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怦怦1 第一章 年少不經事的臉頰

01

傍晚悠長的風吹過操場,跑道上的少年們呼吸聲急促而淩亂,交錯著教練冷漠的讀秒聲,咬著牙奔向終點。

汗水在柔和的夕陽中泛著光澤。

哨音刺耳。

“陳寂。”

“到。”

“晚了0.45秒,休息十分鍾,再跑五圈。”

“是!”

哪怕不情願,陳寂的應答也擲地有聲。

“其他人,解散吃飯。”

“教練辛苦了!”

“哎,”隊友戳了戳陳寂,“你真要跑啊?教練都走了。”

陳寂還沒回過神來,大腦有幾秒鍾的空白,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隊友說了什麽。他擺了擺手回了句:“你先走吧。”然後便脫力地癱倒在了草坪上。

耳邊是十幾雙運動鞋在跑道上摩擦著跑向食堂的聲音。

漸行漸遠。

他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艱難地把目光移向圍牆。

紅色的圍牆不是很高,他一個起跳就能翻過去,所以有幾個女生趴在上麵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女生們小聲說話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他的耳朵動了動,仔細分辨著想聽的聲音。

“哎,你擋著我了!”

“你以為我不擋著你,你就能看見了嗎?根本沒人!”

“你眼睛該治治了,陳寂不是在那裏躺著嗎?”

“陳寂好帥啊!不過是誰說周盡燃今天也會留下來的?”

“林招招唄。”

“林招招在哪兒?”

三個女生同時扭頭,沒找到要找的人,又同時低頭——圍牆外,林招招正抱著手臂看著她們。見她們終於記起了她,她扯了扯嘴角,說:“我上不去。”

她個子小小的,一米七的圍牆對她來說宛若高山。

聽到了想聽的聲音,陳寂鬆了口氣,隨即在心裏笑了笑。果然,沒過半分鍾,圍牆那頭的女孩抬高了聲音說道:“陳寂,我來啦!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就把教練喊過來!”

“怕了你了。”陳寂站了起來,晚風徐徐,汗涔涔的衣衫被吹得半幹,貼在身上涼涼的。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朝女孩子們點頭致意。

三個女孩俱是心頭一跳,異口同聲道:“陳寂!”

陳寂說:“你們好。”

啊啊啊!

女孩們在心裏哀號,陳寂長得實在是太犯規了——十九歲的他,經過一個春天,身子如抽條般迅速拔高。此刻,高高瘦瘦的他,脊背筆直地立在溽夏黃昏裏,微微抬起下巴看著她們。

目光沉靜,短發利落而柔軟。

衣衫浸了汗,略有涼意。

汗衫上赤色字體“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分外醒目。

真是——

女孩們雙手扒著牆頭,在心裏不住地感慨,陳寂這張臉真是百看不厭啊!

“你們太過分了,欺負我看不見!”林招招抱怨。

她往上跳了跳,問:“陳寂,你到底還要不要我過去?”

“招招!”有女生喊,“你不是說今天周盡燃也會留下來嗎?我們都沒看到他,你憑什麽能看到陳寂!”

林招招:“……”

理是這麽個理,但是怎麽感覺那麽無理取鬧呢?

隔著一堵牆,林招招也站累了,她靠在牆上畫著圈圈,問:“陳寂,問你呢,周盡燃呢?”

“你們來一趟也不容易,周盡燃去給你們買喝的了。”陳寂麵不改色。

空氣安靜了一秒,女孩們的聲音緊接著交疊響起。

“也沒有不容易啦!”

“畢竟就隔了一條街。”

“周盡燃也太客氣了,這讓人多不好意思啊,他知道我喜歡喝可樂嗎?”

林招招扶額,陳寂總算是鬼話連篇地把人哄好了。三個女生把她拉上去,她如願地掛在牆上,露出毛茸茸的腦袋。

陳寂說:“好像瘦了。”

林招招麵無表情。

“還黑了。

“怎麽不笑了?”

他還要繼續說,林招招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就露出個頭,您頭頭是道分析個沒完了是吧?咱倆到底誰學的法醫?”

陳寂往後退了退,說:“下來。”

林招招手腳並用翻過牆,有點不信任地說:“你接好哦,要是摔著我了,我就打死你!”

陳寂張開雙臂開始數數:“三、二……”

“一”還沒喊出口,林招招便直直地朝他撲了過來。

陳寂心理素質好,接了個正著,還順帶著把最後一個罵人的字眼咽了回去。他把手放在林招招的後腦勺,拍了拍,說:“嗯,剛剛目測失敗,你重了。”

林招招非常想打他。

半個小時後。

天高,雲淡。月明,星稀。

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的夜晚向來是不安穩的,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哪怕白天的訓練再辛苦,到了晚上也能鬧騰起來。

尤其是在教練集體不在的今晚。

周盡燃坐在圍牆上跟來看他的女生們談笑風生,手上的藍色可樂罐被捏得啪啪作響。他舉起可樂一飲而盡,然後隨意地擦了擦唇,耍帥般地瞄準垃圾桶,抬手將可樂罐丟了過去。

咻——可樂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直直地砸進了垃圾桶。

不遠處的操場上還有人在訓練,跑步聲、仰臥起坐或俯臥撐時的喘息聲、乒乓球與球拍發出的摩擦聲混雜在一起,熱熱鬧鬧得像是集市。

除了角落裏的某一處——

“還不會?”

“嗯。”

“這樣呢?”

一陣沙沙的寫字聲之後,林招招問:“這樣?”

“……”

“天啊,陳寂你簡直要笨死了!”林招招把本子往前一推,胡**了揉頭發,頂著一頭快要奓掉的毛瞪著陳寂,“你這樣去比賽真的沒關係嗎?你能拿冠軍這件事合理嗎?”

陳寂看著她不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林招招吐血。

自從她高考考上臨溪醫學院法醫係,周圍個個是學霸,她的學習能力與日俱增,所以當因為比賽而錯過高考的陳寂讓她幫他補習的時候,她是拒絕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乒乓球界年少成名的陳寂,曾以3:2力克S國乒壇大魔王奪得錦標賽單打冠軍的陳寂,文化課成績超級爛。

而他在高三錯過一次高考後,第二年又錯過了,今年則因為公開賽再次無緣高考。

林招招問:“你雖然是主力,但公開賽也不用每場都要上吧?中國公開賽六月初結束,正好趕上考試,無縫銜接,哪裏趕不上?”

陳寂說:“我沒準備好,考砸的話,完美人設就崩了。”

對此,林招招發出直擊靈魂的問題:“什麽完美人設?”

陳寂說:“高冷男神。”

林招招愣了一下,想想也是,別看陳寂在她麵前偶爾會有點幼稚,其實由於長年枯燥的訓練,他很能捺得住性子,尤其是在公眾場合。

據有心人分析,陳寂就沒在比賽時笑過,無論是輸球還是贏球,永遠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樣子,人送外號“冷神”。有球迷為博冷神一笑,在某次非正式比賽中,將他從休息室到賽場的路上鋪滿了鮮花,意為走花路。

離比賽還有二十分鍾,陳寂打開門準備去熱身,全場的呼聲震耳。看到花路,陳寂麵不改色,隻停頓了一秒,便走向乒乓球台。

他朝觀眾席鞠了一躬,然後取消了熱身,完成了一段花式乒乓球表演秀。

表演結束後,他又鞠了一躬,觀眾席上的歡呼聲差點掀開了場館的屋頂。

但,他還是沒笑。

“哎!怎麽會這樣?”無數球迷和圈外人士發出相同的疑問。

有記者在某次采訪的時候唐突地問了陳寂的教練:“請問陳寂平時也不笑嗎?”

教練脾氣不好,那場正好陳寂輸了比賽,於是教練丟下一句“打得那麽爛,陳寂還能笑得出來嗎”便離了場。

所有人:“……”

把這點事回憶了個遍的林招招一拍額頭,往後靠了靠,身後的牆還殘留著白日熾烈陽光的溫度。她舉手:“提問。”

陳寂惜字如金:“說。”

林招招問:“請問是哪位同學在江北高中號稱一霸,三米之內無人敢接近?”

陳寂說:“是為了好好訓練,不想被人打擾。”

林招招問:“那請問又是誰在課堂上欣賞乒乓球拍,結果被老師扔出去罰站的?”

陳寂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是被老師扔去的。”

林招招:“哦?”

