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此後的某天，冬杞正在廚房裏烤蛋糕。
自從上次林野和她剖析了煙花之城的狀況，她和林野相處得很融洽，如魚得水一般，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
冬杞甚至在某個瞬間，還真會相信自己是林野的妻子，那份愉快的心情騙不了人。
她偶爾會獎賞性地給林野一個淺淺的吻，不是對唇，而是蜻蜓點水般落在林野的臉頰一側。
林野被她逾矩的親昵嚇了一跳，片刻又翹起嘴角，眉目溫煦地看著她。
除了冬杞問起哪天能離開煙花之城，其餘時刻，他們的感情都很穩定。
冬杞將白花花的奶油擠在烤好的蛋糕胚上，拿刮刀抹平奶油，又用裱花袋勾勒了一圈花紋。她想把蛋糕送給林野，這是給林野的同居禮物。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冬杞抿唇笑，卻不回頭，知道是林野來了，林野總這樣悄無聲息地靠近她，然後給她一個親密無間的擁抱。他們好像抱過了很多次，林野的動作嫻熟，林野的體溫也很高，總是燙得她脊背發麻。
冬杞賴在林野的懷裏，不斷汲取他的體溫以及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冬杞噙著笑，嗔怪他，又與他嬉鬧。
冬杞原以為今天也是如此，她會心頭小鹿亂撞，惶惶然地躲開，眼中卻並無害怕之色。
然而這一次不一樣，林野的確靠近了她，隻是一個細管針頭也小心地刺入了她的手臂。那綿長的痛感，嚇了她一跳。她想詢問原因，眼前卻不住地發黑，連林野也成了好幾個重影。她沒站穩，踉蹌幾下倒在了地上。
冬杞再次清醒的時候，全無力氣，正趴在手術台上。她穿著一身病號服，衣服背部被剪了一個大洞，露出一條長長的縫隙，冷氣吹在她**的皮膚上，讓她汗毛倒立，忍不住發顫。
冬杞記得那個位置，那處有兩個針紮過的窟窿，林野之前說過，那是給她注射胰島素的地方。
真是諷刺，林野說她是糖尿病前期患者，如今已經痊愈了，為何還要注射胰島素呢？
一側有林野還有幾名醫護人員，他們戴著口罩與手套，手裏還拿著針筒。冬杞情不自禁地想，難不成林野要給她治療糖尿病嗎？還是說，這件事兒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
林野究竟想做什麽？
冬杞屏息以待，迷迷糊糊地聽林野和另外兩名醫護人員對話：“再給她注射一次n56**，讓她遺忘所有的事情。她知道太多事情了，不能再這樣待在煙花之城裏，得重啟一次。”
護士皺眉，憂心忡忡地說：“已經重啟兩次了，這是第三次了……您確定這個實驗會成功嗎？”
“會的。”林野抿出一絲明媚的笑來，說道，“她快愛上我了，隻要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
愛？冬杞諷刺地笑。她會愛上一個心懷叵測的陌生人嗎？不會的，她甚至想親手殺了他。
護士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護士緩緩靠近冬杞，企圖將那**注入到冬杞的體內。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冬杞忽然從手術台上爬起來，撞開那名護士，發了瘋似的往室外跑。
林野和其他人都沒想到麻醉藥的藥效過得這麽快，急忙追了上去。
就在這時，冬杞和過道內迎麵走來的男人撞了個正著，居然是徐忍冬！
“徐忍冬？”冬杞呆若木雞。
林野快步走來，摘下口罩，冷冰冰地命令徐忍冬：“將她帶過來。”
徐忍冬不說話，似乎不願意服從指令。
冬杞見狀，知道徐忍冬或許能成為她的靠山，急忙躲到徐忍冬的身側。
林野疲憊地擰了擰眉心，說道：“把她交給我，我就取消將你銷毀的指令。”
聞言，徐忍冬一把捏住冬杞的手臂，將冬杞挾持入懷，勾唇說：“好。”
就這樣，冬杞又被一群人帶回了手術室。
