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咒封了神之手後的某一天,盤狁守家又來了客人。不是妖怪,真的是人。這不奇怪,畢竟盤家就算駐守了再多的妖怪,盤家三口也是人,也有和

人交往的必要。

這客人是盤家的親戚,水婉的二姐,盤狁守的姨媽水相一家。盤、水兩家的孩子都比較多,老盤子有七個兄弟姐妹,水婉家有五個,但是在盤家搬家之後兩家就離得比較遠了,所以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麵,兩家主要靠電話聯係。

兩個老姐妹相見,自然是有嘮不完的家常,兩家老男人也開始為時事政局高談闊論——大部分是水相夫妻的大嗓門在說話。隻有兩家的兒子大眼瞪小眼,話題都挑不起來。

水相的兒子名叫詹穀,比盤狁守大幾歲,盤狁守小的時候還和詹穀一起玩耍過,但他們見麵的時間太少,加上詹穀雖然長得和他父親一樣又高又壯,性格上卻一點都不像他的父母,反而和盤狁守的沉默性格有點類似,所以兩個人的對話十分無聊。

“你的手套很好看。”

“嗯……”

“哪兒買的?”

“商場。”

“熱吧?”

“嗯。”

沉默。

“今天天氣很好。”

“挺涼快。”

“是啊……”

沉默。

水婉和水相的話題從眼前扯到天上,又從天上扯到地下,最後終於扯到了兩家的兒子身上。水相大大地吹噓了自己的兒子一番,孩子很乖,很孝順,讓幹嗎就幹嗎。他當初學業很精,現在工作特別好,工資高,還是單位的主管,整天給他們老兩口送這買那的,他們多少次讓他不用管家裏,隻管努力工作就好,可這孩子就是老實,就在這件事上說什麽也不聽,哈哈哈哈……

盤狁守眼睜睜地看著坐在對麵的詹穀臉一陣青一陣紅,不由得十分同情。

水相一說起工作,水婉就開始歎息。盤狁守的工作一直是她最擔心的事,雖然盤狁守當初功課很好,現在對找工作也很上心,但就是沒有一個工作能做長久,她真是愁得沒一點辦法。

盤狁守心說原來她也會愁啊,他還以為她根本不知道愁是什麽東西呢……

聽到妹妹這麽說,水相一拍大腿,用她的高嗓門把兒子叫了過去,當場給他下了死命令,一個星期內解決表弟的工作問題,否則就要把他怎樣怎樣。

詹穀聽完老娘的教訓,垂著頭回來,點上一支煙,看了盤狁守一會兒,說:“先說好,我隻不過是個小保安,工資也不高,我媽剛才說得太誇張了。我想辦法找找人讓你進去,工資一般,待遇一般,挺辛苦的,有時候還要上夜班,行嗎?”

盤狁守知道二姨的性子和水婉不一樣,有一分非得說成十分不可。遭到過分誇獎的詹穀看起來也很無奈。於是他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定了。”

當盤狁守開始上班的時候,天氣正將冷未冷,豐堯市街頭行人清涼的夏裝早已不見蹤影,不少怕冷的人甚至穿上了羽絨服,但是同樣,也有個別年輕姑娘堅定地保持著美麗“凍”人的風格,為這個灰禿禿的秋冬季節加上了一抹亮色。

當然,這些和盤狁守沒有什麽關係,因為他上的是夜班。

正像詹穀跟盤狁守坦白的一樣,他在公司裏的確沒什麽大權力。他所在

的保安公司叫作“豐堯龍護衛”,聽起來頗有些古典的味道,若幹人分為一隊,幫助各個企業、銀行、商廈等負責保安工作,詹穀是其中一個小隊的隊長,大概就是水相說的“主管”了。