陳寂說:“是我自己主動出去的。”

那倒也是。當時陳寂參加比賽拿了冠軍,用獎金買了一副新球拍,上課的時候也看個不停,老師看不下去了,一支粉筆破空而來。

然後……然後被陳寂一板打了回去。

橫拍反手,一氣嗬成。

白色的粉筆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粉塵在陽光中浮動。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三秒。

還是陳寂反應快,他站起來,從容不迫地說:“老師,對不起。”

說完,他拉開椅子,主動出去罰站了。

林招招問:“你當時在想什麽?老師都沒讓你出去罰站啊。”

“主動出去,會比較酷。”陳寂輕描淡寫。

林招招衝他比了個大拇指,說:“行,我們回到原來的問題。你總是學不會,作為老師的我很為難。我馬上要期末考試了,白天要複習,晚上還要過來給你補習。”

陳寂低聲問:“你不願意?”

“也沒有不願意啦。”林招招隨手拍掉趴在自己胳膊上的蚊子,說,“我當然希望你能上大學啊。可是陳寂,這腦子得動啊。”

她的普通話並不標準,摻雜著南方軟軟糯糯的口音,像含了口糖,說什麽都有那麽點甜意。

陳寂沉默了一會兒,正要開口,便聽到不遠處有尖銳的哨聲響起,正在到處浪的球員一哄而散。

“大魔王回來了!”

“哎呀我去,他怎麽回來了?”

“冷神救我……冷神哪兒去了?”

“趕緊跑吧!別管那麽多了!”

操場上,鄭同負手站在跑道上,中氣十足地喊:“三十秒!”

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隸屬國家隊,紀律嚴明,主教練鄭同說一不二。

三十秒後被他抓到,加訓。

02

陳寂低低地罵了一聲:“他怎麽回來了?”

“你不是說教練這周晚上都要去市裏開會嗎?”林招招扯著陳寂的袖子,跟他一起輕手輕腳地收拾書本。

他們所在的角落隱蔽,暫時還沒被發現。

林招招小聲問:“應該沒事吧?等他走了我再偷偷溜,如果我被抓住了,打死也不把你招出來。”她的眼睛明亮,“我很有義氣的。”

陳寂默默看了她一眼,無情地告訴她這世界有多麽殘酷:“你不如再看看?”

林招招疑惑地歪了歪頭:“啊?”

此時操場上已經沒有人了,夏日的風燥熱不安,路燈下偶爾有隻野貓跑過,草叢微動,黑沉沉的天空上,淡黃色的月牙高高懸掛,喧鬧後的平靜使夜更沉寂。

陳寂抬了抬下巴,操場盡頭是宿舍樓,在黑暗裏像個龐大的怪物。很快,宿舍樓裏的燈光次第亮起,整齊的下樓聲傳來。所有人在操場盡頭排成兩列,報數聲交替響起。

“我的媽呀。”林招招看呆,她回過頭看向陳寂,“你完了。”

陳寂淡淡地應道:“嗯。”

那邊正好報數完畢,周盡燃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像個小喇叭般清脆響亮:“報告教練,應到20人,實到18人,顧則休假,陳寂缺席。”

“陳寂去哪兒了?”

“報告教練,不知道。”

“誰知道?”

“報告教練,沒人知道。”

“歸隊!”

“是!”

周盡燃小跑歸隊,往操場那頭瞥了一眼:別怪兄弟不救你,兄弟不敢救,兄弟不知道怎麽救,兄弟也要受罰。

林招招幹著急:“怎麽辦怎麽辦?陳寂,怎麽辦?你們教練看起來很凶的樣子。我記得上次你去比賽,他在場下凶你還被罰黃牌了。”

“見到他不要提這件事。”陳寂拉住她的手腕,他體溫低,手指冰涼,緊貼著她的脈搏。他稍稍用力,拉著她往更隱蔽的地方走:“你先躲起來。”

林招招吐槽:“這裏蚊子很多。”

陳寂說:“忍忍。”

林招招恨恨地道:“直男!”

陳寂側過臉,問:“什麽?”

他側過臉的角度太好了,棱角分明的臉正好被稀薄的月光籠罩,能清楚地看到挺拔的鼻梁,纖長的睫毛撩起月光。饒是看這張臉看了十幾年,林招招還是冷不丁地被帥到了,她貼著牆,說:“看到你的側臉,我想到一句話。”

“說。”

“如刀削般的側臉,硬朗好看。”

“刀削……”陳寂帶著她拐了個彎,總算脫離了操場能看到的範圍。他抬起眼,說:“聽起來很疼的樣子。”

林招招白了他一眼,問:“你要走了?”

“我是要犧牲了。”陳寂麵無表情地滿嘴跑火車,看她一臉嫌棄,不由得笑了笑。

他笑起來時,好似春日白雪般,摻雜著涼意,偏偏左臉又有酒窩淺淺,像在盎然春意裏窺見了夏日的熾烈,轉瞬卻又被收了回去。

陳寂說:“我去了。”

林招招說:“不送。”

陳寂瞥了她一眼:“……”

林招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要想我以後還能過來給你補習,你不犧牲誰犧牲?”

“你知道上一個點名沒到的後果是什麽嗎?”

“什麽?”

“加訓加到進醫院。”

“這麽恐怖?”

陳寂說:“誇張手法。”

“……”林招招推了推他,“不是,陳寂,你說那麽多圖什麽啊?你走不走?”

陳寂說:“放鬆一下,看你是不是還那麽好騙。”

“無聊!”

“走了。”陳寂轉身,走向光裏,一副舍生取義的樣子,留林招招一人在原地喂蚊子。

林招招表示:如果可以,我也願意跟陳寂一起犧牲,總比在這裏喂蚊子好。

她邊這麽想邊打開了手機。

微信裏的群消息像炸了般,不少人在群裏@她,她好脾氣地一個個回完,才從最下麵把隻有三個人的群拎了出來。

群名:我嗑的CP是真的。

林招招:啊,好餓。

雲汀:我也好餓。

林招招:你也好直男哦,怪不得現在都沒對象。

雲汀:?

林招招:微笑。

雲汀:我沒你這樣的外甥媳婦。

林招招:雲汀先生,嗑CP嗑到正主麵前就不太好了吧?

雲汀:你今天不是跟陳寂見麵去了?

林招招:……是見麵了。

雲汀:偷偷見的?

林招招:是偷偷沒錯。

雲汀:那不就行了!

雲汀下結論:你們是真的。

這……林招招看著對話框一時失語。雖然話是沒說錯,她是來見陳寂了,也是偷偷來的,但不是約會啊!是補習啊!是為了陳寂能考上大學啊!

太猥瑣了,這位雲汀先生。

林招招發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然後輸入:

說正事啊。我給陳寂補習到一半,教練回來了,剛剛點了名,陳寂不在。

雲汀:那他完了,他們教練特別可怕!

林招招:我怎麽感覺你很開心?

雲汀:誰讓他跟你約會的!這是他該承受的。

林招招真的很慶幸自己從小就認識陳寂的舅舅,不然肯定會被當場氣死。

是的,雲汀是陳寂的舅舅。

親的。

陳寂的家庭說特殊倒也挺特殊的,他是由舅舅雲汀帶大的。他媽媽雲靜在他三歲時就去國外進修了,把他丟給了僅有十八歲的雲汀。雲靜走的時候對雲汀說:“我把你養這麽大,你也該幹點事了。”

長姐如母,命令如山。

雲汀咬著牙,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硬是把小陳寂帶大了。林招招跟陳寂打幼兒園就是同班,林家爹媽因為人很好說話,被雲汀叨擾了十幾年學習如何教育小孩,看看能不能讓陳寂的成績跟林招招一樣好。

到了初中,陳寂突然對打乒乓球有了興趣,且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

雲汀樂了,把學習什麽的丟到一邊,先讓陳寂學打乒乓球。於是陳寂一路從校隊打到區隊,從區隊打到市隊,再到省隊,後來在某次國家級比賽中斬獲冠軍,“冷神”之名就此打響。

然後……他沒考上大學。

雲汀冷笑:“嗬嗬,我們不在乎。”

陳寂默默地說:“我在乎。”

雲汀絲毫沒有長輩的架子,每天嘻嘻哈哈地跟他們玩鬧,以至於三人之間沒有一點代溝,如果雲汀沒那麽想撮合他們的話就更好了。

林招招和陳寂的關係,用雲汀的話就是:“青梅竹馬,小可愛和校霸,這不是言情小說的標配嗎?你們不在一起合適嗎?退一萬步說,你們不都是單身嗎?”

