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帶有刺激性氣味”“能在瞬間把人迷暈”,在常見的吸入式迷藥中,隻有乙醚可以辦到。也正是因為乙醚的麻醉性較強,所以無論何時,使用上都受國家嚴格管控。
乙醚是無色透明的**,有特殊刺激氣味,極易揮發,它的蒸氣重於空氣,在空氣的作用下,能氧化成過氧化物、醛和乙酸。一旦暴露於光線下,氧化速度會急劇增加。
通過三名親曆者的說辭,不難推斷出凶手作案時,必然隨身帶著乙醚。但是在高溫條件下就算把蓋子擰死,乙醚也會快速散失。如果他手裏頭沒有大量的乙醚,是不可能選擇這種作案方式的。
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在2000年到2003年這四年間,凶手又是通過什麽方式搞到了如此巨量的乙醚的呢?
很多人都看過一部關於小偷的電影,叫《天下無賊》。劇中有一句經典台詞:“我最煩你們這些打劫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雖說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但事實情況的確是這樣。不管是正八門還是外八門,都以明目劫財為不齒。什麽是明目劫財?也就是常見的搶奪、攔路搶劫、持械搶劫、灌藥搶劫之類的犯罪。這些方式被列為江湖下三爛,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就算在亂世,也很難自成體係,更不會有師傳。頂多就是幾個臭味相投的人結為團夥占個山頭,也沒啥規矩可言。
既然搶劫者沒有固定組織,那就不可能有相應的行當為他提供資源。呂瀚海把乙醚來源之事講給浪得龍後,這位就幾乎傾盡了全行之力,在市內打探起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賊幫作為本地偏門最大的幫派,其實力不容小覷,平時那些跟賊幫井水不犯河水的搶劫團夥隻要被賊幫撞見,免不了一頓嚴刑拷打。就連經常在廁所門板上張貼出售槍支、迷藥廣告的小癟三也被抓得幹幹淨淨。由於賊幫傾巢出動,一時間竟搞得全市治安環境一片大好起來。
窮盡一切辦法,呂瀚海總算收到了大執事的反饋。
首先,乙醚這個玩意兒是違禁品,一般的化工店都是訂單式銷售,沒有購買資質,沒人敢賣。
其次,市場上也有人用冒用他人資質的方法購買,但價格很高,通常都被一些私立醫院買去做麻藥。尤其是一些專門靠墮胎發家的婦產科醫院,用量很大。不過但凡懂點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乙醚的麻醉性強,萬一流出,後果不堪設想。那些本身就踩紅線的私立醫院不敢再生是非,他們對乙醚的監管甚至比公立醫院還要嚴格。
再次,車站碼頭張貼的小廣告,80%為詐騙電話,隻要打過去對方會以先打保證金,再打郵寄費的方式逐步給你下套,直到你發覺被騙為止。被害人本身買的就是違禁品,所以隻能自認倒黴。
這幫人玩的就是一招黑吃黑。還有20%確實可以搞到迷藥,但隻是三唑侖這種飲入式迷藥。乙醚這類具有刺激性氣味,又不好保存的吸入式迷藥,幾乎沒有銷售渠道。
源頭無法查清,專案組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下手。不過每到關鍵時刻,展峰總能找到常人無法發現的突破口。在詳細分析受害人的資料時,他發現六人中有三人是在塔山區直接失蹤,另外三人在塔山區有扒竊前科。無獨有偶,那三名幸免於難者也都是在塔山區被搶。九人都跟塔山區有關,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或許凶手選擇的目標看似隨機,其實不然。
呂瀚海帶著展峰的問題,來到塔山區總瓢把子跟前。
據瓢把子介紹,為了避免常在一個地區扒竊被人認出,每隔一段時間各片區的幫眾會交換扒竊場所,這個事由片兒隼和區瓢把子自行商議決定,隻要按時上交每月的貢數,上層很少會去在意這些細節。因為塔山、果山、田邊、牛家山四個區挨在一起,所以幫眾間經常“交流”。失蹤的那六人,除狗五外,其他幾人最早都是塔山區的綹子。
展峰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可是賊幫那麽大,他為什麽隻選擇塔山區的幫眾下手呢?隻有一種可能,凶手隻對塔山區的綹子麵熟。也就是說,凶手的活動範圍其實就在塔山區之內。
有人難免要問,這一點之前早有推測了不是嗎?然而“推測”和“確定”在辦案中,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沒有切實的證據前的一切推論都隻是推論,不能作為著手調查的依據。尤其本案還比較特殊,稍有差池就會滿盤皆輸,所以就算是展峰,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那麽定下塔山區的意義又在哪兒?
