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荒潮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樓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中

走過兩個孩子

一個鮮紅

一個淡綠

——顧城《感覺》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愛上了隔壁的作家,哪怕分開多年,也魂牽夢縈無法忘記,為了再見麵,她毅然回去找他,他當然完全不認識他,哪怕短暫的歡愉也隻是逢場作戲罷了,兩人分開時女孩懷了孕,思念變得更加稠密,又過很多很多年,她再次見到他,他依然不認識她。直到她死前她都深愛著他,而直到她死了,他都還不認識她。

這是唐悠悠很小的時候就看過的一部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唐悠悠當時覺得這女孩太可憐,她的愛太卑微。又覺得這個女孩真能作,簡直自作孽,不可活。

究竟怎樣的愛才能讓一個女人如此欲罷不能,一輩子生活在痛苦和幻想之中呢?這世間大概根本不存在這樣的愛吧,隻是人們想出來的畸形情感罷了。

多年前的唐悠悠想不通,多年後的唐悠悠更想不通。隻不過這次她想不通的是自己怎麽就也成了一個特能作的女人,自己的愛怎麽也卑微了起來,自己曾經鄙夷的那些毛病怎麽統統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或許正是應了那句話:紙上得來終覺淺。關於人生路,任何想象皆是虛妄,隻有走下去才能有發言權。彼時唐悠悠雖然已經隱約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會循規蹈矩,卻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那麽多的風雨和悲歡。

草原表白被拒後的第二天,唐悠悠就堅決要回來,蘇揚拗不過他,加上心中有愧,於是決定和唐悠悠一起返程。傻強想到還得吐一路說什麽也不願意再自駕回去了,於是買了當天晚上回北京的火車票。隻有大左心態好得很,他說:“既來之則安之,你們這些無情無義的人都走了最好,讓我開始一個人的草原流浪吧。哦,不,還有一條狗,你們還不如這條狗講義氣呢!”蘇揚本來心中就不安,聽了大左的話連連點頭賠禮,說下次一定要陪他好好流浪一次,但現在得先陪唐悠悠回去,因為兩相比較,他更愧疚唐悠悠。蘇揚叮囑大左路上千萬多加小心,早去早回。結果大左很自信地說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如果他不回來隻能表示他過得很幸福,從這裏往西走,跨過額爾古納河就是俄羅斯,大左說他考慮遊過去,出國玩上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帶回來一個俄羅斯大妞,從此人生大不同。說到這裏,大左仰天長笑三聲,然後牽著狗兒離開了。蘇揚和傻強麵麵相覷,互相道別之後分了手。唐悠悠一直坐在車上,始終一言不發,表情冷漠。蘇揚柔聲說:“悠悠,我們先走吧。”唐悠悠也不接話,啟動引擎,猛踩油門,汽車發出轟鳴,掉頭離開。

唐悠悠開過來時著急,回去就更著急了,無論蘇揚如何勸說都不肯休息,除了加油吃飯上洗手間,其他時間都一言不發地開車,而且車速特快,遇見一般的坑根本不避讓,硬是把小汽車開出了拉力賽的效果,完全是要和蘇揚同歸於盡的節奏。蘇揚又害怕又心疼,他當然知道唐悠悠為啥生悶氣,他好想勸勸唐悠悠做人不要這麽剛硬,特別是女人,否則會吃虧的,可是他不敢說話,何況他說了唐悠悠也不會搭理他。唐悠悠仿佛入了魔怔一樣,眼裏隻有瘋狂開車,眼珠子瞪得恨不得滲出血來。蘇揚在心中長歎一口氣,心想從韓曉萌到唐悠悠,沒一個好惹的,自己怎麽盡遇見這樣極端的女人呢!得虧自己沒有接受她,否則自己的生活將會像屁股下的這輛可憐的小車,被這個女人瘋狂操控,隨時有解體的可能。想到這裏蘇揚心生慶幸,覺得自己太英明了。可是很快心中又升騰出另外一種情緒,那就是唐悠悠和韓曉萌還不一樣,韓曉萌是天生能作,可唐悠悠這樣完全是他給惹的,她一定是被自己傷透了心,因為自己既然拒絕了她卻還渴望和她繼續做朋友,這顯然太不道德了,換誰都得崩潰,因此至賤的那個人其實正是自己,就算真出什麽事罪魁禍首也是自己。

就這樣蘇揚一邊演著內心戲,一邊硬著頭皮陪著唐悠悠上演著生死時速,兩人隻用了一天半就回到了北京。唐悠悠在學校門口放下了蘇揚然後獨自去還車,蘇揚問什麽時候能再見她,唐悠悠喉嚨疼得說不出話來,就搖搖頭意思不知道,結果蘇揚理解成了不見了,於是表情特別凝重地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的,祝你幸福。”然後背著行囊落寞走開。

等蘇揚消失不見後,唐悠悠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憋了三十多個小時,渾身早已虛弱透支,靠的是不服輸的個性硬撐下來的,可現在隻剩下一個人了,她不需要再偽裝,她趴在方向盤上,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從嗚咽到號啕大哭,唐悠悠從來沒這樣哭過,從來沒有,為了這個叫蘇揚的男人,她筋疲力盡卻無能為力,最要命的是,她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更離不開,蘇揚剛走不過幾分鍾,心中的恨意就慢慢被思念取代,為了再見他一眼,似乎付出所有她都願意,這究竟是多麽卑微的愛啊!她瞧不起這樣的愛,也瞧不起這樣的自己,可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接受,與自己和解。

此去經年,此去經年啊!

往後的日子繼續波瀾不驚,生活似乎每天都在重複,未來也似乎依舊遙遠。蘇揚依然每天和大左、傻強混成一塊,寫詩,喝酒,逃課,把生活過得荒誕不羈,把青春揮霍得體無完膚,別人看不懂他們,他們更加不在乎,覺得快活就好,其他根本不重要,就這樣晃晃悠悠又過了一年多。

唐悠悠和他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沒有變得更親近,也不至於更疏遠,反正每周差不多能夠見上一兩麵,有空就一起吃頓飯沒時間就閑扯幾句話。蘇揚最初還是會愧疚,慢慢也就釋然了,甚至可以開玩笑說幫唐悠悠介紹男朋友,唐悠悠不拒絕也不迎合,總笑笑說自己不急,等考完雅思和托福再說。大三時唐悠悠已經明確了畢業後出國留學的目標,這對她幾乎沒有任何難度,無非是選擇哪所重點大學而已,而且不管哪所學校,她都希望自己能夠拿全獎,唯有如此,才算有點兒小挑戰。

說到目標,整個新聞學院除了大左和蘇揚,其他人都在琢磨畢業後是直接工作還是先考研,其中以傻強最積極,大三剛開學沒幾天,他就製作各種版本的簡曆各種投放,後來看效果不佳,幹脆直接上門拜訪,好幾次被當做傳銷人員給轟了出來。傻強最理想的工作是到電視台上班,彼時“大褲衩”剛開建,傻強沒事就乘公交車到大褲衩所在的呼家樓,找個空地兒坐下來邊抽煙邊對著大褲衩的工地樂,有路人好奇問他樂啥呢,傻強指著大褲衩說:“看,那就是我未來的家鄉,那兒鮮花怒放,歌舞升平,白天清風拂麵,夜晚火光衝天。”路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遇見神經病了。就這樣傻強眼睜睜看著“大褲衩”從無到有,就在他滿懷期待憧憬之際,一把大火將“大褲衩”的裙樓燒掉了大半,那一夜傻強哭得比電視台台長還傷心,他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對著滿目瘡痍的“大褲衩”痛哭流涕,哽咽著說:“我的夢想,我的家鄉,全都付之一炬了。”旁邊的大左吐了口吐沫說:“別哭啦,都賴你,一天到晚說啥火光衝天,現在真火光衝天了,全是你給咒的。”傻強抹幹眼淚,說:“我是不會放棄的,我會等著它重建,我屬於這裏,死也要死在這裏。”大左仰天長歎:“可憐之人必有可悲之處!”

