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胡楊大聲道:“卓木強巴,你搞什麽?你還能撐得住嗎?”卓木強巴不予理會,一手吊著繩,一手在橋下的邊壁上拿到了什麽東西,然後才示意吊他上去。
直到兩人都安全回到地麵,胡楊才鬆了口氣。
兩人一落地,柯克和胡楊就對兩人作了急救,張立僅是手掌裂傷,作了簡單的壓迫包紮,而卓木強巴要嚴重很多,他的兩條手臂被繩子勒得過久,很多地方血脈不通,胡楊替他擦藥活血,但兩人中精神最好的又是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把他在邊壁采集到的東西拿給大家看,那是一簇晶簇,呈現一種紫的粉紅色,但是大家都不認識,隻有胡楊說好像見過,老肖或許知道。三人都認為卓木強巴就為了這東西而要重新下去,實在太不值得,卓木強巴卻不這麽認為,他自有他的想法。卓木強巴將晶簇貼胸收好,任憑胡楊替他處理雙臂,問道:“你用的什麽方法把它們驅散的?”
胡楊看了一眼地上的殺蟲劑罐子,解釋道:“是一種氣體,它可以令這些倉鼠感到恐懼,但不能將它們殺滅。”
卓木強巴環顧四周,那些黑色的家夥並沒有退去,隻是躲在遠處,依然用貪婪的目光打量著這四個人。他也看了看那個瓶子,並用力吸了吸鼻,但是他並沒有聞到什麽特殊的味道。
胡楊道:“不用聞了,我們的鼻子是聞不到那種味道的。”
卓木強巴好奇地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隊長你好像什麽都知道,早就準備好一切了似的?”
胡楊道:“你說得沒錯,我不是第一次來這樣的洞穴,前些年我們進行了一次科考,是在可可西裏山峰上發現了冰溶洞,除了沒有發現壁畫,其餘的經曆和這次都差不多。我們一共十八個人,最後隻有三個活著出去,我,老肖,還有一位老譚,他的腰斷了,再也不能科考了。”
柯克吃驚地道:“隻有三個人活著回去!”
胡楊沉聲道:“是啊,我和老肖將這段曆史藏了很久了,前麵說過了,三人掉入冰河裏被凍死了,而有十個人,就是被這種魔鬼般的東西活活吃掉了。”
“十個人?那麽還有兩個人呢?”柯克問道。
胡楊瞪了他一眼,接著道:“回去以後,我請教了多位專家,詢問這種群居的倉鼠有什麽天敵沒有,專家們聽了我的描述後,一致認為這種集群而居的倉鼠,是一切大型生物的天敵,恐怕沒有什麽能直接威脅到它們的敵人。我又問專家對付它們的方法,大部分專家都建議用火,另有一位專家給我支了個招。他說試驗室裏的小白鼠在死前,會分泌出一種體液很快揮發在空氣中,讓我去收集這種空氣,據說別的老鼠聞到那種氣息,都會遠遠地避開,隻是不知道對倉鼠有沒有效果,今天一試,看來就還數它管用。”
十來分鍾後,卓木強巴才嚐試著輕輕動了動蜷曲的手指,手臂的顏色也漸漸轉淡。他站起身來,望著遠處道:“可是,它們並沒有遠離,好像還聚攏了。”
胡楊道:“嗯,這裏空間太大了,風把氣味吹散了,一旦這瓶氣體噴完,它們恐怕還會追來。”
柯克道:“那太危險了,我們趕緊走吧!你可以走吧?”他問張立,張立點點頭。
胡楊道:“來不及的,它們在洞穴中的移動速度遠比我們快,這樣走還沒逃到一半路程就被它們追上了。”
“那怎麽辦?”柯克焦急地看著他的隊長。
胡楊摸了摸大胡子,頗感為難地道:“隻有一個辦法,隻需要——”
“炸毀這裏!”卓木強巴接上去道,“一旦將冰橋和冰台都炸掉,這些倉鼠是無法攀著冰壁過來的。”
胡楊點點頭,神情卻一萬個不願意。柯克道:“可是,一旦毀掉這裏,就再也看不到這美麗的冰室了。”