塔山區並不是TS市的商業中心,甚至說它是個次中心都很勉強。行政區的經濟來源,其實都是靠廠區貢獻的稅收。和其他城市一樣,2010年後,塔山區的全稱被更改為經濟技術開發區,簡稱經開區。因為該區隻是多數人的工作地,並不是生活起居地,所以醫院、學校這種配套設施並不完善。
搞清這一點,專案組有了一個猜想。既然乙醚無法購買,凶手會不會通過非常規手段取得,比如說盜竊?
嬴亮翻閱了從1990年到2000年十年內的報警記錄,尤其是醫院、化工企業這種可能接觸到乙醚的單位。呂瀚海這邊也把重心放在了塔山區。為了鼓勵幫眾勇於提供線索,大執事還開出了20萬的懸紅。有首歌唱得好:“都說錢是王八蛋,可它長得是真好看。”沒有懸紅時,多數幫眾也隻是例行去下祠堂,裝裝樣子走走過場,可一聽有20萬,有不少人私下裏聯係呂瀚海提供情報。可讓他感到頭疼的是,很多情報都帶上了聽說、傳言之類的模糊字眼,這麽一來99%的情報要麽查而不實,要麽就沒辦法可查。
一輪“海選”,呂瀚海這邊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而嬴亮那邊也是同樣的結果,別說是塔山區,就是全市十年時間裏也沒有任何關於乙醚失竊的報案。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展峰的判斷可能有所失誤時,他依舊固執地把目標對準了塔山區唯一一家公立醫院——塔山第二人民醫院。
2000年前後,乙醚作為吸入式麻醉劑,仍被廣泛地運用在醫學手術上。而吸入式麻醉劑,是針對學齡前兒童使用的一種輔助小、風險低的麻醉方式。除配有專業麻醉師的公立醫院外,社區診所可不敢輕易嚐試。談到公立,就不得不說到另外一個名詞——內部消化。因為公立醫院存在編製體係、主要責任、次要責任、領導責任等一係列獎懲措施,所以,出了事情隻要沒造成嚴重後果,個別領導會極力消除影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進行內部消化。
這種情況是不是存在?展峰看來這個可能性很大,而他又為什麽可以這麽確定呢?因為他調閱了該醫院在1998年到2003年,院長郝振興執政時的醫鬧卷宗。這位郝院長的處事理念就是“控製事態、規避責任、消除影響”。在那段時間發生在醫院的四起醫鬧事件中,明明有一起過錯並不在醫院,可他最終還是選擇賠錢了事。
“我看可以把醫院的資料檔案調取,核對乙醚的用量。”得知展峰的看法,嬴亮迅速提出了方案。
“不成,這是無用功。”隗國安反對道,“醫院屬衛生局管轄,內部設有專門對醫院監管的執法大隊。就算乙醚當真是從醫院流出,該銷毀的證據,絕對不會保留。往小了說,這是關乎醫院聲譽,往大了說,這可是直接決定了領導的烏紗帽還能不能戴下去。”
“那要怎麽辦?”嬴亮有些暴躁地反問,“就這麽算了?”
“倒也未必,醫院這條路走不通,可以從供貨商那裏找找突破口。要是醫院乙醚的平均用量是每月十瓶,某段時間用量突然增加的話,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隗國安的思路雖然沒錯,但嬴亮還是擔心:“事情過去了近二十年,這些資料是不是保存,我看很難吧!”
隗國安雞賊一笑,信心滿滿:“隻要醫院分管後勤的領導還健在,這些資料就一定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