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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隻能從客觀角度去理解K的情緒,不能從主觀角度分析。

他對“愛”這一情感了解太少了,也不明白,為何由愛能生恨。

不過……

他稍微代入了自己和冬杞的相處模式,一旦冬杞被領袖擄走,他便寢食不安,甚至想讓領袖消失,這一點倒是和K有異曲同工之處。

隻是,這些想法的基礎是:他得具備“愛”冬杞的能力,才能產生無邊洶湧的惡意。

很明顯,他並不“愛”冬杞。

愛是什麽呢?

林野恍惚了許久,思索著如何表達。

他去地球的時候,查過很多資料,甚至看過很多言情小說。

舊人類對“愛”的理解是,麵對心上人,他會朝思暮想,甚至夜不能寐,時刻都盼望見到這個人,甚至是做一些幼稚舉動吸引對方注意力。麵對心上人,舊人類會盡情展現自己的占有欲以及思念之情,甚至會因愛而產生親吻對方的想法。

林野想起了前幾日做的夢。他夢到了美豔妖嬈的冬杞,他似乎渴求撫摸她白皙細膩的肌膚,甚至想占有她。

冬杞不在他身邊的時候,林野也像是發狂了。他想找到她,他想見她。

林野想把冬杞死死抱在懷裏,將她揉入骨血之中,使她再也不能逃離。都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如今他失去了這一條肋骨,難怪胸腔之下總會隱隱作痛。

這算是愛嗎?

林野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不懂得情愛,這一定是他的錯覺。

他隻是和冬杞相處習慣了,所以不適應沒有她的生活,僅此而已。

不過這個理論也說不通。他在星球上生活了千年萬年,從來沒見他依賴過什麽人。就連他能感知情緒的童年時期,林野也沒思念過生育他的母親。

所以,他究竟是為什麽夢到了冬杞,又發瘋似的,想找到她呢?

林野頭疼欲裂。他迷瞪瞪地睜著雙眼,想起了那一晚綺麗的夢。

夢裏的冬杞非常美麗,煙視媚行。她披著薄薄的一層紗裙,溫柔地看著林野。她的那雙黑瞳裏,僅僅倒映著林野一人。

這算是變相占有了冬杞嗎?那一晚,林野感到不同尋常的滿足。

K問林野:“你是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情感?”

林野抿著唇,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事情,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諱莫如深。

K嗤笑:“正常的,永生人無法理解這種恨意的來源。就連我也不是很明白,我隻知道,這是我的使命,我要這樣做。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一件奇怪的事兒。”

“什麽事兒?”林野問。

“我曾經獵殺白衍成功了。”

“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他死了。”

K的話太莫名其妙了,白衍明明活生生地存在於世上,又怎麽能說他死了呢?

“我不明白。”林野困惑不已,甚至感到一股寒浸浸的冷意侵蝕著他。

K自嘲一笑:“我也不明白,那時以為任務完成了,我不會陷入無盡的循環了。誰知道,我還是失敗了。”K的循環之意是指,他必須毀滅白衍,才能夠完全休眠,否則他會一次次在新的軀體裏蘇醒,一次次對抗白衍。

K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K不記得那天的日期,隻知道某天,他潛入了白家那座戒備森嚴的古堡之中。他襲擊了白衍,用重型武器將他掃射成了篩子。他能確信白衍已經死去,並且血流了滿地。

能流血,代表他是活生生的永生人。而這種程度的襲擊,足以讓白衍殞命。

K鬆了一口氣,他擦幹淨臉上的血跡,放聲大笑。

他以為這一次一定能讓白衍死去了,誰知道隔天,白衍又帶著侍衛來製裁他。

等一下……

白衍不是死了嗎?

K難以置信地想,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優雅走來的男人。

白衍的動作很是輕柔,看不出任何強忍痛苦的地方。K用掃描眼觀測白衍的身體狀況,居然發現白衍渾身上下都沒有傷口,身體裏也沒有機械的痕跡。

也就是說,白衍沒有將自己的大腦移植到其他機械身體內。

他是完好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怎麽會這樣?

K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想弄明白這事兒的時候,他已經被關入這個能夠封閉意識的水箱之中了。

他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腐化,卻無可奈何。

K要永遠待在這裏了嗎?別做夢了!

他可不甘心變成一堆廢銅爛鐵。

幸好,林野來找他,K又能重見天日了。

K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林野卻陷入了深思。

按照K那樣說的話,白衍早該死了。

永生人的體細胞很難自我修複或是分裂,如果在受損時得不到及時救援就會馬上死亡。要是按照這樣說的話,白衍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那麽……現在的白衍,又是誰呢?

林野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來的時候,就不去執著於這個問題了。

他意識到另一個能救冬杞的事情,於是問K:“白家的城堡戒備森嚴,你單槍匹馬很難闖進去。所以,你是如何刺殺到白衍的?”