胡楊也是這個意思,他道:“是啊,這些冰結晶,需要數千萬年才能形成,可是眼下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我不是神聖的衛道士,或許會內疚,但畢竟生命更珍貴。”他看了張立一眼,道,“包裏有雷管,還有集束炸彈,有時為了勘測地質,采礦用的,你應該很熟悉怎麽使用吧。”
張立最後看了一眼這冰晶橫空的水晶室,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地方,冷冷地道:“打眼吧。”
埋好炸藥,胡楊在遠處按下鍵掣,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冰台冰橋、冰梁冰柱,紛紛坍塌,落入那無底的深淵之中。那鬼斧神工的鬥室奇觀**然無存,而倉鼠也與胡楊他們隔了一道天塹,再也過不來了。
柯克立在斷崖邊緣,感歎道:“再也看不見了,太可惜了。”
張立道:“可是我們安全了。”
“不,沒有安全!”卓木強巴肯定地道,“從踏入冰洞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感覺我們處在危險之中,即便現在,那種感覺也沒有消失,反而更強烈了。”
“不會吧!那是種什麽感覺,為什麽我沒感覺到?現在盜獵分子也死了,倉鼠也被阻斷了,還有什麽危險?”柯克完全不能理解。
卓木強巴堅持道:“我說不清楚,總之那就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是一種直覺。我每次都能感覺到危險,不會有錯的。”
柯克嘟囔著,還是表示懷疑。胡楊開口道:“恐怕他說的是真的,柯克,你別忘了,雖然我們進洞後一直沒和盜獵分子發生正麵衝突,但是你看見的是三至四名盜獵分子,而我們隻發現了兩具骸骨;況且,骸骨周圍沒有看到包袱槍械一類的東西,這怎麽解釋?”
柯克道:“或許他們中的另一人,已經掉落到這深溝裏了。”
胡楊道:“那麽,為什麽在這個回聲響亮,連人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的洞穴裏,我們事先並沒有聽到任何呼喊呢?如果掉下去了,他們會叫得很淒慘的!”
柯克無言以對。這時,卓木強巴道:“他們還在洞裏,而且是比我們更遠離倉鼠的地方。”他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夾壁洞穴之中,遠處火光一閃,然後傳來了槍聲,先是“呱啦”一聲,接著轟轟的聲音從他們頭頂傳來。
卓木強巴一揚頭,隻見一根巨大的冰柱從穹頂直插下來。他不假思索,用藏區特有的摔跤手法,短距離瞬間加速,將三人一同撞開,冰柱砸在冰崖上,冰屑激濺。卓木強巴叫了聲:“好家夥!”爬起來順手拿走柯克的槍就追了過去。
胡楊和柯克同時從冰麵爬起,他喘息著對柯克道:“你不是想知道還有兩個人是怎麽死的嗎?他們就是被這些突然掉落的巨大冰柱砸死的,老譚的腰也是這樣斷掉的。”他撂下一句,“照看好張立,我去看看。”跟著就追了出去。柯克看著卓木強巴的背影,驚歎道:“哇,這大塊頭的身體到底是什麽做的?剛才還在死亡邊緣掙紮,轉眼間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張立想起團長曾給他說的一個故事,團長最後說道:“憤怒的強巴少爺迎著那家夥衝了上去,拗住它的犄角,簸箕大的拳頭狠狠地砸在那家夥的頭顱上,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直到那頭雄性野犛牛嗷嗷直叫,跪地求饒!”
胡楊追在後麵,眼看著卓木強巴離自己越來越遠,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低聲道:“這個家夥,玩命啊!”
