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仙路漫漫,何處再逢君

我成了西方神祗——白虎。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做這個神祗。這是用夙無翊的命換來的,他原本可以安享萬年自在,卻為了我煙消雲散。

我躲進太白山裏隱居了起來,過起了悠閑自在的日子。

平日裏看日出日斜,雲卷雲舒,心情好的時候看花開花落,鬥轉星移,每天再回想回想我和夙無翊在山中作伴的時光,我頓時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應該是神仙過的。

過了五百年的時候,山中的一棵歪脖子老鬆樹死了。

樹皮上的溝壑枯老深邃,裏麵竟然有點點銀色的仙光在閃爍。我好奇心頓起,將那些仙光用手指摳出一點,塗抹在流光鏡上,鏡中頓時出現了幻境。

幻境中,一身白衣的夙無翊坐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吹笛子。原來,夙無翊曾坐在這棵樹上吹笛子,仙氣滲入了樹皮。可是歪脖子樹沒能修成仙樹,所以過了幾千年,還是壽終正寢地死了。

我在樹邊站了許久,忍不住將流光鏡掏了出來。在流光鏡中的幻境裏,有夙無翊為我跳的菩薩蠻。那樣俊美妖孽的上仙,一舉一動都流露著難以言說的絕美。

而我,當時忘記了讚美。

我把歪脖子樹做成了一個書案。流光鏡,自從那日看了之後,就不敢再看了。

怕看了傷神,怕想了傷情,怕觸及傷心。

時光荏苒,一千多年過去了。

這一千多年裏,不知道仙帝的使者來了多少次,大概就和太白山樹葉的枯榮差不多吧。

最後,來傳中天仙帝旨意的使者換成了虯龍。虯龍很威風地降臨到山上的居所門前,非常拽地對我扔下一句話:“不用收拾了,跟我走。”

我眼皮都懶得抬,坐在正屋的書案前喝茶:“我不想任仙職。”

虯龍一股腦衝進正屋,拍著書案對著我大吼:“你到底還接不接旨?”

它掌力了得,差點將那個用歪脖子樹做成的書案給震裂。我勃然大怒:“不接!別說一千年,一萬年也不接!你回去告訴中天仙帝,這個西方神祗我不幹了,他找個什麽上仙來殺了我,直接接替我得了!什麽,我天劫未到不會死?你胡說,我也取一根自己的骨頭出來,就不信你們用那根骨頭殺不死我……”

虯龍白了我一眼,忽然打斷我的話:“你不接旨,就永遠見不到蓐收大人曾經住過的西方神宮了。”

我愣住。

大概虯龍被我渙散的眼神嚇了一跳,索性沉默著和我對視,誰都屏住不說話。

最後,我說:“接旨。”

我想去看看夙無翊曾經住過的地方。

臨走時,虯龍讓我坐到它的脊背上,然後扭過頭問我:“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它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它很眼熟。

“我是棋山之上的虯龍,一千年前,我曾經帶你贏了散仙擂。”

我恍然大悟,無數記憶撞入腦中。彼時,夙無翊用玉骨扇的扇風將我扇到山洞裏。當我駕著虯龍飛出山洞的時候,他站在下麵對我露出閑適的微笑。

我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當初為什麽要選我?”

虯龍睖了我一眼,道:“因為你仙緣很深,而且頭上戴著蓐收大人的仙骨,所以我覺得你日後定能成為一名至尊上仙,我若是早早臣服你,也能跟著沾光。沒想到,你竟然不成器這麽多年。”

“你眼力的確不佳。”

虯龍從粗大的鼻孔裏噴了一口氣,沒好聲地道:“飛天技術也不佳,你最好抓穩一點。”

接旨之後,便是繼任,需要去中天仙宮謝恩。

從來都沒有覺得這條仙路是那樣讓人感慨。記得我曾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妖,幻化成夙無翊的模樣走在這條仙路上,結果許多上仙都將我認成是他。現在,同樣有許多人恭恭敬敬地叫我“戰神大人”。