在大左眼中,除了蘇揚,其他人都是“可憐的人”,蘇揚也不過是“半可憐的人”,而他才是“最自由、最幸福的人”,彼時大左的精神勝利法已經巔峰造極,他的口頭禪是“每天我都過得這麽幸福,一點兒煩惱都沒有該如何是好哇?”大左完全不會考慮工作還是考研,這在他眼中簡直是一個最傻不過的糾結,大左不糾結除了個性使然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留級了,又重上了一遍大二,留級是因為補考太多加上一次長時間曠課。大二一共才十二門必修課丫就關了十一門,打破了師大新聞學院的曆史記錄。至於曠課,更是史無前例,整整消失了兩個月——在呼倫貝爾大草原大左和蘇揚、傻強分別後就徹底失聯了,學校領導問蘇揚大左去哪兒了,蘇揚說去流浪了,帶著一條狗,看領導不相信,蘇揚還眨著純真的大眼睛說:“真的,不騙你。”領導氣得恨不得一棍子掄死蘇揚。彼時正值媒體瘋炒女大學生失聯的新聞,學校壓力很大,嚇得趕緊報了警,警察找了好長時間都一無所獲,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左死了的時候大左顛顛兒回來了,披頭散發,衣服襤褸,臉黝黑黝黑,和野人基本上沒任何區別。晚上蘇揚等人給大左接風洗塵聽大左吹牛,大左說自己一路向南翻過阿爾山,來到阿拉善,向西一直走,穿越羅布泊,翻過天山山脈後再往西南,一直紮到藏地阿裏的深處後再往西,最後來到聖城加德滿都,那裏鮮花盛開,人間祥和,充滿了愛和自由,是他心中的人間天堂。一群屌絲聽後直拍手說真牛,蘇揚雙眼發光問:“你丫不是說要往西走遊過額爾古納河去找俄羅斯大妞的麽?”大左嘴裏叼根雞腿說:“我去了啊,結果還沒靠近河邊就差點被擊斃了,嚇死你爹我了,原來解放軍叔叔都擱草叢裏隱藏著呢,那家夥,還不少人呢,一個個端著AK47。”眾人又敬酒說牛,傻強又問:“不對啊,怎麽你一個人回來了呢?那狗呢?”大左納悶:“什麽狗?好熟悉的名字啊!”唐悠悠說:“就是陪你一起流浪的狗啊!”大左“啪”地拍了下大腿:“流浪狗?哦!想起來了,哎呀媽啊,那狗肉相當好吃了。”眾人驚呼:“什麽,你把它吃啦?”大左翻白眼:“有什麽好奇怪的嗎?我抱著它在藏地無人區走了三天三夜看不到邊際,我不吃它難道讓它吃我啊,你們別大驚小怪,這是它能為我做過最好的事。”眾人麵麵相覷,傻強帶頭說:“來來來,算你牛,喝酒喝酒。”

大左的行為轟動了整個新聞學院,學校本來想開除這個神經病,但迫於輿論壓力,最後結合他的學習情況給了個留級的處分。對此大左毫不介意,多上一年少上一年對他來說差別不大,反正他也不學習,每天就活在自己理解的世界裏,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蘇揚和大左一樣,也根本不考慮畢業後的事,隻要一天不畢業,他就拒絕去思考。他說青春是一場夢,是夢就不要輕易醒來,因為醒來後就再也回不到夢境裏,而且因為醒太久,會忘了夢的美好。為了讓自己的夢變得更加美好難忘,蘇揚決定在大學裏做一件特牛的事,最好能夠轟動並且具有紀念意義。大左說這個還不簡單:“你隻要現在拿把刀去捅兩個人,或者去猥褻幼女,保證你丫遺臭千年。”傻強說:“你也可以發表一些聳人聽聞的宣言,比如讓同性戀去死或者師大的領導都有罪,對,就攻擊丫們,我看靠譜。”蘇揚搖搖頭:“你們對夢的理解都太膚淺,我想舉辦一次北京高校詩歌朗誦會,聚集起北京高校所有的詩人,一起唱歌,一起喝酒,一起朗誦我們的詩歌。以詩之名,我們每個人都是自由的,那一天你可以大笑也可以哭泣,你可以站著,也可以坐著趴著躺著,沒有人嘲笑你,更沒有人幹涉你。就像……烏托邦,對,我要做的就是詩歌烏托邦。這個世界有很多像我們一樣熱愛詩歌卻沒有機會去表達的人們,我要給他們創造條件,哪怕隻是一次盡情盡興的朗誦,也總比永遠默默無聲要好。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不再年輕,不再**,總有一天我和詩歌的關係會發生改變,在我還未老朽前,得把這事做了,否則我會遺憾會後悔的。”

蘇揚一口氣說了好多,然後興奮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小夥伴,渴望從他們的眼神中收獲激動,可是他隻看到大左標誌性的白眼珠和傻強的無動於衷。

大左說:“拉倒吧你,真當自己救世主啊?你覺得別人可憐,說不定他們還覺得我們可笑呢。你這個想法太幼稚,不,太弱智,我不支持。”

傻強從不關心詩歌,他則隻關心投入產出比:“我也不支持,主要因為這筆交易實在太不合算了,不但要投入很多很多錢和精力,關鍵看不到任何回報,隻有白癡才會去做,請問你是白癡麽?”

蘇揚懵了,第一次產生想咬人的衝動:“我這樣做難道是為了自己嗎?還能不能愉快地在一起了。”

大左:“我知道你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詩歌,可是你拯救不了詩歌的,再說了,詩歌也不需要你拯救。”

傻強:“大左這句話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這個世界我們誰也拯救不了誰,我們隻能夠拯救自己。蘇揚,你聽我勸一句,這事兒不合適咱做,如果有價值,早有一千人一萬人做了,根本輪不到你的。”

蘇揚無語:“難道我們就一定要做那些看上去很理性很有意義的事情嗎?就是因為難做,看不到結果,這件事才美啊!”

傻強:“完全不能理解好不好?”

