競男將聲調提高,又泄氣道,“恐怕連我孫子都當聯合國秘書長了,你還沒能找到。”
卓木強巴為之語塞,卻依然不甘心地大聲盤問道:“沒有線索可以尋找線索,沒有條件可以創造條件,機會總是在行動中產生,可是現在,我們又做了什麽!我們總不能光訓練,而對那個帕巴拉不聞不問吧,那我們到底來這裏幹什麽!”
呂競男再度拍案而起道:“誰說我們不聞不問了!你又哪裏知……”話剛出口,自知失言,趕緊閉口。
但卓木強巴已經聽到了,忙問:“什麽?呂教官,你剛才說的話,請再重複一遍。”
呂競男猶豫了一番,最終長長地吐了口氣,道:“好吧,既然你這麽急於知道,我就告訴你,讓你知道自己是多麽的無知!”
她起身去打開她身後的鐵櫃子,竟然抱出厚厚的一摞資料文件,重重地擱在卓木強巴的麵前,對他道:“這些,就是你們一直都不知道的。”
卓木強巴道:“這是什麽?這……”他翻開那些資料,竟然全是關於帕巴拉神廟的,裏麵有寫著絕密的黑頭、紅頭文件,還有加蓋官印的信函,連小報消息也不放過,最令卓木強巴驚訝的,是一封清宣統十四年署名雍釗鑒台的人寫給一名叫華爾納的先生的信,裏麵提到西藏邊遠民族地區有一個神秘的傳說,詢問華爾納先生是否有興致一同考察,而信的內容除了涉及帕巴拉神廟之外,還暗暗隱含了紫麒麟的傳說在裏麵。這些資料最早的從1920年開始,覆蓋了七個國家,其時間的久遠和覆蓋麵積的寬度令卓木強巴瞠目結舌,其內容的詳盡也遠非卓木強巴曾獲取的資料可比擬。卓木強巴無比震驚,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卓木強巴呆滯的目光中,呂競男解釋道:“其實,有關帕巴拉神廟,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的,從清末民初,到國民黨政府,到新中國成立,它一直受到各方的關注。國家早就在關注帕巴拉神廟,因為它不僅是對藏傳佛教的巨大彌補,也是藏漢文化交流融合的最好證明,它裏麵的東西,反映了一千多年前藏、漢兩個民族的生活、宗教、文化和曆史底蘊,而更重要的是,自1914年以來,國外勢力對這座傳說中的神廟,表現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他們探索的次數頻繁增加,而那些地方又有很大一片是沒設邊防的無人區,所以我們必須趕在國外勢力找到帕巴拉神廟之前找到它,進行搶救性發掘工作。在你們提出這次尋訪帕巴拉神廟之前,就一直有一個組織在調查研究帕巴拉神廟。你們這次提出的組成考察團出行,隻是一個契機巧合,剛巧那個時候研究會成員們在一批海外回流的卷軸上發現並破譯了其中的暗示意義,而國家也認為可以組團進行一次試探性科考。所以,才有了這次的特訓團,要知道,就你們那點資料,國家是不會貿然同意組團的,就算是你資助全部費用也不可能。”
“海外回流的卷軸?”卓木強巴翻閱著資料,卻怎麽也找不到類似卷軸的東西。
呂競男道:“這裏麵你找不到的,這些都是漢化資料,一些最基本的、簡單的資料。而有關古藏的曆史文物資料,都由研究會負責調查研究。表麵上你們特訓團一直在接受特訓,好像對這次考察沒有作任何準備,其實那隻是為了麻痹疑惑國外勢力,暗中一直都有一個龐大的研究團體,為你們此次出行作最全麵的策劃,24小時不間斷地收集更新相關資料。這些工作,也隻有國家才能做到,如果僅憑個人,或許你調查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那麽多資料。”呂競男頓了頓,又道,“那批海外回流的卷軸,目前還不知道它們的出處,估計是上個世紀初期,被國外的探險家發現並帶走的珍貴文物,就像敦煌文物一樣。因為卷軸上的內容,全是用金粉寫成,我們專家管它叫古格金書,與它們同時回流的,還有隋纏枝三彩紋盤、古隋金鏡、立身持戈人俑等一大批國家一級文物。這批古格金書的價值非同小可,關鍵是其中提到的一些隱晦內容,對尋找帕巴拉神廟起著關鍵性的作用,這也是你們此次特訓隊得以成立的原因。”
卓木強巴貪婪地瀏覽著種種線索,各種語言的,各個地方的,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一直有一個專家團在為他們的出行做著分析工作,難怪每次找到呂競男,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一麵翻閱資料,一麵問道:“竟然有這麽多,原來一直都有專家在研究線索,可是,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
呂競男禁止卓木強巴繼續翻閱,收起資料道:“這些內容,本該是在你們訓練合格後才告訴你們的,你現在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沒好處,現在你們必須全力投入訓練當中。你自認為你已經訓練得夠多了嗎?那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和你單獨進行一場不計手段的較量,如果你能打敗我,我就承認你的訓練成果。”
卓木強巴道:“話不能這樣說,訓練場是死的,戰場是活的,不能以誰能打過誰來作為評判的標準,實地情況可能發生任何變化,而我正是認為,這支特訓隊已經掌握了那種應付變化的能力,所以才一再提出有計劃的出行,尋找有關帕巴拉神廟的蛛絲馬跡。當然,起初我並不知道還有一支專家團在為我們出謀劃策。”
呂競男起身正麵卓木強巴,問道:“你覺得,我這樣訓練你們,是為了什麽呢?”
卓木強巴麵對這個突然的問題,脫口道:“增強我們的實際能力,好為專家團賣命嘛。”
呂競男露出憐憫的表情,歎息道:“你完全錯了……我這樣訓練你們,是為了教會你們——活著!進行這麽多艱苦的訓練,隻是為了讓你們學會,在各種環境和條件下活下來,要知道,不管你有多少資金、多少裝備、多少計劃,活著,才是你能實施這一切的基本條件。”
卓木強巴聲音低了下來,道:“難道,你認為我們還不能在各種環境下存活下來嗎?”
呂競男笑了笑,道:“遠遠不夠!你認為這支隊伍已經掌握了應付各種變化的能力嗎?正巧,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訓練,我準備對你們進行一次綜合性考核,算是你們的期中測試。”她揚了揚手中的資料,道,“想看到這些資料,等你通過這次考試再說吧。”
卓木強巴眼睛一亮,道:“考試內容是什麽?”
呂競男道:“到時候我會通知大家,你先下去休息吧。”
卓木強巴滿腹怨言,悻悻而回,剛走到門口,呂競男提醒道:“卓木強巴先生,我必須提醒你,注意你們目前的身份,你們這支小分隊,隻是臨時拚湊的試驗小組,通不過訓練,隨時都將麵臨解散,更不要提想要得到這份國家資料。國家也不缺少你那一點點探險經費,所以,請你不要時時擺出大老板的架勢,你要搞清楚,你隻是我手下的一名普通隊員。”
卓木強巴回過頭來,沒有搭話,點了點頭,摔門而去。在他離開後,呂競男像自言自語,又似對某人道:“看來他已經等不及了。”
簾子後竟然也有人說道:“那是自然,因為他對我們所做的那些工作,是毫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