他已經不在這仙界。

他是永永遠遠都在我的心裏,並且時不時地將我折磨一番。這一千年,我活得痛不欲生。

我寧願那天死的是我。

走到中天仙宮的時候,師父在宮門口等我。見到我,他笑眯眯地說:“阿舒,你總算來了。”

我百感交集,向他鞠了一躬,道:“師父,徒兒……”

沒出息,才說了四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師父慈祥地看著泣不成聲的我:“徒兒,你要將情根拔去,才可擔當得了這仙職。否則,你今後還有萬年的枯寂,該如何度過?”

我強忍眼淚,啞聲說:“師父,徒兒知道了。”

雲霄殿上,中天仙帝坐在赤金火焰的寶座之上,垂眸看了看跪在殿階下的我,感慨地說:“花舒顏,你總算是回來了。”

我思緒有些混亂,眼角一瞥掃到師父使勁向中天仙帝眨眼睛,忙問:“回來?什麽回來?”

“嗯?”他疑惑地擰了擰眉頭,“原來你都不記得你作為仙姑的事了?”

師父絕望地翻了翻白眼。

我曾經是一名仙姑?

可是師父告訴我,我也曾經是太白山中的一株人參精!

我刷地站起身,大喊:“師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舒,你聽我說,仙姑是你,人參精是你,花舒顏也是你。事情還要從萬年前說起……”師父無奈地娓娓道來,“萬年前,你是中天仙宮裏的一名小仙姑,因為和前西方戰神蓐收相戀,所以中天仙帝便罰你和蓐收到人間受盡苦楚。蓐收要應天劫,而你則要去除仙籍,再世為人。蓐收怕你又要受盡修煉之苦,所以才將你的魂魄注入到一根千年人參之中,這樣經過千年之後,你自然就成了仙。但是你也知道為師老眼昏花,和你師兄上山采人參,一個不小心沒有認出你來,就將你采了出來……”

我嘴角抽搐:“師父,你鬧出的烏龍,還能再多些不?”

“既然你都知道了真相,也該讓你記憶恢複了。”中天仙帝說。

師父捋了捋胡子:“跟我來吧。”

我跟在他身後,心頭狂跳,一如千年前和他泛舟荷池之中。

師父翻開了司情簿,將手中的仙杖使勁往地上一搗,便見地麵上出現了一幕幕的幻境景象。

幻境中,往事曆曆在目。

我曾半真半假地對夙無翊說:“我覺得我們之間一定有……”夙無翊很順溜地接了一句:“奸情?”

原來不是他太無賴,而是我們真的有一段奸情,而且在仙宮的時候就開始了。

正如師父所說,我原本是中天仙宮的一名小仙姑,和夙無翊相遇之後便有了私情,但是神祗是不能通婚的,中天仙帝勃然大怒。

若要取得仙姻,就必須曆經人間的劫難。夙無翊是上古神祗,卸任西方神獸會導致四方失衡,加上好歹有幾分薄麵,所以隻需要應對天劫即可。而我,就必須轉世為人。

夙無翊不願意我在人間受苦,便將我的魂魄收入到一株人參之中,然後埋在太白山中。

就在我即將從人參精幻化為人形的前幾天,段杞年和師父上山,將我采走了。

等夙無翊回來,隻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人參坑。

幻境之中,他瘋了一般地漫山遍野地尋我,雙手攏在嘴邊大喊,小花花,小花花……

我蹲下身後,對著幻境中的他喃喃地道:“我在這裏,夙無翊,我在這裏啊……”

“阿舒,別這樣。”師父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那隻是幻境,過去的時光。”

我掩麵而泣。

“既然我和他早就相識,那夙無翊為什麽不告訴我?”許久,我才想起了這個問題。

師父撓了撓額頭:“他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你那時對段杞年有情,還說了一句‘就算視我於無物,棄我如敝帚,恨我入骨髓我也會愛他’,於是他就沒心情告訴你了嘛。”

原來如此。

我第一次那麽恨自己。

“為師對不起你們,可是我容易麽我?當時你師兄還有蓐收,都要找我算賬。”師父仰天長歎,眼角滑下一顆老淚。

我默默扭頭看他:“那師父你願意補償不?”