這一問把林招招問住了。

“我不是。”陳寂說。

林招招心裏咯噔了一下,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向陳寂。陳寂從口袋裏掏出乒乓球,一副深沉的樣子,說:“我已經跟我的乒乓球領證了。”

林招招伸手打他:“一點也不好笑!”

雲汀則譴責陳寂:“你的心裏沒有乒乓球拍的位置是嗎?渣男!”

三個人就這麽在陳寂基本上不參與的情況下打打鬧鬧到現在,之所以說他不參與,是因為他不愛在群裏聊天,聊天記錄裏基本上隻有林招招和雲汀的消息。

林招招見雲汀根本不在乎自家外甥是不是受罰,又苦於被蚊子折磨,便不再跟雲汀聊天了,她決定去看一下陳寂是否還活著。

她靠著牆慢吞吞地挪動腳步,摸索了半天才摸到牆角,然後探頭出去。天愈發晚了,燥熱的風漸漸安分下來,微涼的風橫貫空**的操場,宿舍樓上的白熾燈光打在操場上,隱約傳來數數的聲音。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加速!”

單杠上正在做引體向上的身影收到指令,默默加速。

數數仍在繼續,並越來越快:“三十八、三十九。”

是陳寂。

林招招拿出手機,及時匯報:

陳寂在受罰,做引體向上,已經做到第四十個了!鄭教練好可怕。

雲汀:陳寂,好慘一男的。

林招招:雲汀先生,我勸你善良一點。

雲汀:你要去救他?

林招招秒:不了吧。

雲汀:鄙視你。

操場另一頭。

豆大的汗珠順著陳寂的臉滴落在草地上,與深夜的露珠混在一起,在風吹草動中被甩向空中。

呼吸聲急促,心跳如鼓點愈發猛烈。

鄭同冷漠中帶著怒氣地數著數,在冰冷的月光下像……陳寂愣了一下,想到隊友的形容,暗暗讚同,對,像個大魔王。

陳寂走了下神,動作遲緩了半秒,手背被抽了一下,他“噝”了一聲,繼續加快動作。

鄭同說:“自己數!”

陳寂說:“是。”

像賭氣般,陳寂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響徹寂靜的操場。

鄭同問:“不服?”

陳寂目視前方:“不敢。”

“為什麽罰你?”

“六十八……我大晚上的亂跑不回宿舍。”

“不對。”

“七十四……我不知道!”

“罰你明明就在基地,三十秒卻沒有回宿舍,反應太慢,該罰!”

“八十四,八十五,八十六。”

“說吧,人呢?”

陳寂的動作停住,他詫異地看向鄭同。鄭同瞪他:“我允許你停了嗎?”

不停還好,動作一停,肌肉驟一放鬆,酸痛感頓時襲來,怎麽也提不起來了。陳寂咬著牙又完成了一個引體向上。

鄭同“嘖”了一聲:“我就說憑你那機靈勁,敢在外麵浪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溜回去。”

陳寂默然,他就當教練在誇他好了。

“這次居然等報數都完了你才出來,肯定是藏人去了!藏哪兒去了?一訓練館還是二訓練館?健身房還是圖書館?”

“我們這兒居然還有圖書館?”

“這是重點嗎?”鄭同眼神似刀,“早戀是吧?剛剛拿了公開賽的冠軍就飄了是吧?我在跟你說話你怎麽還在做?!給我下來!”

陳寂完成最後一個引體向上,跳下來,站好,下巴微抬:“我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早戀,沒有飄。”

“那就是承認藏人了?”

“……”陳寂暗暗咬牙,老狐狸,名不虛傳。

03

三分鍾後,林招招跟陳寂站在了一起。

林招招的個子剛到陳寂的胸口,她穿著淡藍色的裙子,生得又乖巧可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把大魔王的心都眨軟了,連語氣都溫柔了幾分:“你跟陳寂在談戀愛?”

陳寂不慌不忙:“沒有。”

鄭同斜了他一眼:“我沒問你!”

語氣太凶,林招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去拉陳寂的手,陳寂也條件反射地護了下人。等這些條件反射都做完後,鄭同的目光已經從探究變成了意味深長。

陳寂說:“教練,我有話說。”

鄭同說:“我不想聽。”

林招招的心肝顫啊,她剛剛正蹲在角落裏邊喂蚊子邊跟雲汀聊天時,陳寂突然就站在了她麵前。他比她高許多,她仰著頭借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便十分中二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來者何人!”

陳寂說:“乒乓球隊,冷神。”

林招招鄙視他:“這種稱呼留給別人叫就好了,自己叫出來不羞恥嗎?”

“還好。”陳寂說。

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不明顯,但林招招還是察覺到了。於是,她就順理成章地以為陳寂已經搞定了魔鬼教練,要送她回學校了。

然而下一秒,陳寂稍稍側身,說:“招招。”

“怎麽了?”

“胳膊借你一隻。”陳寂抬起胳膊放在她的眼前,“抓住。”

林招招抓住他的胳膊,一派天真:“借我胳膊幹嗎?我視力很好的,看得清楚路,不過還是謝謝你了。陳寂,你是個好人……”

陳寂說:“鄭指導要見你。”

“但是有時候好心……”說話聲戛然而止,她霍然抬頭,“你說啥?!”

陳寂說:“嗯。”

林招招扶著他的胳膊,腿一軟,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於是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林招招努力地裝乖巧,默默地聽陳寂跟鄭同交鋒,心裏敬佩陳寂是條漢子,跟傳說中的鄭大魔王說話都可以穩如泰山。

鄭大魔王再次看向林招招,說:“你說。”

林招招張口:“我……”

陳寂再次打斷道:“教練,你先聽我說。”

“你說!”鄭同暴躁起來了,“我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陳寂抿了抿嘴,說:“教練,我馬上就二十歲了,就算是談戀愛,也不算早戀。”他頓了頓,看向林招招,說,“而且我如果談戀愛,也不會是和招招。”

林招招一臉問號,她懷疑陳寂在嫌棄她!

雖然理智一點,她能理解陳寂的意思,無非就是兩人太熟不好下手,又或者是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不會等到現在之類的。

但是林招招不想理智。她隻知道她千辛萬苦來給陳寂補習功課,又喂了大半天蚊子,完了還被嫌棄了!

她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陳寂的?

林招招趁鄭同正在思考陳寂的話,往陳寂旁邊站了站,說:“陳寂,胳膊借你。”

陳寂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林招招微微一笑,看著他的眼睛,卻對鄭同說:“教練,我跟陳寂確實是在戀愛。”

陳寂的瞳孔瞬間放大,抓住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原本冰涼的手指因為運動變得熾熱,和溽夏的溫度貼合,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林招招說:“他怕你怪我,所以不敢說。”

鄭同看了一眼陳寂:“你小子還挺深情?”

林招招接話:“鄭教練你不要怪他。”

陳寂看著她演戲,眼神傳達著想法:我看你是想要我死。

林招招悄悄地衝他眨了眨左眼。

陳寂眼睛一閉。

林招招看著乖巧,皮起來真的很要命,很像他家那位舅舅。

“你說說你,你怎麽會喜歡他?!”鄭同恨鐵不成鋼,覺得可愛的小姑娘被陳寂騙了,“你跟他那麽熟,怎麽還跟那些小姑娘似的,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因球技高超,橫掃對手,陳寂的技術粉很多。

因長得好看,性格蘇,女友粉也不少。

可在鄭教練的眼中,陳寂就是個不愛說話、愛耍酷,偶爾還會打爛球的學生。呃……當然,在某些方麵來說,鄭教練想的沒錯。

比如不愛說話、愛耍酷。

林招招悄悄抵了抵陳寂的胳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教練很懂你嘛!

陳寂瞪她一眼,神情嚴肅,繼續裝酷。

林招招也沒說話,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鄭同有氣沒處使,狠狠瞪了會兒陳寂。陳寂目不斜視,沒認同也不辯解。

鄭同被他氣死了:“你們這是什麽態度?搞得我好像是個棒打鴛鴦的壞人!我們隊訓不到二十三歲不能談戀愛,這還要我重複嗎?”

陳寂說:“不敢麻煩教練。”

鄭同問:“那要怎麽受罰你清楚吧?”

嗯?談戀愛還要受罰?

林招招詫異地抬起頭,問:“什麽受罰?罰他跑步嗎?沒事啦,陳寂很能跑的!跑個二十圈不在話下。”

鄭同微微一笑:“每日體能訓練,翻倍。”

林招招:“……”

“一天不分手就多做一天!”鄭同突然大吼,“聽明白了嗎!”

陳寂的回答中氣十足:“聽明白了!”