林野想讓護士重新幫冬杞注入n56**，徐忍冬卻說：“讓我來吧，要是我一鬆手，她肯定又要逃跑。給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會成功地將遺忘藥劑注入她的體內，讓她重啟的。”
林野看了一眼冬杞，冬杞如同牢籠中的鬥獸，隨時準備發動攻擊。林野不敢貿然讓徐忍冬鬆手，疲乏地道：“把n56的注射器遞給徐忍冬，讓他來注射。”
護士服從林野的命令，乖順地將擺放藥劑的推車推向徐忍冬。
徐忍冬一手攔腰抱著冬杞，另一手搗鼓藥劑，很快調配好了試劑，將藥水注入冬杞的體內，留下了第三個針眼。
冬杞在這一瞬間似乎明白了，她身上的兩個洞，以及手腕上的兩道傷痕，是否代表她曾經有過兩個輪回呢？
她企圖割腕，是想要結束這一切吧？畢竟她的命，對於林野來說是最值錢的。
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他們為什麽偏偏選擇她呢？
林野……又為什麽渴求她的愛？
冬杞就這般墮入了混沌，陷入了漫長的沉眠。
她睡了好久好久，這一次醒來，是在雪絮纏綿的冬夜。
冬杞睜開眼睛，茫然地望向窗外，外頭的鵝毛大雪迎風飛舞，盤旋落地，遠處一片火樹銀花。
真美啊……
有個男人踏進病房，對她說：“你醒了？”
“你是？”冬杞問。
“我叫林野，是你的丈夫。你失憶了嗎？為什麽不記得我了？”林野溫柔地笑，抬手撫摸她的額頭。
冬杞抿唇不語，內心卻在說：“我當然記得了，我要殺的人，是你啊……林野！”
這一次，冬杞沒有忘記任何東西。因為她早就和徐忍冬串通好了，徐忍冬調換了遺忘試劑。徐忍冬為什麽會幫她呢？大概是ai機器人被注入了人類的思想，也明白若是遭到迫害，自然要反擊。
一堆破銅爛鐵也可毀天滅地，聽起來是不是很威風呢？
徐忍冬受夠了林野，決定不讓林野好過，並且拿冬杞為借口，讓林野取消銷毀自己的指令。
因此，冬杞根本就沒有被強製重啟，她記得一切。這一次，她決定反擊！
冬杞記得和徐忍冬談判時並不順利，徐忍冬並不信任她，甚至想拒絕她：“如果我幫你做了這種事兒，林野發現後，一定不會放過我。”
冬杞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密，不被林野發現。等我重啟後，也會刻意拿之前的日記，說要見你。到時候，林野為了讓我安分一點兒，一定會讓你再和我碰麵的。”
徐忍冬抿唇不語，細長的眼睫與瘦瘠的喉結如同正常人那般，完全看不出虛假感。冬杞甚至會忍不住地猜，徐忍冬是否披了一層活生生的人皮？可實際上，徐忍冬隻是套了一層仿生皮囊而已，就連他的體溫都很低，裏麵是一顆金屬心髒。
冬杞還在說服徐忍冬：“我想，既然你被輸入過利己思維，你應該很向往成為真正的人，且擁有自我意識吧？信任別人，這也是人類必須學會的一項技能。我們可以合作，我會帶你逃出去，我會教你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徐忍冬的要害，徐忍冬驀地抬頭，望向冬杞，神色複雜。徐忍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林野在他耳旁細語：“降生吧，像人一樣，模仿他們的思維。”
徐忍冬不想單純地執行命令，也想像冬杞與林野一樣自由，做出一些超常規的事情，縱使那樣的未來對於他來說，既陌生又可怕。
這是徐忍冬首次產生的古怪想法，他垂眸低語：“希望你不要騙我，你們人類都喜歡說假話。”
“不會的，你相信我！”冬杞笑得甜美，一下子握住了徐忍冬的手。
徐忍冬感受到手上的那股熱流，有那麽一瞬間竟然很羨慕林野。徐忍冬真的明白羨慕是什麽情緒嗎？他好像不明白。
徐忍冬隻知道，他的手掌冰涼，無法在冬夜裏回應冬杞那炙熱的掌心。
隨後，徐忍冬無力地將手從冬杞的手裏抽離，像一具冷冰冰的機器人軀體那樣，做出絕情而冷淡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