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裏，白霧要回房休息了。
管家詢問道：“白霧小姐，是否多添加幾個人手看守這間禁閉室？”
白霧瞥了一眼蜷縮在床腳的冬杞，冷笑道：“不必了，不過是一個劣等人，掀不起什麽風浪。我派了珍珠跟著，她逃不出去的。”
管家沉吟一聲：“她畢竟是林野先生家的人，會不會有操控ai機器人的手段？讓珍珠一個人看守，珍珠值得信賴嗎？”
“珍珠要是敢有異心，我會銷毀她的。”白霧有天使般甜美的麵孔，此時那紅豔如櫻桃的唇瓣微啟，說出的話卻如蛇蠍一般狠毒，“不止銷毀信息。這些ai機器人有擬生的疼痛感應器，我會將她帶到聖地，用一千多度的熔爐活生生地燒死她。”
“白霧小姐心中有數便好。”管家見白霧留有後手，鬆了一口氣。
反倒是抱著膝蓋的冬杞在黑暗中緩緩抬頭，聽到白霧說的聖地，心頭一顫。
那些ai機器人能感知疼痛，若是用烈火焚燒他們，可想而知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冬杞又想到，在煙花之城的時候，林野發現徐忍冬有逆反之心，將徐忍冬抓住想要銷毀。林野那時記恨徐忍冬，也不過是想清除徐忍冬的信息，將徐忍冬格式化，變成一具機械屍體，可白霧卻處心積慮地折磨一個人。
相比之下，林野溫柔多了。
為何林野沒有“愛”這種情感仍舊溫柔，而白霧沒有“愛”這種情感卻如同地獄魔鬼呢？即使是新人類，人與人之間也大不相同呢，真是有趣。
就在這時，那位被稱為珍珠的曼妙少女板著一張臉進入了禁閉室。珍珠站在窗戶前，細心地為冬杞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然後問道：“關上窗戶的室內溫度，適合你休息嗎？”
這些ai機器人被賦予了極高的感知能力，適合照顧人以及滿足人的基本所需。
冬杞點點頭：“不冷不熱，很合適。”
“那就好。”珍珠轉身要離開禁閉室，去屋外守著。
眼見禁閉室裏一點兒一點兒暗下來，冬杞沒來由地感到害怕，她記得自己是有幽閉恐懼症的，此時不由自主地開口：“等一下。”
“有什麽事兒嗎？”珍珠適時出聲。
冬杞舔了舔下唇，說道：“我有點兒怕黑，你能不能在這裏待一會兒？”
“要我為你開燈嗎？”
“不用，燈光太刺眼，我也不喜歡。”冬杞也知道自己挑剔得過分，然而此時的她沒必要考慮機器人的心情，對於珍珠來說，不過就是執行命令，珍珠的心裏不會產生任何的波瀾，因為他們本就沒有心。
珍珠明白了，乖巧地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許是氣氛有點兒尷尬，冬杞很少有被人看著睡著的經曆。冬杞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問道：“你的名字叫珍珠，對嗎？”
珍珠冷淡地答道：“是的。”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白霧小姐那時候收到了一對海蚌珍珠耳環，她很喜歡，於是順道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海蚌？”冬杞想到貝類生物，有點兒感興趣，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同珍珠聊天，“那你見過海嗎？”
珍珠說話不帶情緒且極為冰冷：“沒有，我沒有出過城堡。”
“你想看看嗎？”
“我不能擅自出城堡。”
冬杞深感遺憾：“那真是可惜，海是很漂亮的。”
珍珠緘默不語，許是也有好奇心，隔了很久才開口：“海……是什麽樣子的？”
反正閑來無事兒，冬杞決定和珍珠講講外麵的世界。
冬杞說：“海是蔚藍色的，會有月亮掌控潮汐。哦，我也不知道你們這裏有沒有月亮和太陽。總之，當陽光照在海麵上，會浮現一層波光粼粼的海潮，好像碎了的金箔撒在上麵。”
“很漂亮。”珍珠低語。
“是的。”冬杞笑著說，“假如有機會，我帶你去看海。”
這話脫口而出，冬杞也覺得怪怪的。珍珠是看守她的人，並不是所謂的夥伴，帶珍珠去看海，那是癡人說夢。
珍珠卻沒意識到這一點。珍珠服從白霧小姐的命令看管冬杞，卻並未被要求惡劣地對待冬杞，所以這樣的對話，應該是符合常理的。
於是，珍珠回答：“有機會的話，一定帶我去看看。”
聽到珍珠的回應，冬杞感到錯愕。
她就這樣和珍珠做了約定嗎？萬一她沒能帶珍珠看海，算不算是一種欺騙呢？
一時間，冬杞啞口無言。
