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開三槍
第二天早上八點，平時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的吳論被老吳強行拉了起來，幾乎是押著他來到人武部。老吳跑去跟人武部政委聊天，吳論被一個參謀帶到會議室，推門一看，偌大的長會議桌上放著兩台筆記本電腦，光頭對著其中一台聚精會神地敲著鍵盤，抬頭看見吳論，一張大嘴又裂了開來：“來來來，坐下說。”
吳論剛要開口，光頭的話鋒搶在了前麵：“保鏢模式不好打吧？”
“確實。”吳論說：“跟電腦玩了五局也就贏了三局而已。”
“哦？不愧是遊戲高手啊。來，玩兩把。”
吳論低頭一看，顯示屏上已經是CS的遊戲界麵。
“領導，您不是要找我聊聊嗎？”
“不急不急，時間有的是，好不容易抓著一個遊戲高手，怎麽著也得陪我過過癮。快，上手吧。”
吳論隻能坐下來：“怎麽玩？”
光頭說：“你是高手，你讓讓我，2v2，各帶一個電腦，我玩匪，你玩警。”
吳論心下冷笑，領導就是領導，這種玩法相當於下象棋讓一邊車馬炮了。
進入遊戲，吳論買了把AK和手雷，帶著一臉傻相的VIP向終點跑去。他最擅長用的是狙擊槍，但保護VIP模式下，他得一直帶著VIP向前跑，狙擊槍基本派不上用場，隻能用步槍。他斜眼瞥了一下光頭，發現對方神情專注的樣子比平時還要凶惡十倍，那張麵癱臉一抽一抽的，像個馬上要大開殺戒的屠夫。
跑動過程中，吳論一直在觀察地形，準備對方露頭就幹。論反應速度，吳論打職業的時候一直是進攻的組織者，擅長各種極限操作。2v2的劣勢是，己方隻有自己一個戰鬥力，還帶著個拖油瓶，但也有優勢：敵人隻有兩個，而且這光頭已經四十多了。電競跟模特一樣都是吃青春飯的，職業電競選手過了巔峰期，每長一歲水平都會退步，四十歲的人打遊戲，反應速度劣勢太大，相當於殘奧會冠軍跟奧運會冠軍同台競技。
但由於是2v2，對方遲遲也沒能出現。吳論帶著VIP跑了兩分鍾對方還沒露頭，心裏反倒有點虛。而且在跑動過程中，他發現自己昨天忽視了一點，VIP的活動範圍非常大，沒事總會在自己身邊亂竄，很難控製。
“fire in the hole！”一個手雷在前方不遠處落下，而VIP剛剛從那裏跑開，吳論頭上沁出了冷汗。緊接著是一聲爆響，VIP中槍了，幸虧他有200點護甲才沒倒地，但以他的血量，隻需補上一兩槍遊戲就GG了。他有點後悔，早知道這樣就該帶個朋友來玩，至少真人VIP會聽自己的指揮。
他更加小心，一直緊跟著瞎蹦亂跳的人質，但這樣到達終點的時間因為無效的跑動變得更長。這時，一個匪突然露頭，吳論立即開槍，對方倒地的一刹那，吳論驚覺不妙，果然，背後傳來一陣槍聲。饒是如此，他的反應也夠快了，沒去想自己會不會中槍，迅速拉近自己跟人質的距離，果然，M4的子彈打在了他身上，血條減了大半。如果不是VIP模式，他肯定會下蹲尋找槍聲的來源，但此時他隻能擋在人質麵前，又是一陣槍響，他倒在地上，人質也被補了一槍。
GG。
光頭得意揚揚地抬起頭：“怎麽樣？我的槍法還行吧。”
吳論哼了一聲，如果剛才他在光頭這個位置，人質肯定早就倒了，根本不會把子彈浪費在警身上。
“知道你不服，來，我們換換？”
吳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其他不變，我當警，你當匪，我們再來一局。其實我玩保鏢模式的時候當警比較多。”
“領導，您有什麽話還是趕緊跟我說吧，沒辦法，我還得回去工作……”
“知道你忙，就一把，就一把。”光頭幾乎是用耍賴的語氣懇求他。
“那我就開三槍，一槍也不多開。”吳論心想，隻有這樣才能符合他高手的身份。
雙方互換。吳論進入遊戲後還是買了把AK，爬到了一處高點，準備見到人影後就衝上去速戰速決。果然，不一會兒光頭就帶著人質出現在遠處，可惜初始狀態沒錢買狙，否則隻需狙兩槍遊戲就結束了。
吳論向著人質出現的方向跑去，根本沒去管電腦隊友做什麽。但是，當他認為會與人質會麵的時候，卻發現偌大的廣場空空如也，掃視一周才發現八點鍾方向有一處打開的門。
唯一的可能就是光頭帶著人質鑽進房子跟他繞圈圈，他想不到光頭是怎麽能控製住那個瘋子一般的人質的。這時聽到一陣槍響，左下角顯示電腦隊友已經跪了。