卓木強巴看著前麵一個瘦高身影,手裏似乎拿著槍,肩上還背著一把,如在自己家裏般左鑽右竄。卓木強巴大步追上前去,眼看快追到了,斜裏一個洞穴突然躥出一個人來,把卓木強巴攔腰抱住!卓木強巴隻感到雙臂好似套了兩個鋼箍,一時無法動彈,隻聽身後那人大喊道:“快,開槍!”前麵那人影仿佛早有準備,卓木強巴一被抱牢,立刻停身,舉起手中的槍來。
卓木強巴大力一掙,那攔腰抱住他的人顯然沒有預計到有人力量會大過自己,雙手鬆脫,卓木強巴想也不想,反手用肘壓住他脖子,身子一側,生生把那人從背後扳到自己身前來。這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同樣是這一瞬間,槍響了。卓木強巴看見,自己身前這濃眉小眼、胡子拉碴的人眼睛如死魚般凸了出來,血水從嘴裏不斷地往外湧,看來是不行了。他來不及推開這個人,舉槍就射。
卓木強巴自己的那把鐵棍般的來複槍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他拿的是柯克的微聲衝鋒,扳機扣動了幾次,就是不見槍響。前麵那人嘴裏大叫著什麽跑開,一聽卓木強巴的槍不響,又舉起了槍,但還未及發射,“乒乒”兩聲,他旁邊的冰石飛濺,那人一縮頭,又跑遠了。這次卓木強巴聽清楚了,那人說的是“我操你祖宗”。
胡楊提著冒煙的雙筒獵槍過來,喘著氣對卓木強巴道:“呼——先拉保險栓,就是這個!好了,現在可以用了!”
卓木強巴準備追,但那死去的壯漢竟然抱得特別死,卓木強巴掙了兩下沒掙脫。他心中一急,兩手抓住死者的雙臂,輕輕一拗,掰斷了死者的手臂,不理會目瞪口呆的胡楊,追了出去。達瓦奴措村民都知道一句諺語:“不要激怒成群的野犛牛,它們瘋狂起來如同魔鬼;更不要激怒強巴少爺,他瘋狂起來連魔鬼也要戰栗。”
胡楊察看了一下死者,死者沿著斜斜的冰道,正朝另一處洞穴滑落進去,隻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喂,呼——別跑那麽快,呼——這槍傷,這……他媽的,是爆破彈,小心點,他們是職業盜獵手!”他再抬頭時,卓木強巴已經跑遠了。
“不可原諒!殘忍地殺害藏羚羊!不可原諒!連自己的同類也不放過!更不可原諒的是,竟敢犧牲自己的同伴來作誘餌!”卓木強巴憤怒了!他如同一頭彪悍的獅子,強健的肌肉讓他在洞穴內如獵豹般奔跑。不管前麵的身影如何竄逃,他死死鎖住了目標,鑽過一個個洞穴,穿過一條條甬道,任冰凍霜寒,任冰屑飛濺,再沒有什麽可以阻擋在他麵前。噬血的罪孽,需要用血來償還。
前麵那條身影似乎也感到了後麵這具魁梧的身體蘊藏的可怕力量,他盡量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彎道奪路而逃,時不時突然回頭打冷槍,但是毫無準度可言。不知道追逐了多久,卓木強巴但見洞口一亮,接著藍色的天空在眼前越來越大,他方才明白,自己一路追蹤,已經出了冰川溶洞,那盜獵分子果然熟悉這一帶地形,輕易地就找到逃生的通道。這讓卓木強巴更加憤怒了,他們明明知道逃生的通道,卻留在洞內,那用意就十分明顯了,他們是想利用洞內的險要,把這隊科考隊員永久地掩埋在無人到來的冰川內。到底是為什麽?