林野的分析能力果然強悍,一下子就抓住了K講話的核心。K高深莫測地瞥了林野一眼,眯起眼睛:“你真的很聰明,林野先生。不錯,我刺殺白衍確實用了一丁點兒手段——我找到一條白家古堡裏無人看守的暗道,通過那條暗道就能抵達白衍的寢宮,並且不被其他人發現。”

林野皺眉問:“白家還有這樣一條暗道?那是用來做什麽的?”

“誰知道呢?”K聳聳肩,“不過,八成不是做什麽好事兒吧。”

“那我們可以利用那條暗道進入城堡嗎?”

K不解地問:“你好不容易救了我,我們不該逃出白家共商大事兒嗎?我們怎麽還往回跑?”

現在他們是彈盡糧絕的狀況,要是貿貿然對上白衍,肯定會被抓回地牢嚴加看管的。到時候他們再想逃出來,恐怕比登天還難。

林野的眸色變得柔和,一瞬間,他想到了冬杞:“我有一個必須救的人,所以我得回一趟白家。”

救出冬杞之後,白衍肯定會追殺他,到時候就需要利用K,推翻白衍了。隻有白衍不再是領袖,他和冬杞才是安全的。

K在倏忽之間也想到了嚴寒的母親。她不擅長模仿人類的笑,可是總一臉慈愛地望著嚴寒。林野要救的人,也和她一樣溫柔嗎?

K疑惑了一會兒,最終做出了判斷:“抱歉,我不打算再回白家了。你在外麵有自己的秘密房產吧?你把房子密碼和地點告訴我,作為交換,我告訴你那條暗道在哪裏。”

K提的要求很符合他的係統性格,林野也沒指望他會幫忙,他隻要告訴林野暗道所在就好了。

夜裏,有巡邏的守衛走入地牢。那人看到一地玻璃殘骸,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K還有林野放倒了。

守衛不是永生人,而是機器人。K殘酷地折下了他的機械手臂,用於換裝出逃後,開啟那些繁瑣的大門密碼。

林野和K手腳都很快,一下子便逃出了有著幽深隧道的地下暗室。他們利用守衛的手臂打開了通往地表的大門,K扯著林野躲入了城堡道路攝像頭的盲區。

地底深處的暗室鴉雀無聲,他們逃跑的消息沒那麽快傳入白家,所以此處的守衛並不森嚴。

K帶林野來到一處荒蕪的植物園,不知是哪年建造的花草溫床,如今早就荒廢,遺棄在此處。

K和林野道別:“你走進植物園,就會發現有一處隱秘通道。一直往通道裏走,左側是個無法打開的大門,右側是另外一條路,沿著右側的路走,路口就是白衍的寢宮,門被一張自像畫蓋住了。”

K講得很詳盡,他還希望能等到林野回來。

林野無疑是他最大的幫手,隻要有他的幫助,對付起白衍來也會輕鬆許多。

林野把家裏的密碼與地點告訴了K,並且交代他,盡情依靠珍珠和蝴蝶就好了,這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

林野和K分道揚鑣,他走入那間雜草叢生的植物園。無數奇異的植物悄然生長,藤蔓將整個玻璃房籠罩,起初還能漏點兒稀疏的日光,越往裏走,越黑,直到最後,伸手不見五指,林野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他摸著牆壁朝裏走,很快便探索到一處擁有兩條通道的分叉口,按照K所說,左側是個無法打開的大門,而右側則是出路。

明知道該往右側走,林野卻忍不住朝左側摩挲,企圖窺探那大門裏的東西。

那是一處需要用鑰匙才能打開的金屬閥門,它和牆壁之間沒有任何間隙,封鎖得嚴嚴實實,不是尋常的門板。

這是什麽地方?林野的心中產生了疑惑。

他打不開這道門,隻能側身,將耳朵抵在門板上,側耳傾聽。

裏麵似乎有很大的空間,耳朵裏傳來轟隆隆的空洞虛無的聲音,隱約有講話的**,仔細一聽,又像是風聲。

這裏……有人嗎?

林野無端端地猜測著,誰也不知道這一處神秘的伊甸園裏有著什麽。

林野想到了K的暗殺計劃,K曾經害死過一次白衍。

那麽,疑心病很重的白衍,必然會思考K是如何來到他的寢宮的,自然也就能查出是從這條暗道來的。

可是這條暗道居然還沒被毀,還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這一點並不符合白衍的做事風格。

林野望著麵前的這道門,他很想扒開金屬閥門,看看裏麵的構造。

這裏麵,到底藏了什麽東西?

可能是重要的東西,即使是白衍疑心病很重也不願毀去的東西。

所以這一條暗道才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何況那時候K也被林野抓住了,還關入讓人插翅難逃的地底暗室裏。

白衍高枕無憂了,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處理這樣的漏洞。

林野懷揣秘密,堅定地朝著右側走去,當務之急是早點兒找到冬杞,將她帶出白家。

其他的事情,林野不是很在意,也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