珍珠卻對外麵的世界很好奇，忍不住又問：“我見過白霧小姐從外麵帶來的很多東西，每一樣都很精致。後來我翻閱無數的書籍，試圖從中找出那些物品的產地以及材質，有的我明白，有的我不明白。外麵的世界有很多城堡裏沒有的東西，外麵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冬杞似乎看到了珍珠眼底一閃而過的期盼。冬杞無端地想起自己被困在煙花之城的時候，也是這樣向往外麵的世界。
冬杞足夠幸運，可以四處走走看看，而珍珠終其一生被困在這座城堡裏。白霧是永生人，那麽珍珠很可能會無限運作下去，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無期徒刑。
冬杞的心變得柔軟了許多，她對珍珠說：“外麵的世界很漂亮，有很多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過大家需要用貨幣交換這些東西，否則隻能飽飽眼福。”
“聽起來很複雜。”
“複雜，即為有趣。”
聞言，珍珠讚同地點了點頭。
冬杞原本不想多事兒，卻忍不住問了一句：“我之前聽白霧小姐說，你能感知疼痛，對嗎？”
珍珠不解地反問：“是的，有什麽問題嗎？城堡裏的所有ai機器人都能感知疼痛，這應該是一件稀鬆尋常的事兒吧？”
正因為珍珠沒見識過外界，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兒，在她眼裏都是符合常理的。
冬杞感到頭疼，小聲道：“我是林野先生家的人，他家的機器人似乎都沒有安裝疼痛感應器，所以我很奇怪，為什麽你們要安裝這種感應器？人類感知疼痛是出於自我保護機製，如果人體受傷，痛覺信號會通過傷口的神經末梢傳遞到脊髓，繼而做出反應，讓人及時脫離危險源，然後大腦可以處理刺激信息，分辨狀況。因為我們是肉眼凡胎的人類，所以需要這樣保護自己，那麽你呢？你的身體是由金屬構造的，沒有安裝疼痛感應器的必要。白霧小姐特地給你們安裝上疼痛感應器，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珍珠呆若木雞，許是第一次處理這樣複雜的信息，停頓了好幾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冬杞想到了什麽，突然眯起眼睛，問道：“珍珠，你有利己思維嗎？”
“有的，隻要能保護自己的事兒，我們就會積極地去做。服從白霧小姐的命令能讓我們的信息不被銷毀，所以我們會完全聽從主人的命令。”
“銷毀信息？”
“是的，如果我們沒有服從白霧小姐的命令，那這樣的我們就不再被她需要了，就會被銷毀。”
冬杞突然笑了一聲：“假如你不服從命令，白霧小姐並沒有直接銷毀你的信息，而是利用疼痛感應器折磨你呢？甚至用火將你燒得一幹二淨呢？”
珍珠張張嘴，欲言又止。
五分鍾後，珍珠問道：“為什麽呢？假如我們不合主人的心意，銷毀信息，保留機械身體就好了，此後可以讓其他人的信息注入機械身體獲得新生。折磨我們，對白霧小姐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而且我們的機械身體價格昂貴，一旦損壞便不能再用，這是一樁虧本買賣。”
“白霧隻是為了泄憤，滿足自己的占有欲與征服欲。”
珍珠皺眉，問道：“那是什麽？”
冬杞低語，猶如鬼魅：“你不需要知道這種邪惡的情緒是什麽，你是純潔無瑕的，記住這一點就好了。我現在想和你談一筆交易，用你的利己思維好好分析一下吧。”
“什麽？”珍珠有些動搖了。
“我可以帶你去林野先生那裏，林野先生有辦法解除你身上的疼痛感應器，並且給予你新生。你留在這裏，會被白霧殘忍對待，白霧有一點兒不順心，就會折磨你的。”
白家為了操控ai機器人，特地給他們安裝了疼痛感應器，這種感應器不僅能察覺疼痛，還和機器人的電流傳輸產生關係。若是ai機器人的表皮受損嚴重，金屬身體的內部零件便會分崩離析。珍珠聽前輩說過這樣的事兒，若是疼痛達到極致，他們的意識會漸漸不受控製，甚至消失，也就是所謂的死亡。珍珠是懼怕死亡的，可那也隻是傳說而已。
珍珠厭惡痛覺，說來好笑，主人給他們創造痛覺，本就是讓他們用來厭惡的。
珍珠本能地不相信冬杞所說的話，白霧小姐算是比較開明的主人，優雅大方，也從未為難過她。
珍珠垂下眼睫，冷硬地說道：“你撒謊，白霧小姐是不會刻意折磨我的。”
冬杞牽起嘴角，涼涼地笑：“你知道聖地嗎？所有被白霧毀了的機器人都葬在那裏吧？不如，你找個機會，去聖地看看？”
珍珠如遭雷擊，不明白冬杞怎麽會知道聖地的存在。
珍珠艱澀開口：“那是禁區……我不能去。”
“禁區嗎？隻是禁止你們去看吧？如果問心無愧，白霧為何有這麽多秘密呢？”冬杞循循善誘，引導珍珠去懷疑這個世界。
珍珠的內心掙紮了許久，在利己思維的掌控下，頭一次開始煩惱這些不該有的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