卓木強巴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冰洞,積雪甚厚,那盜獵分子走得也不十分順暢,追到近處,卓木強巴毫不客氣地舉槍射擊,微聲衝鋒槍發出“突突突”的聲音,不過子彈四飛,竟然沒有一顆打中盜獵分子的。子彈很快用光,卓木強巴驚訝地拿起衝鋒槍看了看,好像沒打幾發子彈怎麽就打光了。他完全不適應這種無後坐力的輕武器,他練槍時喜歡用勃朗寧大威力手槍,那種重量、威力、握手的質感,他自己還收藏著一支以色列的沙漠之鷹。換了這種小型衝鋒槍,卓木強巴扣動扳機時根本沒感覺,二十發子彈一下子就全打光了,那個盜獵分子回過頭來,開始還擊。
卓木強巴滾入冰雪之中,以天然掩體為掩護,一時冰雪飛濺,那名盜獵分子發現卓木強巴沒子彈了,大著膽靠近了些,不曾想忽然從冰岩後飛出一物,砸飛了他手上的槍,竟然是卓木強巴扔出的衝鋒槍。卓木強巴用槍打不準,這一扔倒是又準又穩,趁盜獵分子還未取下背上的獵槍,卓木強巴一個虎躍,撲了出去,把那家夥按倒在地。但是在冰雪上與平地吃力不同,卓木強巴本以為一按應該把那家夥牢牢鎖在地上,誰知道一按按進積雪裏去了,那盜獵分子趁機滾開,慌亂中還飛起一腳,把一些積雪踢到了卓木強巴臉上。卓木強巴半跪在雪地裏,起身又是一撲,那盜獵分子再滾開去,他又撲了個空。兩人在雪地裏扭打,那家夥力氣也是很大,加上對雪地的環境熟悉,好幾次卓木強巴明明已經按住了他,都被他狡猾地又逃了出去。積雪甚滑,卓木強巴站立不穩,也就使不出那種摔跤的技法,盜獵分子反而是盡展其長,雙方僵持不下時,盜獵分子突然原地後跳兩步,引誘卓木強巴上前,卓木強巴不明就裏,隻走了一步,突然腳下一空,反應過來是踏在了冰陷坑上時,整個下半身已經陷下去了,卓木強巴處變不驚,第一時間伸直了雙臂,將身體卡在了冰陷坑中,總算沒有掉下去,可是卻動彈不得。
那個盜獵分子“嘎嘎”地踩著積雪過來,蹲在卓木強巴麵前,他長得濃眉小眼,黑膛臉,留著小須,戴著皮氈帽,嘴裏冒著白煙兒,冷笑道:“你殺了我哥哥!我要把你千刀萬剮才能泄我心頭之恨!”原來方才抱著卓木強巴那人就是他哥哥,兩兄弟長得確實有幾分像。
卓木強巴也冷笑道:“你該去見你哥哥了。”
那盜獵分子的反應竟然也是一等一的敏捷,一見卓木強巴眼神不對,就地一個驢打滾,“乒”的一聲,獵槍在地上濺起一團雪。那盜獵分子顧不上許多,連滾帶爬跳下雪坡,遠遠地逃去了。
胡楊拎著雙筒獵槍走過來,嘴裏罵道:“他媽的,這玩意兒就是打一次要裝一次子彈,不然那小子根本逃不掉。來,我拉你上來,你可真沉啊!”
卓木強巴道:“你怎麽這麽慢?”
胡楊道:“像你那樣衝動啊!我還要沿途留記號,不然柯克他們能找到啊!不過還好,大家都大難不死。”他在口袋裏摸呀摸呀,老半天摸出半盒皺巴巴的煙,擠出一支,遞到卓木強巴麵前。卓木強巴搖頭不要,胡楊自己點上了,兩人就在洞口等柯克、張立。
胡楊撥弄著對講機,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壞掉了,怎麽還是沒信號?”
卓木強巴道:“或許是距離太遠了吧,我們也不知道在冰川內走了多遠,天都黑了。”
胡楊表情落寞地看著卓木強巴,問道:“你怎麽看這夥人?”