大左:“你個文盲當然不能理解了,我能理解,可我覺得那是愚蠢的行為,像我這樣聰明且幸福的人,是絕對不會幹那麽愚蠢的事的。”

蘇揚沮喪卻不願放棄,反而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念頭簡直屌爆了,他倆不幹就自己上,這樣更具一種孤膽的美。說幹就幹,他想由學校相關部門出麵牽頭組織,於是去找老師,結果說了半天老師隻淡淡回了一句:“你說的這事我們聽明白了,我們考慮考慮。”蘇揚明白考慮考慮就意味著徹底沒戲,於是又想找什麽高校社團聯盟,結果悲哀發現北京這麽多高校卻壓根沒什麽社團協會。蘇揚越挫越勇,四處活動,奔走相告,可沒有任何進展,喜歡詩歌的人本來少之又少,對花錢舉辦這種活動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幾乎所有聽過他想法的人都搖頭說:“太不切實際,你還是放棄吧,不是所有夢想都要被實現的。”

就在全世界都反對他的時候,就在蘇揚自己都要放棄的時候,有一個人卻願意相信且鼎力支持,告訴他既然是夢,就一定要做下去——這個人當然是唐悠悠了。蘇揚之前不是沒想過找唐悠悠幫忙,卻覺得連大左和傻強都拒絕了唐悠悠那麽理性就更沒可能支持了,何況他虧欠唐悠悠太多,不好意思再麻煩她。唐悠悠也知道這事,每次見麵都會問一句:“怎麽樣了?”蘇揚要麵子,硬著頭皮說:“進展實在太順利了,真沒想到這個世界有那麽多人熱愛詩歌,簡直一呼百應呢,嗬嗬嗬。”唐悠悠說:“哦,那就等你好消息咯。”就這樣等了一個多學期,蘇揚雖然嘴還硬,但眉頭緊鎖,看那樣子簡直快活不下去了。

唐悠悠不舍,主動問:“需要我幫忙嗎?”

蘇揚搖頭:“不需要了吧,進展這麽順利,一呼百應,想想就令人欣慰。”

唐悠悠歎口氣,無奈看著蘇揚:“我真是服了你,你這樣做根本不行的。”

蘇揚苦笑:“不行也要做啊,不做我的大學就是不完整的,甚至,失敗的。”

唐悠悠知道他誤解了自己話的意思,趕緊解釋:“不是說這件事不能做,而是凡事都要講究最正確的方法,你現在想通過某個組織至上而下來召集顯然不現實,詩歌本來就是小眾人的愛好,他們分散在各個角落裏,你應該單點溝通,聯合每個微小的力量,從下而上發動,這樣或許還有機會。”

蘇揚陷入了沉思,突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就像農村包圍城市,起義革命一樣。”

唐悠悠笑:“你要這麽理解,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覺得隻有這樣,你這個夢想才有實現的可能。”

蘇揚興奮:“對,就是革命,我喜歡這個詞。我要做的事情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可能,等我做成了,就像革命成功了一樣振聾發聵且意義深遠。”

不等唐悠悠說話,蘇揚繼續說:“革命都需要同誌的,這次大左和傻強都不支持我,你來和我一起做,好不好?”

唐悠悠點頭:“嗯,我會全力幫你的。”

蘇揚:“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感覺我的夢想已經成功一大半了。”

唐悠悠:“怎麽說?”

蘇揚:“就是對你有信心啊,感覺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做不到的。”

唐悠悠苦笑:“可以當成誇我嗎?”

蘇揚:“當然啦,你聽不出來嗎?”

唐悠悠:“能聽出來,就是不願相信。”

蘇揚:“為什麽呢,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厲害的啊!”

唐悠悠不再說話,心想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我可以,真的不想再見你,再聽你說話,更不要說再幫你了。蘇揚,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無能為力。

有了唐悠悠的協助進展就順利多了。唐悠悠明確了大方向後用數學統計模型做了一個方案,按照路程的遠近和地址的方便程度將所有高校進行了重新劃分,規定每個星期至少拜訪四所學校,每個學校至多溝通一個小時,先由唐悠悠主講整體思路,再由蘇揚補充細節,而且拜訪之前一定要先搜索相關具體信息,比如這個學校究竟有沒有詩社,或者相關社團組織,然後再電話確認,以免做無用功。就這樣兩個多月後,在唐悠悠巧舌如簧和蘇揚的**演講下,終於說服了二十幾所高校的百餘名詩人加入。

唐悠悠又成功從一家名叫“永正文化”的傳媒公司那裏拉到十萬元讚助,老板一草曾經也是一名校園詩人,看到蘇揚後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簡單聊了幾句後更是相見恨晚,覺得對方簡直就是世上另一個我,最後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提供讚助。

有了錢事情就更好辦了,唐悠悠很快就和學校談好了場地和現場燈光音響等器具。蘇揚激動地說:“現在錢有了人有了場地也有了這事就算成了吧?”唐悠悠卻說:“還遠遠不夠,最重要的是宣傳,明天開始你就和我去各大網站還有平媒,絕對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能夠擴大我們活動影響力的機會。”蘇揚連連點頭:“好好好,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於是唐悠悠帶著蘇揚一家接著一家地拜訪媒體,無論是傳統媒體還是自媒體都不放過。為了介紹好項目,唐悠悠熬了幾個通宵做了一個特別專業和精致的PPT,蘇揚每次都覺得太好了足夠了唐悠悠卻說還不行,再調調。我要讓對方一看到這個ppt就被征服,一點兒問題都提不出來。蘇揚說:“感覺他們也不是很在乎,差不多就行了吧。”唐悠悠搖頭:“千萬不能這麽想,別人不認真我們才有機會,任何一次溝通都要像打仗,隻要出擊就必須贏,哪怕隻有我們兩個人,也要仿佛身後千軍萬馬,明白了嗎?”蘇揚搖搖頭:“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我真的很敬佩你。”

就這樣靠著一股韌勁兒,原本屬於半地下性質的師大詩歌朗誦會被賦予了更多高大上的色彩,甚至有媒體將之譽為北京大學生詩歌節的雛形。唐悠悠在推活動的同時還不忘推蘇揚,每次都讓蘇揚向媒體闡述自己的策劃理念,蘇揚一開始特難為情,說其實就是想做點兒覺得有意思的事。唐悠悠說這可不行,你得往高裏說,往大裏講。蘇揚心領神會,開始高談闊論,每次對著媒體都能噴上一個小時意義和理想,說到動情處,雙目更是噙滿淚水,這些被攝影師捕捉下來後很快在網上傳播,蘇揚也被譽為“大學生金斯堡”,由他領導的大學生詩歌朗誦會將有望推動當代大學文化的進程。

有了媒體的推波助瀾,詩歌朗誦會的受關注度越來越大,事態到最後發展到蘇揚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他永遠忘不了那個有點兒炎熱的初夏晚上,從六點到午夜,整整八個小時,在學校的主操場上,聚集了來自北京三十八所高校的兩百多名詩人,還有四千多名大學生,現場群情激昂,空中充滿了音樂和歡呼聲,每個年輕的靈魂都在渴望一次自由且奔放的呐喊。操場的一側搭起了碩大的舞台,唐悠悠一直挽著袖口拿著對講機在舞台上來回穿梭,張羅著所有事務,她是如此幹練,以致偌大的場麵在她的掌控下始終有條不紊,身上衣服早已濕透,汗水更是順著額頭滑下,蘇揚想幫忙唐悠悠卻不讓,讓他好好準備,等會兒他要第一個上場朗讀。於是蘇揚就靜靜站在舞台一側,看著天色一點點變暗,燈光一盞盞亮起,看著現場的人越來越多,唐悠悠越來越忙碌,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很少這麽投入去做一件和自己並沒有直接關係的事,卻覺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有意義。唐悠悠想這一定就是愛的力量,可是,他能感受到我的愛嗎?