詹穀這一組一共八個人,最近的工作是為某個商廈進行夜間看守,正好有兩個人在前兩天辭職了,盤狁守和另外一個新人就被分到了他的組裏。

盤狁守慢慢走上樓梯,手電筒的光在一片漆黑的商場中幽幽地晃,影影綽綽,偶爾照亮一些白天看來很美麗,夜晚卻顯得十分猙獰的塑膠模特,很有些鬼怪電影的味道。

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晚上商場還需要這麽多人在這兒?明明在各個出入口都有紅外線和普通攝像頭監控,隻要在監控室安排兩三個人,時不時出來巡邏一下不就行了嗎?為什麽安排兩人一組輪班,不間斷地巡邏到天亮?軍事基地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拉了拉有點緊的領口,今天是他工作的第三天,這身黑色製服還穿不太習慣。他扭頭看身邊的人,和他一組巡視的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叫王飛,不過聽說對方已經在豐堯龍護衛裏工作了五年有餘,算是公司的“老人”了。

從他們第一天巡視開始,王飛的臉色就沒有好過,一張臉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剛開始他還以為王飛對自己有什麽意見,後來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王飛似乎在害怕什麽,他偶爾低頭去看的時候,發現王飛的雙手緊緊地握著長尾手電筒,骨節凸起,就好像握著某種凶器,隻要看到什麽東西就馬上砸過去一樣。

盤狁守上了十多天的班,就眼睜睜地看他精神緊繃了十多天,每次回到監控室,保安服的背後都濕了一片,而其他分組巡視的人也幾乎都是如此。

詹穀看來倒是從來沒有緊張過,在監控室的時候盡責地審查每個頁麵,巡視的時候檢查到所有角落,回去的時候也是一頭的汗,不過從表情上就看得出來,他隻是太熱了而已。

盤狁守曾嚐試著問詹穀發生了什麽事,詹穀的回答是:“那些人太膽小,一到黑地裏就害怕。”

可是盤狁守覺得似乎不是那個問題……

他還記得不知幾年前,詹穀到他家時的情景。

那天正好他在看電視,兩家的父母聊得一如往常般熱鬧,兩家的兒子就躲在角落裏沉默地看電視。他看的那個台演的是《聊齋》,可怕的畫皮女鬼一會兒把自個兒皮剝下來,一會兒把別人的皮剝下來……他一邊看一邊發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在看這種無聊的片子,於是轉頭看詹穀,還以為詹穀會對這種片子感興趣,誰知詹穀倒在沙發上已經打起了呼嚕,一直到他換成了新聞台才緩緩清醒。

一邊兒坐著的水相見狀,非常傷心地用她的大嗓門衝妹妹抱怨:“你看我這兒子,一點都不孝順!在家裏連個鬼片也不讓我們看!我們一看他就睡著!這不是跟我們作對嗎……”

“你不喜歡恐怖片?”盤狁守問,他還以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年輕人類

都喜歡呢。“那些東西又不存在。”詹穀回答。盤狁守無言。看來這位雖然看起來和他一樣不喜歡鬼怪故事,根本原因

卻完全不同——他是奇怪生物見得多了,詹穀卻是從來沒見過……

盤狁守不禁想,如果讓這位如此堅定地相信沒有鬼神之物的年輕人“不小心”看見他家後院的那些妖怪,又會怎麽樣呢?詹穀會不會從此走向另外一個極端……當然,隻是想想而已。

既然身為隊長的詹穀不相信鬼神存在,那麽他的下屬當然不會在他麵前提起。盤狁守也曾在單獨巡邏的時候向王飛明示暗示過幾次,希望了解點內幕什麽的,但王飛隻當沒聽到,大概覺得他是隊長的表弟,說了什麽不適當的話會招來麻煩吧。

二人巡視到了三樓,這裏是少女部,手電筒的光掃一掃,或怪異或可愛的少女裝和各類首飾反射出暗淡的光。他們隨意地看了幾眼就要往樓上走,然而盤狁守的手電往某個黑暗角落一掠而過,有什麽東西忽然反射出了明亮的光。

“那是什麽?”盤狁守說著往那裏走去。“別去!”王飛尖著嗓子叫了一聲。盤狁守停下腳步,有點困惑地回頭:“我隻是去看看那兒有什麽東西。”“能有什麽東西!商場裏肯定都是貨!”“是貨沒錯,但我剛才覺得有什麽反光……”“那是首飾!要麽是鏡子!沒什麽好看的!我們巡邏完趕緊回去吧!”盤狁守看著王飛黑暗中幾乎變形的臉,想了一會兒,說:“行,我們回

