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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杞想,這個心善的人究竟是誰?這個人為何給她留信息,是讓她揭下林野人麵獸心的麵目嗎?

說林野恐怖,在冬杞眼裏,這個能推測出她日常生活習慣,將信息藏匿在那一處的第三個人也很恐怖。

這個人是男是女,是敵是友?冬杞不是傻子,她不相信林野,也不會貿然相信這個躲在暗處的人。萬一她剛逃出虎穴,又入狼窩呢?

至於林野……他究竟是誰?他又想做什麽?假如林野並非她的丈夫,那些護士醫生又怎麽會允許他帶走自己呢?

冬杞頭疼欲裂,龜縮在客廳一隅。她盯著手腕,仿佛又看到那些血液順著白皙的腕骨落地,滴答滴答,像無數條紅線將她束縛成繭。

吱呀一聲,浴室的門開了。幻像炸裂,冬杞的三魂七魄重回體內。

她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林野。她盡量不表露異常,害怕林野下一刻就會一改溫柔的本色。

林野剛剛洗完澡,浴巾裹在他的蜂腰處,露出肌理明晰的上半身。他的黑發未幹,沾了水,黑到發亮,懸於發梢的水珠要掉不掉。

林野朝坐在地上的冬杞伸出手,溫文爾雅一笑:“地上涼,起來吧!怎麽坐在這裏?是哪裏不舒服嗎?”

冬杞口幹舌燥,僵硬地勾起嘴角,擠出一個和善的笑:“我好像有點兒低血糖,頭很暈,沒站穩,所以坐在這裏緩緩。”

“怎麽不喊我呢?”林野責備她,下一秒,他的手攬住冬杞瘦弱的腰肢,輕盈地將冬杞抱起來。

冬杞乖巧地靠在林野的懷中,耳邊是林野蓬勃的心跳聲,猶如岩漿迸發般洶湧澎湃。她不覺得甜蜜,反倒惶恐不安。因為在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和林野的力量懸殊過大,硬碰硬的話,她一定吃虧。

不能讓林野發現她的異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冬杞決定當林野可人的嬌妻,蟄伏一段時間,觀察林野的一舉一動。

林野將她抱到了廚房,怕她冷,還特地拿了一方加絨的小毯子墊在椅子上。原本是很溫馨的畫麵,冬杞卻不寒而栗。她對林野無微不至的照顧感到迷惑,林野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廚房裏僅僅懸了一小盞暖色的吊燈,吊燈將冬杞的眉眼打亮,其餘角落皆昏暗。林野按下油煙機的開關,給她熱了一杯加糖的牛奶,還煎了一個裹上蛋液的三明治。三明治被煎得黃澄澄的,外焦裏嫩。

冬杞聽話地吃完了小點心,仍由林野拿著紙巾擦拭她沾滿油脂的嘴角。林野的眉眼流露出一絲笑意,仿佛冬杞的臉是上好的藝術品,值得他細細觀瞻。

林野很愛她吧?言行舉止是騙不了人的,林野望著她,眼睛裏仿佛有星星。

可是冬杞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她說不上來,但那種若有似無的詭異感驅之不去。

夜裏,冬杞主動讓林野來房間睡,代表她已心無芥蒂,已經能夠接受林野了。

不過兩人同床共枕有些早,冬杞說:“你可以打地鋪,等我做好準備了,再和你一起睡,好嗎?還有……”

冬杞頓了頓,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提議:“你不要把手機帶進房間,我很討厭關燈後手機屏幕還亮著藍光。我們彼此遷就一下,好嗎?”

冬杞心裏打鼓,很怕林野看出異樣來。她想讓林野把手機留在外麵,是為了讓林野不要再觀察她。林野會答應嗎?她這樣說,會不會打草驚蛇呢?冬杞不擅長撒謊,她的謊言拙劣,很容易被拆穿。由於緊張,她的鼻翼沁出熱汗,她的腿肚子發顫。

林野隻是稍稍打量了一下冬杞,古怪地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好。”

他答應了?!冬杞驚訝,險些呼出一口氣,幸好忍住了。她欣喜若狂,卻不溢於言表。

冬杞甚至幫林野鋪毯子,方便林野在有些冰冷的地板上入睡。幸好臥室有暖氣,並不寒冷刺骨。在撫平毯子褶皺的時候,林野纖長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冬杞的手,冬杞下意識地躲開了,又怕林野有所懷疑,又顫顫巍巍地把手伸了回去。

冬杞嘴上說能接受林野,實際上又害怕被林野觸碰。很明顯,冬杞這是自相矛盾。

林野似乎並沒有在意這樣細微末節的事兒,躺在毯子上,蓋好被子,很快入睡了。男人的呼吸聲漸漸緩慢綿長,冬杞鬆了一口氣。冬杞趁林野入睡時,躡手躡腳起身。冬杞想逃出門,也想好了借口,要是林野問起,就說自己想去廁所。

冬杞來到房門邊,回頭看了一眼臥室,沒有聽到林野起來的動靜。她咬了一下唇,對於自己這般順利出逃感到難以置信,難道真的是她太多心了嗎?