八點整,現場所有燈光一起關閉,嘈雜聲瞬間全無,舞台上亮起追光燈,每個人都翹首以盼。在後台,唐悠悠走到蘇揚麵前,將話筒遞到他手中,用無限溫柔的目光看著他說:“我能為你做到的就這些了,現在這個舞台交給你,你可以說出所有你的心裏話,今夜屬於你,加油!”

蘇揚小聲說:“謝謝,沒有你,就沒有這一切。”

唐悠悠:“快上去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蘇揚點頭,深呼吸了一口,然後走上前台,走到追光燈下。

現場很快一片寂靜,蘇揚仿佛置身浩瀚宇宙。他輕輕閉上雙眼,麵含微笑,在現場吉他的伴奏下,深情朗讀了自己最滿意的一首詩作《小人物》:

我認識一個小人物,他有五張麵孔

一張為了父親,一張為了母親

一張為了蒼天,一張為了大地

還有最後一張,為了愛情

17歲那年他終於遇見自己的愛

那天陽光如雪,那天春花燦爛

那天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孩

……

蘇揚深情朗誦完後對著遠方柔聲說:“送給你,my queen。這是我為你寫的詩,卻再也沒有機會讀給你聽。你說讓我們相忘於江湖,這首詩就是我們相忘的證詞。”

台下大左說:“我去,原來蘇揚這樣做,竟然還是為了韓曉萌,丫真夠情深的。”

傻強說:“唉!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世界,我要是唐悠悠,我就去死,太沒尊嚴了,這不打我臉嗎?”

舞台一側的唐悠悠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的心情,她一生都不會忘記。

現場沉默了一會兒,很快爆發出掌聲,尖叫聲,現場音樂越來越激烈,蘇揚又以重金屬的方式朗誦了另外一首詩作:《死亡的黎明》。

滾滾滾滾滾

天雷滾滾

讓黎明吞噬黑暗

讓黑暗吞噬大地

讓大地吞噬你我

革命的火種就在此時

滾滾滾滾滾

天雷滾滾

讓我們一起革了青春的命

蘇揚的**已經將現場完全點燃,那天的詩歌朗誦會非常非常成功,有讀著讀著就號啕大哭的,也有一言不發默默流淚的,有突然因過度激動抽過去的,還有邊朗誦邊脫衣服最後裸奔的……台下的觀眾更瘋狂,每個人都在跳、在動,在呐喊。蘇揚簡直看醉了。這就是他要的詩歌朗誦會嗎?不,比他渴望的要好一百倍,一萬倍。他一直認定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有寫詩的欲望,現在他更加堅定了這個觀點。

淩晨兩點,活動終於結束了,人群漸漸散去。唐悠悠又挽著袖口各種指揮,將舞台拆除,將垃圾收走……當最後做完所有活兒時已經快清晨四點了,東方既白,唐悠悠和最後一撥工人揮手說再見,偌大的操場上就隻有唐悠悠和蘇揚兩個人。唐悠悠看上去憔悴得不行,她緩緩背起包,對蘇揚微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蘇揚衝了過去,攔在了唐悠悠麵前。

蘇揚:“悠悠,真的特別謝謝你,一切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很多。”

“嗯,你滿意就好。”唐悠悠拚命瞪大眼睛,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顯得悲傷:“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要做這個詩歌朗誦會,還是為了你對她的諾言。”

蘇揚著急:“我……不是的……這個和她無關的。”

唐悠悠:“這沒什麽不好的啊,重情重義一直是你身上最大的閃光點。”

蘇揚:“不管如何,真的謝謝你。”

唐悠悠:“說真的,我挺羨慕她的。她放棄你,是她的遺憾。”

蘇揚:“對不起。”

唐悠悠:“不怪你,是我還不夠好。”

蘇揚:“怪我,是我的問題。”

唐悠悠很認真地看著蘇揚,一字一頓地說:“好吧,要怪就怪你沒有先遇見我吧。”

蘇揚突然不知道如何應答,唐悠悠說的沒錯,如果他先遇見了她,愛上了她,那麽現在的他們應該很幸福吧。

唐悠悠淒然一笑,小聲說:“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拜拜。”

大學生詩歌朗誦會後,蘇揚一下子成了名人,好幾家媒體對他進行了專訪,還有十幾所大學的詩歌社團請他過去演講,學校領導也找他聊天,說要授予他優秀大學生的稱號。他本來就帥,有了名之後就有更多的女孩喜歡他了,有遞情書的,也有當眾表白的,對此傻強表示相當後悔,沒想到這個穩賠不賺的交易竟然性價比這麽高,早知道他就合夥一起幹了,可見他雖然聰明絕頂,但終究人算不如天算。而大左對此則表示不理解也不接受,在他的理解中蘇揚的行為雖然挺屌但和自己徒步流浪的行為比起來還是弱爆了,可是他不但沒有獲得讚美嘉獎反而被留級處分,簡直沒有天理。

一天晚上,大左說想喝酒吃肉了,讓蘇揚請客。

蘇揚說:“要命有一條,要錢一分都沒有。”

大左說:“別自卑了,現在你這張臉就是人民幣,走吧,喝了再說。”於是叫上傻強來到校外的餐廳。大左一口氣點了十幾道菜和最貴的啤酒。蘇揚說:“夠了,就三個人吃的了那麽多嗎?”大左說:“那不行,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名人了,不能將就,服務員,有龍蝦嗎?來隻兩斤以上的。”

服務員小妹樂了:“帥哥,我們是湘菜館,沒海鮮的。”

大左:“海鮮都沒有還開什麽飯店?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是名人了?關門算了。”

小妹瞪了一眼蘇揚,氣鼓鼓地走了。

酒過三巡,大左又開始感歎自己命運多舛而蘇揚祖祖輩輩做牛做馬於是祖墳冒青煙好處都讓蘇揚給得了,人生簡直太不公平了。

這些日子蘇揚和傻強聽夠了他的牢騷,也不爭辯,你要爭辯一句,今夜就別想睡覺了。

結果大左想了想,突然對蘇揚說:“不對,不是你家祖墳冒青煙,我算想明白了,你小子之所以能得勢隻是因為你有唐悠悠,而我隻有一條狗,還被我吃了。”

提到唐悠悠,蘇揚心裏就不得勁,瞬間失魂落魄,淡淡地說:“哦!”

結果大左不樂意了:“你瞅你啥態度?冷漠,高傲,自私,我說你不過是當上了優秀大學生就如此沒有人情味,至於嗎?說好的同患難共富貴呢?”

蘇揚:“你說的對,如果沒有唐悠悠就沒有現在的我,可是她不會再理我了。”

傻強:“為什麽,這個時候不理你多傻啊!”

