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相遇·深淵 一

“11月25日下午2點,校國際會議報告廳,國內著名模特荷初母校宣講會……”

李菀書握著宣講會的門票,定定地望著宣傳窗裏的活動海報。潔淨透明的玻璃倒映出她的寬額頭、塌鼻梁、厚嘴唇、黃皮膚,與她這張略顯奇怪的臉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海報裏荷初那張明豔動人的臉龐——巴掌大的臉蛋上皮膚白皙如玉,明澈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整張臉精致而美麗。

李菀書仰頭看著,隻覺得海報中的荷初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菀書走吧,宣講會快開始了,晚去就沒座位了。”室友青青挽住李菀書的手臂,焦急地拉著她往外走,“從海報貼出來後你就每天都來看,還沒看夠啊!”

聽到這話,李菀書看著手裏早已被捏得皺巴巴的宣講會門票,不好意思地笑了。

國際會議報告廳入口左右兩邊擺放著荷初的大幅海報,海報上是荷初的模特生涯簡介以及她出道以來一些有代表性的走秀照片。李菀書和青青繞過擠在海報前合影留念的人群走進門,隻見擁有一千個座位的報告廳被擠得滿滿當當。作為TL模特學校的傳奇人物,荷初的人氣果然不是蓋的。

模特學校最大的特點就是擁有360度無死角的美麗風景線,李菀書探頭尋找著座位,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個個俊男美女。他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每一個定格的畫麵都賞心悅目。

“李菀書,這裏呢!”這時,人群中有人這樣喊道。

尋著聲音望去,李菀書看到了坐在報告廳中間位置的孔舒航。孔舒航穿著灰色的衛衣揮著手,彎著眼睛燦爛地笑著。

“是孔舒航哎,他幫我們占了位置。”說著青青就拉著李菀書朝孔舒航的方向快步走去,“李菀書啊李菀書,孔舒航對你那麽好,你怎麽還不答應人家呢?”

“青青,你到底收了孔舒航多少好處,一天要幫他說幾次好話!”

在快來到孔舒航身邊的時候,李菀書佯裝生氣,惡狠狠地瞪了青青一眼。

“菀書,你今天真美。”青青把靠近孔舒航的座位留給了李菀書,一落座,孔舒航的讚美就傳入了耳朵。

李菀書心裏五味雜陳,對於自己的長相,她太有自知之明了。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因為長相而受到同學的嘲笑和排擠。很多人用“可愛”這兩個字來委婉地讚美長得不漂亮的女生,而不漂亮的李菀書和“可愛”都扯不上一丁點的邊。懂事以來,她聽到最多的兩個評價一個是醜,一個是奇怪。

所以,孔舒航怎麽就會在每次見麵的時候說自己美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抑或是愛情讓人失心盲眼?想到剛才青青說的話,李菀書偷偷用餘光瞟了眼孔舒航,看到孔舒航那張棱角分明如雕塑般的臉,李菀書真的不知道孔舒航在這個美女雲集的學校怎麽就會喜歡上自己呢?

“來了,來了!”突然響起的歡呼聲打斷了李菀書,抬頭的那一瞬間,荷初剛好邁進報告廳的大門。

穿著Stella McCartney格子西裝外套,踩著CL細跟紅底鞋,麵無表情的荷初在一千多人的注視中淡然自若地走到投影幕布前定住,然後將肩上的Loewe puzzle拚色單肩包放到了講台上。

摘下墨鏡,荷初掃了眼台下密密麻麻的學生,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大家好,我是荷初,是TL模特學校2015屆畢業生。很開心這次能回到母校,來和大家分享我這些年在模特道路上的經驗心得。”

“學姐,我喜歡你!”荷初剛做完自我介紹,就有人在台下扯著嗓子這樣大聲喊道。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表白”聲和歡呼聲如浪潮般向荷初湧去。

“學姐,你是我們的驕傲!”

“學姐,你真美!”

“學姐,你最棒!”