鄭同負手轉身:“你趕緊送人回家,半個小時內沒回來明天訓練翻三倍!”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了操場。

操場寂寂,一時沒人說話。

林招招看過陳寂的每日訓練表,包括但不限於手持輕器械的身體形態訓練、速度素質訓練、耐力素質訓練、一分鍾多球練習、一分鍾立臥撐練習,等等。

翻倍,會死人的吧。

林招招正想著,一直攥著她手臂的手慢慢下滑,抓住了她的手。她看過去,陳寂立在風中,很酷、很少女漫的感覺。

如果不是在瞪她就好了。

林招招眼神往上瞟,開始甩鍋:“是你先開始的。”

陳寂說:“我說錯了嗎?”

“沒錯是沒錯。”林招招抬高聲音,“但你說的,好像是你嫌棄我、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一樣,拜托,我們可是雙向的!”

“雙向什麽?”

“雙向嫌棄啊!”

“你嫌棄我?”

“那不然呢?難道我追你了嗎?我暗戀你了嗎?我愛而不得了嗎?”

“你話真多。”陳寂不耐煩道,“我們什麽時候去鄭教練麵前分手?”

“你看吧,你真凶。”林招招試圖掙脫陳寂的手,無奈他用了力,她一時半會兒甩不開,遠看很像一對鬧別扭的小情侶。

她氣結:“你先受著罰吧!等我心情好了再說。”

說完,她去看陳寂的反應。陳寂沉默了一會兒,也沒放開她的手,往前走去:“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他們一起長大,牽手的次數多了去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林招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小聲埋怨:“知道你腿長,走路能不能好好走,飛起來是怎麽回事?”

陳寂的背影頓了頓,步伐慢了。

04

雲汀是一名法醫,從業十幾年,是臨溪法醫界數一數二的人物。而整個江北省僅有臨溪醫學院有法醫係,法醫稀缺,雲汀很著急。

所以高考報誌願的時候,雲汀找林招招談心,林招招便在誌願書上填了臨溪醫學院的法醫係。

林招招自從進了法醫係,雖說拉出去仍是一個學霸,但在眾多學霸中,還是有點泯然眾人的。

為了讓期末考試的名次好看點,她不得不早起背書。

夏日的太陽出來得早,以勢不可擋之勢擁抱著整個宿舍樓,熱烘烘的,像個蒸籠。林招招捧了本書坐在陽台上接受太陽的洗禮。

嘩——陽台的推拉門被人從裏麵拉開,室內的冷氣與炎熱對撞,林招招抖了一下,回過頭見室友澄子探出頭來。

對方邊刷牙邊含糊地問道:“你這麽用功?”

林招招抱著的那本書又厚又重,她翻了一下,說:“不是說這次年級前十名可以去一線見習嗎?”

“你要去?”

“我是想去來著,去不了的話會被嘲笑的。”

雲汀已經通知她,就算她沒考到前十,她暑假也得去幫忙,但不是由學校派去的,不記在檔案上,她就算再願意奉獻也覺得吃虧。所以,她非得考到年級前十不可。

“誰敢嘲笑你?咦?招招,你腿上塗的什麽東西?”澄子漱了漱口,擦幹淨嘴巴走了出來。她關上門,聞了聞,問,“莫匹羅星?”

林招招驚歎:“狗鼻子啊!”

澄子瞪她:“你這是被蚊子咬的,你擦莫匹羅星幹什麽?不過你這也太誇張了,怎麽被咬成這樣?”

林招招無奈地把昨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說:“陳寂送我回來的時候去買藥,還不讓我跟著,回來的時候很得意地把袋子遞給我,我打開一看,兩個治外傷的,還有一瓶雲南白藥噴霧。”

澄子一頭黑線:“他是給自己買的?”

“當然不是!”林招招頭疼道,“我當時也是這麽問他的,他敲了我一下,說是給我治被蚊子咬的。”

澄子無語了一會兒,說:“他沒常識你也沒有?你不忍心打擊他也不用這樣吧?”

“唔。”林招招看著腿上的藥膏,說,“總覺得不能辜負他的心意,反正塗了也死不了。”

澄子嘴角抽了抽:“冷神也是有心,雖然笨了點。”

這話說的,反正冷神是不會高興的。

澄子還有課,約了林招招吃午飯就急匆匆地走了。

林招招把這本書的最後一章複習完,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太陽早已移走了光線,溫度卻不降反升。

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嗑的CP是真的”群裏,陳寂發了一張圖片。

林招招點開圖片,陳寂的拍照技術真的不怎麽樣,把一張紙拍得很模糊,隻能看到是個計劃表,有的後麵打了勾,有的則是空白。

林招招:我看到了什麽?!陳寂居然說話了!

陳寂發了一個林招招的表情包。

林招招:我勸你撤回。

陳寂又發了一個。

這張是某次三人組團出去野營時拍的,爬山很累,林招招到山頂的時候隻想躺著,熱衷於拍照的雲汀先生硬拉著兩人拍照,還要求要比心,林招招一臉不爽地比了個心,被截下來當了表情包。

配文:心拿走,莫挨老子。

由雲汀先生傾情製作。

林招招:這是你逼我的!你知道你有多少表情包嗎!陳寂先生?

說著她就要去找庫存。

一張又一張,全是她在網上存的。

陳寂能屈能伸:我錯了。

林招招一口氣憋了回去,沒好氣地問:你今天的雙份訓練結束了?

陳寂沒回。

林招招早就習慣了陳寂不回消息,把手機往口袋裏一丟,準備去食堂吃飯。

澄子在食堂的麻辣燙店等她,點了滿滿一碗麻辣燙,上麵飄著紅油和香菜,讓人食欲大振。

林招招咽了咽口水:“海帶點了嗎?”

澄子拿筷子翻了翻,說:“在下麵呢,快坐下吃。”

二食堂的冷氣很足,冰可樂配麻辣燙,兩個人吃得小臉紅撲撲的,間或討論兩句這周要上的解剖課。

林招招抽了抽鼻子,說:“解剖課我要請假,那天陳寂有比賽。”

“不是吧你。”澄子給她遞了張紙,“陳寂的比賽你要不要每場都去現場啊?上次也是,第二天考試,你居然連夜搭飛機去江北看比賽,至於嗎?”

澄子說:“你很懂啊。”

林招招不為所動:“這是自我們認識以來,你第八千次懷疑我了。”

澄子說:“誰讓你每次都否認!你悄悄告訴我,我不會告訴陳寂的。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個大嘴巴的人嗎?”

林招招看了她一眼,澄子是北方人,長了一張大氣端莊的臉,怎麽看都穩重可靠。但是——林招招收回目光,說:“這是我答應陳寂的,要說到做到,再說也沒有場場都到。他上次在S國我不就沒去?”

澄子說:“也是哦,你跟陳寂的感情真好啊!”

林招招莫名地心虛,她才不會告訴澄子,此刻的陳寂正被她坑得在做雙倍訓練。

嗯,不怪她。

是陳寂熱愛訓練。

“乒乓、乒乓。”

乒乓球和球拍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在一分鍾內以兩倍速甚至三倍速播放,陳寂半蹲在乒乓球台一側,手腕揮動,不停地打回飛來的球。

暗紅色的塑膠場地上散落著白色的乒乓球,在人來人往走動間相互碰撞。

場館以一個個乒乓球台劃分成相同的區域,每個區域裏都有人在訓練,或隊友間拉練,或教練指導,或在進行小型的比賽。

總之熱熱鬧鬧,氣氛融洽向上。

一分鍾結束,陳寂鬆了口氣,隨意地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汗,說:“教練辛苦了。”

“人工發球機”鄭同氣定神閑地站在對麵說:“不辛苦,再來個十分鍾的?”

陳寂眨眨眼。

鄭同一揮手:“別眨了,沒你的小女友可愛。”

陳寂停止眨眼,嘀咕了一句“這不可能”,而後又是一場魔鬼訓練。

手機忘了放進櫃子裏,不停地在口袋裏振動,也就他還能穩穩地接球,生怕露出點破綻被鄭同發現。

如果被發現,那麽他將會失去他的手機。

永遠。

林招招打開手機,三個人的群裏轉眼被刷了三十多條消息,全是陳寂的表情包。

雲汀:哈哈哈哈哈哈!

林招招:舅,你真是個魔鬼。

雲汀:叫哥哥吧,叫舅舅顯得我好老。

林招招:一把年紀了要點臉吧。我懷疑陳寂看到這些表情包會退群,你現在撤回還來得及。

雲汀撤回了一條消息……連續撤了三十條。

林招招:辛苦了。

雲汀:怕他看見不高興是吧?你可真在乎他,你們是真的。對了,我今天下班去看陳寂,你離那麽近,出來吃個飯?