大左:“不理你丫就對了,說到這個我必須為唐悠悠說句公道話,全校男人都垂涎三尺的女神為你做牛做馬,你還無動於衷,不知道你是假聰明還是真愚蠢。”

蘇揚:“確實是我對不起她。”

大左:“不過你也不要太愧疚,女人再好也是身外物,還是兄弟更靠譜,是不是啊傻強?”

傻強點頭:“沒錯,就讓我們來分享你的榮耀吧,我們不會客氣的。”

蘇揚:“你們說,我要不要去找她?”

大左:“當然不去,找她幹什麽,道歉還是示愛?你不是牛嘛,那就牛到底,就讓丫唐悠悠一直追著你,哄著你。”

蘇揚不說話,皺眉頭,歎氣。

傻強:“蘇揚你該不會喜歡上唐悠悠了吧。”

蘇揚:“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特對不起她。”

大左:“那就不是喜歡,我曾遇見無數幼稚的人把感動當成愛,結果輸得很慘,包括當年的我也這樣,竟然會將學費給一個妓女,shit,我為我的年少無知感到羞恥,蘇揚,你可不能重蹈覆轍哦!”

蘇揚:“嗯,感動不是愛,確實,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

那天晚上三個人各懷心思,大左是報複性暴飲暴食,蘇揚是百感交集化鬱悶為食量,傻強是看到菜實在太好了不吃就虧了,於是一不小心創下了三人吃飯最貴的記錄。十一點半左右服務員小妹過來說:“不好意思,我們要關門了,你們把單買了吧,八百八。”

大左嘴裏的牛肉直接給嚇得掉了出來:“多……多少?”

小妹:“八百八啊,多吉利的數字,請問哪位買單呢?”

大左和傻強一起看著蘇揚。

蘇揚說:“別看我,我都說了我沒錢的。”

小妹本來就看不慣他們,一聽沒錢頓時緊張了,心想敢情你們吹了一晚上牛到最後沒錢想逃賬啊,趕緊招呼門口的保安先把門關上。

大左拍案而起:“幹嗎啊這是,瞧不起我們買不起單嗎?你也不看看我們是誰,大學生詩歌節的蘇主席在這兒,會欠你們飯錢嗎?真是搞笑。”

小妹也不是省油的燈,嘿嘿冷笑說:“不好意思,蘇主席我還真不認識,我隻認識鐵獅子墳的阿彪,那是我們老板小舅子,信不信我一個電話把彪哥叫過來,你們就隻能爬著出去?”

蘇揚和傻強已經嚇得不行,掏遍口袋隻湊了不到兩百塊。剛想說兩句好話結果大左還來勁了:“彪哥是吧,嗬嗬,我說你們能不能有點兒文化底蘊,怎麽說也開在我們師大門口,能不能別叫這麽彪的名字啊,彪哥,還龍哥呢,嚇我啊!”

小妹也不囉唆了,直接拿起電話:“喂,彪哥,你快來啊,店裏來了幾個吃白食的人。”

傻強趕緊打圓場:“大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們給錢,必須給錢,這就叫同學送錢來。”

大左嘴裏還喋喋不休:“彪哥,嚇我啊,你怎麽不叫二龍湖浩哥呢!哎呀,頭好暈,不行,我醉了。”說完“哐啷”一頭紮在桌子上,睡著了。

蘇揚和傻強麵麵相覷。傻強說:“別看我啊,你快給唐悠悠打電話吧。”

蘇揚長歎一口氣:“不要。”

傻強:“那怎麽辦?萬一那個彪哥是嗜血狂魔呢?再說了,我們理虧,報警都沒用。”

蘇揚:“那我也不想找唐悠悠。我不能總是麻煩她,不能虧欠她太多。”蘇揚騰地站起來,對小妹無比真誠地說:“你好,我是師大的學生,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忘記帶錢了,不過請你相信我一定不會賴賬的。我可以把我身份證壓在這裏,如果你們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將我手機壓在你們這裏,如果你們覺得還不行,也可以把我扣在這裏,先讓我同學回去。總之,我取到錢就會立即給你們的。”

傻強也站起來:“或者你可以將這個裝醉的家夥抵押在這裏,我們回去籌錢,我們什麽時候還錢你什麽時候把他放了。”

小妹:“你們肯定覺得我是白癡。”

蘇揚和傻強一起搖頭。

小妹暴怒:“那他媽跟我說這沒用的幹什麽?快給錢。”

門突然被推開,蘇揚和傻強嚇了一跳,心想完了,彪哥來了。

結果進來的是唐悠悠。

唐悠悠鐵青著臉,到櫃台交了錢,然後將三個人帶走了。

一路上誰也不說話,特別蘇揚,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最後還是大左沒憋住,對蘇揚和傻強說:“我說你們怎麽不感謝我呢?要不是我臨危不亂,假裝醉酒,然後趁機給唐悠悠發短信求救,估計現在我們已經缺胳膊少腿躺醫院了,是吧,唐悠悠?”

唐悠悠不說話,加快速度往前走。

蘇揚追了上去:“唐悠悠,你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唐悠悠:“你們酒喝多了,快回去睡覺吧。”

蘇揚:“不行,我必須和你說。大左,傻強,你們先回去。”

大左聳聳肩:“蘇揚,挺住,記住我說的,女人如衣服,別把感動當成愛。”

傻強拖著大左離開:“行了,你少替蘇揚操心,這兒沒我們什麽事,快走吧。”

傻強和大左走後,唐悠悠冷冷看著蘇揚:“好了,你要說什麽?”

蘇揚:“唐悠悠,你別聽大左胡說八道。”

唐悠悠冷笑:“你沒話說,我回去了。”

蘇揚:“我有,我有,唐悠悠,上次在草原,你給我講了你的成長,你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唐悠悠立即走不動道了,她對蘇揚的成長實在太有興趣了,她特想知道到底蘇揚是怎麽長大的,怎麽就變成現在這種性格脾氣。

蘇揚笑:“走吧,反正也不冷,我們就邊走邊說,我的故事沒你那麽長,我也沒細琢磨過,就想到哪兒講到哪兒吧。”

唐悠悠說:“好吧,那就從你的出生說起吧,我要從頭聽。”

蘇揚很正經回答:“嗯,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蘇揚看到唐悠悠笑了心情這才放鬆些,他點燃一根煙:“我的出生就是最普通最平常的那種,老家是那種四五線的小縣城,父母都是雙職工,同一個單位,從小青梅竹馬,在該結婚的年齡結婚,該生孩子的年齡有了我,一輩子也沒紅過幾次臉。”

唐悠悠:“多好啊,這樣平淡的生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蘇揚:“不過我們家還是有一些地方和別人家不太一樣,那就是雖然家境一般,但我父母都特別好客,特別是我爸爸,非常仗義,家裏隻要有點好吃的,必須分給左鄰右舍,有的時候自己舍不得吃,但朋友來了一定要先給朋友吃。不管親戚朋友誰有困難了,他們也會二話不說絕對提供幫助,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從不保留。所以爸爸媽媽人緣特別好,朋友特別多,簡直是我們縣城朋友最多的人,我們家每天都有人來做客,要是到過年了,更是車水馬龍,朋友不斷。”