“……”

再一次跪在雲霄殿上,我對中天仙帝說:“我要請辭,不做這個西方神祗了。”

中天仙帝眸光銳利地看著我:“為什麽?”

“仙帝,既然我和夙無翊都已經經曆了劫難,為什麽還不賜給我們仙姻?”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啊,”中天仙帝目光閃爍:“問題是,你現在根本就找不到夙無翊啊。”

我有些沉不住氣了:“可是你們神仙肯定能找到的啊。”

“說得好,”中天仙帝說,“你現在就是神仙,隻要你能找到夙無翊,我就允你們在一起。”

當然,前提是我不能辭掉西方戰神一職。

我開始四處折騰。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用修煉來的千裏眼和順風耳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卻找不到關於夙無翊的任何痕跡。他就像一縷輕煙,在六界之內神秘地蒸發了。

可是按理說,他應該有元神的。

百般失落中,我去了陰曹地府,在閻王的寶座上一坐就是五天五夜。最後閻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對我說:“戰神大人,蓐收真的沒有來我這裏,要不你再去別處找找?”

我一拍桌案:“少廢話,將生死簿拿來,我再查!”

“戰神大人,你想啊,那蓐收是上古神祗,要報道也不會來本官這裏。”閻王哀求,忽然眼光明亮了一下,“說不定,蓐收大人的元神是遊**去了生前喜歡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覺得閻王的話言之有理。夙無翊生性風流,說不定真的是去了自己最喜歡的地方。

離開陰曹地府,我去了所知道的地方,其中有很多是名山峻嶺,可是都沒有發現夙無翊的行蹤。最後,我想起了天池。

天池魔殿早已是一派廢墟,那是用妖族和仙族的亡魂堆積起來的宮殿,如果沒有人參精的元神,早已枯萎了。

聽說,段杞年回天宮當了仙將,而瑤華本來可以入住北方神宮,但是她卻執意歸隱山林。

我搖頭,將這些紛雜思緒拋至腦外,眼下還是尋找夙無翊要緊。

天池這邊自然是沒有的,所以我也隻是草草地搜羅了一遍。經過昔日的月瑤宮的時候,正是月上枝頭,清輝如紗披在大地,讓我不由得心頭一動。

曾記得那晚,他和我來到這月沼,非要我往湖水裏望上一望。彼時以為那再尋常不過的一次相處,如今想來卻是世間最珍貴。

我傷感起來,輕輕走到月沼池邊。

晚風吹過,湖水微漾,我向湖水裏望過去。

然後,湖水中映出了兩個影子,竟然是我和夙無翊。

當時的我謹慎疑惑,而他笑容溫潤。

他曾說過,傳說在月掛高空的夜晚,一個人往月沼中看去,可以看到兩個影子……

他還笑嘻嘻地說,我們好有夫妻相。

原來,他的本意是要讓月沼將我們的影子永世留存。

“夙無翊……”我輕聲嗬了一口氣,然後眼角酸澀起來。

那一晚,月沼湖水泛起了漣漪。

我無功而返地回到中天仙宮。

沒能找回夙無翊,我比誰都沮喪。師父勸慰我說,也許是緣分沒到,在這之前還是做好手頭的事情吧。

我隻好答應,住在西方神宮裏,日複一日地履行著作為西方戰神的職責,可是我還是感覺到孤獨。

我在仙宮的人緣已經差到了極點。眾上仙對我不理不睬,因為夙無翊是為我而死;眾仙姑對我不理不睬,聽說她們都暗戀夙無翊,自從得知我和他好上了之後就再也沒理過我。

不僅如此,西王母也對我臉色很差,幾次在仙宴上刁難我,不是將我的坐席排在最後,就是給我的仙桃上有蛀蟲。

我不解,很不解。難道西王母也因為暗戀夙無翊而痛恨我?