林招招沉了默一會兒,突然覺得大事不好。

雲汀認識鄭同,而且交情不錯,萬一兩人見了麵,聊聊天,被鄭同告一狀:“你外甥談戀愛!”

“隔壁法醫係的。”

好,她已經能想象到雲汀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了,肯定會昭告全世界:媽媽!我搞到真的了!

林招招一拍腦袋,連忙打字:

看他幹什麽?他又不好看,看我不就行了!

雲汀:你說得有道理。

林招招:是吧?

雲汀:你上次攔著我不讓我去看陳寂,陳寂逃課三天跑去打表演賽,回來被鄭指導狂虐,差點被退回省隊。

林招招:您記性真好。

雲汀:六點半,長河見。

長河乒乓球訓練中心在不進行封閉式訓練時,有部分場館在特定時間會向市民開放。如果幸運的話,會碰到運動員陪練,不少市民會帶著孩子來玩。

今天顯然就是開放日。

林招招買了兩串糖葫蘆,天太熱,糖霜融化得快,她撐著傘,邊吃邊看著對麵訓練中心上的招牌,與臨溪醫學院的招牌遙遙相望。都是曆經風霜的老校區,連招牌都有歲月的痕跡,很像一對相愛相殺的夥伴。

林招招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糖葫蘆的甜意蔓延在唇齒之間,她彎起了眼睛。

“這是哪家的小孩?”身旁傳來調侃聲,“吃個糖葫蘆也能這麽開心?你戀愛啦?”

聽到聲音,林招招翻了個白眼,轉頭。

雲汀站在她身旁。

他看上去很年輕,哪怕經過了一天的工作,換下工作服,換上幹淨的白襯衫和西裝褲之後,依舊清清爽爽的,像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

很澄澈,很陽光,也很帥氣。

像五六年後的陳寂。

如果他下一秒不是向她要糖葫蘆吃就好了。

林招招護食:“拜托,雲汀先生,你馬上也是要到不惑之年的人了,放過小孩子的零食吧!”

“不惑離我還有五年。”

林招招不情不願地把早就給他買好的糖葫蘆遞了過去,邊過馬路邊說:“草莓糖葫蘆,還是我對你好吧?”

雲汀忙著吃,含糊著答道:“比我外甥好多了。”

趁雲汀吃得認真,林招招走在他前麵,生怕鄭同在哪裏就迎麵走過來。

訓練中心熱熱鬧鬧的,操場上還有小孩子在踢足球,小孩家長在場地外喝彩鼓掌。

隻有乒乓球一訓練館還算安靜,但門口還是擠了不少人,孩子們推推搡搡,七嘴八舌議論著什麽。

林招招上前偷聽。

“這是周盡燃嗎?他削球好厲害的!”

“屁嘞!碰上我們家冷神不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看你看,冷神根本不跟他削!”

“我好像聽到周盡燃在罵人,他好凶!”

“你睜開眼睛看看誰更凶,冷神一直沒笑啊!”

“他不愛笑。”

“腦殘粉!”

“你再說一遍!”

眼看兩方粉絲就要吵起來了,林招招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別吵了,聽我說一句。”

林招招和善地笑回去,她長得甜,一笑就更甜,看起來毫無攻擊力。

有個小朋友奶聲奶氣地問:“你要說什麽?”

林招招問:“裏麵在幹什麽呀?”

孩子還是太小,爭相回答卻說不清楚,還是旁邊的大人告訴她,裏麵正在進行一場比賽,是由鄭同教練發起,球隊隨機九人對陳寂的車輪賽。

陳寂五勝三敗。

周盡燃是最後一個。

乒乓球隊裏,除了陳寂,林招招最熟的就是周盡燃。周盡燃打的是削球,曾以高超的削球技術讓很多球員恨得牙癢癢。但是很不巧,陳寂心理素質好,拉球穩定,最克削球,被周盡燃恨得牙癢癢。

“十比九了!”

賽點到了。

林招招悄悄地往前擠:“誰十誰九?”

有人鄙視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是冷神十了!”

林招招憑借身高優勢十分不要臉地擠到了最前麵,比賽的乒乓球台是離門口很近的那個,場館內沒人說話,隻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及乒乓球和球拍相撞的聲音,一來一回,十分有規律。

陳寂在左側,周盡燃在右側。

球以優美的弧線越過球網,飛向右側。

周盡燃走了下神,正好對上林招招的目光,手比腦子反應快,球撞上球拍,再次飛過去。與此同時,周盡燃喊:“招招來了!”

緊接著,球朝林招招飛了過來。

林招招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周盡燃。這個人是把乒乓球當羽毛球打嗎?打到場外是什麽騷操作?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林招招根本來不及躲,當然不躲也沒什麽,一個小球再大的力度砸在身上也死不了。但誰也沒想到,已經打了八場比賽的陳寂,居然在那一瞬間跨欄,趕在球落在她身上前,反手一打,把球打了回去。

“謔——”

圍觀者震驚。

周盡燃沒接住球,但場外球不算分,又是一來一回,還是以11:9的比分結束了比賽。

陳寂背對著她站著,因連續的比賽體力消耗大,胸膛起伏著,背脊稍稍彎下去,拿著球拍的手舉起擦了擦臉上的汗,像一幅冷淡到了極點的畫。

英雄救美的戲碼無論在哪裏都讓人心動,歡呼聲在林招招的身後響成一片。

當然,林招招太了解陳寂了。

她知道,陳寂拿著球拍的手正在對周盡燃比中指。

05

等尖叫聲停了,陳寂回過頭,看著她,問:“你怎麽來了?”

“呃……”當著那麽多小粉絲的麵被冷神點名,林招招有點窘迫,她及時把雲汀揪了出來,“我跟舅舅一起來看你。”

雲汀剛吃完一串糖葫蘆,打了個飽嗝:“打得不錯,鄭指導呢?”

省內會議要連續開一周,鄭同並不在。

林招招暗暗鬆了口氣,她朝陳寂使了個眼色,陳寂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張口無聲地問她:“怎麽了?”

林招招還沒來得及跟陳寂解釋,周盡燃就顛著球走過來了,說:“陳寂,你剛剛那反應真的神了,你怎麽不去當跨欄運動員?”

陳寂瞥了他一眼:“你竟然敢把球打向招招。”

“兵不厭詐!”周盡燃理直氣壯。

“你真當我們家沒大人了是不是?”陳寂一把將林招招揪過來,“這麽可愛的一張臉,打壞了你賠嗎?”

雲汀吃瓜:“哇哦!”

林招招麵無表情:“你閉嘴。”

周盡燃笑嘻嘻地把球打飛,接著俯下身看林招招,說:“我可以娶回家。”

然後……他挨了林招招一爪。

周盡燃大叫:“你家小貓撓人!”

“撓得好!”陳寂說。

“好你個頭!”林招招對陳寂說,“你不去陪小孩們練練?”

陳寂眉頭皺了皺:“不了吧,我去洗個澡,然後帶你和舅舅去吃飯。吃完飯還有加訓。”

林招招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哀怨,微笑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說:“不,你不想吃飯,你想陪小朋友。”

陳寂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目光帶了點懇求。他說:“我很累。”

林招招心一軟,說:“那你去洗澡。”

等陳寂走了,她認命地回過頭,看見雲汀坐在球台上,一臉“我嗑的CP發糖了”的迷之笑容。

她吐槽:“請你收一收嘴角。”

陳寂一走,周盡燃又下場陪練,就連雲汀也饒有興趣地跟周盡燃打了一場。周盡燃虐不到外甥就虐舅舅,把雲汀打得暈頭轉向,雲汀還不服輸,叫囂著再來一場。

混亂熱鬧中,林招招悄悄開溜了。

訓練館她不常來,暈頭轉向地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浴室。門沒關嚴,她往四周看了看,迅速進了門,關上。

回頭,陳寂穿著短褲,**上身,正無奈地看著她。

陳寂的身材很好,穿上衣服會覺得略顯瘦削,脫下後才會看到結實的肌肉。薄薄的八塊腹肌性感禁欲,上身還落著水珠,順著腹肌的紋路滑向未知的地方。

男生的頭發短而利落,剛洗完沒擦幹,發梢不斷地往下滴水。他不耐煩地甩了甩,說:“來得正好,幫我擦擦頭發,我胳膊抬不起來。”

雪白的浴巾遞過來,林招招條件反射地接住。

反應過來後,她沒好氣地問:“你洗澡為什麽不關門?”