看著台下的景象,荷初的鼻子驟然發酸了起來,她抿了抿嘴,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但臉上的笑容卻比方才更加明媚。

在這人聲鼎沸的喧囂中,最最冷靜的莫過於李菀書。有別於周圍人的歡呼喊叫,李菀書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台上的荷初。

荷初從四年前大二的她參加全國模特大賽突出重圍成為冠軍開始講述,講述她的夢想、她的努力以及她通過比賽真正進入模特圈子後,各種各樣或心酸或搞笑或新奇的經曆。荷初說的那些李菀書都知道,因為四年前李菀書無意間在電視上看到荷初後就喜歡上了她,然後瘋狂地給她投票,助力她走上榮耀之巔。比賽之後荷初代言了服裝品牌“初戀”,李菀書一口氣就把所有適合自己的款式都買了。再之後荷初的每一次走秀她都有關注,荷初的每一個新聞報道她都有收集……所以,作為荷初最最忠實的粉絲,她對荷初所有的一切都熟稔於心。

台下學弟學妹的熱情大大出乎荷初的預料,被人喜愛和擁戴的優越感讓荷初心情大好,她在台上越講越興奮,在提問環節更是走下講台教大家怎麽走台步。結束後大家想要簽名,荷初也是來者不拒。

簽完最後一個名字,荷初掏出手機發現比原先預計的晚了一個多小時。想到還在學校大門口等待自己的俞經年,荷初拿起包就往外走。這時,拿到簽名後讓孔舒航和青青先行離開,一直坐在台下等待的李菀書噌地站了起來。

“荷初學姐,你等等。”

荷初停下腳步轉過身,李菀書已經小跑著來到她的跟前:“荷初學姐,我叫李菀書,是你的學妹,也是追隨了你四年的鐵杆粉絲。”

聽到這話,荷初臉上的疑惑頓時就變成了笑容:“謝謝你,李菀書,你還有什麽事情嗎?”

“荷初學姐,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拜我為師?”看著李菀書請求的眼神,荷初不可置信地問。

“嗯,拜你為師。”李菀書點了點頭,“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我想要拜你為師,在向你學習的同時得到你的指導。”

荷初有點哭笑不得:“學校裏的老師都很不錯,你是學生,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跟著老師把理論知識和基本功學好才是……”

沒等荷初說完,李菀書就打斷了她的話:“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剛才聽了你的講課和指導,我覺得比在學校上幾個月的課都有用,所以我是真的想拜你為師。”接著,李菀書又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大堆。

誰知道她的固執和堅持慢慢消耗掉了荷初的耐性:“李菀……李菀書是吧。我真的謝謝你的喜歡和支持,但是我真的不收學生,我現在沒有時間去指導別人。”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指導我,我……”

荷初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看到是俞經年,荷初立馬按下了接聽鍵:“嗯,結束了。這裏有點事情耽擱了,我馬上出來。”怕俞經年等急了,荷初一邊打電話一邊快速往外走,趁機甩掉了還站在原地的李菀書。

“等很久了吧?”

荷初坐進車裏,對上俞經年墨黑色的眸子。

“沒有,你講課的時候我去旁邊商場的咖啡廳坐了一會兒。給,這是給你買的咖啡,香草拿鐵,半糖。”俞經年穿著卡其色的巴寶莉風衣,說話的時候望著荷初,嘴角微微上揚。

接過俞經年遞過來的咖啡,荷初順勢將頭靠了過去。她閉上眼睛,鼻尖傳來俞經年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愛馬仕的大地香水,上個月俞經年生日的時候自己送他的。

“經年,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那是你品位不錯。”俞經年低下頭,像小狗般用鼻子蹭了蹭荷初的頭發,“今天的活動怎麽樣?”

聽到這話,荷初立馬睜開眼坐正了身體:“你知道嗎,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在學校裏人氣那麽旺。現場太火爆了,學弟學妹們比我預計中熱情好幾倍,他們真的給了我很多的信心和力量。”荷初激動地說著,眼睛裏閃動著耀眼的光。看著麵前元氣滿滿的荷初,俞經年微笑著握住了她的手:“你那麽優秀,當然受人喜歡。”

“我覺得我要更加努力,變得更好,成為他們永遠的驕傲。”

“你沒問題的。我相信你,荷初。”

俞經年晚上還有一場麵試,於是在把荷初送到家後就離開了。荷初心情大好,洗了個澡打算睡一覺等周榆晚回來。可是剛有睡意,該死的門鈴就響了。荷初下床走出房間,沒看貓眼就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的來人後她驚訝地倒退了一步。

“學姐,怎麽是你?”