吳論有點焦躁，稍微觀察了一下地形，判斷對方應該在十二點鍾方向，徑直衝了過去。果然看見一個警帶著人質在鑽房子，他提槍就打，警中了一槍之後消失在房子裏，第二槍打在了牆上。不過，吳論自信以自己的壓槍水平，警應該接近空血了。
四周全都是房子和門，警一直沒有反擊，而是一直帶著人質鑽來鑽去，但吳論明顯感覺到，看起來對方是在瞎跑，實際上離終點越來越近。光頭顯然非常熟悉地圖，選的都是暗角死角，好幾次都是一閃而過又不見了蹤影，吳論反應再快也是打在牆上。這時他早已忘了自己剛才默念隻開三槍了。
他把耳機音量調到了最大，仔細聽對方的腳步聲，同時一直操縱鍵盤，慢慢向著腳步聲的方向靠近。突然砰的一聲，炸的他雙耳一陣耳鳴，原來是光頭還擊了，他緊跟過去，沒有急著開槍，而是進一步縮小範圍。終於，警的影子出現在眼前，他自信點射，警倒地。
“哈哈哈哈！”坐在對麵的光頭放聲大笑。
不好！他突然意識到中了光頭的計，果然，那個留著平頭穿著防彈衣的人質已接近終點，他舉槍就射，人質中槍，但此時子彈正好打完，而人質像個失心瘋的兔子一般跳到了終點。
“太扯淡了！”吳論禁不住大叫。
“保護人比殺人要難吧。”剛才肆意的笑聲仿佛被光頭的大嘴瞬間吞掉，他又恢複成初次見麵時氣定神閑的樣子。
吳論默默取下了耳機。
光頭也陷入沉默，仿佛接下來的話是飛在空中的蒼蠅，好一會兒才能抓住。
“1993年我被選入特種大隊的時候，中隊長問我，你覺得特種部隊主要是幹啥的？我說電影裏特種部隊主要是去打擊恐怖分子、摧毀敵軍用設施和解救人質的，我來特種部隊就是想去一線殺敵。中隊長說，你忽略了特種部隊最難也最重要的一個任務，護送要員。要在複雜的戰場環境中保護一個活人，可比殺幾個恐怖分子難多了。武俠小說裏，鏢局的武師都是三流打手，而在特種部隊，隻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擔負護送要員的任務。”
“當時我還沒能體會。後來我跟幾個戰友在新疆解救了一個重要人質，奉命把他護送到北京。當時不敢坐火車，特別害怕在火車站或者火車上遭到恐怖襲擊，造成大規模傷亡，隻能選擇用汽車一路把人送到北京。那一趟我們走了三千公裏，我以為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後來才知道，當一群亡命徒不惜任何代價要幹掉一個人的時候，再精細的布置也有漏洞。那趟路上我們跟恐怖分子幹了五仗，同行四個人兩個死了，一個重傷，我這張用屁股上的皮植出來的假臉也是拜他們所賜。”
“所以我最佩服的一個人，是波蘭快速反應部隊的特種兵基謝列。2004年波蘭駐伊拉克大使被基地組織追殺，這哥們帶領的小隊保護了大使整整一年，躲過無數次暗算，我就算年輕二十歲也不可能做到。這是個真英雄。”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有一種直覺，這世上除了特種部隊，沒有什麽地方能容得下你。遊戲做得再逼真，那也是假的，虛擬世界裏是個英雄，拔了網線就什麽都不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碰到過真正的危險，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朋友，也從來沒有經受過真正的壓力。就說這個CS的保鏢模式，為什麽你從來沒有玩過？為什麽電子競技的比賽裏從來不會用這種模式？因為虛擬的遊戲要求絕對的公平，而絕對的公平從來都是不存在的。就算是遊戲裏的地獄模式，也永遠無法比現實中的危險更刺激更過癮。”
“坦白說，這種每天窩在屋子裏打遊戲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嗎？就這麽過一輩子？我相信，你是因為在現實中找不到那種**和刺激，才選擇把這輩子都浪費在網上。那就到部隊來吧，你一定會成為一個特別厲害的兵。”
光頭停了一會兒，見吳論低頭不語，站起來說道：“我現在有個會要去開。你在這屋子裏把自己關上一會兒，好好想想，不用管你爸，一定要做出自己的決定。”說完夾著包，匆匆走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