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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冬杞的肚子突然傳來咕嚕嚕的聲音,竟然在這麽嚴肅的時候發出讓人窘迫的聲響,冬杞害羞地蜷縮起膝蓋,捂住肚子。
林野是個文質彬彬的紳士,伸出手,掌心白皙,指骨硬朗修長,問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點兒東西?”
冬杞也想下樓看看,想打量一下林野的住所,於是,順從地點點頭,嘴角溢出一點兒溫熱的笑,瞧得人失神。
林野將她柔若無骨的手握在掌心,突然問道:“你從前有被人說過,你是個美人嗎?”
聞言,冬杞頗有些驚訝。她的臉頰緋紅,她還以為林野是在說什麽動人的情話,可仔細分辨,林野是在正兒八經地問她問題。
冬杞沉吟:“或許有,但是我不記得了。你能問出這種問題,而且你昨天說你不是我的丈夫,那麽就代表,你此前說的我因為殉情而自殘都是假的?那麽是你將我綁到煙花之城的嗎?為徐忍冬他們做ai機器人意識複蘇的測試,這是真的嗎?”
林野停頓了一秒,挑揀想回答的問題,說道:“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丈夫,也就是說,你並不是為了我殉情而導致失憶的。至於煙花之城的目的,我仍需保密。”
冬杞茫然地點頭,林野肯告訴她這些已經很好了,她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踏實的真實感了。雖說她不知道林野的目的,但至少眼前的一切都是符合她的認知與邏輯的。
權當她是被人擄到煙花之城來的,幕後的人可能是林野,也可能是其他人。他們以冬杞為中心,塑造了這樣一個虛幻的城市,猶如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煙花之城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林野又為何執著於她的愛呢?那就是冬杞想要了解的真相了。
林野把冬杞帶到樓下的客廳,將發好的麵團折疊了幾層,揉搓成長條形的小團,再擺到發黑的砧板上,放到燒至200度的火爐裏烘烤,火爐裏的火最好是要滅不滅時的餘熱,那時的炭火發紅,用來熏烤麵團正好。
冬杞一邊看林野做事兒,一邊問:“我逃出來了,那煙花之城怎麽辦?裏麵的機器人被解散了嗎?”
“沒有。”林野頓了頓,像是在說什麽宣言,語氣無比認真,“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想回去的。”
“嗯?”
“外麵的世界比你想象得殘忍萬分。”
冬杞不由自主地說了個笑話:“那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是被你帶出來放風的寵物?”
“我沒這樣說,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願,所以才會提出先讓你愛上我這種要求。”
“先?那愛上之後呢?你要做什麽?”冬杞情不自禁地問。
或許是她太渴望聽到林野的答複了,此時的她將手撐在置物台上,嬌小的身體一寸寸朝林野的方向傾斜。
許是這樣的冬杞有些俏皮可愛,讓林野不自覺地放下了心防。林野啟唇想要說些什麽,又很快克製住了自己。他想起先前說的那句話,詢問冬杞是否算個美人。
林野心中有了答案,他想,冬杞一定算是美人吧,否則冬杞又怎和海妖塞壬相似,能勾魂攝魄呢?
“沒什麽。”林野無趣地回避了冬杞的問題。
“真掃興。”冬杞啟唇呢喃了一句,心情卻比從前要好上千萬倍,至少她和林野是親密的,彼此都很真實。
冬杞沒什麽可失去的了,這樣一想,心態反倒放鬆了。她不懼生死,自然也不害怕林野。
半小時後,林野將烤好的長麵包端出來。由於事先撒了一層粉,酥脆的麵包表皮白花花一片,熱氣騰騰,帶有獨特的麥子香味。
林野突然開口,說道:“我媽是傳統女性,小時候也曾給我烤過麵包。”
冬杞聽林野主動講起幼年時期的事兒,總覺得這樣的林野很好親近。她笑了一下,答道:“那你小時候一定很幸福。”
“不,後來我才知道,她並不是為我烤的麵包。”
“嗯?”
“應該說,她隻是覺得烤麵包這樣的事兒很符合賢良母親的身份,所以才會這樣做。”林野似乎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兒,臉色微微泛白。
“或許是你想多了?哪有母親不愛孩子的?”冬杞的本意是想安慰林野,她認為所有的家長都有舐犢之情。更何況,也沒人會喜歡外人談論自己的父母究竟愛不愛他吧?
哪知,林野聽到這句話,反應很大。他不小心將手邊的杯子打落,玻璃碎了一地。他冷著臉說:“不,她從來沒有愛過我,這是真的。你……相信我。”
冬杞的手被林野抓住了,林野的手勁很大,沒輕沒重地將冬杞的手腕捏出一道紅痕來。冬杞被林野控製不住的暴戾情緒嚇了一跳,在她的記憶裏,林野鮮少有失控的時刻,難不成母親是他的命門嗎?