“你跟蹤我?”

“不是,學姐,不是你想的這樣。”站在門外的人是李菀書。見荷初皺著眉頭又驚訝又生氣的表情,李菀書連忙揚了揚手中的白紙,“學姐,我真的不是跟蹤你。我最近在到處找房子,剛才中介給我打電話說有個房子適合我就過來了,沒想到你是房東。”

李菀書撒了謊,事實上她確實是一路跟著荷初過來的。來到荷初所在的單元後,李菀書正在思考該找什麽理由上樓,恰好就看到了荷初發布的招租信息,於是就借機找了上來。

看到李菀書手裏的招租信息,荷初心裏的疑惑減少了幾分:“我不是房東,這個房子也是我租的,隻是剛好有一個空房間想轉租出去。”

“那我租,我租。”

“可是,我不想租給你。”想到之前李菀書纏著自己要拜自己為師的情形,荷初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她正準備關上門,李菀書一個側身躥進了屋裏:“學姐,我真的想租你們的房子,我可以出雙倍的價格!你看,我錢都帶來了。”說著李菀書從包裏掏出剛從自助取款機取的兩遝錢塞到荷初懷裏,“押一付三正好一萬,雙倍就是二萬,給!”

“你……”荷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上上下下將李菀書打量了一番,想到之前招租時遇到的各類極品訪客,再加上李菀書給的雙倍房租,荷初猶豫了幾秒點了點頭。

今天站在講台上麵對學弟學妹的追捧時,荷初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回到了四年前比賽奪冠後萬眾矚目的那段日子。那時候的她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工作,走在路上所有人都能認出她來。而殘忍的事實是四年後的今天,她已經很久沒有接到活了。正因為不穩定的收入,她和周榆晚才想要把空餘的房間租出去,以此來減少每月的房租支出。

想到這裏,荷初的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

“學姐,怎麽樣,可以嗎?”見荷初思考著沒有說話,李菀書小心翼翼地問。

荷初回過神望向李菀書,這時候她才發現李菀書小眼睛大鼻子寬嘴巴,長得很有特色。荷初思忖了一會兒拿著錢向房間走去,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手裏的錢變成了一份租房合同。

“我說三點,第一我不當你的老師,第二不準帶男人回家,第三不能在家裏大吵大鬧。如果能做到,就把合同簽了吧。”

“我能,我能!”沒等荷初說完,李菀書就一把奪過合同在末尾簽了字,“學姐,真的太巧了,誰知道我們下午剛見過麵這會兒就成了室友。”在把合同遞給荷初的時候,李菀書熱情地伸出手:“來,學姐,祝我們合租快樂。”

李菀書對著荷初笑著,她眼裏那純潔無瑕的光亮讓荷初不願再拒絕她的這份真心和善良。她伸出手回握住李菀書的手:“你好,歡迎入住我們的Super Model公寓!”

簽訂完租房合同後,荷初帶李菀書參觀了一下房子。房子一共有三個房間,一個租給了李菀書,剩下的兩個是荷初和周榆晚的。

周榆晚在傍晚的時候回到了Super Model公寓,是剛從學校整理完行李回來的李菀書去開的門。

“是周榆晚?”

看到一個陌生人從屋內打開自己家的門並且準確無誤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穿著軍綠色外套紮著馬尾辮的周榆晚甚是驚訝:“你是?”

“你好,我叫李菀書,是荷初學姐的學妹,今天剛住進來。”

荷初聽到外麵的響動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正準備向周榆晚介紹李菀書,卻發現周榆晚的身後站著一個微胖的鬈發女生。

“榆晚,她是?”

周榆晚沒有回答荷初,而是走進房子把荷初拉到了房間關上了門。

在得知她們把一個房間同時租給了兩個人後,她倆一下子就傻眼了。

周榆晚找到了租客沒來得及和荷初說一聲,而荷初在簽合同之前也沒問周榆晚一聲,所以就出現了當下的狀況。

“荷初,要不你和你學妹說說吧,畢竟我和那人先簽的合同。”

“可是,我學妹交了兩倍的房租哎。要不,你和對方說一下,讓她再找房子住?”