唐悠悠:“難怪你那麽重情重義,原來是遺傳。”

蘇揚:“是啊,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對我說,人活一世,最多不過百年。沒有什麽比情義最重要,一個人如果連交朋友都不講究,那麽肯定是做不成事的。我受他們影響很深,從小就愛交朋友,而且不管三教九流,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朋友,也不管別人怎麽對我,我都真心對他們。”

唐悠悠:“看出來了,你對大左和傻強真夠好的,好得我都覺得有點兒奇怪了。”

蘇揚:“怎麽奇怪了。”

唐悠悠有點兒不好意思:“不說。”

蘇揚:“不行,必須說。”

唐悠悠:“嗯,就是好的有點兒,有點兒像你們在搞基,反正特不正常。”

蘇揚哈哈大笑:“唐悠悠,沒想到你也挺那個的啊。”

唐悠悠:“不能怪我,誰讓你們總黏在一起的。說實話,我雖然挺討厭大左和傻強的,不過有的時候又很羨慕他倆,可以每天都見到你,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麽事,你都不會生氣。”

蘇揚:“你也可以的啊,我們都是一樣的好朋友。”

唐悠悠又不高興了:“可是我和他們畢竟不一樣,我要的你給不了的。”

蘇揚不說話了,沒想到話題又轉到這上麵了,他很想說自己已經告別過去了,可以從新開始了,可是他怎麽也說不出口,他還不確定自己對唐悠悠到底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還是隻是感動。感情上他已經失敗過一次,現在他必須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他絕對不能再失敗一次。

唐悠悠:“好了,繼續說你的成長吧。”

蘇揚:“嗯,其實我的成長真的很平淡,我想想啊,對了,爸爸媽媽除了為人很熱情仗義外就是感情特別好,剛才其實我已經說了,他們都是彼此的初戀,一輩子就隻愛過對方一個人,所以我從小就認為一個人一生隻能動一次感情,動了感情就要負責一輩子。否則就是不完美,隻可惜,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資格說這話了。”

蘇揚點頭:“嗯。你說的話總是那麽有道理。”

唐悠悠:“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這些日子我沒少思考,想得頭都疼了。”唐悠悠故作輕鬆狀:“人總不能太為難自己的,沒有人對你好,自己就應該更愛自己對不對。”

蘇揚又點頭:“對!”

唐悠悠:“好啦,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再不走,宿舍就關門咯!”

蘇揚:“唐悠悠,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嗎?”

唐悠悠:“當然是啦,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蘇揚欣慰:“嗯,那就好!我也會永遠珍惜你的。”

兩人走進學校,然後在路口分手,蘇揚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他決定等自己有錢了,將這些年欠唐悠悠的所有錢加倍還上,至於欠唐悠悠的情,他也會想辦法彌補,不管他對唐悠悠是感動還是愛,他都不願意欠她的。

時光飛逝,很快蘇揚就是一名大四畢業生了,回首往事,感覺發生了很多故事,可似乎又不盡興,總覺得還少了點什麽。到底少了什麽呢?蘇揚冥思苦想,卻始終不得其所。蘇揚的習慣就是想不明白就不想,找點兒有意思的事情去做,比如喝酒。說到喝酒,蘇揚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喝醉了,這簡直太過分了,蘇揚立即給大左打電話:“大左,晚上喝酒,我請客。”

大左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沒時間,我得陪我女朋友。”

蘇揚驚呼:“什麽時候的事?上個星期不還沒有嗎?”

大左:“昨天剛認識的,我們感情可好了,我決定和她結婚了,再見。”

蘇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又給傻強打電話:“傻強,哪兒呢?晚上喝酒吧,我請客。”

傻強說:“不行啊,我這不剛到電視台實習嘛,沒空陪你啦。”

蘇揚想了想,隻能給唐悠悠打電話,結果唐悠悠同樣拒絕:“不行不行,我下周就要考托福了,睡覺都沒時間,你自個兒喝吧。”

蘇揚鬱悶地躺在**,心想怎麽全世界的人都很忙碌就自己覺得還特閑呢,得了,反正喝酒一個人也能完成,自己把自己灌醉也不錯。念及此,蘇揚懶洋洋爬起來,剛出宿舍門,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自報家門是一家圖書出版公司,從報紙上看到蘇揚的事跡,想給他出本詩集。

蘇揚第一反應是騙錢的吧,就支支吾吾和對方打哈哈,結果對方言之鑿鑿,還給了蘇揚實體地址,說請他去考察。蘇揚心想反正今天也沒事,要不過去看看,對方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你快來吧,我們全體員工期待你蒞臨考察。

老板特別熱情,又是握手又是擁抱的,搞得蘇揚也很激動,以為遇見知音了。後來老板在狹小的會客廳對著蘇揚吹了半天牛,說自己是中國民營出版前十強,每年造貨碼洋過億,讀者逾千萬,自己也連續數年被評為中國十大傑出出版人,再過兩年計劃登陸納斯達克,總之你蘇揚麵前的我絕對是人中龍鳳,前途不可限量。蘇揚連連點頭稱讚,過了好半天才弱弱地問能不能說說出書的事。老板拍著胸脯吐液飛濺說:“簡單,看你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寫的詩歌簡直驚天地泣鬼神,隻要你願意,今天把稿子給我,兩個月後你的書就能上市,到時候一定會傾國傾城,洛陽紙貴。”

蘇揚興奮不已,連連點頭:“我願意的,我寫的詩加起來得有幾十萬字了,會不會太多了?”

老板搖頭:“no,no,no,一點兒都不多,一本出不了就分兩本,多多益善。那小兄弟,今天你我如此投緣,我就給你打個折扣,原價一本書收你五萬塊,現在我給你兩本一共收八萬元,再給你打個八八折,抹去零頭,一口價七萬元,絕對超值,絕對全國最低價,怎麽樣,你是不是心動了,別激動,這還不是全部,看我們這麽投緣,等書出後,我每本再多給你一百本,你可以送父母送親朋,也可以留給自己兒子孫子甚至重孫,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別激動,我們這麽投緣,我可以再送你……小夥子,我還沒說完呢,別走啊!”

蘇揚說:“不好意思,我下午還有課,回聊。”

老板追在後麵喊:“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看我們這麽投緣,過幾天就是我們公司成立五周年慶,到時候還有折扣,千萬記得要回來啊!”