卓木強巴道:“他們顯然並不是慌亂逃竄,而是故意引我們進入冰川洞穴,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殺我們,可是究竟是為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胡楊深深吸了兩口煙,目光遙望遠方,那裏的鉤月遠遠地掛在天幕一陲,他聲音低啞道:“是狐狼!”
雷克塔格救護站
“胡狼?你弟弟?”卓木強巴不解地問道。
胡楊被煙嗆住了,大聲咳嗽起來,半天才緩過勁來,搖頭擺手道:“不是姓胡的胡,是狐狸的狐,叫狐狼,是近十年來,可可西裏巡山隊對一群特殊盜獵分子的稱呼。他們行蹤詭異,狡詐如狐,性情凶狠,貪婪如狼。十年前發現了幾起特大盜獵藏羚羊活動,引起國家有關部門高度重視,派了許多有豐富經驗的巡山隊,幾次大規模地搜山,都沒有發現他們,但是,巡山隊確信,有這麽一夥人,長期活動在可可西裏無人區內。那些人不同於普通盜獵分子,他們分工嚴密,組織性極強,而且很糟糕的是,他們好像長期居住在無人區內,以至於他們對可可西裏的地形地貌比巡山隊還要熟悉。根據一些巡山隊員目擊,最初隻有兩到三個人,七年前有五人左右,五年前就發展到十至二十人了,現在究竟有多少人,很難說得清,但是從他們盜獵活動現場留下的食物垃圾來看,每次盜獵出動的人數都在十人左右。起初碰到巡山隊或科考隊,他們會落荒而逃,隨著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的武器也在不斷改進,現在他們幾乎不怕巡山隊了,反倒是巡山隊員們每次巡山感到岌岌可危。特別是今年,時不時會有落單或是整隊整隊的巡山隊員消失在可可西裏,既沒有屍體,也不見蹤跡。”
卓木強巴道:“可能都被埋葬在這些洞穴內了吧。”
“啊!”胡楊有些驚異地打量起卓木強巴來,這個想法第一次衝擊著胡楊的思維。他回憶起來,第一次進入冰穴時,科考隊也是被一些奇異的線索所吸引進去的,他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這樣?他們利用洞穴內錯綜複雜的地形和步步致命的暗藏危機來殺死巡山隊員和科考隊員?”
卓木強巴坐直了身體,用手指敲擊道:“有沒有這種可能?你想,他們要對付的是巡山隊員和科考隊員,都是打擊盜獵活動和保護藏羚羊的人。如果說,他們能在一個區域製造出詭異的死亡氛圍,好像一旦走進那裏的人都不能活著出來一樣,那麽,對於他們盜獵來說……”
“那個地區的藏羚羊就可以任由他們捕殺!”胡楊不可思議地望著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攤開手道:“我隻是隨便說說。”
胡楊道:“不,你提出的可能性很大,或許他們真是這樣想的。因為人數越來越多的話,一定會碰到巡山隊的,想要安全盜獵,就必須圈出一塊巡山隊也不敢去的區域,而那裏又是藏羚羊遷徙的必經之路,他們就可以肆意地盜獵了。”
卓木強巴道:“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他們是狐狼那夥人,而不是普通的盜獵分子呢?”