冬杞這般想著,出聲安撫林野:“好,我相信你。”
林野如夢初醒,鬆開了冬杞的手腕,和她道歉:“對不起。”
“沒事兒,我不介意。”嘴上這樣說,冬杞卻決定要躲林野遠遠的。
原本冬杞還沒想起來,如今一思忖,她是在林野家,也就是說,她很可能位於煙花之城之外吧?
那麽隻要推開樓下的那扇門,她是不是就能逃出去了?
隻是房門前的障礙是林野,看來她隻能先除掉林野了。
冬杞在舌尖說了無數句“抱歉”,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必須反被動為主動。如果非要殺死林野才能出逃,或許她會下手的。
別怪她狠心,要怪就怪林野非要招惹她。
吃飽喝足後,林野拿了一本書,示意給冬杞念詩聽。
冬杞不想反抗林野,林野說什麽,她都會跟著做。
火爐裏的炭火在燒,劈裏啪啦,豆大的星火亂跳,時不時彈到玻璃罩跟前,嗚咽一聲熄滅。
林野拿了一條厚實的毯子,蓋在他與冬杞的膝蓋上。
林野翻開一頁書,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喜歡的詩,我想念給你聽。”
冬杞原本沒什麽閑情雅致聽林野念詩,特別是林野示好一般說起過去的故事,總讓她心生愧疚。林野好像也沒傷害過她,雖然限製了她的自由,可林野從未對她施暴過,反而對她很溫柔體貼。
冬杞時不時地分心,時不時地聽林野用慣有的溫柔語調念詩。年輕人的清冷嗓音如同陽春白雪一般撥動人的心弦。
詩歌是最好的助眠物,冬杞聽得有些失神,很快便睡著了,再次醒來時,發現林野也蜷縮在毯子裏睡得正香。
冬杞小心翼翼地抽身離開,盡管她的動作幅度有點兒大,林野也很安心地熟睡著。
冬杞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大門,隻要拉開那扇門,估計就能逃出去了吧?
可是冬杞每一次想逃跑,半路上都會被無所不能的林野抓回去。此時她想起自己從前寫的一句話:“如若無法出逃,殺了林野。”
那是上一次重啟時,冬杞自己留下的信息吧?那次的她,是否來過林野真正的家呢?她是在什麽樣的危機情況下,才給現在的冬杞留下這樣的信息的呢?
冬杞渾渾噩噩地來到廚房,悄無聲息地摸出一把刀。她舔了舔下唇,鼻翼沁滿熱汗。她艱難地邁開腿,刀尖朝林野的方向刺去。
這時,她身後的窗戶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冬杞回頭,看到霧氣迷蒙的窗戶外,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徐忍冬?他怎麽會在這裏?
林野不是說他的家在煙花之城之外嗎?徐忍冬不是應該在煙花之城裏嗎?
難不成林野騙了她?
冬杞本能地懷疑林野的居心,認為徐忍冬才是和她一道上的朋友。
她認為徐忍冬是特意跑來救自己的,欣喜若狂地打開窗。
冬杞焦急地問徐忍冬:“我們還在煙花之城嗎?”
徐忍冬搖搖頭,說道:“不,我們逃出來了。林野將你帶走了,我也偷偷掛在車底下被帶了出來。”
“太好了,恭喜你逃出生天,不被煙花之城控製了。”
徐忍冬也忍不住笑了,朝冬杞伸出手,喊她:“直接跳窗出來吧,外麵是平地,我帶你離開。”
冬杞本來也不想殺了林野,此時能逃跑,再也顧不上其他,慌忙爬上窗台,跳到了徐忍冬的懷裏。
徐忍冬將冬杞抱上一輛車,等到車門閉合,並且上了鎖,看著冬杞將安全帶扣上了腰身,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嗯?
冬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察覺出詭異的細節,問徐忍冬:“我記得你說,你是攀著林野的車底才逃出來的。你對煙花之城外的世界不熟悉,那麽你這輛車又是哪來的呢?”
聞言,徐忍冬古怪地笑了。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冬杞一眼,默不作聲。
冬杞企圖拉開車門,卻發現整輛車猶如銅牆鐵壁,完全被徐忍冬封鎖住了,根本逃不出去。
就在這時,徐忍冬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了:“謝謝你救了我,我潛伏在煙花之城這麽久,沒想到還是被林野抓到了。原以為任務失敗,幸虧你眼瞎保了我一命。現在,我要將你獻給我真正的主人。”
“什麽?!”冬杞難以置信地驚呼,徐忍冬的話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瞬間如墜冰窟。
原來徐忍冬是煙花之城的附骨之疽,怪道他的名字是“忍冬”,忍耐了漫長隆冬才能收獲成功,寓意為“蟄伏在你左右的第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