不能啊,她可是中天仙帝的官配。

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去問服侍西王母的荷花仙姑。荷花仙姑笑眯眯地對我說:“戰神大人,你以前得罪過西王母。”

我嚇了一跳,絞盡腦汁,依然不得要領:“可我當上西方戰神才四千年,我不記得哪裏得罪過她。”

荷花仙姑掩口而笑:“戰神真是貴人多忘事,五千年前,你和蓐收大人泛舟湖上,你曾經說我們西王母的仙池是‘冷颼颼的破湖’,還對仙池中的荷花不屑一顧。要知道,那荷花可嬌貴了……”

我不由自主地接了下來:“湖裏是以天山之水造的天釀,湖底是從昆侖山頂上剝下的山泥,每年以仙氣灌溉全湖,經過八千八百八十八年,才生得出這七竅玲瓏心的蓮藕,清甜入骨的荷葉,一綻便可煜煜如日月的荷花?”

“正是。”她笑答,“原來戰神大人記得啊。”

記得,怎麽不記得,和夙無翊在一起的每一件事都記得。

我還以為他帶我去了隨身空間,沒行到他竟然帶我去了仙池。

“那次可把我們西王母氣得夠嗆,幾次想用仙術把你坐的小船給顛翻,都被蓐收大人給穩住了。”

我臉一紅:“哪天我去西王母宮裏賠罪去。”

“也行,你來就是了。”荷花仙姑笑吟吟道。

走了兩步,她又回身喊住我道:“戰神大人,蓐收大人是真的對你很好。他有能力將你從洞窟裏瞬間帶到仙界,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在最緊要的關頭,他沒有使用這種仙術帶你逃離堇月大人的追殺呢?”

“為什麽?”我下意識地問。

荷花仙姑說:“堇月要取你元神的時候,蓐收大人本來有瞬間移位的法術,但你那時已經極度虛弱,不能貿然用那種法術帶你走,否則將會魂飛魄散。所以他寧可死,也不肯丟下你一個人。”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心上剜刮。我怔怔地站著,心裏想的是——

終究還是,我欠了他。

荷花仙姑靜靜地看著我,目光中充滿了悲憫。我啞聲問:“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她沒有回答,隻是輕聲歎了一口氣離開了。

在仙宮裏,又過了幾千年的百無聊賴的日子。

這幾千年來,我隻有流光鏡陪伴我,度過長長久久的,沒有他的夜晚。

我再也沒有笑過。

後來,師父看不下去,終於將那本司情簿交給了我。我翻開,竟然在頭幾頁就查到了我和夙無翊的仙緣。

“仙帝同意你們結仙姻了。”師父說。

我高興地跳了起來:“真的嗎?”

“真的。五千年前,你贏了散仙擂,仙帝還欠你一個請求呢。”

“我真的可以和他長相廝守?”我驚喜萬分,可是旋即又憂心忡忡起來,“可是,師父,我還沒找到他……我真沒用。”

“天宮已經知道他的所在了,”師父神秘兮兮地往雲層之下一指:“就在人間,他已經曆盡了幾十世的人間苦難,現在終於可以得道成仙了,你去將他尋來吧。”

我激動得往外走,手指都是顫抖的。

“阿舒。”師父喊住我,“你要想好,如果非要結成仙姻,你的天劫會提前一萬年到來,到時候所受的苦楚是蓐收的兩倍,你……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了,憑什麽我要多受苦!”我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可是師父,一想到那個人什麽都肯為我放棄了,我就心甘情願了。”

“你三思一下?”