胡楊道:“從一些細節使我聯想到狐狼。他們對地形很熟悉,這點我們都清楚了,他們不是單純的逃跑,而是為了殺死我們,說明他們不是普通的盜獵分子,而是一夥亡命徒,這是狠;他們逃入洞穴那麽長時間,一聲不吭,一直默默誘導我們,這是穩;他們為了把我們引到倉鼠的洞穴,不惜犧牲自己的同夥作誘餌,這是毒。又狠、又穩、又毒,隻能是狐狼了。而且……”他拿起盜獵分子的突擊步槍,取下彈夾,拿出子彈道,“這是爆裂彈,除了彈殼,子彈本身還分為彈頭彈體,擊中目標的時候,彈頭與彈體之間有一定時間的緩衝,就像彈簧一樣,壓縮到一定的程度發生爆炸。它屬高致命性武器,就算沒擊中要害,也可以把內髒爆得稀爛。因為盜獵分子們需要的是完整的羚羊皮,所以這樣的子彈是最佳選擇,但是這種子彈很難弄到,所以普通盜獵分子不會使用。”
終於,張立和柯克也走出了洞穴,柯克終於長出一口氣,歎道:“總算走出來了。”
張立問道:“人呢?”他的精力也恢複了不少。
卓木強巴道:“跑了一個,死了一個。”他忽然又問胡楊道,“你也覺得那兩個被倉鼠咬死的人就是他們同夥?”
胡楊道:“嗯,從柯克看到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或許是新入夥的,也許是被他們懷疑有背叛嫌疑的,總之他們下手太狠了,就算是處死叛徒也不用這麽狠毒的手段啊!”
張立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柯克卻不明白地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
胡楊道:“現在我們說什麽並不重要,我們當前第一要務是想辦法和老肖他們聯係上。你的對講機有沒有信號?”
柯克道:“沒有,那我們試著繞過去找他們嗎?”
胡楊道:“不!看樣子又要下暴風雪了,在這冰天雪地裏,人找人,會找死人的。我們就在這洞穴裏暫時避一避。”他踢了踢洞穴,恨道,“這洞口怎麽就不是斜向下的呢?”
四人在洞穴中點燃了篝火,除了火焰,依舊什麽都沒有。卓木強巴靠冰壁坐著,心裏覺得好笑,命運仿佛發生了奇妙的輪回。張立拿著步槍道:“盜獵分子使用的頗似匈牙利的AMD步槍,前後各有一個手柄,彈夾上在中間,口徑卻比AMD大了些,想必是使用爆裂彈的緣故。這些槍械都是自己組裝的,並非出自兵工廠,但是毫無疑問,改造槍的家夥是個懂槍的行家,子彈是買的,這種子彈,據說在俄羅斯能搞到。”
柯克道:“如果當時拿著微衝的是張立而不是強哥,那家夥一定跑不掉。”
卓木強巴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柯克,那深邃的目光顯然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麽。他問道:“狐狼不止四個人,他跑掉了會不會……”
“沒錯,所以我們必須防患於未然……”胡楊指指洞口的兩處篝火道,“本來我噴火器裏的汽油就少,為什麽還多點兩處。其一,這是我和老肖的暗號約定,荒野之中看到三處‘品’字形篝火,那就是我了;其二,可以麻痹敵人,讓他們誤認為我們人很多。”
卓木強巴笑道:“我第一眼看到胡隊長,就覺得你像個粗人,而今我越來越發現,隊長是個很有策略的人。”
胡楊淡淡地道:“談不上什麽策略,這不過是一點經驗而已,當你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不管做什麽都會更小心謹慎的。不過卓木強巴,說實在的,你倒天生就是一個探險的人才。當然,你本身的身體優勢就不用說了,我們不說別的,就拿張立來說,他是特警,受過特殊的訓練,其反應和身手都遠遠高過常人,但他在未知的環境下,其應變能力和膽識卻遠遠趕不上你。那種瞬間反應是一個人的本能,不是靠訓練就能訓練出來的,諸如那種危險的臨近感,你天生就具有,而事實上具有這樣本領的人,實在少之又少。