“不行,人家是從南城過來的,人生地不熟的,這樣不好吧。”

“怎麽辦呢,都怪我,早知道我在簽合同之前給你打個電話了。”

周榆晚和荷初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荷初,要不這樣吧。我房間中的床也大,要不你和我住到一起?”幾分鍾後,周榆晚想出了這麽一個辦法。

見周榆晚忐忑不安地望著自己,荷初笑了:“其實,我剛也想到了這個。”

周榆晚聽到這話頓時就鬆了一口氣:“荷初,那就委屈你和我擠一張床了。”

“對啊,又要和你睡一張床了,好怕像以前那樣大半夜在睡夢中被你踹下床。”說著,荷初大笑了起來。

“你還說,成年糗事能不能別提了?”

周榆晚和荷初說笑著走出房間,把她們的安排告訴了外麵的簡清和李菀書,在得到兩人的同意後,四個人齊心協力相互幫忙整理好了各自的房間。結束後,周榆晚下廚給大家做了一頓飯。飯菜很簡單,涼拌黃瓜、蔬菜沙拉、水煮雞胸肉、鮮榨果汁,都是模特們平時經常吃的那幾種低熱量的食物。大家圍坐在餐桌旁,一邊吃東西一邊做了自我介紹。

周榆晚在兩年前去買首飾,因為手好看被商家邀請拍攝了一套珠寶展示圖片,之後就開始做起了手模。荷初從小就夢想著做模特,大二那年參加全國模特大賽獲得冠軍,由此進入了模特圈。李菀書因為荷初的關係報考模特學校,然後想成為和荷初那樣在T台上光芒四射的模特。那個被周榆晚招租進來的微胖的頭發微卷的女生叫簡清,簡清的故事更有趣,某一天簡清在南城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街,然後被人喊去給一個在淘寶上出售的衣服拍了幾張照片,誰知道這一拍就走上了淘寶模特的道路,她來江城則是想要尋找更大的發展。

吃完飯,大家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就各自回房休息。洗完澡,周榆晚和荷初敷著麵膜躺在**閑聊。

“荷初,你說我告訴俞經年以後我每晚都和你睡,他會不會羨慕死我?”

“這樣啊,那我一定要趕緊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這樣我也可以刺激他。”

“哎哎哎,你年紀不大不要老是做紅娘好不好。換個話題,對了,你今天下午回母校去宣講怎麽樣?”

聽到周榆晚提起這個事情,原本有點困意的荷初頓時又像打了雞血般興奮地把下午的盛況說了一遍。敘述下午的過程時,荷初語調上揚,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快樂和興奮。雖然房間裏關了燈,但周榆晚肯定此時此刻的荷初一定是開心地笑著的。這幾個月荷初接連在幾個服裝品牌的新品發布會麵試中落敗,一直都處於鬱鬱寡歡的狀態,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麽亢奮的荷初了。

“荷初,你那麽棒,大家當然喜歡你。相信以後,你會越來越好的。”

“嗯,俞經年也這麽說。”荷初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喂,好好聊著正事你能不能別趁機秀恩愛虐我?”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對了你呢,你下午不是去麵試The one珠寶的新品發布會了嗎,怎麽樣?”

聽到荷初的話,周榆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通過了,設計師說還讓我佩戴這次的主打首飾。”

周榆晚話剛落下,荷初就轉過身一把抱住了她:“恭喜你榆晚,我就說你可以的!”