去。”

說完這句話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剛才反光的地方,用手電筒仔細地照了一圈,那裏沒有首飾櫃台,也沒有鏡子,沒有任何可能反光的東西。

然而就在他轉頭去看的一瞬間,身後一陣強風掠過,手電筒的光圈裏,一個巨大的黑影一閃而逝,就好像一個看不見的大型怪物剛剛走過了手電筒的光照射的範圍。

盤狁守愣了一會兒:“我居然見鬼了?”好難得!值得慶賀!被妖怪世界包圍了小半生的他,居然也有機會看到鬼了!他的心情十分激動!當然表情還是毫無變化。

心情十分激動,表情卻沒啥變化的盤狁守在內心雀躍了半天,等他再回頭看王飛的時候,王飛已經不見了。是嚇跑了嗎?不會吧,膽子這麽小……盤狁守歎氣。不過也很好理解,看這幾天他緊張的樣子,根本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來陣涼風也能嚇死他吧。盡管搭檔臨陣脫逃,巡邏的任務也不能就這麽停止,盤狁守隻好自己舉著手電筒孤獨地巡視下去。那個“鬼”隻出現了那麽一下,在之後的巡邏中再也沒有出現過,加上沒了伴,盤狁守覺得今天的巡邏還真是沒什麽意思。他回到了監控室,一開門,裏麵六個人“唰”地送來了十二道熱情的視

線,這視線太熾熱,太集中,他有點承受不住,忍不住退了一步。“出事了?”他問。那六個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老保安手指顫抖地指著他:

“王……王飛呢?”盤狁守茫然:“他不是先回來了嗎?”“他自己說他先回來?”詹穀問。“那倒沒有,剛才……”想著在別人背後說他膽小似乎不合適,盤狁守

改了口,“我剛才發現他不見,還以為他先回來了。”除了詹穀以外的五個人發出了各異的“啊”聲,合在一處,便成了驚

呼。“我就是說吧!從四樓入口開始就隻剩下一個人了!”有人說。“又出來了!”有人喊道。“什麽出來了?”盤狁守莫名其妙地問。詹穀皺眉:“真是胡說八道。”盤狁守覺得不對勁,因為這些人似乎不是在他進來以後才發現王飛不見

的,他們似乎是在他回來之前就發現王飛不見了。一轉眼,他注意到紅外線監視屏上有一張定格的圖片,上麵隻有一個人。那是他經過四樓時的紅外影像,他有點明白了。

詹穀霍地站起來,說道:“我去找找。”

其他人猛地撲了上去,抱頭的抱頭,抱腿的抱腿。

那個年紀大的老頭哭道:“小詹!你不能走呀!”

其他人紛紛應和。

“老大你別走!”

“我們還要靠你到天亮呢!”

“我不要拍《猛鬼街》真人版!”

“天亮我就辭職!等到天亮吧!”

盤狁守:“……”這些人,不用這麽誇張吧……

詹穀皺眉,說:“住口!”

他聲音不大,卻很有威懾力,那些人訕訕地住了口。

“放開!”

那些人乖乖放開。

“要我說多少次!”詹穀嚴肅地教育這些膽小的下屬,“不要老把恐怖

片當現實!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他的手在空氣中劃了一條弧線,“絕

對沒有!”保安們靜了幾秒鍾,又集體號啕起來。“為什麽不相信我們啊!”“不是說謊!”“我們真的見了!”“那天那個黑影……”好像比剛才更亂了……盤狁守被這群比娘們還聒噪的爺們吵得頭昏腦漲,表情肌**幾下,轉

頭走了出去。他再也受不了這群人了,他要出去休息一下,順便找找看王飛究竟被丟到哪兒去了。

在盤狁守看來,雖然他沒有見過鬼,但那些外星妖怪之類的東西,應該和人是差不多的——當然長相上有時差得多些。他們有自己的法律和信念,他們會哭,也會笑,會因為仇恨而憤怒,也會為報恩而付出。他不認為他們會因為某個人侵犯了他們的地界,甚至什麽都沒做,就嗷嗷叫著決定吃了誰,或者對於每一個死者進行十分有創意的傷害行動,當然這種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那是很少有的情況,發生率比你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個瘋子砍成四十八段還低。