你現在四十剛出頭,年富力強,生意也已經做得很大了,天天過日複一日的生活有什麽好,不如來加入我們的科考隊,我們這支隊伍專在各種險要的地形裏進行科考,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卓木強巴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笑了笑,說道:“這次回去後,我會好好考慮考慮的。”他心道:“是否把自己正在進行的活動告訴這個隊長呢?”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搖搖頭。
就在火焰即將熄滅前,老肖他們果然找了過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距離他們第一次進入的洞穴已有近八公裏距離。老肖他們沒有遇到什麽情況,聽完胡楊他們的經曆,也是心有餘悸,待聽到胡楊說DV也掉在洞裏被燒掉了,冰洞奇觀也被炸掉了,那自是拍腿惋惜。卓木強巴不失時機地把在絕壁邊采集到的晶簇拿給老肖看,老肖看了後道:“這是可可西裏之玉,這裏很多火山岩地貌,溶解的銅、鋅、錫、鈷、鎳、錳等礦物質形成的結晶,這是普通品種,隻是顏色比較特別一點。這裏是昆侖山脈,而昆侖玉也是舉世聞名的,要是你能撿到一兩塊上乘昆侖玉,那才是寶貝呢。”卓木強巴微微一笑,這已經足夠了。
車隊在野外宿營了一夜,並沒有什麽新的情況發生,卓木強巴回到大本營又待了幾天,狐狼的身影再沒有出現過。幾天後,他們總算隨著補給隊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雷克塔格救護站。
胡楊因為急著匯報這次科考意外,必須去可以與外界聯絡的格爾木自然保護站,也隨他們一同上了車。胡楊指著窗外介紹道:“繞過這個小山坳就可以看到雷克塔格救護站了,這裏又是可可西裏保護站與補給中轉站,繞過去可以看到幾個大凍脹丘,也算是高原凍土的特殊形態吧,在別的地方你看不到的。”
卓木強巴不知是要尋到那本可以指路的筆記本還是要見到分離了幾天的唐敏,變得興奮起來。他搖下了車窗,任冷氣朝車內猛灌,大口地呼吸道:“敏敏就在山坳對麵,她來接我們了,我感覺得到!”
張立心道:“不用這麽誇張吧,世上哪有什麽心心相印這回事,看來強巴少爺中毒挺深的。”
汽車剛開過坳口,雷克塔格救護站那幾棟土坯房就依稀可見了,那站立在凜冽寒風中,翹首企盼的,不是唐敏又是誰!她裹在雪白的銀狐裘中,遠遠地揮動著雙臂,優雅得如天鵝曼舞一般。卓木強巴等不及車開過去,推開門跳了下去,大聲呼叫著唐敏的名字奔跑過去。看著那兩個擁抱在一起的情侶,胡楊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那個**燃燒的年代。
兩人緊緊抱著對方,說著永遠聽不厭的動情話兒,感受彼此還活著的心跳,仿佛兩人必須像這樣,貼心地靠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活著。卓木強巴拭去唐敏臉上的淚痕,愛撫著她如雪的臉頰,端詳著,怎麽看也看不夠,那副表情,真是捧在手裏怕丟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般。“咳咳!”胡楊向來不理會風花雪月的事情,他隻想問一個問題,那問題憋在心裏難受,問了還要接著趕路,“小丫頭,我問你,你怎麽帶他們走橫穿可可西裏的那條路?上次你跟著誰走的?你不知道那條路有多危險嗎?你就差點沒挺過來。”
唐敏愕然看著胡楊,這個一臉凶相的大胡子,頗像老電影裏的土匪。卓木強巴趕緊介紹,是科考隊的胡楊隊長救了他們的命,唐敏這才無辜地答道:“我不知道那條路會有那麽危險的。因為第一次也是在治多縣跟著一個車隊進可可西裏的,我感覺一路都很平安啊。”
胡楊道:“是什麽車隊?”