陳寂坐在板凳上,疑惑地問道:“不是你讓我留門的嗎?”

不得不說,兩個人很有默契。她給陳寂使了個眼色,陳寂就知道在洗澡的時候留個門。她頭疼道:“你對我還真是不設防,我會讓你洗澡的時候給我留門嗎?陳寂!我是女生!”

嗯,話是這麽說。她本來是想趁陳寂陪小朋友練習的時候跟他通個氣,讓他別說漏嘴了,誰知道他非要洗澡!她過來碰碰運氣,誰知道他真沒鎖門!

林招招走到他麵前,把浴巾整個蓋在他臉上,胡亂擦了擦,說:“我這不是怕雲汀舅舅知道咱倆談戀愛嗎?”

“咱倆談戀愛了嗎?”

“你教練不是都給我們實錘了嗎?”

“也是。”

“被雲汀舅舅知道我們就完蛋了!他肯定會告知全世界的!你的女友粉都會脫完的!”

“誰又在乎女友粉呢?”陳寂的聲音悶在浴巾裏,聽起來模模糊糊的,“不過你到底什麽時候去鄭教練那裏給我把謠言破了?”

林招招隔著浴巾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那天不是說了嗎?等我心情好了。”

陳寂不說話了。

浴室的熱氣還沒散,屋外的熱氣就透過門簾飄過來,讓屋裏又悶熱了幾分。她慢吞吞地給陳寂擦頭發,才想起來問他:“胳膊怎麽抬不起來?”

“連打八場,真的很累。”陳寂悶悶地說,突然抬手環住了她的腰。

林招招愣了一下,怔在了原地。

陳寂笑著說:“就隻能抬到這裏了。”他的腦袋虛虛地靠著她的肩膀,溫熱的呼吸隔著薄薄的布料打在她身上。

林招招說:“注意影響。”

陳寂不以為然:“又沒人。再說了,就算有人,那又……”

話還沒說完,林招招身後的門就被打開了。

林招招身體一僵。

她連忙推開陳寂,陳寂把浴巾拿掉,看向她。雖然快哭了,但她還是被這一秒的陳寂秒到了。

陳寂的頭發差不多已經幹了,劉海柔順乖巧地遮住額頭,睫毛纖長,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溫順。許是因為溫度太高,他的鼻尖沁出細小的汗。他的目光移到她身後,扯了扯嘴角:“舅舅,為什麽不敲門?”

雲汀說:“哎呀,我這不是找不到你們急的嗎?”

“有個叫手機的東西你不知道嗎?”陳寂站起來,抓起櫃子裏的白T恤往身上套,“我胳膊抬不起來,讓招招幫我擦頭發,這種糖你瞎嗑的話就有點過分了。”

林招招終於回過神來,她學不來陳寂的坦然,有點僵硬地轉過身。卻見雲汀擺了擺手,說:“這不是你們的常規操作嗎?我會把這當糖嗎?那多卑微!”

這倒也是。

林招招跟陳寂之前高中同班,有陣子學業特別緊,她爸爸和雲汀便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帶院的房子住,他們倆學得昏天黑地的時候趴在桌子上頭對頭睡在一起也不是沒有過。

她那時候是齊耳短發,整天也不打理,亂糟糟的,陳寂看不過去,每天早上上學前非得拽著她,用直板夾給她夾頭發。他手上沒個輕重,偶爾燙到她了,兩人能就此事打一早上。遲到了就一起蹲在教室外麵啃包子。

怪不得陳寂不把她當女生。

雲汀本來準備蹭一頓訓練中心食堂的飯,結果還沒吃上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他聽著電話皺著眉,不時地應一聲。

林招招說:“我猜是命案。”

陳寂說:“不然不會在下班後給他打電話的。”

林招招同意:“嗯。”

果然,沒一會兒,雲汀就掛了電話,一臉不爽地說:“我不吃了,城北出事了。具體的你們晚上看新聞吧。”

訓練中心食堂的飯味道不錯,林招招邊吃邊盯著電視,新聞頻道已經播到了,據說是男子追人不遂便痛下殺手。記者采訪了幾個目擊者,目擊者顫抖的聲音聽得讓人也忍不住跟著揪心。

林招招說:“這新聞說得我都不敢跟人出去看電影了。”

陳寂挑食,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慢條斯理地喝著湯。聽到她的話,他稍稍抬眼,問:“有人約你看電影?”

“喂!陳寂,你聽聽你是什麽語氣?”林招招拿筷子戳了戳米飯,“我也是有人約的好嗎?”她看了眼時間,說,“一個小時後的電影。”

陳寂語氣微凝:“今晚?”

林招招狂扒了幾口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陳寂說:“不許去。”

林招招來了氣:“憑什麽?”

“男生哪裏的?跟你熟嗎?為什麽請你看電影?看那麽晚的電影,看完了準備去哪裏?剛出了這樣的事你就跟男生去看電影?”

“問題好多,我先回答哪個?”

“還去嗎?”

“去啊。”

陳寂放下筷子,瞪她。

林招招毫無畏懼地瞪回去,心裏卻在想,如果陳寂堅持不讓她去,她可能真的就不去了,畢竟她的膽子也不是很大。

“好。”陳寂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兩口他不喜歡吃的青菜。

林招招鬆了口氣。

下一秒,陳寂說:“我陪你去。”

林招招無語:“……”

06

電影很無聊,是很典型的狗血愛情片,男主和女主在不斷地吵架、不斷地和好,分開再重逢。

又一次吵架後,林招招口袋裏的手機振了振。

她看了眼身邊的人,小心地把手機拿了出來。

陳寂:要吵多少架兩人才能結婚?

林招招:電影還有半個小時結束,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陳寂:這居然是好結局嗎?

林招招:嗯,影評都說很甜來著。

“招招?”身邊的人突然湊過來,低聲問她,“怎麽了?”

林招招收了手機,笑了笑說:“沒什麽,剛剛澄子給我發消息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我們看完電影就回去吧?”

這次請林招招看電影的是她的學弟,她曾熱心腸地幫過他兩次忙,他很感激,請她吃過飯。她不是愛占便宜的人,又請了回去,誰知道給了學弟理由請她看電影。

林招招側了側頭,往後瞥了一眼。陳寂坐在他們身後,正哢嚓哢嚓地吃著爆米花。

她懷疑陳寂把爆米花當成她了。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無論手機再怎麽振動,林招招都當沒聽見。

電影終於在男女主角的婚禮上接近尾聲,兩人交換戒指的時候說了好多話,掏心掏肺,以一個吻結束了他們的單身時代,迎來了新的生活。

燈光亮起。

林招招忍住打哈欠的衝動,跟學弟討論劇情。學弟看樣子還挺喜歡這部電影,滔滔不絕,以至於她的電話響起的時候,她都不太好意思打斷他。

學弟喝了口奶茶,先開了口:“招招,你的電話響了?”

“啊,哦。”林招招拿出手機,說,“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她走到一旁,沒好氣地道:“喂?”

離她不到十米處的奶茶店旁,陳寂也正低著頭喝奶茶。他囫圇吞了個珍珠,說:“說你家裏有急事,你要走了。”

“為什麽?”

“這電影太無聊了,你要賠我的時間。”

“你這是什麽歪理!”

“我不管。”

“你是不是沒約過女孩子,接下來他要送我回家了,這才是紳士。”

“那他沒機會紳士了,快點。”頓了頓,他說,“我點了你最喜歡的奶茶,布丁不加糖。”

林招招遲疑了一下,布丁奶茶的**力太大,她掛掉電話,很是抱歉地跟學弟說家裏有點事要先走了,就不回學校了。

學弟說:“我送你。”

林招招說:“不了吧。”

“學姐你這是在拒絕我送你回家,還是在拒絕我追你?”學弟忽然認真地說,“你可以拒絕我追你,但是天這麽晚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

林招招驚了一下。

現在的小年輕都這麽直接了嗎?

“也不是一個人回家啦。”林招招說,“有人接我,你不用擔心。你一個人回學校也要小心點。”

學弟看了她一會兒,很喪氣地低著頭,說:“那好吧,明天見。”

林招招急著去找陳寂,敷衍地點點頭。等學弟走後,微信提示有消息,她看了眼手機。

陳寂:樓梯間。

什麽毛病,有電梯不走非要走樓梯?林招招邊在心裏吐槽邊往樓梯間走去。

樓梯間這邊很少有人走,所以很安靜。她推開厚重的門,還沒看清裏麵的景象便被人拉了進去。

厚重的門彈回去發出沉悶的響聲,樓梯間的燈應聲而開。

陳寂把奶茶塞到她手裏,常溫的奶茶還是有點涼,杯子外層的凝結出水珠。

她喝了一口。

陳寂也算個名人,出來的時候還是很注意隱私的。此時他頭上扣了頂鴨舌帽,帽簷壓得低,隻能看到薄薄的唇動了動:“他果然圖謀不軌吧?”