他走了沒多遠,身後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隻手猝不及防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回頭,手電筒順勢照在身後人的臉上——手電筒的光自下而上,光照中那人表情十分猙獰,滿臉橫肉,看起來十分恐怖……

盤狁守險些背過氣去,他不怕妖魔鬼怪,但不代表他不會被這種超出人

類接受範圍的東西嚇到。不過他的外在表現是,靜止了十秒鍾,然後麵無表情地轉身。“我還以為會嚇到你。”詹穀說。“我被嚇到了。”盤狁守說。“真的?”詹穀的聲音充滿懷疑。他說這種謊有什麽好處嗎?盤狁守舉起手電筒看看詹穀身後,其他的保安沒有追上來,他鬆了口

氣。他實在不認為拖家帶口地拉著那幾個人出來巡邏有什麽用,到時候再丟

上一兩個,他今晚就要累死在這兒了。“你剛才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詹穀和他一邊走一邊問。盤狁守想說被吵出來的,又覺得那樣很不禮貌,就說:“是我把王飛弄

丟的,當然應該我去找。”詹穀的聲音顯得有些驚訝:“你不怕有鬼嗎?”盤狁守看看他:“你不是說沒有鬼嗎?”“你相信我說的?”“我相信現實。”“現實就是沒有鬼。”詹穀堅定地說。“嗯……”盤狁守不想爭辯。無法再進行這個話題的二人陷入了沉默,就像以前的每一次見麵一樣。他們巡查了一樓的每一個角落,邊走邊喊王飛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

應。他們上了二樓,男裝部的衣服組合出一個黑洞洞的世界,任何光線都不能讓它們反光。持續的沉默讓這場枯燥的巡查變得更加枯燥,比他們在家裏相對無言的情況還糟,盤狁守無奈地挑起話頭,開口問道:“以前辭職的那兩個人是怎

麽回事?”

據說這個商場的保安工作是兩個多星期前才接下來的,而那兩個人辭職是三天前,正好為盤狁守騰出了職位,也就是說,那兩個人的辭職,八成和這商場裏發生的事情是有關係的。

“那兩個人!”詹穀哼了一聲,鼻孔裏發出的聲音很是輕蔑,“膽子太小了,巡邏的時候遇到點事情就鬼吼鬼叫的,還說什麽有鬼要和他們結婚……鬼怎麽不找我結婚?”

結婚……

盤狁守腦袋裏出現了聶小倩啊畫皮啊之類的故事……不過那些似乎基本上都不是什麽好例子,若是以傳說故事而言,那兩個人逃走是對的,但他還真不記得大灰狼說的“現實版鬼故事”裏有哪類妖怪比較喜歡結婚,倒是聽說過有很多殺傷力不大的小妖怪喜歡嚇人,尤其喜歡把人嚇死。

“他們隻是說有鬼想和他們結婚?”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知道。那天也跟今天一樣,其中一個人和其他人結對出來巡邏,巡著巡著就丟了,然後我帶了兩個人就出來找,沒找到,結果回去以後發現留守的人又失蹤了一個……我們找了一個晚上,等到白天,那兩個人鬼吼鬼叫地自個兒回來了,說有漂亮的女鬼要和他們結婚,要不是跑得快就被抓去采陽補陰了,然後就辭職……”

“第二個人消失的時候,房間裏有其他人嗎?”盤狁守問。

“有。”

“沒人注意到他什麽時候不見的?”