唐敏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們隊長叫榮紮旺姆,他待人很親和的。”
“哎呀!”胡楊一拍大腿道,“難怪你會走這條路,榮紮旺姆是可可西裏的風,他們青海地質研究隊當然對可可西裏再熟悉不過了。嗯,他們是春季來搞調研的,整個兒夏天都在可可西裏,原來是這麽回事。這次你們命大,我想,以後你們不會這樣玩命了吧。那好,我就先走了,你們可以在這裏多待幾日,等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再出去。這裏是補給隊的中轉站,倉庫裏的食品物質足夠你們待上一年半載的。”胡楊說走就走,卓木強巴看著胡楊的背影,對唐敏道:“別看這胡隊長凶巴巴的,他為人很不錯的,野外科考也很有經驗。對了,你這幾天過得怎麽樣……”
張立在救護站門口喊道:“可不可以進來說話啊,外麵風好大!”
救護站裏也不過三個人,丁銘、盧麗醫生是夫妻,兩人都是青海人,本著對可可西裏的無限向往自願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幹就是六年,還有一位叫陳晨的醫生,也是自願到這裏來的。救護站旁邊就是保護站,平時三組巡山隊員輪流住宿,其實都可以算作一起,因為補給車隊也要在這裏中轉,每三個月都有一次補給車隊運送物資前來,隻有冬季封山時要停一次,半年才來。
一杯熱騰騰的酸奶茶,驅走了身體的寒意,卓木強巴和張立在房內聽了丁銘醫生和唐敏的講述。原來,唐敏也是剛康複不久,前三天一直都半睡半醒。而巡山隊是五天前出發的,有時三五天,有時半個月都不見回來。唐敏病情好轉後,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巡山隊和卓木強巴他們回來。救護站的三位醫生都未見到過唐敏提起的筆記本,他們當時參與過對唐濤的營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丁醫生心有餘悸地道:“他的體力已將耗盡,可他還在拚命掙紮,那是真正的拚命,我就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人害怕成那般模樣。而救他回來的巡山隊員,也一個個麵如冰霜,就跟見了鬼似的,後來我百般追問,他們都閉口不提那件事,後來還是我在救護一名巡山隊員時,從他那裏得到隻言片語。據說,當時唐濤的車,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張立回味著這個詞,心道:“什麽樣的車會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沒有絲毫誇張,這是原話,他們就是這樣告訴我的。並且讓我不再繼續追問,說那件事他們不願意回憶,也不想讓更多人恐懼。”丁醫生說完,看了三位旅行者一眼,眼中的那一絲不安和詭異,足以讓三人背心一涼。
“好啦,好啦,其實我們也隻是聽說,並不知道當時的實情。來,你們再喝點,我估計,巡山隊就在這幾日便回來了,你們歇一歇,我給你們準備床位。哎呀,說句實話,我們這裏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盧麗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她也總是麵帶微笑,她和她老公,對生活都充滿了熱情。
“嘀嘀!”那一聲車鳴,屋裏的人都站起身來,盧麗道:“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他們回來了,希望是你們要找的馬隊長帶隊的那組。”
馬占豪橫眉虎目,粗鼻闊口,臉黑得像炭,手糙得像鋼筋,一看就知道也是個豪氣的硬漢,喝了兩口青稞酒,那張黑膛臉慢慢泛起了些紅色。“你說你們來找什麽的?”馬隊長的聲音沙中帶沉,聽上去像一個人在甕裏說話,“筆記本?我們這裏都是粗人,可沒有人有記筆記的習慣啊。”
唐敏焦急地說道:“可是,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是一個黑皮的筆記本,比普通的要厚一些,就像一本書一樣……”
“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馬占豪的神色突然緊張起來,指著唐敏,帶著一些結巴問道,“你,你說的,是不是一個黑皮包裹著,上麵燙著金字,有……有這麽厚。”
唐敏欣喜地道:“是啊,是啊,那是我哥哥的筆記本,你見過啦?你一定見過了,是不是?”
不料,馬占豪反而抓住了唐敏的手,厲聲道:“那,那是筆記本?那個筆記本是你哥哥的?你馬上告訴我,那筆記本有什麽來頭?它是個什麽東西?它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