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盤狁守以這輩子沒有過的速度飛到了魏天師和他師父的家。正確地說，他是被獨目神鷹給抓過去的。他從黑鷹的爪下落到了一個極其破舊的院子裏，這個院子的髒、亂、破
到了令人難以無視的狀態，不過他還是盡量無視了它，從地上掙紮起來後，掀開破竹門簾衝了進去。魏天師正坐在**吹著空調玩電腦，被突然闖入的人嚇了一跳，差點把
手上的筆記本電腦扔到地上去。“盤哥？你這麽晚跑這兒幹嗎？”魏天師驚奇地問。正在一邊台式電腦旁打遊戲的張天師也站了起來，看到是盤狁守，警戒
的味道立刻消散在空調舒適的冷風中。“是小盤呀，歡迎歡迎。”張天師笑眯眯地說。盤狁守啞然怔立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第一個原因是他一直以為魏天師和張天師很窮，幾乎是一窮二白，除了
一身的衣服和破鋪蓋卷兒之外沒有任何財產，看來他錯了。在上次看到魏天師一身時髦裝扮的時候，他早就該知道這一點——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養出來的品位；而且還有獨目神鷹，那個溺愛兒子到令人發指的妖怪，怎麽可能放任兒子跟著個連多餘行李都沒有的白癡生活？
第二個原因是魏天師居然還能坐著並中氣十足地說話，他還以為這孩子
已經躺在**奄奄一息，隻剩一口氣，就等著閻王來勾魂了。“……你還活著。”盤狁守呆呆地說。魏天師臉上露出一個訝異的表情，指著自己看起來完整無缺的身體，
說：“我應該死嗎？”獨目神鷹從盤狁守身後猛撲到兒子床邊，哭得就好像某電視劇裏可憐的
二媽：“孩子你怎麽能這麽說！孩子你是爸爸的心頭肉啊！你怎麽能死！怎
麽能死……”張天師和魏天師的臉上都露出了被惡心到的表情，盤狁守也不由得產生那樣的感覺，不過臉上還是什麽表情也沒有。魏天師對自己的父親感到很惡心，但又拿他沒辦法，抬頭哀求盤狁守：“盤哥，你們到底是來幹嗎的？是真的想讓我死嗎？”盤狁守一時無語，等反應過來才慢慢地說：“其實……你爸爸說你重傷
快死了……”魏天師氣得在鷹頭上猛拍：“我看是你詛咒我死了才對吧！”黑鷹哭著不說話。魏天師掀開蓋在腿上的薄毯，露出包紮著白色繃帶的左腳：“我就是追
妖怪追得太急，在階梯上踏空，扭傷了腳而已。”黑鷹哭道：“一切都是盤狁守不好！還有你師父該死！他們都不知道保護你！嗚嗚嗚……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爸爸怎麽辦……”張天師一腳將黑鷹踹倒在地：“胡說八道！是你兒子自己要脫離他師父我自立門戶的！他要是乖乖跟在我身邊除妖，一點事都沒有！”黑鷹撲上去揪他頭發：“我兒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憑什麽這麽說他！”
張天師猛拽他的羽毛：“你這種溺愛方式遲早害了他！要不是你太放任他，他會受傷嗎！要不是你溺愛過頭，他會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嗎！你無知！你無恥！”
嗚哩哇啦……
嘰裏呱啦……
盤狁守：“……”這兩個人（妖）真是既無知又無恥啊……
他躲開那兩個扭打成一團的人（妖），走到魏天師床邊坐下。
“你的腳怎麽樣？”他問。
魏天師說：“隻是扭傷，不過師父還是非要給我綁上，說是固定住，防
止再受傷。”方法是對的，電視上也這麽介紹過。盤狁守點了點頭，又問：“是什麽妖怪這麽棘手，連你也受了傷？”魏天師笑起來：“盤哥你別太看得起我啊，我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什麽事
是因為我老爹和師父都在身邊，這回他們都不在，我隻是扭傷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個妖怪很凶嗎？”“妖怪倒是不很凶，不過嘛……盤哥，我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你……”
盤狁守趁著上班的時間，專門去了王飛的辦公室，他現在做一些文書工
作，這個時候應該不忙。辦公室裏隻有王飛一個人在，看盤狁守進來趕緊站起來。“盤哥！”其實王飛和盤狁守差不多大，雖然上次的女王蜂事件後王飛已經完全
忘了那回事，但不知為何，他似乎有零散的記憶，對盤狁守的稱呼也從“盤
子”變成了“盤哥”。盤狁守和他一起坐下，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盤狁守忍不住淡淡地笑了。“聽說……你有了一個暗戀者啊。”他說。王飛一副遭受晴天霹靂的模樣：“我我我我……”盤狁守拍拍他肩膀：“沒關係，我知道，有的時候太英俊也不好……”王飛看起來快被雷劈焦了：“我不是！我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
什麽事！”“那你找魏天師幹嗎？”盤狁守平靜地問。在聽到魏天師名字的同時，王飛瞬間萎靡了下來。“盤哥你……你認識魏天師？”盤狁守點頭：“是他告訴我你的事的，但是他說的情況是他知道的，我
希望從你這兒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王飛欣喜道：“他果然很守諾言！我就知道盤哥你肯定能幫我解決這個問……”他看著盤狁守麵無表情的臉，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最後一個字被他吞了回去。
可是，已經太晚了。盤狁守稍微動了動眉毛，腳尖在地麵上輕輕拍打。“王飛……”他用自己所能擺出最生氣的表情但事實上比之前沒有表情
時更可怕的表情，盯著麵前已經嚇得快貼到牆上的青年，“你其實記得那天你自個兒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吧？”“沒有！”王飛斬釘截鐵地說。
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說著“我在撒謊”。
盤狁守歎氣，說：“我們不想讓你記得那天的事，並不完全是為了隱瞞我們的能力和妖怪的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你‘生產’的時候有可能對你的身體和精神造成損害，讓你忘掉一切是一個比較可行的辦法。”他用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無論如何，你現在已經不在意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了，那你記得一切對我來說也無所謂，我相信你會為我們保密。”