“其他人以為他上廁所去了。”詹穀生氣地說,“但在我看來他就是自己跑出去,結果被自己腦袋裏想象的什麽東西嚇到而已。現在的人啊,就知道看鬼片,膽子卻那麽小,巡個邏也能巡成這樣,幹脆就待在家裏別出來算了。”

盤狁守覺得這話聽起來很耳熟,好一會兒才回憶起來,原來是他們那個一百多歲的姥爺曾經說過的話。然後他想起來了,為什麽他總是覺得麵對詹穀就沒話好說,記得他和姥爺之間也經常是無言以對,因為在他們還沒有開始“無言以對”之前,有點耳背的姥爺總是在他提起“後院有奇怪的東西”時大聲地教訓他,說一切都是他腦袋裏幻想出來的,這世界上沒鬼,沒怪,沒那些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以後少看點恐怖片,現在的人啊,就知道看鬼片……

如果不是姥爺現在還健健康康地在家裏大罵鬼片害人,他一定會以為詹穀被姥爺附身了。

盤狁守無聲地歎了口氣,說:“那這家商場為什麽要聘請咱們公司的保安呢?是換保安公司了?還是突然開始請保安的?”

詹穀想了想:“其實這個我也挺奇怪的,你也看到了,這家商場自己有不少現代化設備,根本就不需要這麽多人,用這麽低效的手段來保證安全……”

據說,一切都是據說,在幾個月前,這家商場忽然開始丟東西,有時候是裙子,有時候是鞋子,有時候是化妝品,有時候是帽子、手袋、圍巾、首飾……總之被偷的全是和女性有關的用品。商場剛開始沒在意,就是讓內部輪流執勤的保安加緊巡邏。後來那小偷越偷越多,開始橫掃金銀首飾部,商場才發覺事態嚴重。

這家商場每天晚上10:00關門,關門後所有門自動關閉落鎖,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也沒路進去,一直到早上8:00拿電子鑰匙的人來才能打得開。那些東西丟得一點線索都沒有,就好像它們自己長腿跑掉了一樣。他們首先懷疑的是保安監守自盜,查看監控鏡頭卻完全沒有找到什麽破綻。他們對下夜班的保安們搜身搜身再搜身,什麽也搜不出來,也翻遍了商場裏一切可能隱藏的角落,但該丟的東西還是丟,已經丟了的誰也找不到。

他們報了警,警察束手無策。他們又安了夜間監視器,紅外線報警器……一點作用也沒起過。

商場領導絕望了,臨時再去找保安又是非常不明智的——誰知道那些新進應聘的人和以前的竊案有沒有關係呢?於是領導決定辭去以前的所有保安,隨機指定了豐堯龍護衛保安公司負責安保問題,並且要求他們多派幾個人,每晚反複定時巡視。但事情該發生還是發生,被嚇跑的組員一批又一批,這一批要是再被嚇跑,詹穀就打算以後自個兒在這兒幹了……

這麽多年來,這是詹穀第一次對盤狁守說這麽多話,看來這事兒的確讓他鬱悶得不行,其他下屬隻顧著害怕,又無法理解他的心情,好不容易有一個貌似理解他的表弟,他簡直就把這表弟當作發泄用的救世主了。

盤狁守也挺鬱悶的,從詹穀說的情況來看,這個“小偷”絕對和妖怪有一定的關係,可是遇著這麽個拒絕承認鬼怪的表兄弟,到時他要是把個妖怪當成小偷來對待,出了事兒怎麽辦……

兩個人各懷心事,巡遍了二樓,還是什麽也沒發現。兩人按照一般巡視程序,又順著樓梯上了三樓。

盤狁守剛才已經巡視過一遍,而且他失業了好幾個月,除了跟大灰狼跑妖怪圖書館之外,基本就沒鍛煉過,當他再度抬腳想往樓上走的時候,他的身體開始罷工了。

他站在樓梯上深呼吸,想放鬆一下,可是他的腰部拒絕合作,稍微一動就哢嚓哢嚓響,就好像馬上就會斷掉一樣。看來經常躲在家裏看書、上網和妖怪玩,對健康狀況一點好處也沒有啊……

已經走上去的詹穀發現他沒跟上,又退了回來,一言不發地對他伸出一

隻手。盤狁守笑笑,有點尷尬:“沒事,你先走,我馬上就好……”詹穀堅定地伸著那隻手:“不可能!要是把你丟了,三姨會掐死我。”想象水婉掐死詹穀的畫麵,盤狁守忍不住,嘴角一挑。不怪他亂笑,那