陳寂不裝深沉了,抬起頭,瞪大眼睛:“這還不是圖謀不軌?”

林招招說:“這有什麽?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如果他強行要我跟他在一起才叫圖謀不軌。”

陳寂一臉懷疑:“是嗎?”

林招招無奈道:“不然呢?你也就是沒喜歡過人不知道而已。”

“你喜歡過?”

一句話把林招招問倒了,她匆忙地喝了兩口奶茶,布丁絲滑,她咽下去,說:“要你管!你回家還是回長河?”

陳寂盯了她一會兒,說:“回家。”

快走到家門口了,林招招才想起問陳寂今天的加訓怎麽辦。

陳寂輕描淡寫地說:“我跟舅舅說要跟你一起看電影,讓他幫我請假了。鄭教練說明天三倍。”

“好狠。”林招招說,“陳寂,你可真關心我。”

陳寂說:“那當然了。”他伸出手搭著她的肩膀,“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又那麽好騙,萬一被人騙走怎麽辦?”

林招招把他的手抖掉:“這大半夜的,你注意點影響。”

說完,她就跑到家門口,說:“我到了。”

長巷寂靜,陳寂把帽子拿了下來,額前的發有點亂,隨風動了動。他隨意地撥了撥劉海,說:“好巧,我住得也不遠。”

兩家門對門,真的很巧了。

林招招是臨時決定回家的,爸媽都睡下了,見她回來嚇了一跳,問她吃了沒,沒一會兒就端上來熱騰騰的麵。

林招招晚飯吃得多,倒也沒有很餓。吃了幾口麵後,想起陳寂晚飯沒吃幾口,肯定早就餓了,便給他發消息:我媽煮了麵,你要不要吃?

等他回複的時候,她翻了翻朋友圈,看到了十分鍾前陳寂發的朋友圈。

陳寂:小姑娘長大了,有人追了。

周盡燃評論:哪家小姑娘?

林招招翻白眼:冷神,我比你大,半年也是大,叫誰小姑娘呢?

沒一會兒,周盡燃發來消息:小姑娘說的是你啊,笑死我了,我們球隊都在猜陳寂是不是談戀愛了。他也真敢發,鄭教練都評論了!

接著,他發來一張截圖,是陳寂朋友圈下麵的評論。

隊友A:我是看錯了嗎?冷神居然會發朋友圈?

隊友B:沒看錯,肯定是手機被偷了。

隊友C:不是,朋友們,重點難道不是那個小姑娘嗎?冷神失戀了?

鄭教練:你們晚上不睡覺,要不要來個拉練?

隊友A:教練晚安。

隊友B:教練晚安。

隊友C:教練晚安。

林招招哭笑不得,陳寂已經回複她了:開門。

給她煮完麵後,爸媽就又回房間睡了,她怕吵醒兩人,端著麵碗輕手輕腳地走到院子裏,放到院中的桌子上,把門打開。陳寂換了身家居服,恬然安靜,猶如明月清風,笑起來時酒窩輕淺。他看著林招招,說:“我餓了。”

陳寂坐在小板凳上,無視她的嘲諷,安靜地吃麵條。林招招托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拿出手機,翻開兩人的聊天記錄。

電影結束前的半個小時裏,陳寂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她都沒回。

她點開輸入框。

耳邊是陳寂小聲吃麵條的聲音,枝頭的月牙隨著日子的推進漸漸豐滿,六月的晚風舒適,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敲。

陳寂:為什麽不說是我發的消息,我見不得人嗎?

林招招:學弟是你的忠實球迷,我怕他太激動。

陳寂:這電影好無聊啊,女主到底喜歡男主什麽?

林招招:喜歡男主喜歡她啊。

陳寂:等我比賽結束了去看電影吧,絕對不看這麽無聊的片子。

林招招:看我心情。

回複完畢,林招招把手機放回去,抬起頭正對上陳寂的目光。陳寂凶巴巴地瞪她:“您什麽時候心情好?”

林招招笑得眼睛都彎了:“現在。”

陳寂挑眉:“哦?”

林招招問:“看什麽電影?”

陳寂低頭吃麵,複製粘貼她的回答:“看我心情。”

林招招心想:這個人好小心眼!

07

解剖課的沈老師很嚴格,缺課三次直接掛科。林招招斟酌著字句,顫顫巍巍地把請假條發給沈老師。

三分鍾後,沈老師回複:第二次。

記性真好!林招招腹誹。

不過好在是同意了,她收拾好背包,跟澄子打了聲招呼。澄子正在狂補解剖課的筆記,頭也不抬地喊了句:“注意安全!”

“知道啦!”林招招說,語氣雀躍,像是要去春遊的小學生。

這次比賽隻是一場友誼賽,A國國家隊在參加完公開賽回國休整好後,又千裏迢迢帶著隊員來進行客場比賽,一是為了鍛煉隊員心理素質,二來也是讓他們多見識點高手。

對此,鄭同表示:“隻是友誼賽而已,咱們就不派隊長了。盡燃,陳寂,你們倆雙打。江竭,宋學,你倆單打。”

周盡燃小聲吐槽:“什麽叫咱不派隊長了,隊長根本不在好嗎?”

他們隊隊長顧則公開賽後就申請了休假,至今未歸隊。

陳寂說:“我們讓他們笑著來,哭著回。”

一本正經,中二得不行。

周盡燃笑得打嗝,他顛了顛球拍,乒乓球飛過去:“陳寂,你這樣子好像反派啊,欺負人家小朋友算怎麽回事?”

陳寂伸手抓住飛過來的球,說:“廢話少說,走吧。”

他打開休息室的門,周盡燃跟過來,問:“對了,你家小可愛今天來看比賽嗎?”

陳寂說:“當然來。”

到了比賽場館,應援的球迷歡呼聲震耳,他掃了一眼主場座位,果然看見林招招坐在座位上。她對他們的進場毫無反應,正低頭玩手機。

陳寂心裏淡淡不爽,漫不經心地熱身,小小的球有規律地有來有回,擦汗的時候,周盡燃說:“鄭指導說打完比賽一起去吃個飯。”

“跟A國隊?”

“對,對方教練跟鄭指導不是打了很多年嗎?所以想一起吃個飯。”

“能不去嗎?”

“你有約了啊?”

“嗯,跟招招約了一起看電影。”

“哎呀我去。”周盡燃受了驚嚇,毛巾差點掉地上。重新走回球台,他才壓低了聲音說:“你倆還去看電影是嗎?好啊你,陳寂,說好的一起單身,你卻偷偷談戀愛。”

“啪!”彈回來的球陳寂沒打回去,反而“失手”打在了周盡燃的身上,周盡燃呆了呆。

“對不起。”陳寂的道歉聽起來毫無誠意。

周盡燃……忍了。

熱身完畢,陳寂和周盡燃同時覺得後背一涼。他們轉過身,看到鄭同站在場外,對他們招了招手,露出並不和善的笑容:“過來。”

“哈哈哈,你看你快看,咱們鄭指導在線暴躁。”

“還不是因為陳寂和周盡燃一直在閑聊,鄭指導是看不下去了吧?我舉報,有人公費談……”

“噓!再說扔出去!”

“他們在聊什麽啊,有沒有會讀唇語的小姐妹?”

“他們在說晚飯吃什麽。”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傳過來,帶了點甜意,說得鄭重其事,“但冷神不想吃。”

一眾小迷妹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許是天太熱了,說話的女生穿著灰藍色無袖連衣裙,棉布料子略顯寬大,越發顯得身子嬌小。巴掌大的臉,左臉有印著“陳寂”二字的貼紙,一雙眼睛明亮,像是藏著光一般。迎上大家的目光,女孩笑了笑。

好可愛!迷妹們內心尖叫!

“你會唇語?他們還說了什麽?”

“冷神為什麽不想吃?”

“啊啊啊!這是個寶藏小姐姐呀,你也喜歡陳寂嗎?”

林招招無奈地笑了笑,她哪裏是會讀唇語,隻是之前某次也是雙打,比賽前陳寂一直在跟搭檔說話,那時的對手並不強,他們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比賽結束後,她問陳寂在聊什麽,對方都這樣了還需要戰術嗎?