“嗯。荷初,隻要我們努力不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會好起來的。

人定勝天,隻要堅持努力,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The one是國內最著名的珠寶品牌,這幾年在國際上的知名度連年攀升,所以能夠在新品發布會上佩戴展示主打首飾是一件特別難得且榮幸的事情。周榆晚很重視這個工作,在接到經紀人波姐發來的工作要求後,就到常去的美容院修剪了指甲,接下來的幾天裏還隔一天去做一次手部保養和SPA。

周榆晚一直是做手模的,之前的工作都是佩戴著首飾拍攝一些平麵照片,而這次的珠寶新品發布會需要在T台上進行珠寶走秀展示。周榆晚沒有什麽T台走秀的經驗,所以白天沒事的話就在家裏不停地練台步,在荷初回家後就拉著她指導自己。

發布會前一天,周榆晚在彩排後早早回家,她想要早點休息,以最好的狀態去迎接明天的工作。可誰知道一打開門,卻看到簡清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抽泣。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見到周榆晚,簡清哭得更大聲了。接著,她一邊哭一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簡清在老家南城做過幾個月的淘寶模特,因為江城淘寶產業發達就來了這邊。這幾天她一直在網上搜尋各種服裝的平麵拍攝工作,今天白天她去了江城的淘寶產業園,半路上遇到了一個自稱是模特經紀的女人。在簡清把之前拍的照片給她看了後,那人把簡清誇了個天花亂墜,隨後就帶簡清去了她所在的公司。最後的結果是,那人以日後工作需要模卡為由,讓簡清掏三千塊錢拍了一組模卡。

“拍模卡哪需要這麽貴?你沒看到過網上那些新聞嗎?”周榆晚聽了簡清的經曆,有一點無語,還有一點兒生氣。周榆晚不知道簡清平時有沒有看新聞,網上多的是模特找工作以拍攝模卡為由被騙錢的新聞。想要好好地做模特最重要的是先找一個正規靠譜的模特公司,那些自動找上門或一上來就要拍模卡費用、培訓費的公司十有八九是騙錢的。

“我知道你要說這個,可是那個公司看起來真的很氣派很正規,而且在拍攝模卡之前她還讓我拍了兩件衣服,賺了三百塊錢。”

“所以,你就相信她了?”見簡清紅著眼睛點點頭,周榆晚又問,“那你是在什麽時候發現自己被騙的?”

“在交完錢拍完模卡後,她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回家等她的電話。回家路上我想起來拍了兩套衣服的錢還沒有結,就打電話過去,誰知道關機了。我又重新回到公司,卻發現那個人早就不在了。我問別人,大家都說不知道這人。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所謂的公司隻是一個臨時的拍攝場地。”

“前幾天付了房租後我就沒什麽錢了,所以就想快點賺到錢,這樣我也可以和家裏有個交代……”

周榆晚真的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像簡清這樣單純的人,她舒了口氣,正想開口教育的時候又聽到簡清帶著哭腔這樣說道。那一刻,周榆晚心裏的怒氣煙消雲散。人在強壓之下就會變得焦躁和急進,這樣的狀態往往會讓人失去理性和正常的判斷能力。周榆晚在這一刻特別理解簡清,每一個來大城市打拚的人,誰不想迅速地做出一點成績向老家的親朋好友證明自己呢?曾經,她和荷初也是這樣。

“別哭了。”周榆晚從錢包裏拿出一千塊錢放到茶幾上,“這些錢你先拿去用,算我借你的。不要急,慢慢來,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

周榆晚抽了幾張紙巾塞到簡清的手裏,看著簡清紅著鼻子的樣子,周榆晚不禁想到了剛入模特圈時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也遇到了很多的不順遂,也經常像簡清一樣動不動就哭鼻子。但是,正是那時候的眼淚,才換來了她現在的堅強。胖子不是一口吃大的,那些成功背後,通常都是一路的坎坷險阻。

The one珠寶新品發布會這天,周榆晚和荷初是一起出門的。

心態決定一切。在重整旗鼓之後,荷初的工作不知怎麽就一下子就多了起來。這天她要去參加一個以環保為主題的藝術展,因為要去提前熟悉場地彩排,所以就和一大早出門的周榆晚一起出了門。

周榆晚要去的是江城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和荷初要去的地方是東西兩個相反方向。在小區門口分別的時候,兩個人默契地轉過身對對方說了一聲加油。

周榆晚是模特中第一個來到活動現場的。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秀場上方的水晶吊燈綻放著耀眼奪目的光芒,主舞台上巨大的“The one”logo簡約又不失大氣,二十五米長的T台從logo下方開始向外延伸,T台的盡頭是攝影區,兩邊是觀眾席。