“不了,隻要有他在身邊,就算是劫數,我也甘之如飴。”

越靠近人間,我就越情怯。

他會不會改變,會不會不認識我?我開始擔心起來,又或者,夙無翊已經變了模樣,不再是以前的性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

人間還是如千年前那樣繁華,換了朝代,換了紀年,換了帝王,沒有更換的是這熙熙攘攘的紅塵俗世。到了那條熟悉的小街,我發現夙無翊說的寶記燒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茶樓。

我覺得有點可惜,但隨即一想:如果真的可以,能和他在人間開一家燒餅鋪也不錯。到時候,一定要以福為麵粉,以祿為香油,以壽為內餡,用那些燒餅來福澤這個有太多苦難的人間。

有人三五成群地向茶樓走去,一邊走一邊議論:“走走,今天又是梅花公子的說書。”

“聽梅花公子說書,簡直能讓我三月不知肉味啊。”

“是啊,簡直是絕了!也不知道他那麽年輕,怎麽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難不成是什麽妖孽?”

“別胡說,那麽正派清朗的一個人……”

“哎,你們說那梅花公子也真奇怪,明明才華冠蓋天下,為什麽放著州官不做,去來做一個說書先生?”

“聽說是為了等一個人。”

……

聽到梅花二字,我心念一動。

聽說,那個梅花公子是為了等一個人。

難道是……

我抬頭看茶樓的招牌,古樸而素雅,上麵的題字很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店小二熱情地將我迎進大廳。三枚銅錢,便可要一碗茶水,邊啜飲邊坐下聽書。隻是大廳裏早就擠滿了人,所以我隻能在角落裏找一個座位。

“聽說今天要講白娘子的故事……”旁邊的人小聲地說。

說書開始了。

具體什麽情況,我已經聽不到,也看不清楚了,也許積蓄許久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吧。

隻知道台上那人一身白衣,衣上繡著枝枝紅梅,不愧是風為裳,玉為骨的翩翩公子。

隻聽他朗聲講述:“那一日的西湖斷橋,正是梅雨時節,湖上淡雲煙雨……”

是的,是他。

同處仙宮之時,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我是低眉順眼的小仙女。後來情根深種,他被罰遭受天劫,而我被貶落凡間,成了一株小人參。

他從天界下凡,守在那株人參身邊,一守就是千年。

可是幾度輪回,我早已不記得前世的記憶,隻有他一個人站在熙攘紅塵中看著我,無論多麽心痛,都會向我展露笑容。

談笑風生之間,他曾命金烏推遲西落,隻為帶我俯瞰萬裏雲海,萬丈霞光;

雪夜落梅之時,他曾引我去看早開的梅花,輕嗬的薄霧,模糊了他的眉目;

千鈞一發的時刻,他讓我握住一根仙骨刺入胸膛,讓我接替他成為戰神。

漫天落雪的那日,他曾送我一柄青絹傘,說要以傘定情。可傘和散諧音,似乎預示著之後數千年的別離。

夙無翊,你這樣,讓我怎麽還你的情?怎麽還,都不夠。

這一世,你還記得我嗎?最好你不記得,就讓我也嚐一嚐被遺忘的苦楚,努力用盡所有溫存對你,卻不告訴你真相。

我坐在茶樓裏,捂住嘴巴,使勁壓抑住喉嚨中的泣音。

而那人說書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依稀感覺到周圍開始聚集起異樣的眼光,似乎在說,這個女子怎麽那樣沒有眼色,故事還未開始,就已哭成了淚人。

我是真的情怯。

怕尋到的人不是他,怕接下來的時光是水中花井中月,怕眼前的一切最後都成過眼雲煙。

淚眼朦朧中,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他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整個人都定住。

玉骨扇從他手中落下,他急急地向這邊走來。

每一步,都像是跨過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