蘇揚逃出居民樓,心想回你妹啊,原來是自費出書,老子有七萬元早去浪跡天涯了,根本沒你什麽事情。本來還以為遇到什麽好事,沒想到這麽晦氣,操!回到學校附近,蘇揚自個兒喝悶酒,喝著喝著突然眼前一亮:自費出書不可取,可是不自費出書不挺好的嘛,那孫子說了那麽多廢話,可也還是有幾句話是可取的,那就是我的確應該將我的詩歌出成書以作紀念。對了,還有他說我才華橫溢,基本上也是事實,肯定會有出版社願意給我出書的,而且還能有稿費。念及此,蘇揚心情大好,又多要了兩瓶啤酒,喝到微醺,然後搖搖晃晃回到宿舍,上網查詢相關信息了。

結果是又過了一個多月,雖然見了不少出版方的人,可沒人對他和和他的詩感興趣,當然不是不能出版,但答案都一樣,那就是得自費,價格則從一萬到十萬不等,反正得掏錢,不掏錢絕對沒戲。

蘇揚徹底絕望了。

一天大左請客吃飯,理由是他和女朋友已經恩愛了百天,值得慶祝,他們請大家夥吃飯,但前提是大家必須準備紅包。蘇揚本不想參加,但實在礙不過麵子隻能過去,隻能硬著頭皮去看大左秀恩愛。說起來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左女朋友呢,之前大左一直藏著掖著,問長相如何,大左就說驚為天人,遠看像Angelababy,近看像林誌玲。弄得蘇揚還特好奇,結果這一看,嚇得心驚肉跳,哎呀媽啊,簡直太驚為天人了,這也太醜了吧,遠看像男人,近看男人都不如,小個兒不大點,最多也就一米五,還滿臉青春痘,這種人間極品還真不好找啊,真不知道大左從哪兒發現的,不過你還別說,長成這樣一般人看都沒法看,但大左還倍兒稀罕,一口一個媳婦叫的那叫親切,而且看他媳婦的眼神肉麻到不行,嘴笑得咧到耳朵根。那女孩也能撒嬌,基本上一直騎在大左身上不下來,聲音那叫一個嗲,和大左堪稱絕配。

傻強也來了,西裝筆挺,皮鞋錚亮,完全一副精英的模樣。大家禮貌性地問他在電視台混得如何,結果傻強立即一臉正經、以一副成功人士的腔調說:“你們知道我們電視台多少員工嗎?一萬人,你們知道這一萬人裏誰進步最快嗎?就是你們麵前的我。雖然現在我還隻是財經頻道的實習記者,但用不了幾天,我就能轉正,用不了幾年,我就會成為財經頻道的首席記者,然後是製片人、頻道總監,最後當上台長也不是沒可能的事,總之你們現在最好趁早巴結我,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別到時候說強哥不給麵子哦。”

蘇揚說:“恭喜恭喜,你可真牛。”心中卻很不是滋味,蘇揚心想這才多久沒見,怎麽一個個都活得那麽成功,那麽蒸蒸日上,自己卻依然停步不前,就想出本破書卻始終沒門呢,簡直太失敗了。

大家問蘇揚你最近天天忙啥呢,早出晚歸的,簡直比上班還忙。蘇揚也特淡定地說:“也沒忙啥,就是要出書了,得和出版社開策劃會。”

大左驚呼:“什麽,你真的要出書啦,我還以為你小子異想天開吹牛呢。”

蘇揚:“噓,小聲點,多大的事啊!這不好幾家出版社都要出,盛情難卻。”

唐悠悠說:“哇,厲害的。”

傻強:“沒道理啊,現在誰還看書啊,再說了,你寫的詩大學裏看看還行,出成書有人買嗎?”

蘇揚:“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關心,反正他們說出我的詩集不是為了賺錢。”

傻強:“不是為了賺錢那是為了什麽,為了紀念啊!”

蘇揚:“或許吧,他們說如果我的詩不出版,是詩壇的損失,嗨!他們的話也不能全信。”

大左突然狂笑:“哈哈哈,太假了,我告訴你,他們肯定忽悠你呢,還詩壇的損失,他們肯定是希望你自費,想賺你錢呢。”

蘇揚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不能夠吧,他們從來沒向我提過錢的事,還說要給我稿費呢。”

大左:“那就更不可能了。聽我一句勸,趕緊懸崖勒馬,別整那些不靠譜的事了。”

蘇揚不說話了,心中這個鬱悶,飯都沒吃好。完事後大左說要請大家去唱歌,蘇揚說自己肚子疼先走了,大左也沒多留,拉著傻強還有幾個人走了。

蘇揚剛走沒幾步,唐悠悠就跟了出來,在蘇揚身後輕聲呼喚:“蘇揚,等會兒我。”

蘇揚停步:“你怎麽也不去了?”

唐悠悠:“不想去,晚上還有點兒事要處理。”

蘇揚“哦”了聲,腦子裏全是出書的事,大左和傻強其實說的沒錯,他現在確實很傻也尷尬,可是又騎虎難下,這事隻能硬著頭皮去做了,實在不行,自費就自費吧。

唐悠悠關切地問:“你怎麽了?有心事嗎?”

蘇揚:“沒有,吃多撐著了,得消消食。”

唐悠悠:“蘇揚,你有什麽心事就告訴我,你根本藏不住事的。”

蘇揚停了下來,看著唐悠悠,他突然不想再偽裝下去,苦笑地說:“其實剛才我騙你們了,壓根就沒有地方願意給我出書,是我上杆子想出。”

唐悠悠:“這沒什麽不好啊,你寫了那麽多詩,做個紀念很有意義的。”

唐悠悠想了想問:“你談了多少家出版機構了?”

蘇揚:“沒有二十家也得有十七八家了吧。”

唐悠悠:“都讓你自費。”

蘇揚搖頭:“答應自費的那還叫好的,大多數是聽了之後直接拒絕,給多少錢都不出。”

唐悠悠:“是不是你必須要出版你的詩集?”

蘇揚點頭:“其實開始也沒想那麽多,可是現在我覺得必須得出,不隻是麵子的事,更多是我確實希望能做一個紀念,因為我知道等我畢業後,我很可能就不會再寫詩了。”

唐悠悠:“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就把你的詩歌都發給我。”

蘇揚:“你要幹什麽?”

唐悠悠:“我來想想辦法,你還記得上次給我們詩歌朗誦會讚助的一草嗎?他也是做出版的,說不定他能幫忙的。”

蘇揚:“悠悠,謝謝你,可是我不能總是麻煩你,這幾年你幫了我實在太多了。”

唐悠悠:“那也不多這一次,何況,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我……可能節後就得去美國了。”

蘇揚心中一震:“是嘛,那好事啊,到時候記得通知我,我給你踐行。”

唐悠悠:“嗯,就這麽定了。你回去後先把稿子發給我,我去找一草,他那兒不行我再去想其他辦法,總之,一定要幫你實現這個理想。”