每一場光鮮亮麗的走秀背後都有紛繁複雜的準備過程,無論是前期準備中的展示產品確定、模特的敲定、音響化妝師的選擇,還是活動當天的舞台效果、音響設備檢查、模特排序、彩排、化妝……每一個步驟都必須再三核實,分毫不爽。

這是The one今年最隆重的活動,也是周榆晚做模特以來接過的最大的工作。

看著如此盛大的秀場,周榆晚又興奮又緊張。

模特們一個個到來,人到齊後秀場導演安排好大家走秀的順序,讓大家配合著燈光和音樂彩排了幾遍。下午,大家開始去後台化妝間化妝。The one珠寶這次的新品發布會主打中國風,周榆晚被分到了一件旗袍。旗袍是絲綢麵料的,上麵繡著兩隻逼真而靈動的白鶴,簡潔又素雅。換上衣服後,化妝師盤起周榆晚的長發,給她化了一個端莊素雅的妝。

發布會在晚上七點正式開始。開場前五分鍾,工作人員從保險櫃裏拿出這次的新品,分發給模特。作為壓軸登場的周榆晚分到的主打新品叫“森綠之鏡”,是一套包含耳環、項鏈、戒指、手鐲的翡翠材質的首飾。當工作人員打開保險櫃的那一瞬間,翡翠通透明亮的綠光飛躥而出,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套首飾價值幾千萬,所以你千萬千萬要小心!”把首飾戴到周榆晚身上的時候,工作人員這樣接連提醒了好幾次。這樣一來,本來就有點緊張的周瑜晚心跳得更快了。

5、4、3、2、1!

音樂響起,模特們排著隊接連走上T台。周榆晚排在隊伍的末端,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掌聲,她不停地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放鬆,一定要好好地走完這場秀。

“榆晚,馬上就輪到你了。”聽到秀場導演的提醒,周榆晚感覺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心髒就要從喉嚨口躍出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因為害怕沒有什麽走台經驗的自己不能很好地完成工作,昨晚她躺在**輾轉反側失眠了,直到早上四點多才睡著,然後六點多就被鬧鍾叫醒,這樣算下來她隻勉強睡了兩個小時。

“榆晚,上場了。”

周榆晚站上T台的那一刻,舞台上所有的燈束都打在了她的身上。定了一秒後,她挺直身體邁開腳步,優雅地向前走去。二十五米的T台,她全程都保持著好看得體的微笑,在走到T台最前方定點位的時候,全場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走到定點處站定後,周榆晚開始變換姿勢展示身上的各個單品,耳環、項鏈、戒指、手鐲……在展示到手鐲的時候,她按照品牌方事先的要求將手鐲從手腕上取出,用她那雙白淨小巧的手襯托著,進行全方位360度的展示。

如雷的掌聲再一次熱烈地響起,周榆晚知道自己這些天的努力並沒有白費,懸了一整天的心慢慢地落了地。

在周榆晚準備把手鐲戴回到手腕上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連續不斷的閃光燈,因為昨晚失眠,精神狀態沒有調整到最佳,麵對突如其來很是刺眼的強光,周榆晚下意識地伸手去擋,這時,手裏的手鐲哐當一下掉落在地。

啪的一聲,手鐲碎成了兩半。

周瑜晚愣在了那裏,全場尖叫聲四起,可她卻像失聰了一樣什麽都沒有聽到。

周榆晚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怎麽走完這場秀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後台的,之後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周榆晚統統都不知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The one珠寶的總裁辦公室裏。

抬起頭,周榆晚看到對麵坐著The one珠寶總裁沈澤祁。沈總皺著眉頭,整張臉拉得很長。她轉過頭,身邊坐著的是自己所在的BD模特公司的總經理林森以及經紀人波姐,他們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凝重。

“周榆晚,你聽到了吧。這個手鐲市場價六百萬,你想想怎麽辦吧。”

聽到這個天文數字,周榆晚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慘白著臉,身體不自控地微微顫抖著。六百萬,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林總,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籌備了幾個月的發布會就這樣被搞砸了,這個損失真的無法用數字來估量。算了,這個我就不追究了。可手鐲的損失,我覺得你們還是需要承擔該承擔的責任。”

“謝謝沈總的理解和寬容。要不您給我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回去商討一下怎麽處理這個事情,然後再給您回複?”林森揉搓著手,小心翼翼地問。

“我看現在一下子也得不出什麽結論,那就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心煩意亂的沈澤祁聽到這話,向他們擺了擺手。

林森和波姐見勢立馬起身,見周榆晚還傻愣著坐在那兒,波姐用力拽了下她的衣服:“走啊,還坐著幹嗎,這是要用人抵債啊!”