幅畫麵太有趣了。

詹穀也不明白他在笑什麽,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詹穀還沒碰到盤狁守,他忽然聽到了一陣狂風掠過的聲音,王飛失蹤的情景在眼前一閃,如果詹穀也因為這個不見的話……情急之下,他一把抱住了詹穀。

詹穀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另外一隻手伸向他,上半身基本毫無借力,結果被他一把抱住。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周圍的景物天旋地轉,他們兩個咚咚地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盤狁守躺在地上呻吟一聲,按住腦袋。詹穀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一隻手電筒被摔得沒了亮光,另外一隻就在

他腳底。盤狁守把那隻手電筒用腳鉤過來,往樓梯上方照去,什麽也沒有看到。當然應該什麽也沒有。但就在剛才他即將掉下去的那一瞬間,他手電筒的光掃過那裏,他分明

看到一個穿著白衣與長裙的女孩手執一柄白傘站在那裏,他確信那不是自己眼花。

詹穀動了動,也發出了一聲呻吟。盤狁守慢慢地爬過去,還沒碰到他,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盤狁守的手腕,一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盤狁守。

他的眼神很可怕。盤狁守心虛不已,隨口編道:“剛才我看到你肩膀後頭出現了一張臉,來不及跟你說那麽多,結果……”

詹穀還是那樣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隻長鼻子的匹諾曹。盤狁守想起麵前這位對於鬼怪的看法,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對不起……其實我剛才看錯了,我有點害怕……”依然不是實話,但比剛才好些。詹穀慢慢地說:“下次要是再幹這種蠢事,三姨掐不掐我,我都要親自

掐死你。”盤狁守冷汗涔涔。兩人艱難地起身,盤狁守又撿起另外一隻手電筒,所幸隻是電池摔出來

了,把電池裝進去,按一按開關,手電筒還能亮。倒是之前還亮的那一隻,玻璃被摔裂了一條縫,晃一晃,裏麵嘩啦嘩啦響,也不知道是哪兒壞了,到現在還沒滅掉真是奇跡。

盤狁守跟著詹穀走上三樓,又是少女部。他想起前一次巡邏時那個反光的地方,便直接向那個方向走過去。詹穀原本走到了另外一個方向,結果一轉頭發現盤狁守沒跟上來,馬上又原路退回。

盤狁守站在那個普普通通的少女專櫃前麵,正像他之前遠遠地看到的那樣,這個專櫃上沒有什麽可以反光的東西,也沒有閃閃發光的首飾,鏡子麵向另外一個方向,不可能反光。唯一有可能的是那些金屬衣架,在手電筒的光中反射著隱隱的光,但那光實在太弱了,不管怎麽嚐試,都不可能有他所看到的那陣反光一樣的強度。

他用手電筒的光又往四周照一照,隻有一些穿著花花綠綠奇裝異服的塑膠模特,其中一個穿白衣服的模特比較特別,打扮有點像古裝,手裏還拿著一把白色的傘。他的手電筒又照向別的地方……

白衣白傘?!他“唰”地將手電筒的光移回那個地方,然而就在他剛剛照到那模特身

上的白衣一角時,他的肩膀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你在幹什麽?”盤狁守幾乎把手電筒再度扔出去,等聽出那個聲音屬於詹穀時,他深吸

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生氣,剛才他對詹穀做了更過分的事,詹穀都沒殺死他……他馬上又抬起手電筒照向那個模特的位置,那個模特已經不見了。

“沒什麽,我剛才看到那裏站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現在不見了。”

他說。“是小偷嗎?”詹穀問。一般人的話應該問“見鬼了嗎”才對吧……不過現在的小妖怪還真沒創意,多少年前就用白衣服嚇人,都到現代社

會了還用這一招……“沒什麽,是我看錯了。”盤狁守說著,順手就用左手去推詹穀。詹穀將手電筒敲在他腦門上,“砰”的一聲。盤狁守:“……”眼冒金星。詹穀:“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麽,手本能地就……”盤狁守:“沒關係……”金星在閃耀哦。他還活著,他的腦袋沒裂開,居然也沒出血。奇跡啊……也許該說是悲劇?神之手的那個咒封術……還是應該換一個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