回到宿舍後,蘇揚打開電腦,想了想,將稿子發給了唐悠悠,然後給唐悠悠發了條短信,很快收到唐悠悠的回信:已收到,等我消息。

蘇揚又感動又緊張地握著手機,心中暗想:嗯,我一定會等的。

結果,這一等就是好久。

寒假前夕畢業生們都到了最忙碌的季節,考研的人正進行著最後的衝刺,恨不得睡在教室裏,找工作的人也發了瘋的各種投遞簡曆和麵試,就隻有蘇揚一天比一天閑,仿佛整個世界都和他無關。傻強似乎混得很不錯,已經出差了好幾次,雖然都是哪裏髒亂差派到哪兒,而且因為報道各種黑幕,還被打了幾次,但至少工作穩定住了問題不大。大左本來戀愛談得風生水起可突然間就分了手,大家都以為大左終於忍受不了因為那女孩實在太醜了,結果大左說又是女孩主動拋棄了他,在愛中他從來都是受害者。蘇揚調侃說拉倒吧再醜也是女人你小子怎麽著也爽過了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大左反駁:“爽個屁啊,我在她身上花了一兩萬元錢連胸都沒摸過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蘇揚驚呼:“那麽多錢,都幹什麽了?就她那身材,買衣服都不好買,你不會給她整容了吧,也沒看有啥改善啊,估計是難度太大了!”大左哭喪著臉說:“她就說她爹死得早,媽媽又跟人家跑了,家裏還有一個老奶奶以及三個弟弟要養活,我一衝動,就向家裏騙了點錢說要創業,這下好了,全折進去了。”蘇揚總結:“得了,你這輩子都會死在女人手裏,鑒定完畢。”蘇揚雖然嘴裏一直在損他可心中倍兒高興,因為至少又有人可以陪他了,哪怕從此以後大左吃喝拉撒都得歸他管,也總比一個人無聊要強。

蘇揚將生日宴訂在了一家高檔自助餐廳,人均最低消費兩百八,加上包間服務費,一頓飯沒兩千塊下不來。

大左感歎:“我操,你丫發財啦,過個生日要去那麽土豪的地方,有酒喝不就行了?”

蘇揚說:“我過生日當然無所謂了,但唐悠悠要去美國了,大家同學一場,怎麽著也得好好為她踐行。”

大左問:“你說老實話,是不是很舍不得她走?”

蘇揚點頭:“一開始也沒發現,這事到臨頭了,確實舍不得,畢竟這四年她對我一直挺好的。”

大左:“豈止挺好啊,簡直太好了有沒有?蘇揚,說起來這方麵你和我差距就不是一般的大了,你看那麽醜的女人我都可以愛得那麽純粹,唐悠悠可是女神好不好,你一直熟視無睹,簡直暴殄天物,人神共憤。”

蘇揚:“你不是告訴我,千萬別把感動當成愛的嗎?。”

大左:“對啊,不要把感動當成愛,那你現在對唐悠悠到底是感動,還是有感情呢?”

蘇揚搖頭:“我自己都迷惑了,隻是想到有一天她不在我身邊了,會很不適應,很難受。”

大左:“哦了,那就是感情了,既然是感情而不是感動,你就得好好麵對。我敢保證隻要你開口,唐悠悠一定會為了你留下來。”

蘇揚加劇了搖頭:“那絕對不可以,我這樣做就太自私了,我不能耽誤她的未來。”

大左鄙夷:“膚淺,簡直太膚淺了,你以為你誰啊?你憑什麽耽誤人家未來?我一直以為你挺懂女人的,沒想到愚蠢到這個地步,這些年白和我這個情聖待一起了,我問你對女人來說未來圖的是什麽?未來圖的不就是幸福嗎?那什麽才叫幸福,不就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嗎?唐悠悠喜歡什麽?不就是你這個白癡嗎?因此你要是真的不想耽誤她,就應該向她表白,用真情留住她, are you understand?”

蘇揚:“算了,這個問題不討論了,回頭再說吧。”

當天晚上蘇揚失眠了,想了很久,最後決定還是保持現狀,既然已經錯過了在一起最好的時機,就不要再勉強,或許相忘於江湖也是他和唐悠悠最好的結局,但和韓曉萌不一樣的是,他會一直給她最真誠的祝福的。

終於捱到了周末,蘇揚那天專門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剪去了留了多年的長發,還剃了胡須,整個人不但年輕了好多,而且變得小清新起來。這幾天蘇揚一直在琢磨他和唐悠悠的事,最後決定過了今天就不再和她相見,因此得將最好的一麵留給她,因為很可能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再見了。除了大左和傻強,蘇揚還叫了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大家很快陸陸續續都到齊了,就差唐悠悠還沒來。大左嚷嚷著可以邊吃邊等,否則限量供應的大龍蝦就被人吃了,蘇揚堅決不同意,必須等到唐悠悠來才開席。所有人都沒看到過蘇揚那麽正經過,仿佛緊繃的弦,傻強勸他放鬆點,過生日又不是結婚,搞得那麽緊張幹嗎,蘇揚沒解釋,心中一直想著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唐悠悠了就難受,悲傷無法阻擋。

那一瞬間,蘇揚腦海裏“嗡”地一聲,然後是一片空白。他拚命咬著舌頭才回到現實,渾身微微顫抖地看著唐悠悠手中的書,書很漂亮也很精致,書名叫《小人物》,作者署名:蘇揚。這是我的書嗎?他不敢相信,這實在太太太意外了,太太太驚喜了。

唐悠悠莞爾一笑,明眸善睞:“怎麽傻啦?快拿過去啊,我剛從印刷廠取回來的,本來以為趕不上你生日,還好沒耽誤。”

蘇揚木木地接過書,語無倫次地說:“謝謝,悠悠,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出書了……我真的好激動。”

可能是覺得語言無法表達自己的激動,他突然張開雙手,將唐悠悠緊緊擁進了懷裏。

唐悠悠嚇了一跳,卻怎麽也避不開,隻能任由蘇揚將自己盡情擁抱。

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掌聲,大左更是帶頭歡呼:“在一起,在一起!”

那一瞬間,蘇揚改變了所有的想法,他能清晰感受到懷裏這個女孩的柔軟,這柔軟是真的,他能清晰感受到唐悠悠鼻息打在自己脖子上的溫度,這溫度也是真的,他甚至能夠清晰感受到唐悠悠劇烈的心跳,這心跳更是真的,他不想失去她,不想再也看不到她,不想讓此刻所有的美好都化為烏有。他想抓住這一切,哪怕自私,哪怕冒險,哪怕不理性,他都顧不上那麽多了,他愛唐悠悠,是真的愛,他不能失去這個女孩,絕對不能。

蘇揚突然單膝跪地:“唐悠悠,我愛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唐悠悠怎麽也沒想到蘇揚會有這樣的動作,先是本能地去攙扶,然後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現場所有人也都沒想到蘇揚會這樣做。大左說:“我們都被他騙了,本來以為是告別的晚宴,結果成求愛典禮了。”

蘇揚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做,而做了就收不回來了,他不肯起來,緊緊拉著唐悠悠的手:“答應我好嗎?不要走了,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我發誓。”

唐悠悠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她不停搖頭:“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啊,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沒有遺憾了,你不可以這樣的。”

蘇揚說:“我知道,我也不想這樣做,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你不公平,可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怕我現在不說以後一輩子都沒有勇氣再說,悠悠,我確定不是感動,也不是衝動,而是真的愛你,就在剛才我等到你出現的那一刹那,我仿佛度過了三生三世,曆經了生死輪回。我突然明白你其實早已經融入到了我的血液中,成了我靈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的。唐悠悠,我確定我已經愛上了你。你在我心中那麽完美,我不會再遇見像你這麽好,對我也這麽好的女孩了。現在,我以詩歌之名,將我的愛饋予你。願愛和詩歌永遠陪伴你我。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我都想大聲說出來。唐悠悠,留下來,做我的女朋友,我們一起去努力,一起營造屬於我們的小小幸福,可以嗎?”