周榆晚哦了一下,顫顫巍巍地起身,低著頭跟著林森和波姐走出了沈澤祁的辦公室。

“我明天要出差,後天回來,明天你們好好想想辦法,後天來辦公室找我。”走到一半,林森停下腳步對身後的波姐和周榆晚這樣說道。說話的時候林森沒有回過頭來,他的語氣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的溫度。隨後,他大步向前走去。

波姐看著林森離去的背影翻了好幾個白眼,末了她拍了拍周榆晚的肩膀:“榆晚啊,六百萬可不是小數目,波姐也無能為力,你自求多福。”甩下這麽一句話後,波姐也走了。

周榆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走出The one的辦公大樓,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周榆晚原本還以為是幻聽,可一抬起頭,她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荷初。

十一月的深夜溫度很低,穿著單薄的荷初站在路邊等了很久,那一頭水藻般的長發早已被寒風吹得淩亂不堪。見周榆晚出來,荷初立馬小跑著來到她的跟前,她喘著氣,鼻尖被凍得通紅通紅的。

“怎麽樣,他們怎麽說?”周榆晚摔碎手鐲之後,那件事情就像早春的流感一般迅速傳遍了模特行業的朋友圈,所以荷初很是擔心周榆晚的境況。

“六百萬,那個手鐲要六百萬。”周榆晚哽咽地回答。

聽到這個數字,荷初原本準備好的安慰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嚨口。她知道,在這個天文數字麵前,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勞。荷初沉默著拍了拍周榆晚的肩膀,她走上前一隻手牽住周榆晚,另一隻手伸手攔車。回家的路上,兩人誰都沒有講一句話。

窗外閃耀的霓虹倒流而過,車窗外是五光十色的夜景,而周榆晚卻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回到公寓,客廳的燈還亮著,電視的本地新聞中正播放著周榆晚摔碎手鐲的新聞。

看到荷初和周榆晚一起回來,李菀書和簡清關掉電視迎了上去。

周榆晚走秀前化的妝沒來得及卸,這會兒眼影那塊已經暈了。她呆愣著站在荷初的身邊,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顯得憔悴不已。看到周榆晚這個樣子,李菀書和簡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這樣,四個人麵對麵地站著,誰都沒有說話。

幾分鍾後,隻聽得有輕輕的抽泣聲。再過了一會兒,那抽泣聲越來越大,最後周榆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在坐出租車回來的路上到哭出來的那一刻,周榆晚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是自己該如何去償還那六百萬,可是她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而且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有誰會找她做模特呢?所以,沒有工作的她怎麽去還錢呢?這一切,就像是一場蝴蝶效應。周榆晚越想越慌亂,越想越難過,那六百萬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包裹,那不能呼吸的壓抑感讓她忍不住慟哭了起來。

“荷初,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這六百萬我怎麽還?”在荷初走上前安慰的時候,周榆晚拽著她的雙手哭著問道。

“不要哭,會有辦法的,我們會有辦法的。”看著周榆晚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荷初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榆晚姐,我們一起想辦法,肯定可以挺過去的。”李菀書走上前,紅著眼睛拍了拍周榆晚的肩膀。

簡清從茶幾上拿了紙巾,伸出手輕輕擦去周榆晚臉上的淚水。那一顆顆滾落如珍珠般的淚水,讓簡清格外心痛和難過。前一天她還熱情地幫助過自己,可誰知道這下就陷入了比自己更大更難的困境。

哭著哭著,四個女孩抱在了一起。已經是午夜一點多,整個城市都已入眠,隻有Super Model公寓還亮著燈。

從遠處看,那昏暗的微弱的光亮在一片漆黑之中,就像縹緲大海中孤獨航行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