就在她拉開門的一瞬間,突然出現的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房門上,將那被冬杞拉開一道縫隙的門按了回去。門被關上了,仿佛銅牆鐵壁,冬杞無法逃脫。

冬杞心虛地回頭,對上林野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冬杞舔了舔下唇,慌不擇言:“你還沒睡嗎?”

林野冷漠地問她:“你想去哪?”

“我想出門透透氣,房間太熱了。”

“現在是冬天,你就穿單薄的睡衣出門?”

冬杞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怕驚醒林野,所以不敢開衣櫃拿外套,沒想到被林野發現了。

林野握住冬杞的手腕,將她拉回房間,說道:“你現在失去了記憶,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想去哪裏,我帶你去吧!晚上先好好睡覺,不要多想了。”

冬杞無法,隻能重新躺回**。冬杞無法入睡,又不敢讓林野瞧出她失眠,隻能僵直著身子,麵無表情地閉上眼。她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被封鎖在四麵為牆的房間裏,像是躺在小小的棺材之中。

翌日,冬杞醒來的時候,林野在廚房做飯。林野一貫這麽用心地準備她的吃食,今早是煎鴨肉與涼拌什錦、水煮烏賊圈,怕她不愛吃,甚至準備了香甜的曲奇餅幹。

林野天天下廚給她準備早餐,堪稱二十四孝男友。這一切要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冬杞都要產生極端的愧疚感了。

飯前,冬杞問林野要不要給她注射胰島素,畢竟她有糖尿病。

林野說:“你是糖尿病前期患者,如今已經治愈了,萬幸沒有發展成不可逆的糖尿病,所以現在你沒有注射胰島素的必要了。不過你每個月都得空腹去醫院查一次血糖或是糖化血紅蛋白水平,由醫生來判斷是否繼續注射胰島素。”

冬杞將信將疑地點頭:“這樣啊。”

冬杞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嫌鮮奶沒味道,想要加點兒糖。她翻箱倒櫃都沒找到糖袋子,靈機一動,說道:“先生,我想出門買點兒糖。”

林野驚訝地問:“沒糖不行嗎?”

“嗯,這樣喝有點兒膩,我受不了那個味道。”冬杞起身,從抽屜裏摸出一些錢,說道,“我出門買糖,很快回來。”

電光石火間,林野攔住了她的去路,擋在她的麵前,阻止她繼續朝前邁步。林野生硬地開口:“我去吧,你在家裏等著,我很快回來。”

林野出門前,冬杞好奇地問:“賣糖的超市很遠嗎?”

“不遠,走幾步路就能到。”林野說。

“那你帶著車鑰匙做什麽?需要開車去嗎?”

“哦,順手拿的。”林野像是要強調自己就在家附近,放下車鑰匙,帶上錢出了門。

冬杞站在窗戶旁,目送林野出門,然後倒退了幾步,嘴角上揚,笑得人畜無害。她拿起那把車鑰匙,奪門而逃。

冬杞在車庫裏按下車鑰匙的遙控器,知道林野的車是哪一輛後,心急火燎地坐上駕駛座。

冬杞忘記了自己會不會開車,可她不在乎,就算無證駕駛被交警攔下來,她也能受到警方保護,是安全的。

此時的冬杞隻想著如何逃離林野的魔爪,完全不在乎會有什麽後果。她開車一路向北,離都市越來越遠,然而這輛車的汽油快見底了,開不了多遠。

冬杞暗暗罵了句該死,把車停靠在一旁的加油站。她從車裏找出點兒錢,想給車加油。哪知,錢塞入加油機,冬杞將油槍塞到汽車的注油口,等了半天,還是沒能加上油。

怎麽回事兒?是加油機故障了嗎?

冬杞換了一台機器,可那台機器也是如此,吃了錢卻沒有任何燃料油流出來。

這座加油站是空殼嗎?冬杞莫名地感到詭異,望著霧氣彌漫的遠方,第一次感到了無助。

這是一個巧合,還是林野蓄謀已久的事情呢?

林野怕她會逃跑,所以車沒有加滿燃料油嗎?這樣一來,她就逃不到很遠的地方了。

可林野的能耐再大,又怎麽能掌控加油站有沒有燃料油呢?

冬杞渾身起雞皮疙瘩,一時間,覺得毛骨悚然,像是遊離在世界外的邊緣人。

不遠處,緩緩開來了另外一輛車,車窗搖下,露出林野清俊的麵龐,林野淡淡地瞥了冬杞一眼,說道:“沒有人會來郊區買糖。”

冬杞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口幹舌燥,崩潰地抱住了頭。她像是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鼓動魚鰓,賴以生存的水澤漸漸幹涸,生命也即將終止。

林野下車,握住冬杞的手腕,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冬杞艱澀地開口:“你的手機裏,為什麽會出現整個家的監控畫麵?”

林野毫無慌亂之感,好整以暇道:“如果我說,隻是因為你失憶了,怕你有極端的情緒,所以時刻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你信嗎?”

“我信。”冬杞不管林野有什麽目的,總之現在的她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她隻有聽話,才能活命。

“真乖。”林野頭一次滿意地笑了,“別再不信任我了,冬杞。因為啊,我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