陳寂嚴肅地說:“那當然了,比賽場上不能小瞧任何一個對手,競技體育的魅力就在於它的未知性,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輕敵這件事是大忌。”

“那你們在針對他們製定戰術?”

“哦,那不是。”陳寂說,“我們在討論晚上吃什麽。”

林招招狂翻白眼。

小迷妹們還在纏著她,卻聽哨子聲起。鄭同揮了揮手,陳寂和周盡燃返回賽場。

比賽很快開始,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雖說對手並不強勁,之前的公開賽中未進半決賽,但畢竟是比賽,對手隨時可能會超水平發揮,誰不嚴肅對待誰就輸了一半。

林招招:答案在第60頁。

林招招:這道題涉及微積分,講起來有點複雜,等我明天回學校了,你來圖書館找我。

林招招:物證學和病理學就是背書,把書背熟了再說。

回複完一波問題,場上第一場比賽已經以11:6結束了,陳寂和周盡燃正在擦汗,間或小聲說兩句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陳寂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是錯覺吧。林招招想。

然而沒一會兒,陳寂又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有點長了,目光像黏在她身上一樣。旁邊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說冷神往他們這邊看了,手上拿著的應援橫幅搖得更用力了。

雖然跟陳寂那麽熟了,但是眾目睽睽下被他這麽盯著,她還是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眼睛忽閃忽閃地回望過去。

陳寂張口,無聲地說:“不要走神。”

呃……林招招訕然,她就是回了幾條消息,竟然被在比賽的陳寂看到了。她連忙把手機塞回包裏。她想了想,又拿出來,打開跟陳寂的對話框,敲字:你不要走神才是,好好比賽,看我幹嗎?

仗著陳寂現在拿不到手機,她嘚瑟地發了好幾個表情包。

第二場很快開始。比賽賽製采用的是國際規則,雙打七局四勝。陳寂和周盡燃十二歲就認識了,竹馬成雙一起長大,默契十足,四局內結束比賽,說是吊打也不為過。

男子雙打結束,緊接著是女子雙打、男子單打和女子單打。旁邊的小迷妹們多半是來看周盡燃和陳寂的,他們的比賽一結束,就都要去後台要合照簽名。

有個女孩見林招招沒動,招呼了她一聲:“走啊,友誼賽沒事的,拿著門票去,工作人員不會攔的!”

林招招猶豫了一下,說:“我不去了吧,我想看下麵的比賽。”

“也是。”女孩若有所思,“你那麽可愛,萬一冷神看上你怎麽辦?”

“……”她還來不及解釋冷神要是看上她早就看上了,女孩就已經跑了。林招招搖了搖頭,繼續看比賽。

女子雙打結束得更快,中場休息時,小迷妹們一個接一個捧著簽名照回來。很快,陳寂也出來了,坐在場外,邊喝水邊看比賽。拍照聲“哢嚓哢嚓”地交疊響起,被拍對象陳寂卻穩坐如山。

反倒是周盡燃很親民,時不時地朝觀眾席打個招呼,對鏡頭做個鬼臉,笑一笑。

旁邊的女孩翻著單反裏的照片,說:“文案我已經想好了,就叫‘霸道總裁和他的傻白甜嬌妻’怎麽樣?”

“這文案我給滿分,趕緊發,我要轉發。”

四場比賽,每場平均五十分鍾,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比賽結束後,林招招沒等到最後的致辭就先離了場。

六月的傍晚悶熱無風,她背著書包站在路燈下吃冰淇淋,芒果加草莓,有點酸,嘴角吃了一圈奶白。她隨意地舔掉,咬掉一口草莓,眯著眼睛盯著麵前的門——這是一道很隱蔽的後門,她跟陳寂約了在這裏碰麵。

已經過去十分鍾了,她冰淇淋都快吃完了,陳寂還沒有來。

林招招耐心地等著,等吃完了整個冰淇淋,她把紙巾丟進了垃圾桶,手機才響了起來。她接通電話,說:“陳寂,你最好給我個理由,怎麽讓我等了這麽久?”

那頭沒有說話。

“怎麽不說話?”

“在想理由。”

“快編,我脾氣這麽好,很好糊弄的。”

“教練訓話。”

“那現在呢?電影要開場了。”

“要聚餐。”

陳寂說著話,那頭傳來腳步聲,漸漸逼近,林招招麵前的後門突然被打開了。他站在門裏,舉起手機搖了搖,對她笑道:“一起去吃飯嗎?”

林招招愣了一下,說:“別以為你笑得這麽好看我就不生氣。”

陳寂靠著門。林招招走過來,伸手打了他一下,很輕,像是沒用力氣。她小聲問:“吃什麽?”

陳寂抓住她的手腕,扯著她往裏麵走,是黝黑沒有燈光的一小段通道,她聽到陳寂說:“吃你喜歡吃的。”

林招招喜歡吃火鍋,尤其是一大堆人圍在一起,一邊天南海北地聊天,一邊吃著熱騰騰的火鍋,再配上冰鎮可樂,簡直不要太爽。

不過這次她是被當成家屬帶過去聚餐的,低調了不少,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陳寂身邊,小口喝著可樂吃火鍋。

旁邊坐了個國外的選手,兩人吃著吃著就用英文聊了起來,林招招交際滿分,很快,兩人就交換了聯係方式。林招招說:“等你下次再來臨溪,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國際友人樂嗬嗬地直點頭,誇她漂亮、善良。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林招招唱了兩句,伸筷子夾菜,這才感受到旁邊涼涼的目光。她喝了一口可樂,看向陳寂。

陳寂問:“在唱什麽?”

林招招說:“薩落說我漂亮、善良,嘚瑟一下。”

薩落就是她身邊的那個國際友人,今天跟他雙打的對手之一。陳寂忽然覺得自己今天打得太保守了,這個薩落居然還有力氣撩妹子。

陳寂說:“哦。”明顯是不高興了。

但偏偏薩落又有問題問陳寂,隔著她,兩人不好交談,薩落提議跟林招招換個位置。林招招剛要起身,就聽到陳寂說:“我們倆換。”

林招招一看見他就想起比賽時那些小迷妹們說的話,挑了幾個說給周盡燃聽。周盡燃差點一口可樂噴出來,他看了看陳寂,又看了看自己,一臉不可思議:“陳寂霸道總裁我就忍了!我?小嬌妻?我他……”

“注意素質!”林招招及時打斷他,她憋著笑,說,“你看起來是挺傻白甜的。”

“你才傻白甜!你全家都傻白甜!”周盡燃吃了塊肉,飯桌上還有別人,他也不敢太大聲說話,嘀嘀咕咕了一陣,然後看向林招招,說,“要說霸道總裁的小嬌妻,我看你才是。”

林招招嚴肅地說:“禁止轉移戰火。”

“不過,說起來——”周盡燃靠近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招招,你什麽時候喜歡上陳寂的?”

桌子上的火鍋咕嘟咕嘟作響,滿室都是火鍋的香氣,身邊陳寂低聲用英文跟薩落說著乒乓球,周盡燃的問題像是落入海裏的一滴水,悄無聲息,一滴一滴卻又匯聚成海,掀起波瀾。

林招招壓抑住此刻的心跳,故作淡定:“你怎麽看出來的?”

“剛剛你跟薩落說話,陳寂都生氣了。”周盡燃分析道。

“那得出來的結論不應該是陳寂喜歡我嗎?”

“哦,也是,我就是隨口一問。”周盡燃說,然後他瞪大眼睛,“不會是真的吧?”

林招招夾了塊土豆,土豆在鍋裏煮了太久,入口即化,有點辣,辣得她眼睛酸疼。她放下筷子,說:“嗯。”

恰好陳寂那邊聊完了,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問:“嗯什麽?”

林招招垂著眼,像是被辣到了,眼角泛紅。聽到他的聲音,她的睫毛輕顫,緩緩地抬了起來,盯著他看。

陳寂看了周盡燃一眼,問:“怎麽了?”

周盡燃這才發現自己窺見了不得了的東西,哪裏敢說什麽,搖了搖頭,便看到林招招拿起可樂罐,對陳寂說:“可樂沒了。”

啊,是暗戀。周盡燃想,暗戀好苦。

陳寂的可樂沒喝幾口,遞到她手上,說:“不許嫌棄我。”

林招招喝了一口,笑彎了眼睛。

周盡燃也喝了一口可樂,覺得肯定沒林招招手上的好喝。

暗戀是苦,但也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