王飛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他非常感動地說：“盤哥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盤哥你是好人！那個魏天師說你如果知道我什麽都記得，一定會掐我掐到我忘了或者死掉才會放手！那個二把刀的假神仙真是不可靠！”
盤狁守的眼睛眯了一下：“魏天師也知道？”
王飛一點也沒發現他眼神的變化，依舊興奮地說：“是啊是啊！他說過是因為那個符咒畫得有點問題！唉！我怎麽這麽傻！他肯定是害怕你追究他的責任才這麽說的嘛！我怎麽就上了他的當……”
如果可以的話，盤狁守覺得自己肯定已經起了一腦門子的青筋。
“魏天師——”他說出的這三個字帶著寒意，連王飛都感到了不對勁。
“咦？啊啊！我沒說！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盤哥我胡說的，你不要在意啊——”
盤狁守淡淡地微笑，腦門上的青筋卻快要冒出來了。在王飛叫他“盤哥”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他怎麽就這麽遲鈍呢！居然還在黑鷹眼含熱淚，念叨“都是你的錯，否則我兒子怎麽可能受這麽重的傷，難道你不應該為此負責，去解決了那個該死的妖怪嗎”的時候無言以對，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且簽訂合約割地賠款，他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怪不得魏天師笑得那麽高興呢。
“我不會在意的……”魏天師，你個不可靠的蒙古天師！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心裏狠狠地想著，表情卻絲毫不變：“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追究魏天師怎麽樣……”當然該收拾還是要收拾，必須讓大娘親手去收拾！不管他老爹會不會跟他拚命，“我是想知道你的事情的。你怎麽會和魏天師認識？”
王飛畢竟還是不太了解盤狁守，如果是詹穀在這兒也許能看出他究竟心情怎樣，王飛卻完全被他的表情給騙到了，鬆了口氣，說：“其實他也是好人，發現符咒的效用時間還跑到我家來想彌補錯誤，隻是那時候我已經想起來了，太晚啦。不過我們還是因為這個認識了……”
魏天師雖然有點粗心，但的確是個好孩子，對於自己的錯誤並沒有裝作
不知道，還專門跑到王飛家來想用點什麽辦法彌補，但事實是，這種錯誤一旦犯下，那就不是他自個兒能解決的了。然而他在自己師父那兒誇了海口說要自立，又在盤狁守麵前打了包票說符咒作用多麽多麽好，這下子一巴掌打到自己臉上，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於是魏天師打躬作揖就差跪到王飛麵前請他對自己仍然記得一切的事情保密。
這又不是關係到原則性的大問題，那些東西記得就記得，盤狁守不知道就不知道，也沒有對王飛的精神造成什麽重大損害，他無所謂，所以滿口答應了下來，條件是以後他有什麽事情，魏天師就得免費給他幫忙。當然他覺得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在他身上發生一次就夠了，怎麽可能一犯再犯呢？
結果……結果證明了，人不能做壞事，就是如此。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奇怪，有些事情，有的人一輩子也遇不到，比如詹穀；而有的人，那些事也許會伴其終身，比如盤狁守……也許還有王飛。
在那件事結束後不到一個月，王飛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是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他。
他以前沒有這種感覺的，甚至有過好幾個人同時叫他他都注意不到的事情，更何況隻是視線。但事實上，他現在有很清楚的感覺。他可以確定，肯定有人在偷偷地看他。
他抱著覺得有點詭異的想法到處找過，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現。但是這種感覺太強烈了，強烈到他總覺得這不是一個人類能擁有的灼熱視線，於是心想也許那個抓妖怪的魏天師對這個有點研究，於是按照魏天師留下的電話打了過去。
魏天師勘察了一些時間，最後給他的回複是，他猜對了，偷看他的那個不是人，是個妖怪。因為它的身邊有奇怪的妖氣，但這些妖氣和果洛沐英留在他身上的完全不同，所以應該不是他自己的。
當時的王飛在知道結果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震驚比今天大多了，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招惹了一個妖怪還不夠，還一個接一個地來！都“接二”了，誰知道還有沒有“連三”呢？沒準兒還有“再四”也說不定。
而對於這個問題，魏天師安慰他的原話是這樣的：“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還有比你和妖怪牽扯得多的人，比如我……比我多的還有盤哥……你應該覺得幸運才對，好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半個妖怪，還有人就算妖怪近在咫尺也看不見，哇哈哈哈……”
當然，他說的是詹穀。但是王飛“生產”那天，他們有一些話王飛並沒
有聽見……或許聽見了對他也沒有什麽幫助。
無論如何，王飛真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倒黴，畢竟盤狁守身邊就算有妖怪，也是屬於跟那隻大灰狼差不多的守護者角色；而魏天師又是個除妖天師，隻怕妖怪少，不怕妖怪多，和他這種明明遇到了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妖怪，卻連點羅曼史都沒來得及發生就被迫剖腹產，還差點翹辮子的倒黴蛋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毫無可比性！
而不久之後，他不好的預感就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